说完这句,他再次漠然地在包厢内扫视一圈,“我的时间以秒算钱,就不浪费在某些不可回收垃圾身上了。”
他揽住许幸的肩膀,将许幸往外带。
有些人突然就心生后悔,康沉和许幸这关系,明显不简单啊,竟然因为卓小晴得罪康沉?简直是疯了,今天来聚会就是想跟康沉拉拉关系的啊。
想到现在状况还有补救的余地,有人交流两句,都起身往外去追。
卓小晴咬牙切齿,完全没想到突然会杀出一个康沉,还被讽刺了一通,一时没反应过来。
这会儿她丢了脸,又见大家陆陆续续起身往外走,也急忙起身,想要出去找回面子。
可康沉速度很快,把许幸塞进车里,自己也很快上了车,不管那些在门口喊他的老同学。
不过瞥见卓小晴出来的瞬间,他降下了车窗,凉凉地看了卓小晴一眼。
突然,他毫无防备地启动,加速,直直撞向路边停着的那台大奔。
“砰——!”
众人目瞪口呆。
康沉在家换了车,大越野撞上低配奔驰,看上去毫发无伤,而奔驰保险杠已经凹进去了一大块。
紧接着,康沉从驾驶座扔出来一张名片,名片轻飘飘地在低空旋转片刻,而后悄然落地。
升起车窗之前,康沉留下一句:“要赔偿,找我律师,但是你,有生之年最好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运动鞋
这次同学聚会定的时间是晚上七点半,许幸七点三十五进包厢,七点四十五分,她已经坐在康沉车上,窗外景色飞驰。
正是华灯初上之时,霓虹明灭,流光交错,在许幸眼底,却都氤氲成一片或大或小的光斑。
她扭头对着车窗那一面,察觉到有眼泪涌出,就马上抬手擦掉。
康沉车速很快,许幸擦着眼泪,却还是认出,这是往江边走的路。
她从小就在雍城生活,雍城是个游离在二三线之间,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城市,可她对雍城的归属感和熟悉感要远远超过相距不远却繁华多倍的星城。
一个拐弯,她就知道康沉是想抄近路。
这条近路属于老城区,路旁路灯要亮不亮,路面不甚平整。周边都是低矮待拆的老式居民楼,夜风中伫立,似是摇摇欲坠。
开了一小段,车突然停下。
许幸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反应稍微要慢一些,可很快,她也察觉出些许不对。
她转头去看康沉,声音略微带着哭后的破碎感,“怎么了?”
康沉一动不动,半晌,他应一声:“车坏了。”
“……”
撞车的时候他不是很英勇?
许幸一时不知该哭该笑。
康沉转头,就看到她妆哭花后那张五彩斑斓的脸,再配合她那一脸吃了屎的表情,康沉觉得,自己真是被下了蛊才会顺着卓小晴夸她漂亮。
他倾身,打开许幸面前的储物柜,然后拿出纸巾,扔到许幸怀里。
“擦擦。”
许幸对自己的狼狈毫无所觉,一边拿纸,还一边可怜巴巴地道谢,“谢谢……康沉,今天真的谢谢你了,如果不是你,现在我可能去填海了……”
康沉没出声。
“不过我还是想去填海…你说我怎么能弄得这么狼狈呢,我……”
康沉忍无可忍,“你闭嘴。”
“……”
许幸还真的乖乖闭嘴了。
不让她说话,她就一个人默默地想,可越想越委屈,没一会儿,金豆豆就“啪嗒啪嗒”掉了下来。
康沉压下把她扔出去的冲动,又掏出一条方巾,打开车窗用水淋湿,转过来又扳正她的脸,胡乱在上面抹了几把。
康沉力气大,许幸被控住下巴动弹不得,挣扎几下,下颌有些痛,于是更委屈了。
抹完之后,康沉皱眉,“怎么擦不掉?”
许幸掰开车顶的镜子照了下,毫无预兆地,她“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别哭了!”
许幸看着镜子里那张丑得像不可回收垃圾的脸,已经完全听不进劝,坐在那里哭声震天,肩膀一耸一耸,伤心得无法自拔。
要不是这条路没人,被人看到她这幅鬼样子估计会以为她被强行车震了。
康沉揉着眉骨,少有地涌上一阵无可奈何的情绪,他打了个电话,找人把自己车开来,稍稍一顿,又让人带上卸妆用品。
电话那头的人听到女人哭声,不由得暗暗咋舌,听到卸妆用品,更是惊讶得万脸懵逼。挂断电话一琢磨,就给康沉他爸打了个小报告。
许幸哭了一阵,喉咙痛,眼睛干,实在是太累了。她抽抽嗒嗒几声,默默地拿纸擦眼泪,稍微安静。
康沉被吵得头疼,眼下安静,忍不住嘲讽一句,“要不要喝点水继续哭?”
许幸刚刚压下的委屈立马上涌,她一边擦眼泪一边将纸团扔到康沉身上。
“你还是个人吗…呜……你以为…呜呜……你以为我想哭吗?牢也不是…我想坐的啊……”许幸断断续续地哭诉,“那一醒来…就要坐牢…呜呜……关在那个小格子里…我要不是心态好……早就死了一万遍了…”
“我名牌大学毕业……我…听说我还在雍大读研…什么工作找不到啊……你以为我想…呜呜呜……还要被卓小晴…卓小晴那个又蠢又毒的女人羞辱……呜…”
听到这,康沉伸手,想要拍拍她肩膀。
许幸哭得太过投入,见有只手过来,她下意识抱住,然后扑进对方怀里,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往肩上擦。
康沉一僵,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拥抱的姿势保持了好几分钟,被前方来车的远光灯打破。
远光灯随着距离拉近切换成近光灯。
许幸眼睛红红,肿得像核桃。
她忍着酸痛半眯起眼,刚好看到被照亮的车牌,呐呐地问:“怎么是你的车……”
来送车的人将车停到路边,上前和康沉说了几句,很自觉地隐到暗处打电话,似乎是想找人把这部越野拖走。
康沉将卸妆用品扔到许幸身上,然后下车,关车门前还冲许幸道:“弄好下来。”
在车外站了十来分钟,见副驾半天还没动静,他松了松里衬领口,无甚耐心地上前拉开车门。
车里许幸正忍着脚疼在费力穿鞋,这种细高跟她本来就穿不惯,而且她的脚要比李缘君大一码,刚刚在包间还崴了一下,用点力就疼得厉害。
康沉很安静,目光不经意落在她弯腰露出的胸前那道沟上,半晌没有移开。
许幸穿了半天都没穿上,又不敢太使劲,怕把李缘君的名牌鞋给弄坏。
她委屈巴巴抬头,无声地向康沉求助。
康沉目光一闪,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蹲身,捏了捏许幸的脚踝。
许幸皱眉,轻嘶一声。
康沉松开,又拎起那只blingbling的高跟鞋打量,一时心里升起莫名躁意。
许幸还想再做尝试。把脚往另一只鞋里塞,康沉突然扔下鞋子,将许幸往外抱一截,直接拦腰扛起。
许幸被突如其来的悬空吓得脑袋一片空白,还未待她回神挣扎,康沉已经将她塞进自己那辆保时捷里。
也不知道康沉在抽什么疯,车速一路飙升,直接开回了文艺路。
许幸心里惴惴,以为康沉又不爽了,想要回去找卓小晴麻烦,可康沉又很快停车,一边解安全带一边交代,“安分点坐着。”
“……”
许幸眼睁睁看着康沉下车,大气都没喘一下。
不到五分钟,康沉折返,手里拎了双运动鞋。
他将鞋递给许幸,声音冷冷淡淡,“穿好下来。”
许幸楞楞接过,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垂眼打量。
鞋子是很少女的西瓜粉,她在李缘君的时尚杂志上看到过这一款,很贵,差不多要花掉她一个月工资。
她有点犹豫,可康沉靠在窗户边又催促了一声。她赶忙穿上,尺码竟然意外的合适。
下车后,她整理着衣服,难得在康沉面前扭捏了下,“谢谢你…鞋子……是送给我吗?我很喜欢。”
“你想折现还给我也行。”
不,我不想!
许幸识趣闭嘴。
康沉瞥她一眼,平静道:“想吃什么自己挑,吃完回酒店。”
文艺路很长,每段都有集中店面,像这一段,基本都是服装店和小清新咖啡店。
许幸四周环顾一遍,往前走了点儿,停在一家专门做抹茶的日式甜品店门前。
甜品店招牌上写着一串看不懂的日文,和风门帘半拉。
许幸在门口海报立牌前看了好一会儿,转身问康沉:“你吃甜品吗,这家可不可以?”
据说吃甜品会让心情变好,而且这家抹茶店正在做开业活动,名字里带一个X可以打八折,带两个X可以打六折,带三个X可以打五折。
她名字里有两个X,还挺划算。
康沉没意见,点了点头,和她一起往里走。
这家店看着窄窄小小,但有三楼,每楼都有六个小隔间,每个隔间都可以放下竹帘做半遮挡。
他们进去的时候,一楼二楼都已满座,有穿和服的服务员带路,领着他们往三楼走。
整家甜品店都很有日式风情,许幸看到鞋架,默默地脱下新鞋,然后又去看康沉。康沉也没多说什么,依样脱下,盘腿坐进隔间。
康沉高高大大的,钻在这小隔间里总有种束手束脚的不和谐,偏生他坐得正经,吃个甜品整出了听音乐会的气势。
许幸翻着菜单,时不时瞄他一眼,本来心里还很郁郁,可见他这样子,莫名有点想要发笑。
这家甜品店所有甜品都和抹茶有关,抹茶杏仁豆腐,抹茶提拉米苏,抹茶冰淇淋……
许幸点了几样,康沉随意,东西上来了他也不动,只看着许幸进食。
“你不吃吗?”
“哭饿的人不是我。”
“……”
许幸闭嘴。
想想康沉这么多年,有钱有颜有智商,估计也是凭自己那张嘴单的身吧。
被单方面盯着吃东西,许幸有点不自在。
抹茶味在舌尖打转,她不由自主想起康沉闯进包间扶住她的那一刹那,还有他提醒自己系好安全带后,往卓小晴车上那一撞。
其实她之前根本都不敢想象这样当众被揭穿的场面,今天康沉在,她难过,但没想象中那么难过。
想到这,许幸想起,康沉还扛了她,送了她鞋子。
许幸突然就脸红了。
康沉的气息过于明显,她硬着头皮吃了块蛋糕,又以最快的速度消灭其他几样甜品,结结巴巴道:“我吃好了,我…我们走吧。”
康沉不置可否,很快起身。
走出小隔间,康沉穿好鞋,等许幸。而许幸扫了一圈鞋架发现,她的鞋不见了!
康沉送给她价值四位数的新运动鞋不见了!
她又要成为没鞋穿的小女孩了!
其他隔间的小姑娘闻声出来,认领了自己的鞋,只剩下一双没人认领的开胶布鞋。
想起自己的西瓜粉,又看了看眼前这双小破鞋——
“哇!”
许幸好不容易恢复的心态说崩就崩了。
作者有话要说:快要月底辣,如果小仙女们有多的营养液可以给菜菜灌一下~么么哒!
签章书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甜品店店员都没想过真有人吃完东西会顺走别人的新鞋,一时面面相觑。
大龄玻璃心少女红着一双眼,没穿袜子的小脚羞涩地踩在一起,躲在康沉后面,一声不吭。
康沉则是火大。
从来就只有他刁别人的份,大晚上吃个甜品还要被不开眼的偷鞋子?
他态度强硬,也不跟做不了主的店员废话,直接让他们转告老板,他们店必须给出解决办法,不然报警。
人家刚开的新店就叫警察叔叔来串一波门,这生意还要不要做了?
老板一听电话,就马上赶了过来。
看到康沉这个不好打发的主,老板暗自计较一番,陪着笑脸说好话,又给他们免了单,还送了他们一张该连锁甜品店全国通用的礼品卡,里面有鞋子等值的消费额度。
康沉觉得老板还算识相,把卡扔给许幸,没再计较。
许幸穿着不合脚的拖鞋,跟在康沉身后亦步亦趋,手里拿着礼品卡翻来覆去打量。
想了想,她还是有点心虚,于是上前拉了拉康沉袖子,小声问:“我们拿报警威胁他们是不是不太好呀,偷鞋子的又不是他们店……”
康沉目光冷静,“不是他们店非要顾客脱鞋的么?鞋放在他们店统一保管的鞋柜里不翼而飞,不找他们找谁?一家店将服务体验纳入消费范围却连顾客的基本财产安全都保证不了,还开什么店,不如在路边摆摊好了。”
说着,康沉看向了路边炸臭豆腐的小摊贩,“如果在那里买臭豆腐被人强行脱了鞋,我会去找摊主麻烦吗?”
许幸想象了一下康沉在那买臭豆腐结果被人强行脱鞋的美妙画面,觉得有些窒息。
她连忙摇头,安静如鸡地钻进副驾。
这一路开回酒店,顺利得出奇,许幸提心吊胆,害怕今天的水逆还没到头,进了房间还疑神疑鬼地翻开枕头被子,怕被扎小人。
洗漱完,上床睡觉,可回想着这一日玄幻的经历,许幸翻来覆去地在床上打滚,怎么都睡不着。
脑海里一时是卓小晴的羞辱,一时又是康沉理所当然的出头。
回来之后她给手机充了电,那个表面同学群里最新的一条提示消息是康沉退出群聊,此外还有群里同学发来的好友申请。
她直接无视,打算也和康沉一样选择退出,可临退出前,她又迟疑了下。
细细想来,卓小晴针对她的当面揭穿似乎是早有预谋,那么,卓小晴是怎么知道她坐过牢的呢。
她出事的时候,雍大正处于跻身双一流的考察期,学校对双一流评定的重视程度非同一般,所以当时花了很大的功夫去压下她的事情,以免对学校造成不良影响。
别说她雍师大的大学同学,就连雍大的一些研究生同学也并不了解她的去向。
想到这,许幸又返回群聊列表,找到今天帮她说话的高中同学姚可可。
姚可可很快就同意了许幸的好友申请,而且很快就发了很多消息过来。
姚可可:对不起啊小幸
姚可可:我都不好意思主动加你了
姚可可:你还好吗?
许幸:没事没事,今天真的谢谢你,那样了还帮我说话
姚可可:是卓小晴她真的太过分了
姚可可:真的对不起,其实在你来之前,大概一刻钟的样子,卓小晴就在包厢里说你的事,我当时想提前给你发条信息的,但是犹豫了下又没发,如果我发了的话你也就不用过来了,对不起啊小幸
许幸顿了顿,又继续回消息,表示没关系。
她完全能理解姚可可的犹豫,姚可可能在她最难堪的时候还帮她回击,真的已经很难得了。
两人聊了几句,许幸开始向姚可可打听卓小晴。
姚可可向来就不喜欢卓小晴,但两人是高中同学,大学也都去了南城传媒,虽然姚可可是正经的本部,卓小晴是挂名的三级学院,可偶遇也讲个概率,同在一所学校念书,总归要比别人了解得多一点。
姚可可说,卓小晴大学毕业之后就回了雍城,好像是家里托关系把她弄进了一家文化公司做营销,现在有个稳定交往的富二代男朋友,属于三天两头不在朋友圈炫耀不舒服斯基星人。
据姚可可所说以及许幸自己对卓小晴的了解,卓小晴那种智商约等于草履虫的脑子,还有那迫不及待踩死别人的性格,是绝对做不到早就知道敌人黑历史,却能按兵不动专程等到同学聚会当面拆穿一波怼死对方的。
许幸放下手机,默默推想。
她知道自己黑历史的时间不会太长,按照同学聚会那突如其来的架势,估计也就是计划聚会的前几天,那样子算的话,她至少也得忍一周才能昭告天下羞辱自己。
不,卓小晴自己是忍不了一周的。
她怎么可能会主动去分析利弊去想象怎样羞辱自己自己会更加颜面无光?
许幸越想越入神。
手机“叮咚”一声响,是李缘君发微信来询问战况了。
李缘君:怎么样,今天有没有艳惊四座技压群芳?!有没有男同志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装完逼就跑刺不刺激?
许幸:……
许幸:是蛮刺激的
许幸:你的小幸幸被人三百六十度转体螺旋后空翻无死角羞辱了:)
许幸:我现在就在海边,准备填海
许幸:你的杨树林,你的芬迪,你的香奶奶,都给我做填海的祭品好吗?
李缘君:你填海可以,请裸填,东西都脱一脱放海边好吗?
许幸:塑料姐妹情:)
李缘君:不,我们是风沙姐妹情,风一吹就散了
两人照例互怼一波,又来了一轮表情包大战才开始正经话题。
李缘君:行了行了,有屁好好放,许臭鼬
许幸:……?用臭鼬来形容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你觉得合适吗?
李缘君:我没有用不可回收垃圾来形容你你就感恩戴德行不行
许幸:……
许幸:今天也有个人用不可回收垃圾来形容了一波那个又蠢又毒的女人,最近很流行这个形容词吗?
李缘君:这是初一大大文里常用来形容反派的,谢谢
许幸:哦
上次看完初一的书被吓得好几天没睡着觉之后,她对初一这位作家的感情就变得越来越复杂了。
微信里李缘君又开始追问今天的事,顺便还敏锐的抓住了重点,强行拷问了一遍”有个人“到底是谁?
许幸经历过丧尸攻城一般的一天,已经没有绘声绘色描绘八卦的力气了,何况八卦还是八自己。
听完许幸毫无起伏宛若一潭死水的诉说,李缘君也轻飘飘地发了一个“哦”字,顺便道:“你看看你现在把这惊心动魄匪夷所思的事情描述得和吃饭拉屎睡觉一样平平无奇的文字功力,你怎么有勇气想到要靠写小说挣外快的呢?看来你今年都无望脱离小尸体的队伍了吧。”
紧接着李缘君又云淡风轻道:“看你现在还有心情反驳我而不是悄没声息地填海,你也不是很伤心哦。”
“……”
“既然如此,我想让你明天帮我去丰南书局拿下我预定的书,你一定不会拒绝的对吧?”
“……李招娣,我真的不得不佩服你明明还有一条河要过,就提前把桥拆得七零八落的勇气。”
“少废话,别以为我不知道丰南书局离你去学习的地方近得很,没拿回来别想进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