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慕容擎率着人杀来了!”
白若来身子一僵,看着窗外朗朗晴天,却想起了十年前的大火连天!
皇城,又乱!
慕容擎已近癫狂,满头华发刺眼,嗜血目光可怖,一张弓绷至满月,“嗖”得一声,直射向城墙!
裴玉仓促退后,那支箭却不是射向他,而是射向他身边的——慕容燕!
慕容燕依然一身华服,却发丝凌乱面容污浊,狼狈至极!当利箭狠狠破胸直穿心脏之时,她睁大了双眸,是不相信父亲居然会真动手!她想嘶吼,可竭尽全力,毒哑的喉咙里只发出一声含糊又凄厉的声响:
——嗷!
而在这绝望愤恨的绝响里,她的身子一倾,从高高的城墙直直坠下,“砰”的一声,粉身碎骨,只一双凤眼圆睁着,是死不瞑目!
“杀!”慕容擎毫不动容,厉声怒吼!
顿时,万千兵将齐呼:
——“杀!”
万马奔腾,地动山摇!箭如蝗飞,遮天避日!
白若来站在高楼上,望着残阳似血,想着生灵涂炭。裴玉虽不让他知晓外边情况,但看着宫中每个人的行色匆匆焦急慌张,他对外边的厮杀心如明镜。
形势不容乐观,裴玉未能将战局控制在最小范围内,也没有快刀斩乱麻的结束这场动乱,越来越多的人卷入,街头小巷,荒郊空地,无一不是硝烟弥漫!
慕容擎的军队已杀入城,飞鱼营禁军悉数出动,然而始终势力悬殊!
潜伏的钉子造成了或大或小的破坏,却未成大业就被一根根拔起,拨皮挖骨统统遭至虐杀!勤王之军奔走赶路,却被慕容擎的势力半道拦阻,死伤惨重!其余邻边军队依然还在观望,不到最后一刻,不动如山!
锦绣城,危矣!
裴氏皇朝,危矣!
白若来深吸一口气,却吸进了太多血腥。
风吹动衣衫扑扑作响,五月天,却有了寒冬的凉。
“白七少,起风了,回屋吧。”一个仆从走至身侧,道。
白若来转过头看着这人,蹙了蹙眉,是那张近日侍侯自己的仆从,只是声音却不对了。
正在疑惑间,只听那人压低了声音道:“沉欢,是我。”
白若来的心顿时凝固了。
寻得隐秘之地,那名仆人揭下面具,露出一张并不年轻的面孔。四五十岁,淡眉薄唇,面容平常,却有着令人不可亵渎的气势。
白若来双膝跪地,双目含泪——“师父!”
来人正是师尊第七徒,剑庐冷秋叶!
冷秋叶扶起白若来,也是动容,“沉欢,这些年,你受苦了!”
闻得此言,白若来眼泪夺框而出。
“不怕了不怕了,为师是来带你走的!咱们一道离开这皇宫!”虽是十年不见,虽已长大成人,可在冷秋叶的眼里,白沉欢还是当年那个在树下逗蚂蚁玩的白沉欢。
白若来却问:“去哪?”
“有为师在,去哪都成!”冷秋叶很是笃定。
白若来有些犹豫。
冷秋叶看在眼里,眉头一竖,“你不愿走?”
白若来不答,只问道:“外头现在如何了?”
冷秋叶摆摆袖,道:“你放心,裴氏皇朝倒不了!”
白若来眸中闪过一丝欣喜。
冷秋叶瘪了瘪嘴,“剑庐已经掺和进来了,是帮裴玉那小子的…恩,是当年师父留给为师的密信,他老人家说十年后延国会再乱,让我们助裴氏诛慕容…你小子别那么看着我…对对对,是我对裴玉那小子有成见故意缓了两天才将密信交出来,而且师父还写明了不到逼不得已不得出手…不过我要不交出来,他们也照样要去帮裴玉那浑小子了…”
白若来在冷秋叶的嘀咕声中将紧绷的心放下了,然后他想起了什么,又问道:“师父,您杀了易人王?”
冷秋叶脸色变了变,支吾道:“师父临终时将你还活着的事告诉我了,又嘱咐我不可去找你,为师就憋了好几年!为师也不知道裴玉这浑球会找你,易人王的仆人找到我时才知道大概。易人王在被抓时用指甲在椅子上刻了字,说不能救就杀了他,为师本事有限,又见他被折磨的生不如死,就就咬着牙下了杀手…”
冷秋叶说着轻松,但白若来明白,师父的内心痛苦极了。
冷秋叶又一拂袖,道:“不说了,咱走吧,这皇宫我一刻都待不下去。”
想到了什么,冷秋叶又问:“二师兄让我问你,太子遗孤到底是不是真的?自若那丫头是不是真的还有个孩子活在世上?”
“是真的。”白若来垂下头,“但那孩子不是太子的,而是裴玉的。”
冷秋叶瞪大了眼睛,嘴张的可以吞下一个鸡蛋,“他他他现在在哪里?”
白若来想了想,回道:“他在七星梅园的秋素白手上。”
冷秋叶的眼睁得更大了。
白若来下了决心,道:“师父,您去接他吧,我留在宫里,不走。”
冷秋叶眼睛要睁爆了,随后一巴掌就拍向白沉欢的头,“你这是要做什么啊!”
那巴掌看着厉害,其实一点不疼,白若来轻轻笑了笑:“师父,沉欢活不了多久了,哪也去不了了。”
“啊?!”
“太医说我是油尽灯枯,好好调养也不过二三年的事了。只是我这身子自己知道,只怕也就半年而已了。师父,您去接那孩子走吧,等到一切安稳了,再把真相告诉他,问问他的想法,再作打算。那孩子已经长大了…”
冷秋叶哽咽,“你自己告诉他去!”
白若来笑得更苦,“徒儿没脸见这孩子了。”
冷秋叶看着白若来,知道他是心意已决了,不由又是痛心又是无奈,“这到底作了什么孽呀!罢了罢了!我便先去找那孩子,回头再来找你!你给我好好保重!为师可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为师可就你一个徒弟,还等着,还等着你给我养老送终呢!”
话至这里,却是发颤了。冷秋叶不愿徒儿看见自己红了眼眶,忙转身带上人皮面具走了。
白若来望着他的背影,轻轻叹道:“师父,请恕徒儿不孝。”
冷秋叶曾经接到过秋素白的挑战书,在险峰上还比试过一场剑。只是因为行事隐秘,江湖中无人知晓。对于秋素白的剑法冷秋叶是深为赞叹的,但对于他的品性,冷秋叶始终保持缄默——秋素白太过滑头太过好色太过放荡,如此种种,还是敬而远之的好。只是没想到自己一向乖巧正派的徒弟居然和他有瓜葛,冷秋叶不由竖起了两条淡眉。
锦安城早已一片混乱,冷秋叶费了好大一番周折才在城西寻到秋素白。只是没想到他刚提起“孩子”两字,秋素白就哭丧个脸说出了两个字——“跑了!”
原来那天白米在门外听着穆双和秋素白的谈话,听出了些疑问,便开始询问秋素白。然而这些事被严令不能提不能说,所以秋素白就随便扯些话敷衍着。白米当时表现的信以为真,一副乖乖巧巧的样子,秋素白没跟小孩子打过交道,以为是糊弄过去了,所以就放下心来了。谁知这孩子机灵的很,见在他嘴里问不出什么,便寻思着别的法子,转问别人去了。这拐弯抹角一阵问,任谁都觉察不出什么,更何况白米又专挑那个人懒话多的王叔,所以等到秋素白发觉,白米早已对当年那些事知晓的一清二楚。
等到裴玉放出风声——白沉欢回了宫,太子尚有遗孤,白米就更加不对劲了。只是当时秋素白忙着追踪查探消息,无暇多管,只命人好好看着。这一疏忽,就出事了,在慕容擎掀起动乱那天,在全城混乱院子里的人想着避开的时候,白米敲昏了仆人,跑了!
秋素白吓得不轻,看着穆双暴怒的样子,忙命人在皇宫守株待兔,又命人四处搜寻,却始终见不到人影。
冷秋叶听完秋素白所述情况,急道:“如今城中大乱,刀箭无眼,这孩子不会…哎呀,你这人就是不靠谱!”
秋素白照管不利,更是佐证了他品性不佳!
只是,白米到底跑去哪里了?
城北乱坟岗,一个黑衣男子坐在一个坟包上嚼着干硬的饼,面无表情,眼神空洞。他的
右手缠着布,布上有殷殷的血迹。
一个十来岁的男孩坐在他的不远处,脸上脏兮兮的,带着泪痕。男孩始终盯着吃饼的男人,右手紧握着一把木剑,目光中贮满了恐惧和愤恨。
男人感受到了男孩的目光,可是他懒得搭理。身上的伤太多太重,他已顾不得太多了。他筋疲力尽了,好想就这么躺下,跟埋在坟地里的那些人一样,长长久久的睡去,可是,他不能。
他放不下心啊!
掌柜的,还被囚禁在深宫之中呢!
他要救他出来!
哪怕,让自己死了也无所谓!
老五没想到自己会活着。当他举起袖中刀刺穿自己心脏的时候,他就抱了必死的决心。可是没想到,到扎入半寸就被一双手夺走了,而那双手的主人,正是被“借刀”的那个侍卫。那一刻,老五很后悔当初没一刀杀了他。
等到被压入大牢的时候,老五也没想到会活着,他做好了被折磨至死的准备,可谁知在他昏昏沉沉之间,大牢中闯入了一批黑衣人。那批黑衣人身手不凡,为首的一个更是出手惊人,一干侍卫转瞬被屠杀殆尽,他们却毫发无伤。然而老五只是漠然的看着这一切,因为从他们的目标来看,他们是来杀他灭口的!
老五依然做好了死的准备,可谁知,为首那人一剑刺来,却只是砍断了他的锁链。然后一言不发的拎着他出去了。
带至一个安全地,那人摘下面具,露出一张俊秀的容颜,他说:“释竹哥哥,我是释珠。”
释竹,是老五的本名,流空释竹,是老五在鬼族的姓名。这个名字,已经有很久很久没人叫过了。而释珠,流空释珠,却是他的亲弟弟!
当年将一碗毒酒端给他的亲弟弟!
老五恨不能杀了他,谁知释珠一把跪下,说当年他并不知道酒中有毒,是堂叔让他端来,说是补身子的。他得知真相后,一刀将堂叔杀了,然后逃出去想要寻老五,可是始终没寻到,无处可去时遇到了飞鱼营里的人,然后就入了飞鱼营。
老五面无表情的听完当年发生的事,然后在心底原谅了这位已经不够亲近的弟弟,毕竟,裴玉要他来杀人灭口,他却逆旨放了他。但老五没按他说的远走高飞,他拿了他给的药,拿了他给的银子,换了身衣服买了把刀,又回了锦安城。
他回了一躺面店,可已经空空如也。对门的何掌柜说掌柜是被马车带走了,老五想都不用想,就知道白若来是被抓进了宫。
他很想杀进皇宫将白若来救出来,可是他没力气了,伤口未痊愈,又不得休养,已经发了炎化了脓,愈发的厉害了。
硬闯不成,只有再想法子。于是,他想起了白米。
裴玉一直要找太子遗孤,他把白米交出去,就能换白若来平安了。
老五知道白米在一个叫秋素白的人身边,可是他不知道秋素白到底在哪里,城里又乱起来了,他四处寻找,有些着急。然后,他就在人群里看见一身狼狈的白米…
老五咽完了最后一口饼,站起身,嘶哑着嗓音道:“走吧。”
说完径直走了。
白米不敢反抗,拖着步子跟上去。
白米的心里是害怕的,眼前的老五好像变了一个人,再也不是那个严肃却疼爱他的老五了,他变得阴沉可怕,而且,他还开口说话了。老五是个哑巴,怎么会说话呢?白米觉得自己被隐瞒了好多事,亲生父母,杀父仇人…
当得知爹爹不是自己的爹爹的时候,白米觉得整个天都要塌了。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呢?可是一切都再说明这是事实!
他不叫白米,他叫裴蕴秀,他是当年太子的遗孤!他变成白米,是因为那个叫裴玉的人!他杀了他的父母,谋朝篡位,还害得爹爹改头换面潦倒如此!他是个坏蛋,是个被天下人唾骂该千刀万剐遗臭万年的人!可是裴玉那么坏,爹爹怎么不让自己去报仇呢?还不让自己习武练剑!他想着秋素白的那些话,知道大概是爹爹喜欢那个裴玉,故意不让自己成材威胁到那个裴玉…可是爹爹怎么可以这么做,那是杀了父母的仇人啊,那是大坏蛋大恶人裴玉啊!
白米想不通,死活都想不通!
而且,而且爹爹说话不算数,都过了这么久了,也不来找他!君子言而有信,爹爹言而无信,就不是君子,是骗子!那他还有多少事情是骗人的呢!
爹爹被抓进了宫,是因为裴玉要找他的下落,裴玉那么坏,会不会折磨爹爹呢?爹爹会不会说出自己的下落呢?爹爹身子那么弱,经不起折磨了!那便进宫去找爹爹吧,问问清楚,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他真的不是爹爹的儿子,如果爹爹真存了私心,那么,他就跑到裴玉跟前,大声告诉他“我就是太子遗孤,你放了我爹爹”。
不管爹爹是不是偏着那个裴玉,他也要拿自己换回他,好歹,报了这十年的养育之恩!
白米就这么想着,然后想法设法发跑了出来,谁知还没走多远,就被老五抓走了。是的,抓,老五就这像只小鸡一样恶狠狠的把他抓着,带到了这片乱坟岗,又阴沉沉的告诉他,会拿他将爹爹换出来!
虽然他是要进宫把爹爹换出来,可是那是他自愿的,而不是被别人逼迫着的,更何况,逼迫他的那个人,还是曾经他视为至亲的老五!
往昔的疼爱统统没有了,剩下的只有厌恶与嫌弃!白米想不通,那个给他翻着花样做好吃的老五,怎么能这么狠心的送他去死呢!
白米觉得好绝望,好无助,伤心的哭了又哭!
可是老五只是面无表情,目光冰冷。于是白米知道,哪怕他哭死,都是没用的了!
于是,在哭完之后,像是坟地里的阴森鬼气侵入皮肉渗透骨髓,在他的心上生出了怨,生出了恨。
白米那双眸子,在瞬间变得不再清澈。
锦安城里尸横遍地,血流成河。几路援军已到,裴玉终于松了口气,奈何这气一松,便头晕目眩昏了过去。本已身重剧毒体虚至极,又不眠不休三天三夜,精力终于到了终极。
然而就算是昏迷亦不敢彻底放松,只两个时辰便醒了过来。
裴玉睁开眼,一阵恍惚,看着榻边的白若来,竟悠悠一笑:“沉欢,我刚梦到我们初见时候了。这十年里我一直想忆出那日模样,却怎么也想不出。没想到刚才一睡,竟梦了个清清楚楚。那天你穿着一身白衣,坐在树上,好像也是这时节,花开了一树,是粉粉红红的,漂亮极了,你就藏在这花里,露出一张比花还漂亮的面孔…沉欢,我那时面上不动,心里却叹着,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特别是那双眼睛,明亮的,干净的,灵动的,就跟不属于这尘世一样…”
说着说着,裴玉又掉出一滴眼泪,“沉欢啊,到底是我害了你啊!”
白若来静静的看着他,不声不响。
正在这时,颜翡进来,觑了一眼白若来,而后对着裴玉沉声道:“主上,鬼刀老五带着那个孩子进了宫,要见您!”
闻得此言,白若来瞬间坐直了身。
周身周骨都如针扎似的痛,可老五依然挺直了腰板,走得稳重。他的手抓着白米的脖子,是随时要掐死的准备。白米一张小脸惨白,看到白若来后,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又瞬间熄灭,因为他看到了白若来正跟另一个人站在一起,而那个人,显然就是大恶人裴玉。
“老五!白米!”白若来却是惊慌失措,他不知道老五怎么还活着,裴玉不是说他自尽而死了么。白米又为何在他手上?秋素白呢!穆双呢!
白若来心惊极了,老五这架势,是摆明了要拿白米来换他,曾经最害怕的事,一直再避免的事,到底还是发生了!白若来暗叹一口气,觉得无力极了。
老五看到白若来安然无恙,放下了心,而后缓缓说道:“你没能杀了我,我现在把他带来了,你放了他!”
这话,是对裴玉说的,然而听在白若来的耳里,又是一番惊心动魄。
“你要杀了老五?”白若来问裴玉。
裴玉脸上晃过一丝不自然,“当时他被抓住,我怕他暴露了你的身份…”
所以才派人去杀人灭口!
白若来一阵晕眩,目光中又是冰冷一片。
这时一阵抽泣声传来,正是白米。他看着白若来,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淌,“爹爹——”
一声唤出,白若来与裴玉皆是一震。
“爹爹,你说话不算数,你说了会来找我,我们拉勾了,可是你食言了,爹爹,你骗人!”白米哭得肝肠寸断。
白若来心痛极了,却不知该怎么安慰。在那个时候,他是想着一去不回的,那个勾,本来就是骗人的!
“爹爹,你为什么要骗我!呜呜呜,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什么都要瞒着我!我不是白米,我是裴蕴秀!我的爹娘是太子裴瑾,是秦自若!是这个大恶人裴玉杀了他们!他杀了我亲生爹娘,他把我们害成这样!爹爹,你为什么还要帮他!为什么不让我报仇!呜呜呜——爹爹,他是坏人啊!”
稚嫩孩童的哭诉声在空广的宫殿里回荡,震痛了白若来的心——到底,白米还是知道了!到底,白米还是责怪他的!
至亲至爱,不过自私自利!白若来的心在泣血!
裴玉整个人也怔住了,他没想到在这个孩子眼里,在他的儿子眼里,他是个“大恶人”,是个“坏人”!
他颤着心,挪着无比沉重的步子走到白米身边,蹲下,抓着他的肩,想说些什么,可是嘴皮子一直再发抖,说不出话来。
他知道他的孩子是误会了,是还不知道真相,是还不知道,他真正的爹,就是他口中所说的“大恶人”!那么他解释了,说清了,就好了。
裴玉翕动着嘴唇,寻思着话头,半晌,颤声道:“孩子,我才是——”
话,说不下去了。裴玉感觉胸上一疼一麻,低头一看,一枚银针扎上了心口,不偏不倚,正正中中。
难以置信的抬起头,却见跟前的那个孩子,一脸怨恨。他的手上举着把木剑,木剑的尖已经开了,露出一道细槽,细槽里是几根发着银光的针。
白米看着一针刺中,抿紧嘴唇,狠下心,连连按下了柄上的机关!
木剑杀不了人,木剑又杀得了人,我在里面设了机关,里面藏着十根毒针,如果你遇到危险,就按下柄上的机关!——老五在给他木剑的时候,就这么跟他比划过!
这件事情,除了老五,除了白米,再没人知道,包括白若来!
没人发觉异常,没人看到裴玉发青的脸色发紫的嘴唇。他已身中剧毒,再不能加半分,如今十根毒针直刺心脏,是回天乏术了!
裴玉笑了,十年前,他弑父,十年后,他的儿子杀了他!
因果轮回!
报应啊!
指甲嵌入白米的肩膀,白米受惊又吃痛,手中木剑脱了手。
木剑坠地,裴玉整个人也再撑不住,倒了下去!
“主上!”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颜翡,一把扑到裴玉身边。
站在边上的李太医眼尖,立马看到了裴玉心口上的几枚银针,待看到裴玉那变了颜色的面色之后,一身汗滋出:“不可啊,陛下可是您的——”
一语未闭,只见裴玉如回光返照般,猛得抽出颜翡腰中剑,直扔向李太医!
喉间“咕噜”一声,吞下了这辈子所有的话。李太医满口血吐出,直落到插在心口的剑上,然后脚一蹬,脖子一歪,死了。
裴玉抓着颜翡的胳膊,奋力站起身,“来人!笔墨伺候!”
白若来看着裴玉在桌案边奋力疾书,整个人似被钉在了地上,再不能动弹!
白米杀了裴玉?!
裴玉杀了李太医?!
为什么!
裴玉耗尽最后的力气写完最后一个字,然后颤抖着放下笔,颤抖着拿出印,再重重的盖上。
一份遗诏。
一份罪己诏。
遗诏上,立太子遗孤裴蕴秀为储!
罪己诏,斥自己谋朝篡位天理难容!
不能让他知道自己是弑父的凶手啊!他还小,一辈子,还太长啊!
颜翡已是泣不成声,躲藏在阴影中的暗影,也是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