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四妹妹性子温柔娴雅,侄儿只不过痴长了她几岁,怎敢说容让二字。”连成珏说道,他果然有三寸不烂之舌,简单的一句话同时骚到了连俊青和许樱的痒处,又显得自己为人谦和。
在他旁边的连成璧则不知是修为不够还是懒得奉承人,听到连成珏的说法,竟几不可见地轻哼了一声,许樱这丫头看起来冷淡,实则是个刁钻的,哪配得上温柔娴雅四个字。
两下一对比,许樱都替连成璧头疼,他为人性子乖张成这个样子,在叔叔面前都不知道遮掩,难怪后来人人都赞连成珏好,提起连成璧都皱眉。
连俊青笑了笑,“你能这么说自是好的,老十,你在许家时可有耽误了功课?”
“侄儿看了第二十遍论语。”
“我知道你有过目不忘之才,可论语不光是要记清楚,更要看明白,看二十遍还不够,再默二十遍方能知道皮毛。”
“侄儿谨遵教诲。”
连俊青果然对连成璧这个侄儿很重视,说起功课的时候脸上面沉似水,完全不见刚才跟许樱说话时的温和。
见他这样严肃的样子,原本要过来请安的许家姐妹都远远的站在一边,不知所措,幸好连俊青教诲完了连成璧又转回了笑容,“不过今日是过节,你松散一下也是好的。”
“侄儿明白。”
连俊青的笑容又括大了一些,“那边可是许家的姑娘们?”
许梅带着妹妹们过来,施了福礼,“给连二叔请安,连二叔万福。”
“我今日来得匆忙,未曾带合适你们女孩子的见面礼,这些个荷包都是家里送来的,你们拿去玩吧。”连俊青说罢把自己腰上的几个荷包全解了下来,分送给许家的姐妹,到了许樱那里他更是解下了腰上的羊脂玉蝴蝶佩,“这个你拿去玩。”
“侄女谢连二叔。”许樱接过玉佩,手指几不可见的有些发颤,上一世连俊青给她的见面礼也是这羊脂玉玉蝴蝶佩,她当时以为她是沾了连成珏的光,却没想到实情并非如此。
许梅和许榴知道连俊青是自家二叔(二伯)的同窗,许樱的外祖是连俊青的授业恩师,连俊青对许樱青眼有加并不意外,可许桔却有些泛酸,原本她是家里最受宠的,谁知道出来踏青时,无论是连家的人,还是展家的人,都对许樱比对她好。
她瞧瞧连俊青给自己的荷包,藏青织百鸟纹的花样,连绣花都没有,里面沉甸甸的不知道装了些什么,估计也是男人常用的东西,更觉得受辱,当下就要翻脸,许榴身为姐姐,自是知道许桔的性子,连忙拉着许桔到后面,拿了自己的雪青绣兰花的荷包跟许桔换,许桔撇了撇嘴,“我就瞧不惯她那样儿…好像谁欠了她银子一般,偏偏得长辈喜欢。”
“所谓亲疏有别,董家的族人来了,还不是瞧着你喜欢得不行,你可千万别丢了咱们家的人,被老祖宗知道了,没你好果子吃。”
“哼!这两个荷包你都留着吧,我不要。”许桔直接把自己的荷包塞给了许榴,连声招呼都不打就跑到旁边玩去了。
许榴有些尴尬地到连俊青跟前请罪,“连二叔恕罪,我妹妹玩心重,正惦记着那边丫鬟钓的鱼呢。”
“小孩子理应如此活泼。”本来许榴也没有把许桔拉出多远,虽然没听见她们姐妹说了些什么,见许桔的动作也知道小丫头不高兴,在场的人都不是跟小孩计较的,都微微一笑揭过了。
展至信听说有人在钓鱼,就有些呆不住了,“连二叔!我也要看钓鱼!”
“那你去吧。”连俊青拍了拍他的头。
“我去照应弟弟妹妹们。”许梅福了一福,有些怨怪地横了许榴一眼,许桔在家里掐尖胡闹也就算了,出来了还耍小孩子脾气,许榴偏就纵着她,当下打定了主意回家要告许桔一状。
“我们也去。”许樱牵了许榴的手,许家姐妹三人,一同往湖边去了。
连俊青本来就是来看许樱的,既然已经看过了,就带着两个侄子向许老太太告了罪回了书院,展明德见展至信跟许家的孩子玩得高兴,再加上许老太太连番的挽留,没跟他走而是留了下来,一直到天将傍晚,才与返程的许家众人拜别,携着儿子回了茂松书院。
作者有话要说:这文是先苦后甜文,苦的部分基本写完了。
41安排
许家的女眷难得出门踏青,返程的时候一个个脸上都是掩不住的兴奋,麦穗更是依依不舍地瞧着外边,“我让你办的事,你办得如何了?”
麦穗愣了愣神,轻咳了一声,出来玩误了正事,下次可别想再有出来的机会了,“回姑娘,奴婢已经把姑娘写得交给展七爷了。”麦穗有些奇怪,为什么姑娘已经跟展七爷见面了,有话却不当面说。
“你回府之后替我回我娘那里一趟,把百合找来,旁地都不用说,就说我新得了花样子,却在配色上拿不定主意。”
“是。”
许樱交待完了事情,把头倚在车上发呆,她不恨连成珏了,连带的也不恨连俊青了吗?说真的,她恨连俊青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不知好歹,若没有连俊青,她不是三尺白绫上了吊,就是真嫁了个傻子凄苦一生,就因为有了连俊青,才有了连成珏拐带她私奔,才有了后来的许许多多的事。
连成珏本是庶长子,连家大太太过世之后继娶的那位只生了三个姑娘,余下的全都是庶子,就算是那位继夫人又过继了一个丫鬟生的庶子到自己名下,名份上还是差了一层,连成珏有本事嘴又甜,深得连家上上下下的喜欢,如果没有连成璧连家的产业都是他的,可偏偏有了连成璧,他时时处处都靠后。
连成璧文章写得好,模样长得也好,殿试上被钦点为探花郎,连家也从此改换门庭,终于不再是商贾之家了,可连家又不愿意放弃万贯家财,经商这回事被连俊青接过去了,连俊青学问上极好,经商却比做学问还要强,连成珏想要有出息,就要讨好连俊青。
偏偏连俊青的想法是让连成珏娶了许樱,他好能照顾故人之女,可许樱是一介孤女,许家不会给许樱撑腰,不是连成珏想要的正室夫人,更何况连俊青娶的妻子心里知道自己丈夫心思不在自己身上,对连俊青给连成珏安排的亲事很不满,连俊青娶的妻子本是名门之女,虽是庶出却也是极得脸的,连成珏讨好她颇费了一番功夫。
连成珏顺了叔情失婶意,自己也觉得许樱这样有天煞孤星名声的孤女不是良配,依了连俊青的意思硬着头皮来提亲,偏赶上许家把许樱许给了展家的傻子。
连成珏刚想打瞌睡就有人递了枕头,暗地里收买了江氏,让江氏把所谓展家四房嫡长子是傻子的事告诉了许樱,又与许樱私下见面,说了一堆的甜言蜜语,约定了时间地点让许樱离了许家去见她。
许樱走投无路之下,虽明知聘者为妻奔者为妾,自己跟连成珏走了,也就是做外室、小妾的命,可不搏一回又能如何?一咬牙一跺脚跟着连成珏走了。
连成珏买了宅子安置许樱,又因为有许樱这个外室,得到了连俊青的照顾,连俊青死后甚至把整个产业交给他执掌,亲生的儿子都只得到三成的股份。
连成璧虽得了田产、铺面、金银等等,可拿住连家命脉的是连成珏,连成璧又不是喜欢计较的人,妻子故去之后,他辞官归隐更是万事不理,一心游遍名山大川,他本身有的这些几辈子躺着吃都花不完,根本不会跟连成珏计较那些连家的产业。
可就是这样,连成璧还是遇上了“盗匪”连人带仆人都不见了,一家子的人要依着伯父连成珏过活。
她后来联合着连俊青的儿子让连成珏元气大伤,连家一分为三,连俊青留下的后人得了三分之一连家的产业,许樱扮的外地豪商得了三分之一;连成珏只剩三分之一;连成璧的后人虽说依着伯父过活,可那些田产铺面却是旁人动不得的,等那些孩子长大了,知道事情不对,也离开了伯父。
许樱原来不知道连成珏为什么要拐带自己,连俊青为什么对自己青眼有加,一直到这一世知道了连俊青与自己的父亲是同窗,对自己的母亲有旧情,这才把上一世想破头也想不明白的事串连了起来。
现在想想,许樱恨连俊青,也许是恨他识人不清吧…可识人不清的何止产连俊青?就连许樱自己不也是用了十几年才看清楚连成珏吗?
许樱最恨的其实是那个傻傻的被人骗的自己…
看见许樱在发呆,瑞春进屋小心地掌了灯,并不敢像麦穗一样的打扰她,“几时了?”许樱幽幽说道。
“回姑娘,申初了。”
“天黑得是越来越晚了…”
“姑娘可要吃些个点心?”
“你替我要一碗薏米红豆粥吧,不要放糖。”
“奴婢晓得了。”瑞春刚一出门,麦穗就引着百合来了。
“百合姐。”瑞春福了一福。
“你要出去做事吗?那就快去吧。”百合笑道,原先瑞春对她可没这么客气,想来是看唐氏失势了,瑞春也老实了。
百合进了屋里,许樱也没跟她废话,让麦穗在外面望着风,极快速地就把该说的话跟百合说了,“我在我娘那里说的,要自己开北货铺子的事,许忠哥是什么想法?”
“他自然是千肯万肯的。”百合没说的是如果没有许樱想要开北货铺子的主意,许忠已经跟她说了和她成亲之后两个人就离了许家到外面讨生活。
“你跟许忠哥说,我不会让他白做,我出本钱,他出劳力,我给他一成的干股,赚钱了他自有好处,赔钱了全算我的。”
“替主家办事是奴才们的本份,姑娘您…”
“你也不是第一天出来做事了,外面的管事哪有不自己贪些个好处的?我给你们一成干股,没准儿我还赚了呢。”许樱笑道,有好处就互相占在明处,按理仆役们是不能有私产的,可谁家有头有脸的管事手里又没有私产?许樱这是把好处都过了明路了,管事们不用担心自己积攒的财产会被主人知道,一不小心就要倾家荡产,许樱也有了可靠之人。
“姑娘宅心仁厚实在是奴才们的福份。”
“主家宅心仁厚容易,像你跟许忠哥这样主家落难时不离不弃的忠仆才实在难得。”许樱说道,“咱们是自家人,不说这些虚话,我已经给我义父写信了,你明日一大早就去找许忠哥,让他拿着我的信物去找我义父,他久在商场上走动,有他指点一二,比咱们自己在这里谋划一年都有用。”许樱说完拿了一个绣了樱桃的雪青色的荷包给百合。
“奴婢明白了。”
“还有一件事,我跟我娘商量了,想让张姨娘再走一步,找个好人家好好过日子,好过在许家守寡,我娘守寡还能进祠堂,她一个为妾的,能有什么下场,你没事儿在她跟前悄悄地透话,能把她说得心思活动了最好,说不了的话也稳住她,免得她到时候要死要活的,把好事变成坏事。”
“奴婢明白了。”百合是个一点即透的。
“行了,时候不早了,你在我这里呆久了怕惹人疑窦,麦穗!”许樱提高了声音把麦穗叫了进来,“把我新得的气死风灯给你百合姐拿着,再送她回去,今天晚上你不必回来了,就在我娘那里住吧,若遇上巡夜的婆子只说我留百合说话忘了时辰,见天黑了这才让你送她回去。”
“是。”
许樱刚送走麦穗和百合,瑞春就回来了,她是个精乖的,并没有问麦穗和百合来这边做什么了,只是把粥拿了出来,许樱一瞧还有配着粥的酱菜。
看来内厨房的人确实跟瑞春关系不错,瑞春这样的家生奴才,自有生存的法门,这样的人才只要不继续效忠唐氏,倒是可用的。
五月十四是杨家老太爷秉诚的六十八岁大寿,五月初十杨氏就向禀告老太太回娘家拜寿的事,一丁点的为难都没受,许老太太甚至命闻氏打点了寿礼,“往年是我不知道,这才未曾送寿礼,如今我知道了,自是不能让人笑话许家不懂礼数。”她又看了一眼孟氏和闻氏,“你们俩个也是,旁人不跟我说,你们也不提,外人知道的是我老糊涂了,若是不知道的还当我是那些个六亲不认的呢。”
“这也不怪伯母和大嫂,是我自己怕麻烦家里没有提。”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就算是你和昭业在任上,可亲家毕竟是在山东,两家做亲就是结两姓之好,怎么能互不往来呢。”许老太太嗔怪道,“这次也不和你娘家兄弟来接了,让昭文套车带着寿礼送你回去。”
杨氏脸上略有难色,还未等她开口呢,董氏先开了口,“老太太,四爷如今正在读书…”
“他读得哪门子的书?说出去你不怕害臊我还脸红呢!如今你们二哥不在了,他做人小叔子的送嫂嫂回娘家贺寿天经地义,他若是不肯你让他来找我!”
“是。”
“也不知道二太太怎么管得你们二房,如今我看着竟然是极不像话,王四家的,你去二太太那里传我的话,说我老太太对她以往行事极不满意,让她把家规抄十遍给我。”老太太这是要斥责唐氏了,她甚至都不打算亲自去,只安排身边的婆子传话。
一个大家庭的老太太,就算是风烛残年了,排布儿媳妇一样是上下嘴唇一碰的事。
这也是因为唐氏和许国定夫妻不和,许国定巴不得唐氏倒霉,自然不会替她撑腰。
他们正说着话呢,外面有下人来报,“二老爷回来了。”
许国定踢了唐氏一脚就出门躲灾去了,连端午节都没在家里过,到今天才回来了。
“那孽仗还有脸回来!速速让他来见我!”许老太太恨声说道。
许国定穿了褚石色斜襟道袍,一进屋就撩衣下跪,“不孝儿子回来了。”
“哼!你还有脸回来!有多大的事能让许二老爷亲自动手教训老婆?又一怒之下一去不回!”
“老太太…儿子一时激愤打了那贱人,又怕老太太生气这才…”许国定一个头磕到地上,哀哀痛哭。
“我知道你的心思,也知道你这些年受委屈了,可是咱们这样的人家,断没有随便打老婆的道理,你回去给你老婆赔个不是,安安生生的过日子,土埋半截子的人了,我也不多说你什么了,你快滚下去吧,别当着一屋子的小辈流猫尿,丢死个人了!”老太太轻描淡写的说了许国定几句,就放许国定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八百年没见过的台风刮到了哈尔滨,让我这个最远只到过北京的人彻底体验了一把什么叫台风天。
42巧遇
许昭文不乐意去杨家,杨氏看出他的不高兴,也不怎么乐意让这么个冷着脸的人给自己的父亲拜寿,可是她本性柔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只得在马车里呆着一言不发,许樱则是依她的本情理都懒得理许昭文,这么个文不成武不就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真的是让人连对付都懒得对付他——如果他没有一个妻子是董氏的话。
董氏的仇许樱还记着呢,前世的不算,这一世她下黑手逼自己母亲杀人,这深仇大恨许樱不会忘,因此她反而对许昭文有些殷勤,一路四叔四叔的不离口。
许昭文则没多少亲近孩子的心思,他自己的亲骨肉他也就是对儿子好一点,三个女儿他通通不假辞色,许樱这个侄女他更是敷衍。
许樱原意也只是让许昭文觉得自己这个侄女尊重他,至少对他无恶感,许昭文态度淡淡,她也就装做受打击的样子在车里跟母亲呆着了,杨氏却因此对许昭文更加不满,她本是个寡妇,对许樱爱若性命一般,谁要是对许樱不好,比对她不好更让她难受。
三个主子之间气氛诡异,连带着下人们都小心谨慎了起来,一路上除了不懂事的许元辉靠在杨氏的怀里说些谁也听不懂的童言童语,试图站起来在空间有限的车厢里展示他新练会的走路绝技之外,再没有别人是高兴的了。
忽然马车停了下来,促不及防的许元辉向后摔了过去,幸好许樱反应及时抱住了他,许元辉还觉得好玩呢咯咯直笑,拼命挣扎让许樱放开他,好让他再玩一次。
杨氏正想问发生了什么事,车外面已经传来了许昭文的声音,“二嫂,有位故交来访。”许昭文除非迫不得已,否则很少叫杨氏二嫂,如今却叫得带了几分的亲近,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多尊重这个二嫂呢。
许樱不用看外面都知道,应该是有客人,这个客人还是许昭文尊重在意的。
“里面可是杨师妹?在下连俊青。”
杨氏一愣,连俊青钟情于她的事杨氏不是不知道,只不过觉得这事实在太没谱了。
她在未嫁之时一直谨守闺训,别说连俊青,就算是许昭业她都没多说过一句话,就算是遇见了她也只是施个礼就走,绝不招惹是非,嫁给许昭业之后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怎么就招惹到了连俊青呢?
所幸他是守礼的,通过大哥提过一次亲之后,就再没有纠缠,否则她的名声就要受损了,再没办法在许家腰杆挺直的生活下去。
如今怎么在这里碰上了?
许樱见杨氏有些尴尬,只得将弟弟交给了杨氏,“外面可是连二叔?”
“原来樱丫头也在。”连俊青没听见杨氏的声音,隐隐有些失望。
“不知连二叔要往哪里去?”其实关于连俊青的去处,许樱已经有了预感。
“我要往临山镇杨家去给恩师拜寿。”
许樱撇了撇嘴,自己与母亲与姥爷是骨肉至亲,又是一年顶多能见一两次面的,提前几天去也就罢了,连俊青只是姥爷的学生,又是茂松书院的山长,没事儿不教导学生提前跑去贺寿,显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没准儿是知道母亲今天回娘家,刻意“巧遇”的。
虽然许樱已经想通了,却对连俊青这种对母亲发乎于情,止乎于礼的死缠烂打同情中带了些厌烦,这世上人的人难道都逃不出一个情字?连俊青何等人才,却为了母亲一个寡居妇人蹉跎青春,执迷不悟。
杨氏怕女儿知道连俊青钟情于自己的事,在女儿面前丢颜面,再怎么不愿意开口,也要说话了,“连师兄一向可好?我与小女都是女流之辈,此处又是官道,人来人往的,请恕我们失礼,不下去与您见礼了。”
“不妨事,不妨事。”连俊青素来机灵百变,此时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连说了两句不妨事。
“既是一路,何妨同行?”许昭文本就仰慕连俊青的才学,不管旁人怎么说,他一向自许自己是怀才不遇的惊世奇才,天生的文曲星下凡,对于连俊青这样颇有才名的人,一向是乐于结交的。
“好。”这正是连俊青在这个地方巧遇许家马车的原因,怎么能不千肯万肯。
连俊青在除了杨氏的事情上是极聪明的,他有意与许昭文结交,吹捧了许昭文两句,许昭文立刻就将连俊青引为知己了,等一路行来到了杨家时,在马车里的许樱都怀疑这两人要找个桃源拜把子结义为兄弟了。
因有连俊青这个新结识的“知己”,许昭文在杨家表现得中规中矩,甚至一副对杨老爷子极敬仰的样子,这倒是意外收获。
相比与许昭文,杨老爷子对连俊青却极不“客气”,“你不在你的书院里授课,三天两头往我这里跑做什么?”
“我的那些学生自有名师教导,我一旬也不过讲两三次课而已,读书重在悟性,讲多了也没什么用。”
“我看你是懒性发作了吧。”知徒莫若师,连俊青坏就坏在家中太有钱了,对功名利禄看得极淡,读书上是能懒一会儿就懒一会儿,学些杂学到是极用功的,这样一个人办书院本来就有违他的天性,他要是守在书院老老实实教学生倒奇怪了,幸亏他请的那些老师都是名师,不至于误人子第。
“只要老师肯,学生立刻把山长的位置让给老师来做。”
“我老了,懒得再跟那些小鬼斗心眼。”杨老爷子说道,他教了大半辈子学生,什么样的学生都见过了,到老了只想躲清静。
“学生也懒。”
“你这猢狲倒拿我说的话编排起我来了。”杨老爷子说罢哈哈大笑了起来,连俊青也跟着笑。
他们在前厅说话,杨老太太则是在后宅捂着许樱好一阵的喜欢,“樱丫头又长高了,人也出落得越发的标致了,我瞧着她竟越来越像你了。”这就是仁者见仁的事了,唐氏恨萱草连带着不喜欢许樱,就觉得许樱象萱草,杨老太太爱女极深,瞧着外孙女就能看出女儿的影子来,实情是许樱是一半像许昭业,一半像杨氏,若是有见过萱草的人,确实能看见萱草的影子。
“旁人也是这么说的,我只愿她命运不像我这般苦。”杨氏抱着许元辉,怜爱地看着女儿。
“唉…”杨老太太叹了口气,“你买铺子这事儿做得对,寡妇失业的你又是庶子媳妇,可不是要多抓些银钱在手才安心。”可有再多的钱,也比不上一个贴心贴肺的人,杨老太太也是知道连俊青的心思的,连俊青自从去年开始,一年倒要往杨家来七八趟,次次不空手,本朝不提倡女子守寡,连贞节牌坊都禁了,别说是普通百姓,公主、诰命连嫁三嫁的都是有的,如今杨纯孝是七品官,他守寡的妹子要嫁一个商家出身的举人还是配得上的。
可要让她说出要女儿改嫁的话,看在外孙女的面子上,她说不出口。
置产的事杨氏也是赞同的,她想的是多给许樱攒些嫁妆,她自己的出路倒没想那么多,唯一所愿就是许樱嫁个好人家,许元辉是个懂事的,能让她安稳渡日。
“要我说那铺子啊,妹子可真的是机缘巧合捡了大便宜了,前些日子那个租了铺子的客商还向我探口风呢,说愿出两千两银子买下来,我说那是我家老太太预备给外孙女添妆的,多少钱都不卖,他这才不问了。”站在杨老太太身边伺候的花氏说道。
“那商人实在够奸滑的,如今是太平盛世,房价一直在涨,多少人手里攥着银子却没处买铺子去,他出两千两都低了,怕是因知道咱们买得便宜,有意也捡个便宜呢。”杨老太太说道,她不是个糊涂人,为女儿掌嫁妆更是十二分的小心,房产的行市早就拖了几个亲戚和老姐妹打听得清清楚楚了。
“要不怎么说无商不奸呢。”花氏的笑容敛了敛,她手里也有两间铺面房,可位置却不如杨氏的这间好,“妹妹真是有福气的,以后若有这样的好事,你若银钱不凑手千万别不说,只管告诉了我。”
“这事儿说起来是家丑,樱丫头他五叔在外面打伤了人,虽仗着权势悄悄压了下来,赔给人家的银子和上下打点的钱却没少花,这才逼得她五婶卖了嫁妆,我在许家深宅大院的住着,似这样的事能有几回…”杨氏面有窘色的说道,这种趁人之危的事,杨氏自己觉得理亏,哪肯再做第二回。
花氏是知道她的性子的,也就不继续说了,心道自己这个小姑子幸亏命好,嫁个丈夫是个专情的,没有妾室通房给她添堵,丈夫死了偏有个有孕的通房留了下来,帮着她在娘家站住脚,花氏还隐隐听说许樱是个有成算的,如今唐氏在许家又失了势,小姑上面没有了正经婆婆管束,否则以自己小姑的性子,真的是面团儿似的任人拿捏,在险恶些的人家坟上的草都不知道有多高了。
许樱也知道自己的小舅妈在想什么,可杨氏的性子就是那性子,没办法改了,只得往别的事上引,再说了这所谓的别的事,正是许樱此行的目的之一,“小舅母,我娘给您的信您收到了吗?您…”
“这事儿啊…”花氏有些惊讶提起这事儿的竟然是不到十岁的许樱,“我倒是寻访到了一家人家,只是有些远,那人是做粮食生意的山西客商,今年快四十了,膝下有一儿一女,儿子十三,女儿不满十岁,原配的夫人前年得了急病死了,原不想再继一房,只因家中无人管教儿女,儿女失了教养,这才想要娶个知书答礼的,你小舅舅跟他说了张姨娘的事,他说宁娶大家婢不娶小家女,自是肯的。”
杨氏对打发张姨娘嫁人的事原三分的不愿,是以并没有跟花氏提,听花氏说这家人家不差,三分的不愿慢慢的减了,“嫂子对这家的根底可清楚?”
“不瞒妹妹说,咱们家的粮食都是这个客商贩走的,从来都是货银两讫从不拖欠,家底自是丰厚的,只因是白手起家,手有些紧,可也没紧到旁人编排山西客商的那样怀里揣着成叠银票衣裳却补丁摞补丁的地步。”
许樱已经听得连连点头了,这样的人家,老家又在山西,正合了她的心意,“娘…”
杨氏想想这人家根底,不算亏待了张姨娘,又低头瞧瞧在自己怀里懵懂的许元辉,“我回去跟张姨娘商量商量…”
“你跟她商量些什么啊!她这是嫁人去做正头娘子,又不是被卖去给人做妾,慧儿,你要想想元辉。”别人不急,在旁边听得清清楚楚的杨老太太急了,隔层肚皮隔层山,有张姨娘在,许元辉永远跟自己的女儿隔了一层,樱丫头再好也是女儿,长大了要嫁人的,杨氏若是不改嫁,下半辈子只有指望元辉了。
“是啊,不瞒妹妹说,若非那位客商跟你哥哥好,这亲事还轮不上张姨娘呢,已经有别家替自己年长未嫁的妹子打听了…你快做决断,我跟你哥哥给那客商一句准话,若是成了,你贺完寿回去替张姨娘收拾收拾,预备着那客商去许家提亲就是了。”
杨氏被这两人说得心定了,终于点了头,“好。”
“既是如此,我明个儿就给那客商回话。”
“你告诉他,栀子虽生过孩子,却是个本份老实的,她有功于我,他要明媒正娶才是。”
“你想让他偷娶,他还不肯呢。”花氏笑道。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比想象中长,先断在这里了。
43张姨娘婚事一
晚上杨氏依旧带着许樱在自己往日的闺房居住,许樱趁着杨氏去厢房照看许元辉,钻到床下把里面藏着银票的盒子拿了出来,将银票贴身藏着,又将盒子埋了回去。
杨氏回来的时候许樱已经把一切都收利索了,正坐在床边看书。
“你在看什么书?”
“表哥给我淘的孙子兵法,倒挺好玩的。”
“你一个姑娘家,看得什么兵法。”
“这兵法可不光是用在打仗上,里面的好些计谋,用在别的地方也是极好的。”
“你啊。”杨氏本来就溺爱女儿,见女儿看得也不是什么违禁的书,只当她小孩子胡闹,就随着她去了。
她们这边母女说着悄悄话,那边杨老爷子和杨老太太老两口也在说着话,“依我说,俊青这孩子不错,我看他来来去去的实心实意的孝敬咱们二老,难得的人品好,对慧儿虽说有那样的心思,却是发乎于情止乎于礼。”杨老爷子本来就不是愚腐的,他又极疼爱女儿,看着女儿一直这么守着寡,他心里其实比谁都着急。
“唉…慧儿自己舍不得樱丫头,心里面又放不下咱们姑爷,我看她没有那个意思。”杨老太太叹了口气,出嫁从父,再嫁从己,杨氏自己不想改嫁,谁又有什么法子?“你也劝劝俊青,他也老大不小了,该正正经经娶妻生子好好过日子了,总这么单着不是那么回事。”
“俊青这孩子生来脾气拗,他娘老子都劝不动他,何况是我?”杨老爷子叹道。
“你也别叹气,我跟你说一件好事。”
“什么好事?”
“你不是总犯愁有张姨娘在那个庶子会对咱们女儿不孝吗?到底是樱丫头有成算,她写信托了老儿媳妇帮张姨娘找个好人家,竟然找到了,那人家是知根知底的殷实人家,我跟老儿媳妇好说歹说终于把慧儿说心动了,同意把张姨娘嫁出去。”
杨老爷子听着也高兴,但还是怕这事儿不稳当,“是哪一家啊?”
“就是年年收咱们家粮食的姚佬官。”
“他啊…”杨老爷子捻着胡子琢磨了一番,“他除了年纪大点,人长得寒碜点,倒没有别的毛病,那张姨娘也算是有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