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这个时代的八卦太少了,让她一见到八卦的影子,就在脑袋里反复回放。她把宣纸揉成一团,刚要扔了,又连忙平平地展开。这才写了一面,反过来还可以临一面呢。什么时候大发了,宣纸成堆成堆地往家里运,她才不用这么斤斤计较!
餐桌上已经不再见不得一点荤腥,每日虽非大鱼大肉,田含玉总会整治一碗咸肉片,切得极薄。或者在汤里放上几根肉丝,挑出来也一并先到苏一一的碗里。
“娘,我在学堂吃得好着呢,这个你和爹爹吃就成了。”
“傻孩子!”田含玉含笑道,“你有这份心儿,也就够了。你如今还在长个儿呢,爹爹和娘吃得再好,可也不会再长啦!”
“依依,你身子骨弱,总要时不时地补一补才成。”苏庆正也笑着把一根肉丝,挑到了她的碗上。
尽管生活俭朴,可这样的父母,却让苏一一心生感动。油然生出一种,就这样过一辈子的想法。
有位女性作家曾经说过,好女人一定要给男人带来明快、生动和诗意的渴望。可是苏一一却觉得,柴米油盐之间,也能见彼此情深,这才是风景深处最美丽的风景。
就像自己的这对便宜父母,虽然生活清苦了些,可是夫妻之间却几乎没有红过脸。现代的那些模范夫妇,怕也不过如此罢?
苏一一纵然想替田含玉洗两只碗,却被后者二话不说地赶回了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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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047章 以文养商
“依依,你若有心,便多读读书,把功课学好,以后虽说未必做得成君如玉,好歹也是个才女!”田含玉的理由,总是千篇一律。难怪天下的女儿,总会嫌母亲唠叨…
苏一一几次三番想要告诉父母自己开了铺子的事,到底还是忍了下去。苏庆正和田含玉都对自己抱有极大的期望,虽说前者想让她做君如玉第二,后者则更现实得多,只望占个才女的名声,日后找个好人家。二者殊途同归,都想让她在学堂里出类拔萃,也让大宅高看一头。
若是他们知道自己偷偷和苏梁二人合开了个店铺,恐怕会像失望到极点吧?还是日后学出了点名堂再慢慢告诉他们吧?
虽然不打算成为第二个君如玉,但博一点文名,替自己的一一制药打打免费的广告,也是苏一一十分乐意做的事。
现成放着一个那么强悍的老师,她还能不善加利用?总得让那二十两银子的束修值回票价吧?
如果说在以前,她还只把学四书五经当作是一项应付性的工作,但知道了魏尔瞻一手炮制出了君如玉之后,她的心立刻就活动了。
商人也是有高下之分的嘛!如果是个才女商人,大概能得到一点额外的好处吧?像君如玉在南陈的地位,有什么东西卖不动,来个签名售物之类的,少男少女粉丝们的购买力,那可是很恐怖的!
于是,苏一一在学堂上的表现,进境完全可用一日千里来形容。有天份的学生本就不多,像苏一一这种有着超强记忆的小“天才”,更是罕见。天才一般都极是惫懒,苏一一却能吃得苦中苦。是以,在学堂的年终考核时,苏一一居然以最年幼的年龄,勇猛无比地闯与了第三甲。
当魏尔瞻为苏一一突然的开窍而欣慰不已的时候,却没有想到她只是在为自己的商业王国打基础而已。
苏一一偷偷地瞄了瞄替自己开小灶的魏尔瞻,小心肝忍不住有点颤颤的。她看得出来,魏尔瞻是把她当成得意门生在培养。
若是日后他知道自己的努力,并不是弃商从文,而只是以文养商,不知道会不会被气得翘胡子瞪眼睛…
“这部《礼记》,我历年读的时候写了不少注释。虽说你的年纪尚小了点,大部分还是能看懂的。”魏尔瞻从箱子里拿出了一部书递给苏一一。
“是,多谢先生。”
苏一一恭恭敬敬地接了过来,心中感动之余,还带着两分心虚。一般来说,若不是被视为心腹弟子,做老师的是不可能把这类自己常读并写下注解的书,借出去的。
况且,看魏尔瞻的样子,分明是“送”给她了。
可惜她要做的,不是君如玉第二,而是苏一一第一呀!
“快回去吧,要不你娘又要等得急了。”魏尔瞻看她郑重地收了书,才微笑着催促。
“是。”苏一一答应了一声,却又俏皮地一笑,“我娘知道先生正式收我为徒,连做梦都快被笑醒了呢,哪怕还会怕我晚归?爹爹就更希望先生把压箱底的学问全教给我,披星戴月地回去才欢喜呢!”
年前的时候,苏一一行了拜师礼,苏庆正另封了二十两的束修。魏尔瞻却让苏一一还了回去,虽说如今苏家的生意好了许多,但这二十两银子,还是个大数目。
其实,田含玉的那间小杂货店,比起如今的“一一制药”来,每日所赚不过是个零头。只是苏一一不敢告知详情,也只得出一点小主意,倒也渐有兴旺之势。
“老师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你的天资不错,甚至更胜君如玉。勤奋也是同年龄中少见的,日后的成就,恐怕还在君如玉之上!”魏尔瞻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温言鼓励。
“我还以为君如玉在先生的心里,是独一无二的呢!”苏一一笑道。
魏尔瞻愣了一愣,才浮上一个苦笑:“她…独一无二的地方,并非是做学问…”
苏一一眼珠微转,笑道:“先生想念那君如玉的话,为甚么不去南陈看她呢?我想,那君如玉大约也在盼着先生罢?”
“不成!”魏尔瞻回答得十分严厉,倒让苏一一吃了一惊。
“为什么?”
“这里面是有缘故的,我若去找她,只能给她带来麻烦。”魏尔瞻神情微惨,眸子里的伤痛让目光敏锐的苏一一,看得十分清晰。
“先生…”
“此事万勿提起!”
苏一一对君如玉不满了起来:“一日为师,终生为父,那君如玉趋利怕害,可不是什么…”
“傻孩子,你不懂。”魏尔瞻叹息了一声,那张温文尔雅的脸上,露出的神色,复杂得让苏一一看不懂。
苏一一撇了撇嘴,这两人明明交情匪浅,偏偏又讳莫如深。
好吧,她在魏尔瞻的眼里,还是个小孩子。其实要论真实的年龄,她可比魏尔瞻也小不了几岁呢!不过,她没有什么说服力,只得怏怏地告辞离去。
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再度回首,却见魏尔瞻仍然维持着刚才的姿势,在黄昏的夕晖里,坐成了一尊雕像。忍不住恨恨地跺了跺脚,心里首次有了要超过君如玉的愿望。
她看了看天色,今日果然耽搁得久了,暮色已经涌了上来。再不回去,怕是苏庆正又要被田含玉赶来接人了。想到母亲对着父亲瞪眼的样子,苏一一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其实,田含玉虽说里里外外俱是一把好手,但对苏庆正却大多言听计从。唯一的争执,大约就是为了这个独养的女儿了。
一念至此,便觉得心里暖洋洋的。老天待她也不算薄了吧?把久违的亲情,用这样的方式还了回来。
“九妹,慢走!”苏一一刚走出学堂的大门,忽然一道声音把她叫回了头。
“是四哥?”她含笑顿住了脚,等待苏明鹏走过来。
自从家祭以后,苏明鹏和她的关系,不知不觉间已经相当亲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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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048章 四哥
“我送你回去。”苏明鹏二话不说,就抢过了她的书袋。
有人当苦力,苏一一当然没意见。
但是,她还想去“一一制药”看看呢!
“四哥,你怎么还没有回去?”苏一一有点头疼,想个什么法子打发了他去才行。
苏明鹏却一反常态的沉默,踢着脚下的小石子,脸色阴沉沉的。苏一一反躬自省,自己没惹上这个霸王吧?再者,两人最近的关系挺不错,有点正常人家兄妹的意思了,他倒是甩脸子给自己看作什么?
“你和三哥,最近鬼鬼祟祟的在干什么呢?尽是瞒我一个!”苏明鹏恨恨地瞪了她一眼,“在你的眼里,只把他当你哥哥罢?”
“什么叫鬼鬼祟祟!”苏一一吃了一惊,她和苏明琨都瞒得紧,怎么会被这个神经一向大条的霸王给看出不对劲来了?
“你还瞒我!”苏明鹏怒道,“年下祭祖的时候,你和三哥挤一起说悄悄话呢。见我过去,就住了口,不是瞒着着我做什么?我就知道,你心里只当三哥是哥哥!”
苏一一愣了愣,才哑然失笑:“胡说什么呢!你当然也是我哥哥啊,你是我四哥嘛!”
“你从小就只待见三哥,见着我就像老鼠见着猫似的逃出三尺远。我就知道,你心里把我当成…”
苏一一翻了个白眼:“喂,不是吧?可别告诉我,你在吃三哥的醋!”
苏明鹏悻悻:“我跟他一样是你哥,你待我和待他的情份就是两样儿!”
看着苏明鹏气鼓鼓的神气,苏一一简直想要爆笑出声。这模样,怎么像是现代那些八点档连续剧里,争风吃醋的戏码?
“你和三哥待我也一向两样儿,从小你就会欺负我,刚进学堂还差点把我给打死了呢!”苏一一嗤笑,“能怪我待你和三哥两样吗?”
苏明鹏顿时哑了声,他过去倒确实对这位幼妹…
“可我现在也对你很好啊,你看看,每次有好东西我都留给你的。还有,对了,这里有你爱吃的糕点…”苏明鹏胀红了脸辩解,忽然想起来似的,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像献宝似地捧到苏一一的面前。
她倒是觉得,小香猪每次讨好她的时候,也是这样的表情。
打开纸包,两个人顿时傻了眼。精美的糕点,已经看不出原来的形状,粘在一起像一块做失败了的饼。
苏明鹏的脸,顿时更红得厉害。想也不想,一把抢过纸包:“我…刚才忘了,走路的时候撞到了树,结果就撞成这样…”
苏一一看着他窘迫的样子,虽然很想爆笑出声,但还是很理智地提醒自己,这种情况下千万不能笑场,否则这个苏霸王一准要暴走。好不容易修复得极其亲密的关系,也许一下子又回到了过去。
“别扔啊!”她一把握住苏明鹏的手臂,“你带来的糕点,总是很好吃的。”
尽管糕点变成这样以后,让苏一一完全丧失了食欲。但她还是作秀地拿起了一块,小小地咬了一口,然后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四哥,真的很好吃!”
苏明鹏因为被苏一一眼明手快地抢走了点心,正觉得愕然,苏一一的速度,怎么会这么快?这时候看到她的笑容,再大的疑惑也没了,不好意思地咧嘴一笑:“我…明天再带给你,一定装得很好。”
苏一一却扬了扬手里的纸包:“四哥,这个就很好。到家了,我进去啦,你快回吧,免得老太太挂念!”
苏明鹏脸上的感动,让苏一一多少觉得有点心虚。这个时代的人,真是好骗。这一招果然好使,那些无聊时候翻看的小说还是有一点点小用场的…
“哦。”苏明鹏傻愣愣地点了点头,直到苏一一瘦小的背影在院门前消失,才如梦方醒似地拍了拍脑袋,“我不是要问她和三哥搞什么鬼的吗?怎么一下子就忘了!”
不过,想到苏一一把那盒压扁的点心,当成人间美味的样子,又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
苏家的晚餐桌上,总是热闹的。
“依依,尝尝这个。”田含玉在本来已经被装满的饭碗上,又加了一块红烧肉。
苏一一无奈地想,餐桌上所有的好菜,大概都到了自己的腕里。她分了一块给田含玉,又挟了一筷给苏庆正,看到父母脸上的满足,虽然觉得这样的行为多少有点幼稚,但还是很由衷地笑了。
“听说那间新开的一一制药,生意很好呢!”田含玉忽然道。
“咳咳!”苏一一猝不及防,一口饭还没有咽下去,就被呛得连咳了好几声。
“这孩子,怎么吃饭也像是抢似的!”田含玉嗔怪地替她拍了拍背,“功课又不急在一时,慢慢吃了再去不迟,啊?”
“嗯。”苏一一急忙受教地点头,一边装作好奇的样子问,“什么一一制药?好奇怪的店铺名字!”
“起这个店名的人,可非一般之人。一一两字,看似简单,其实蕴含深意。万物之始,便是一。况且,这家店的后台硬得很,那匾额可是君如玉的手笔啊!”
苏一一暗暗好笑,家族里替她起名字的时候,可不知道有什么大学问。至少这一一制药,是她灵机想出来的,不过是套用她的名字而已,还真谈不上什么学问。
“依依,明日要去大宅吃饭,跟先生请个假,和你四哥一同回去。”苏庆正忽然想起了什么,交代了一句。
“怎么去大宅?”苏一一不满地嘀咕,每回去都要应付上上下下一圈人,从老太太到三房那些势利的小丫头,虽不伤筋动骨,也着实令人觉得麻烦。
尤其是苏明鹏那两个姐妹,看着她活似跟她有夺夫之仇似的。不就是在年考的时候,她稳稳地压了她们一头么?
哼,下回拿个第二,气死她们!苏一一坏心地想,以自己的程度,拿第二不成问题。第一么…不跟那个书呆子抢了。
如今老太太待她和颜悦色,想必苏沪早恨得牙齿痒痒了罢?
正文 第049章 大伯
只要苏一一愿意,她完全可以扮演成淑女。事实上,在现代的前十五年里,她一直是淑女的典范。直到父母去世,她被二叔送到了那个炼狱。
苏庆正一家被叫到大宅的原因,是因为苏家最引以为傲的工部侍郎——不,现在应该称为工部尚书回来了。新年里的第一道任命里,就有着苏庆华的升迁。
他如今正坐在顾太太的左首第一个位置。
和苏一一想像中的不同,他没有一张胖乎乎的脸,相反的,显得瘦削而清矍。五官的轮廓极深,如同被雕刻过一般。一双眼睛,仿佛鹰隼,只略略往他们一家三口的脸上一扫,便低着头陪顾太太说话。几个小辈因为这一眼,而多少显得有些拘谨。唯有苏一一丝毫不受影响,仍悠闲自得地吃着自己前面的菜。
苏一一极不喜欢这样的场合,首席的位置,自然是由衣锦还乡的苏庆华占据。而他们一家,永远都只能比丫环侍女们的地位稍高一些。当然,私下里,连那些有点头面的丫环们也不大瞧得起他们。
这次跟随返乡的,还有苏庆华的长女苏倩和幼子苏明澜。
苏倩挨着苏大夫人而坐,十六岁的年纪已经如花朵一样盛开。少女的双髻上,斜插着两根金步摇,头侧还绾着明珠。一身粉色的宫装,勾勒着金线。腰间则束着一条盘丝的腰带,雍容典雅得几让人不敢逼视。
在她的光芒下,苏湄虽然也过了十四,却只衬得像小家碧玉。幸喜她有自知之明,并不往贵气里打扮。一身湖蓝的裙装,倒让她显出另一种清华的气质。
她身侧是两个妹妹,苏湄大约是把压箱底的首饰全拿了出来,金项圈,金簪子,金稞子…苏一一觉得自己即将被耀花了眼。苏涓是三房的庶出,只比苏一一大一岁,神态却像是受了气的小媳妇,怯生生地一直埋着小脑袋。
“明鹏,看看你三哥,已是到了学院,你也该用点心思。你爹爹没了出息,总不成你也圈在这乡里吧!”苏庆华教训起人来,苏明鹏可不敢像对他老子似的嘻皮笑脸,只是唯唯诺诺。
毕竟,这苏家近年来声势渐大,靠的还是这位在京城做官的大伯。况且,他的官威压下来,苏明鹏也只得伏伏帖帖。
“大哥像这样的年纪,已经入了国子监啦!”苏明澜大约长在京城,颇有点瞧不起这两个在乡下长大的堂哥,语气里露也不屑。
国子监又称太学,等于是朝廷办的学堂,也年都有一场入学考试。取得国子监学生的身份,便等同于秀才,可直接参加举人的考试。
苏一一抬眸瞧了一眼只比她大了一岁的苏明澜,虽是小小孩童,却穿得一团贵气。一张脸生得十分好看,只是那团天真里,却还有掩藏不住的傲气。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落在他们脸上的时候,有一种骨子里的鄙夷。
她不由想起了现代流行的一句话,在上海人眼里,别省的人都成了乡巴佬。大概在苏明澜的心里,除了他本家的哥哥和姐姐,他们这些堂兄妹们,全都一色的成了没开眼的乡下人吧?
在她的眼里,苏明琨虽非惊才绝艳,但也在功课上下了不少苦功夫。苏一一不太相信天才,只相信一分汗水一分收获。更何况,苏明琨因是庶出,若非在课业上出类拔萃,早被打发出去管理苏家的商铺了。
“大哥天资聪慧,自然不是我兄弟能比的。”苏明琨脸色平静,可是苏一一却瞧见他的袖子无风自动,大约心里憋着一股气。
“便是大姐,也是京都有名的才女呢!”苏明澜又得意地扬起了小脸,下巴往上抬起四十五度角。大人做起来,是傲慢。他做起来,在苏一一眼里,就是讨厌。
“是么?倩丫头都成京都才女了?”苏老太太笑着问道。
苏倩淡笑:“奶奶,你听七弟瞎说呢!才女云云,不过是旁人瞎起哄,给我们几个脸上抹一层金罢了。”
脸上的笑容虽淡,却隐有得色。眼睛有意无意间朝着苏湄瞟过来,却只盈盈一笑,那种大家闺秀般的矜持,便把三房的三个女孩子都给比了下去。
“好,咱们家出些个才子才女才是正常!”苏老太太老怀大慰,一张脸更是笑得像是盛放了一朵菊花。
苏一一暗地里扁扁嘴,照她老人家这么一说,除了大房的那几个,他们全都不正常了?
“但愿明澜日后的成就,能超过他大哥。”苏大夫人却抿着唇微笑,“娘还不知道罢?明澜在学堂里,可被称为小天才的呢!”
苏老太太更是欣喜:“好,看着孙儿辈出息,才是咱们世家大族的兴旺之本啊!”
虽说苏一一对苏家大宅这几个堂兄堂姐大多没有什么好感,但好歹相处了几年,混也混了个脸儿熟。这苏家大房跑回来便摆出一副天皇贵胄的模样,让苏一一看得十分不顺眼。
连满桌的菜,也吃得索然无味了起来。她偷眼看向苏明琨,发现他动筷的频率,比自己还要少得多。若苏明琨是嫡出,成就未必就及不上苏家大房嘴里的那几个“才子”。
此后的话语权,便倒向了苏老太太和大房那一桌。尤其是苏明澜,仗着老太太的宠爱,更是把京都说得天花乱坠。仿佛连那里的一根草,也比这里的鲜花漂亮。
苏明鹏本在家里是受尽了宠爱的,谁知道这大房一出现,他的地位就排到了他们的后面。心里自然不平衡,及至听到苏明澜眉飞色舞地吹嘘着长姐在斗诗会上如何的出彩,更是惹起了满腔心火。
“九妹若在京都,大约也是小才女了。”他脱口而出。
苏明澜嗤笑:“四哥可莫以为阿狗阿猫都能称得上才女,那可是要一柱香时间里,便能写出一首绝妙好诗来的。”
苏一一忍不住心中微怒,敢情在他们的眼里,她就成了阿猫阿狗?
正文 第050章 抛砖
苏明鹏自从与苏一一化干戈为玉帛以来,待她当真不是一般的好。听到苏明澜出言不逊,早已挑了眉:“九妹年纪最小,在学堂的年考中,可是拿了个第三呢!”
苏明澜却夸张地大笑起来:“四哥,说你不曾见过世面罢!在这里拿个第一,到了京里怕也只能落在末尾呢!”
苏大夫人忍不住嗔了儿子一句:“你九妹能拿着第三,也算是不错啦!”
苏老太太“嗯”了一句:“要说京都,那自然不比咱们这小地方。若说第一就成了最末等的,可也说得太过了。”
苏明澜本说得兴高采烈,被祖母与母亲这样一打断,脸上的笑容便有些僵:“若是不信,不如就趁着今儿个晚饭,咱们都作首诗来,瞧瞧我和姐姐作得好些,还是他们作得好些。”
苏明琨脸色微青,若非自幼被冷嘲热讽大的,这时候便要一怒而起。苏湄虽然一向脾气好,这时候也不免脸色不虞。
苏一一游目四顾,看着苏倩的脸上脸露得色,苏明澜那一脸挑衅的笑容,更是十分可恶。而苏明鹏虽想一怒而起,偏生自己的课业实在拿不出手,一时只顾虎着脸生闷气。
“好啊,小妹自幼长在乡间,倒还真不知道大姐和七哥在京都里竟是这样的威风。”苏一一忽然露出了一个笑容,“三哥,二姐,咱们不如请七哥他们先抛砖引玉罢?”
苏明澜正喝着汤,这时候一下子就喷了出来:“九妹在这里也不知道学的什么,连个成语都用得不着调,啧啧…”
苏明琨却眼泛异彩,转目看向苏一一。看到后者双眼微眯,终于吐出一口长气,手里握着的拳,便缓缓地松开。
“正是,便请七弟抛砖。”
他这样一注解,苏明澜便觉得不对味了。这抛砖引玉,竟是苏一一故意用的成语?他苏明澜在这群乡下的堂兄妹眼里,居然成了砖头?
顿时,连大伯苏庆华也把目光调转了过来,落在苏一一的脸上。后者却只是笑盈盈地安然而坐,目光坦然。
“我…”苏明澜怒极,刚说了一个字,便被苏倩拦了下来。
“七弟,咱们便依了九妹的,先抛了砖出来,却不知能引出什么玉呢!”她语气淡然。
苏明澜哼了一声:“这里哪有什么玉…”
苏倩却伸出了皓腕,露出了左腕上那一只拇指粗的金镯子:“不如仍以一柱香为限,咱们各自赋诗一首罢。”
“这倒是好玩!”苏一一抚掌轻笑,目光婉转处,看向苏明琨,见后者几不可见地点了一下头,笑容便更深了,“也让妹妹见见世面,免得坐井观天,不知世界有多大。”
她这话说得十分平和,听起来倒似自谦,可目光流转处,在苏倩和苏明澜脸上,一触即走,仿佛连实力都懒得掂量一下似的。
苏老太太的目光,落在餐桌末座的苏一一身上。却见这个最小的孙女依然正襟危坐,脸上的笑容半分不敛。一双眼睛却明亮之极,流转处竟是熠熠生辉。
“难得今日孩子们高兴,倒不如就让他们玩玩罢!”苏大夫人含笑道。明面上看着是解围来着,实际上也不过是借着一子一女在苏家立威。
苏老太太笑着颔首:“行啊,便各自作者诗来罢,明澜和依依年纪尚小,也不必限韵了。”
“不限韵也罢,只这体裁却是要定下的。九妹大约刚学做诗,便只作七律罢。”苏倩这话,虽然说得有些在理,可高高在上的口气,却让苏一一听得十分不爽。
苏庆正皱着眉头,嘴里发苦:“好好的,去惹大房做甚么!”
田含玉总是护着女儿,便朝他瞪了一眼:“明明是他们来惹着了咱们,依依反正还小,便是作得不好,也不丢脸。”
苏一一垂眉敛目,眼里却是寒芒微闪。
作得不好?她肚子里单是唐诗,便有几千首,遇上大儒都毫不怯场!她虽不喜张扬高调,但让这大房刚露了面,便把一干人打压下去,她可不服气。何况这苏明澜张口闭口,那种优越感听了就让人有捧人的冲动。还敢把她比作阿猫阿狗?苏一一再好的涵养,也被勾出了真怒。
老虎不发威,还真当她是病猫了不成?
“海棠开得倒好,不如便以海棠为题,也能应个景,如何?”苏倩妙目微转,落在窗外的一株海棠树上。
阳春三月,正是海棠花期。属于早春的翠嫩色彩,已随着气温的上升,而被渲染成了一种浓郁的碧色。在一片浅绿深碧之中,雪白色的海棠乍一看,倒像是樱花。间中还杂有粉色和绯色的花朵,更像是少女白皙肌肤之上,泛出的那一点羞色,透出几分冶艳。
“便依大姐。”苏一一容色不动,神情浅淡。
苏倩果然不愧才女之名,香燃半柱,便已得了一首。虽不新奇,却胜在对仗工整,颇见功力。苏一一暗暗点头,这苏倩倒确实有三分真本事,难怪有“才女”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