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尔瞻对苏一一的赞赏有加,让他不忍看着这位幼妹放弃学业。君如玉,这可是大陆上所有大家闺秀的偶像啊!
“我一边念书,一边经商不可以吗?”苏一一横了他一眼,目光里跳跃着兴奋。
若是她能成就文名,可比单求得君如玉的一幅字强得多了。虽说往后想要君如玉的字,还可去磨魏尔瞻。反正先生近在咫尺,想要炮制多少君如玉的字都行。但苏一一的心中,自有一份骄傲。她的商业王国要取得前无古人的成就,单靠这样的小手段,终非长久之计。
“你当君如玉的成就容易得的么?若非一心一意治学,能有这样的名声?”苏明琨在她的额头弹了一下,有些没好气。
“不容易…可我也没说非成君如玉吧?我仍是当我的苏一一,不管从文,还是从商,甚或从武!我就是我,独一无二的苏一一。”
她声音颇低,又兼外面吵闹不休,苏明琨并没有听得十分明白。但是女孩脸上那层熠熠的光辉,却让他心中一动。
尤七脸色兴奋,指挥着小伙计们麻利地把分好的药,一包包地售出去。苏一一看着不减反多的人流,忍不住暗暗皱眉,对着他招了招小手。
“小姐?”尤七的嗓子有点微哑,看来今天的工作量,实在是强度有些大了。
“按时关门打烊。”
“但是生意…”
正文 第043章 新的烦恼
苏一一摇头:“子曰:过犹不及,知止不败。生意永远都没有做完的时候,第一天达到这样的效果已经足够。咱们白手起家,只有这点儿的家底,怎么样从小到中,从中到在,要寻找到恰当的支点。过度的圹张,我们的资金跟不上,那点儿存货,更是很快就能见了底儿。”
“孔子说过了啊…”尤七虽然识字,却并未曾系统学过四书五经,因此并不知道苏一一断章截取的八个字。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对一代大儒的敬仰。
苏明琨却是眼有一亮:“这八字,合在一起竟还有这样的意思!真难为你,从孔圣的话里,也能提炼出你的生意经。恐怕在这个大陆上,你是独一份儿的了。”
苏一一俏皮地笑了笔:“所以说,我是天生的商人嘛!”
尤七早领了命,去吩咐伙计卸下门板。这个时代可没有卷帘门之类的装置,打烊还需要要伙计一块块地把门板拼上去。
店堂里的人还十分拥挤:“哎,再卖一会儿罢,有钱赚还急着打烊做什么!”
因为临近休业,原本还存着观望心态的人,竟也加入了争抢的行列。
“敝东说了,每日的药虽无定额,却也不能让伙计们没日没夜守在店子里。抱歉了,各位客人,明天要买的,还请趁早。咱们这药,比别家可便宜了七成不止,本就没有什么利润,存货备得虽多…”
他的话没有说完,剩下了许多令人想像的空间。
几个人看到伙计已经收拾了药品,锁入屉柜。紧接着插了门板,只留了两扇供人出入,知道强求不得,只能暗恼自己出手不及时,暗下决心第二日一早便来抢购。
果然,翌日还不等开门,“一一制药”的匾额下面,已经聚了不少人。一面对着那四个字评头品足,一面讨论着昨天的盛况。
尤七自然喜得合不拢嘴,每天干劲十足,关门打烊以后,还要再细细算好了一天的盈利才肯回去。
唯有苏一一有些烦恼,以现在的需求来看,仅有的那几种药方,还远远不够。而他们准备应付一个月的存货,又赶紧地添了几种,却仍然不够。在几天之内,就销售了大半。这些存货的补充,已让几个人焦头烂额。
“看来,人心不足蛇吞象的结果,就是把自己弄到累死!”苏一一毫无形象地趴在桌面上,气息哀哀。
“你还想要扩大了呢!”苏明琨嗤笑。
“主要是我们的人才太少了,若多几个七叔这样的人,我还用管这些!”苏一一看了看苏明琨和梁炳乾,决定让尤七多带带梁炳乾。
苏明琨虽然说天资聪慧,可他对经商有一种本能的排斥。苏一一一直认为,若是一个人不能热爱自己所从事的职业,穷己一生都无法达到巅峰。而梁炳乾则不同,他本来就是商人出身,除了不够圆滑,倒是个最合适不过的人。
三间门面,其实开业之初,利用率并不高。有一半地方是隔出来卖板兰根的,一文钱便能买一小包,生意自然跟预料中一样火爆。幸好苏一一早就存了用板兰根充门面,存货准备得极是充足。
“炳乾哥哥,恐怕我们要出去采购药材了。你们家就是做这个的,想必这里面有点儿门路吧?”
梁炳乾愕了一愕,才赧然摇头:“我爹一心让我修学,日后考个功名,是以这些家里的事务,从来不曾告诉过我。”
又是一个望子成龙的家长!苏一一撇了撇嘴:“三百六十行,行行都能出状元,又不是非得写写八股吟吟诗,才算是正途的。往后走着瞧罢…”
“我回去问问,自然会知道的。”梁炳乾看她失落的神色,忍不住又自告奋勇。
“许是七叔也有点门道…不过,大陈魁是在南陈,咱们大周的路子,还要好好地摸一摸才行。我们剩下的药,可不够支持几天了,总要先采购一批药材回来。”
苏明琨迟疑地建议:“若是不行,咱们可以在附近的药店搜购,只是价钱贵一些。”
苏一一坚决摇头:“不成!一来药店的药材价格贵,咱们这样的方式根本赚不到什么利润。二来,同行相争,那些药店不会卖给咱们的。叫人偷偷摸摸去采购,被外人知道了,反倒损了咱们一一制药的名头。”
“我先从家里再拿些药材来充数…”
“炳乾哥哥,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咱们还是要开辟自己的进货渠道才行。况且,总不能老让你做这种…事。还有就是马蓝,虽然无主之物,可到底禁不住咱们的滥砍乱采,总有枯竭的一日,也要从外地去大量地进货。”苏一一却摇头,“让七叔替咱们参详,或许他有点经验。”
大陈魁垄断了南陈好几种重要的物资,药材虽然不在其中,但也是经营物品的一种。尤七从小伙计升到掌柜,哪一个行业没有摸熟?
尤七脸露为难:“若在南陈,这些进货的渠道我倒能如数家珍。但在大周,恐怕还是力有未殆。况且店子初开,也不得走开。新招的伙计,也未必就敢压这些担子。”
苏一一烦恼地叹了口气,这就是人才的问题啊!当初没想到生意会好成这样,总以为那些药足够支持一个月的。
生意太好,也是一种烦恼啊!难怪古人说,饭得一口一口地吃!
“我去罢!”苏明琨淡淡地接口。
“你怎么走得开?”苏一一不想他会出头,“学院虽说管理松懈,可你连告那么几天的假,你爹还能不知道?”
苏明琨咬了咬唇:“便是知道又如何?大不了爹爹只以为我胡闹,捆起来打一顿也就完了!”
“不成,你走不得!”苏一一想也不想就摇头拒绝,“倒不如由七叔去,你看着咱们这店子。三个人分派了时间,每人来顶上一会儿。”
尤七沉吟:“这也是道理,若是小姐信得过我,明日我便出发。”
苏明琨有些犹豫,对着苏一一使了使眼色。采购药材非同小可,等于把这几日的盈利银子,全都交予尤七之手。若是有个坏心,那岂不是…
正文 第044章 用人不疑
苏一一略一转眸,便明白了他的担忧。不过,她却肃容道:“我信得过七叔。”
尤七在商场浸淫多年,怎会不明白其中的关窍?若非得已,他也不会提出由自己去做采购的营生。历来采购,总是油水最多。东家若非精明人,很容易被蒙骗。
苏明琨年纪最长,心性也最是细密,这点考虑,尤七倒并不觉得意外。却是苏一一铿锵有力的话,让他不由得心神一振。
“小姐放心,尤七定会让一一制药,维持下去。日后…虽不敢说能达到大陈魁的规模,也能在本地的商家里首屈一指。”
“大陈魁?我要的还不仅是那个呢!”苏一一在心里嘀咕了两句。不过,尤七的这番话,无异于表明了他的忠心,日后会与一一制药同进退。
“那就全拜托七叔了,这几日柜上的银钱,七叔便悉数带走,能采购多少,就采购多少回来!”
“九妹…”苏明琨十分着急,饶是他城府在同龄人中称得上深的,这时候也难免露出了焦急的神色。
苏一一却对他轻轻摇头:“三哥,听我这一次。”
苏明琨有些悻悻:“既然你坚持,那便凭了你罢!”
梁炳乾虽然也有些意见,但只是嘴唇略动,却没有开腔。
“七叔,既如此,您还是去收拾收拾罢。七婶那里,我日常会让人去照看。”
尤七老脸微红:“她那里…倒不用过多关注…再者,咱们这次采购的量也不是太大,不过走太远的路线,大约五六日就能回来。”
看他撩起长衫出去,苏明琨才恨恨道:“九妹,你也忒大胆了!把咱们的身家一齐交给尤七,若是他中途卷了银钱走人,咱们这半月辛苦,可就打了水漂!”
“三哥,七叔带走的并非咱们的身家,就算全都卷了,也并没有什么。”
“并没有什么?你若是不想赚钱,何必辛苦开了这个店铺?”苏明琨口气不善,“你占的股子最多,自然由你说了算。只是三哥给你提个醒儿,用人不能这样掏着心窝子的。他又不是你的真七叔!”
苏一一却冷笑道:“便是我嫡亲的七叔,我可也不敢这么信任他呢!当年若非大伯和三伯落井下石,我们何至于身无余财?我就不信,祖父过世前,会没有给我爹爹留下些什么!”
苏明琨吃吃地问:“你是怀疑我爹爹他们侵占了四叔的…”
苏一一摊开手:“你也说过,祖父在世的时候,对我爹爹还是相当喜爱的。虽是庶出,待他倒无甚不同。”
既然能遇见过世后幼子遭遇的不平待遇,苏一一才不信老太爷会不留着一手呢!
“那也比一个外人强!再者说了,他算是哪门子七叔,你也不嫌跌了自己的身份,一口一个七叔,叫得恁是亲热。若是日后被人知道,可不让人笑话!”
“七叔年纪比我长,论年龄当得起我这一声七叔。况且,咱们三个半大孩子一开业就捣鼓出这样大的动静,若无七叔主持,还不定乱成什么样子呢!”
苏明琨仍是沉着脸:“那可是银钱的事儿!”
苏一一摇头:“三哥,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信得过七叔的。以他在大陈魁的地位,也瞧不上咱们这一点子的采购银子。”
“以前自然是瞧不上,可你明知道如今他落着魄呢!”苏明琨气急败坏,又瞪着坐于一侧闷声不响的梁炳乾问,“炳乾,你说是也不是?”
“这个…若是采购药材,倒非要自己信任的人不可。”梁炳乾说了一句公道话。
“对呀,我信任七叔,所以交给他喽!”苏一一笑嘻嘻地做了一个鬼脸。
“九妹!”
苏一一急忙安抚:“好啦好啦,七叔所图,岂会是这一点银钱?再者说了,这也不是什么大数目。”
“这还不是大数目?”苏明琨无力地反驳。
“往后成千上万的雪花银,都会源源不断地涌来,这一点散碎银子,值得什么?”苏一一虽然还没有财,却照气粗得很。
“你…罢了,本钱是你出的,你说了算罢!”苏明琨气咻咻地站起来。
“三哥,一一和七叔所图,绝非这一时的利润。”苏一一看他气得想要拂袖,才柔声劝慰,“不说七叔的心性,肯为了那位太太抛弃了他的地位。若是当时顾惜银钱,怎会落魄至此?以他二掌柜的身家,也足比得过一般的土财主了。他既能抛得下,便不会瞧咱们那点银子上眼。”
苏明琨无奈苦笑:“说也说不过你…”
明明拐人私奔,于私德有亏。到了她的嘴里,却反倒因此对尤七十分看重,这算是哪门子的道理啊!
“况且,他又不带了妻子走,你还怕他会不回来么?”苏一一无奈地又提醒了一句。
“好罢…”苏明琨终于放弃了自己的劝说,“那就让他去罢,原本我想自己去,拼着也不过被爹爹打一顿罢了。”
“何必落个打?三哥既热衷功名,便不该随意逃学。日后有个晋身,三伯自然会对你另眼相看。如今,老太太待你,不是格外和气么?若是你真那般胡闹,便是老太太,也不肯护着你,在大宅里的日子,可就更不好过了。”
苏明琨敛了怒气,无奈地叹息了一声:“你也是为了我着想…”
苏一一却摇了摇头,让苏明琨这个不懂行的人去采购药材,等于把银子白白砸进水里去嘛!她苏一一可不会做这种傻事…
尤七临行前,却把他那位娘子给带了过来:“小姐,这是尤某的娘子,闺名称芍娘,这些日子要多承小姐看顾了。”
苏一一看去,只见来人那张精心修饰的面庞,皎如明月。一对不笑也带着三分笑意的狭长凤眼,透着两分媚意。一袭芍药争芳图案的织锦裙衫,虽是富贵人家寻常衣物,但与尤七身上那件半旧灰袍相较,却显得贵重多了。
鬓间垂下的一支金丝步摇,虽然用金不多,但做工极是精致。垂下的珍珠,也是浑圆莹润,更衬得那一头乌发如云一般。发侧,还簪着两支时令腊梅花。
正文 第045章 出身风尘
这芍娘虽然五官不见得怎样的精致,眉毛略略浓了,嘴唇又稍稍大了,但组合在一起,却偏有一种妩媚的风情。
“是那种地方出来的…”苏明琨在苏一一的耳侧嘀咕。
哪种地方?
苏一一侧头,看到苏明琨似笑非笑的神情,恍然大悟。那种地方——就是男人最爱去的销金窟,现代人俗称的妓院。她不怀好意地盯着苏明琨瞧了两眼,笑得弯了眼睛:“三哥,你去过啊?”
苏明琨恼了:“你瞧我年纪…”
古代人开化得早,这点年纪要说开蒙,也不算惊世骇俗吧?苏一一笑得不怀好意,苏明琨则直接红了耳朵,让一边的梁炳乾只是莫名其妙地看着两人。
经苏明琨提醒,苏一一再看时,便觉得她举手投足间,总会有种淡淡的风尘气。但是,却恰到好处,并不会惹人厌。
她还很年轻,最多不过双十年华。雪肤花容,正是女人一生中最美丽的时候。站在她一侧的尤七,已至中年,至少比她大出一倍。且由于多年的打熬,眼尾的皱纹,已经很深。只有眼眸,仍然锐利。但目光只要涉及芍娘,便变得如水一般的温柔。
无论生活将人锤炼得多么刚毅,再坚硬的心碰到了似水的柔情,便能让人丢盔弃甲。
若不是为了芍娘,尤七还是大陈魁的二掌柜。照这样的势头,日后晋级为大掌柜,也是很有可能的。
“为了她…尤七有些亏了。”苏明琨的声音很低,连在苏一一另侧的梁炳乾都没有听明白。
但是,芍娘却仿佛明白了苏明琨的意思,手指卷住了帕子,脸色氤得有些微微的霞色。
看得出来,苏明琨大概猜出了自己的来历。风尘女子,无论在哪朝哪代,都是被人看不上眼的。
“原来七婶长得这么漂亮!”苏一一却轻轻地笑了起来。
七婶!
苏明琨几乎一头从椅子上栽倒下来。
她还真敢喊,这样的女人,居然毫不含糊地当成了长辈!
连芍娘也愕然木立,饶是她曾经长袖善舞,也对这样的称呼,傻了眼。跟着尤七来拜见所谓的东家,其实她有着被难堪的准备。
苏明琨脸上的表情,让阅人无数的她,一目了然地看到他对自己的鄙夷。然而,除了自伤,她甚至无法替尤七辩解。因为她的身份,确实是这样——让人唾弃。
“小姐…奴家…”芍娘无措地看了一眼尤七。
“什么奴家不奴家的,你又不是我们苏家的奴才!”苏一一看出她娇艳明媚下面,藏在骨子里的自卑,很爽快地截住了她不伦不类的自称,“待往后一一制药成了规模,分了股子给七叔,咱们就是一家人啦!”
苏明琨的脸色有些难看,他堂堂苏家的少爷,和落魄的商人混在一起,已是极限。如今苏一一居然还攀了一个风尘女子做什么“七婶”!
“九妹!”他沉下脸来,“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苏一一对着芍娘吐了吐舌头,做了一个鬼脸:“这是我三哥,最是道学气不过。啊,三哥,炳乾哥哥,你们陪七叔去开药材的单子。那几味是紧要的,非采购回来不可。其他的但凭七叔的眼光,我相信是错不了的。”
苏明琨皱着眉头:“你呢?”
“我和七婶聊天呀!”苏一一笑道,“七婶可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女人呢,嗯…虽然比我娘差一些。但要知道,每个人的心中,自己的娘总是最美丽的。”
苏明琨欲待不理,又觉得正事要紧,只得凑近了苏一一的耳朵警告:“莫和她离得太近,什么七婶的话,要让老太太知道了,你就等着家法伺候吧!”
有这么严重吗?苏一一抖了抖小肩膀,才委委屈屈地点头答应:“好罢,往后出了门就不唤七婶还不成么?”
苏明琨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明知道这不过是她笼络尤七的一种手段,但也未免太降尊迂贵了吧?
他可不知道,在苏一一这个现代人的眼里,人哪有等级之分?虽然有富人,有穷人,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知道什么时候会换个个儿来?像《红楼梦》里的王熙凤,是怎样厉害的人儿,到头来还不是和平儿掉了个儿?
看着一大两小三个男人走出里间,苏一一立刻跳下来,从茶壶里倒了杯茶递给芍娘:“七婶用茶。”
芍娘急忙屈了膝双手接过:“不敢当小姐这样的称呼,唤我芍娘即可。”
苏一一瞧了她半晌,才忽然“扑嗤”一声笑了出来:“也对,叫你七婶可真把你叫得老了,你的年纪,也就只能当我姐姐。”
“小姐…芍娘的出身,是那个…”
“我知道啊,不就是妓院吗?”苏一一说完,就看到芍娘的眼睛里露了一抹屈辱,觉得自己说得有点粗鲁,急忙又接了一句,“好吧,叫文雅一点,是青楼。”
芍娘看着她仿若天真的笑脸,沉重地回答了一声“是”。
“芍娘,你是不是为自己的出身而觉得见不得人?”苏一一直截了当地问。
芍娘的眼圈有些发红,看向苏一一的时候,却发现她的眸子里,并无一点鄙薄,而只是认真地问了她一个最平常不过的问题。
“是。”她低低地答,“我实配不上七哥。”
“什么配得上配不上的?两个人之间,看得对眼了,那便是了。那就错了,人人生而平等,从事什么职业,都无高低贵贱之分。看你这个模样,想必去那地方也非是自愿吧?”
“小时候就被卖了进去…”
“那就是了,又不是你自愿过那种一张朱唇万人点,一双玉臂万人枕的生活。在那种地方,你要不肯相从,怕是被打死了也没有说句值。好死不如赖活着,你活得多有价值,不是等到了有情郎了吗?我瞧七叔那双眼睛啊,除了你不会瞧向别处!”
芍娘愕然地瞪着苏一一,这些话真是闻所未闻。怎么听,都像是在为她开脱似的。
正文 第046章 多拐一个
“其实你的本性,该是长袖善舞之人呀,怎地跟了七叔,就如此木讷起来?”苏一一笑着拍了拍掌,“呀,七叔要出去采购药材,正愁没个人替我看着店铺呢!你若有空,帮我多照应着些可好?”
“啊?我看着店子?”芍娘又吃了一骇,吃吃地用食指指向自己的鼻子。
苏一一点头道:“你瞧我三哥来店铺,便绕着点儿走。若是他离开,你相帮着看顾些,我和炳乾哥哥也能少来几趟!我知道七叔带你来是做甚么,无非是把你当人质似地押在这里,免得我疑心他卷了银钱跑了。其实他却是多了心,我压根就不信,敢带着知府小妾私奔的男人,会鼠目寸光得看得上这一点儿小钱!”
这话可要趁机和芍娘说清楚,让尤七别多了心。她如今只有他一个可以倚重的人,自然敞开了心扉才更好办事。
这番话,却说得芍娘彻底呆愣,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回去的路上,苏一一十分得意。不仅拐了一个商业奇才尤七,还把他老婆也给拐了过来。看他两口子眼睛里的激动,简直恨不得把她当再造恩人来顶礼膜拜。
其实,苏一一觉得自己这次是赚翻了,凭芍娘应付那些男人的手段,替她打理店铺的一应事务,还大材小用了呢!若是日后脱了那一点风尘气,保不准就是她苏一一麾下第一员女将!
“啊,香香,你…又把我的药偷吃了!”苏一一刚推开房门,就怒瞪双眼,一声大吼,把小香猪骇得趴伏在地上,两眼黑色的眼珠子,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苏一一打开柜门,果然,仅存的半棵灵芝,又到了小香猪的肚子里。
“你你你…”苏一一愤怒地瞪向小香猪。虽然只有半枝,但到了青黄不接的时候,还可换些银钱来支应着店铺的用度呢!何况,就这半棵灵芝,还是她从小香猪的嘴边抢下来的呢!
小香猪仿佛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似的,把身子蹭过来,摇着尾巴装小可怜。
苏一一气鼓鼓地后退一步,小香猪磨蹭着又前进了一步,依旧伏在她的鞋面,嘴巴还讨好似地拱了拱她的脚踝子。
这可是梁炳乾冒着被暴打一顿的危险,给她弄来的东西啊!如今梁家看得紧了,梁炳乾这个少东家,就算想做家贼,也没有了下手的机会!
苏一一恨恨地抬了抬脚,小香猪“呜呜”地伏地叫了两声,眼珠子转呀转的,仿佛水润润地要掉眼泪。
“哎…算了算了,反正上次已经被你吃掉半枝了,这半枝…真要出手,也卖不了几个钱,除非有人正要觅这玩意儿急用。”苏一一抬起的脚,到底不忍心朝着那一身油光水润的粉色毛皮上踢。
咦?这几天忙着店铺的事,竟然没有发现小香猪的一身粉色皮毛,竟然柔顺得像貂皮?骤眼看去,竟像是会泛着光似的。苏一一弯腰把它抱起来,小香猪立刻张嘴打了一个呵欠,把头靠在她的手臂上,居然——轻轻地打起了呼噜。
“就知道吃了睡,睡了吃!”苏一一啐了一口,恨恨地瞪了它两眼,到底还是把它放到了一边替它做好的窝里。
说也奇怪,她刚放下去,小香猪就醒了。晃了晃脑袋,摇了摇身子,然后趴到她闲下的一双鞋子上,脑袋一歪,继续打呼噜。
檀香味淡淡地包裹了她的全身,即使小香猪离手,香味也留在她的衣服上,经久不散,倒省下了一笔香料的银子。
“要是这个时代有冰箱,压根不用买什么除臭剂,直接把你抱进去关两天好了。”苏一一自言自语,依例在书桌前站定。刚拿起笔,看到君如玉的字帖,便又闪了神。
那个神秘的锦衣少年姬流夜,不知道现在又去了哪里?他既然主动离开,想必是回了家罢?其实这家伙懂得不少,四书五经比她还要熟。而且还会武功,身手应该还不错。这样的人才,估计也是世家大族,或者高官厚禄的人家,才能培养得出来吧?
真可惜,没有打听得他的身份。她对他可是有救命之恩的,就等着涌泉相报呢!居然敢不声不响地一走了之,丢下块玉佩就算恩怨两清了吗?
愤愤地想着,心里却不由得怅然了起来。
思想虽然开了小差,可手指还是机械地挥洒着。耳边听得田含玉叫开饭的声音,才发现自己临的帖子,早就变了模样,满纸都是“魏尔瞻&君如玉,尤七&芍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