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夫人忙接腔:“像侯爷的秉性…”

盛昌侯没有反驳。只是逗着诚哥儿。惹得诚哥儿咯咯笑了很久。

乳娘乔妈妈渐渐发觉,盛昌侯举着诚哥儿的姿势,倘若是乳娘这样抱他,他定会不舒服的忸怩几声。可盛昌侯这样抱他,他就欢喜不已。

到底是不喜欢这样抱,还是不喜欢被乳娘这样抱?

乳娘越发觉得自己在诚哥儿面前无足轻重。

从前诚哥儿在乳娘跟前偶尔也玩闹。

可现在。他几乎只有见到盛昌侯才会高兴。

这么小的孩子,倘若说出去都不会有人信。

乳娘又觉得是自己多心了。

可能是血脉缘故,诚哥儿看到侯爷,就是觉得亲昵呢?

诚哥儿越来越得盛昌侯喜欢。几乎就没有再回过静摄院。转眼就到了除夕夜。

一家人聚在盛夫人的元阳阁吃团圆饭。

盛昌侯就把诚哥儿抱在怀里,不时喂他几口汤汁,让盛家众人大跌眼镜。

盛修颐和二爷盛修海、三爷盛修沐兄弟三人是没有想到盛昌侯会抱孩子。他们心里的父亲,是个严厉霸道的人。

他这样的人,哪怕是垂死都要手握兵书的。

看着他含饴弄孙,众人惊愕不已,却也觉得很和谐。

诚哥儿没有长牙。也没有断奶。盛昌侯喂他汤汁,他却喝得吧唧吧唧的,撒湿了围脖,却吃得很开心。

惹得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他们祖孙二人身上。

盛修颐的长子盛乐郝眼底闪过几缕难以察觉的黯然。

除了他之后,其他人意外里也带了几分惊喜。盛昌侯心情好,意味着大家都不用挨骂,这个新年大约会比往年更好。

谁不盼望着和和气气的?

“侯爷,让妈妈抱着诚哥儿吧。”盛夫人小声在一旁提醒。

盛昌侯不好说什么,见乳娘乔妈妈靠近。就要把诚哥儿给乳娘。

诚哥儿却忸怩着穿得臃肿的小身子,眉头凑在一起,像是要哭了一样,挥手要抱住盛昌侯的脖子。

“哎,他居然要爹爹抱?”三爷像发现什么惊奇的事,不顾盛昌侯在场,惊讶叫了起来,“大哥,诚哥儿也太早慧了吧?这么小的孩子。居然知道认人!”

盛昌侯也是惊喜。忙把诚哥儿又抱住,给乳娘使眼色。让她退下去。

可三爷盛修沐的话,让盛昌侯颇有不快。他瞥了眼三爷,冷冷道:“你懂什么?这么大的孩子,早就分得清亲疏…”

他好似在极力肯定诚哥儿刚刚不是无意识的行为,而是喜欢他这个祖父。

看着盛昌侯居然跟三爷说起这个,盛夫人下巴都快要掉下来了。

这还是她认识了几十年的盛昌侯么?

三爷被盛昌侯堵了回来,忙笑着赔礼,不敢打搅了盛昌侯的好兴致。

诚哥儿的早慧,又对盛昌侯粘腻得紧,让盛昌侯备有成就感。吃了团圆饭,他都没有放下诚哥儿。

东瑗和盛修颐心里暗叫不好:估计以后诚哥儿的教育,他们夫妻是插不上手了。

盛昌侯现在正无聊着呢,难得对诚哥儿这么有兴致,只怕要亲自管教了。

东瑗看向盛修颐,发现盛修颐也看向她,夫妻俩脸上都有苦笑。

第233节不喜

除夕夜守岁,盛家众人团聚在元阳阁。

今年盛昌侯心情特别好,又有诚哥儿的笑声格外响亮,三爷盛修沐也收起了最近的踌躇不得志,满面春风说起外头的趣事。

他言辞颇为风趣,一开始众人都偷偷看盛昌侯的脸色,不敢大笑,却发现盛昌侯眉梢噙了几分笑意,甚至笑骂三爷:“…你听差了!”

然后亲自把三爷听到的趣闻补充了一遍。

他说出来,众人不敢不笑,而后三爷又接腔,众人就附和着笑。

不仅仅是三爷,连盛修颐和二爷盛修海也被迫说了好几个段子供大家取笑。二爷盛修海在盛昌侯面前还是放不开手脚,有些畏畏缩缩的,三爷就起哄:“二哥说的这个,咱们早就听过了,要罚二哥三杯!”

盛夫人知道盛昌侯最不喜欢二爷,被三爷这样一提醒,说不定盛昌侯要骂二爷几句。

到时,好气氛又没了。

她忙给三爷使眼色,又瞧向盛昌侯。

只见盛昌侯眉角微挑,淡淡道:“既然你懂得分辨好坏,不如你做个令官。谁说的不好,就要罚谁。”

这话是对三爷盛修沐说的。

众人又是一惊。谁也没有想到盛昌侯会这样说话。

他们记忆中,盛昌侯从来不会渲染气氛,他只会弄得一家人不欢而散。从前他有些喜怒无常,有时一句话不对脾气,顿时就发作骂人。

如今真的有些不同啊。

是因为怀里的诚哥儿?

诚哥儿可能有些累了,歪在盛昌侯怀里不时打着哈欠。乳娘乔妈妈要抱他,他马上就哭起来。

盛昌侯只让把他抱在怀里。

三爷听着盛昌侯的话,同样惊愕。可看着盛昌侯的脸色,不像是说反话,当即笑道:“行啊,我做个令官。不如把前年春上淮南庄子里送来的桃花酿搬出来,谁说的不好就罚酒如何?”

盛家在安徽境内有很多庄子。

淮南有处的桃花酿很是有名。庄子上的管事最会与人打交道。他承诺觉得不用酒方赚钱,还送了好些名贵东西,就得到了当地最好一家酒坊的秘方,每年做了桃花酿送上来。

前年的雨水很凑巧。用料几十年难得一遇,就酿了三十坛。

盛昌侯也爱酒,品过之后,觉得那酒已经是上品,可遇不可求,就让人存在窖里,有重大喜事才搬出来喝。

去年过年时搬出了两坛。三爷一直回味说好喝。可盛昌侯的东西,他不敢打主意,也就是偶然路过盛夫人的储物室时眼馋看两眼罢了。

今日见盛昌侯是反常的好心情。三爷不知下次父亲什么时候才会有这样的心情,当机立断讨要那酒。

盛夫人就偷偷给他使眼色,让他莫要惹恼了盛昌侯。

盛修颐和二爷盛修颐就在一旁看热闹。

他们也回味那酒的美味,却不敢公然去要。既然三爷开口了,他们兄弟也想沾沾光。

盛昌侯看了眼三爷,犹豫一瞬才道:“不行。明年你娶媳妇,我准备用它待客。现在喝了,到时没有好酒。舀什么款待上宾?”

“留在三爷娶媳妇喝…”二奶奶忍不住笑起来,“三爷,您在忍忍,明年三月就能喝到了。”

其他人也跟着笑。

盛夫人也打趣三爷:“别胡闹,你爹爹才是深谋远虑。你娶媳妇是正经事。”

三爷顿时不自在起来,咳嗽着转移话题。

众人又是笑。

倘若时间倒回半年前,盛家没人敢想象,盛昌侯居然会舀三爷取笑,也没人会想到,今夜能和盛昌侯守岁说笑。

东瑗也跟着笑。她的目光。不时落在诚哥儿身上。他依偎在盛昌侯怀里,一会儿睁眼,一会儿闭眼,那模样好似瞌睡的人,努力控制不让自己睡着。

他还微小摆头,好似让自己清醒些。

看到这一幕。东瑗恍若是自己的错觉。那么小的孩子,他干嘛要控制瞌睡?小孩子不都是想睡就睡么?

诚哥儿透过众人,也看到了母亲。

他裂开嘴冲东瑗笑。

东瑗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这孩子着实令人惊讶。

然后他又转动眸子,笑了起来。东瑗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看到了盛修颐的长子盛乐郝正在看诚哥儿。

诚哥儿发现盛乐郝看他,就冲他笑起来。

盛乐郝呆住,片刻才收回目光。

而后,三爷又逼着大家说有趣的话,东瑗的注意力也从孩子们身上挪开了。

可坐在一起的两个女孩子,盛乐芸和盛乐蕙好似发现了诚哥儿的不同。两人看着诚哥儿,指指点点的交头接耳。

盛夫人留意到了,就问盛乐芸和盛乐蕙:“芸姐儿、蕙姐儿,你们看什么呢?”

众人的注意力又转移到盛乐芸和盛乐蕙姊妹身上。

盛乐芸不太习惯大家的目光,她脸微红,指着诚哥儿脱口道:“诚哥儿…诚哥儿他困了,他…他又没睡…”

她们姊妹俩也看到了诚哥儿的异常。

诚哥儿就挣圆了眼睛,好似在否定盛乐芸的话,在向众人证明他一点也不困。

一直注意诚哥儿的东瑗心里一个咯噔。

她对诚哥儿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可是他瞪眼的模样,十分惹人怜爱。

盛夫人稀罕得不行:“瞧瞧,诚哥儿精神着呢。谁说咱们诚哥儿要瞌睡?”

盛夫人话音刚落,诚哥儿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很不给盛夫人面子。盛夫人却觉得有趣,笑了起来。

东瑗也啼笑皆非。她上前一步,要抱过诚哥儿:“爹,诚哥儿一向多睡,只怕是真的困了。媳妇抱他去歇下了。”

盛昌侯眉头轻轻蹙了蹙,有些舍不得诚哥儿,又烦东瑗这个时候来要孩子,是多么不识趣。

东瑗却故意忽视他的不悦,站着不动。

盛昌侯只得把诚哥儿给东瑗。

东瑗抱着孩子。去了暖阁。

乳娘乔妈妈给他喂奶,他居然喝着奶就睡熟了。

果然刚才看到的,不是东瑗的错觉。

东瑗想问乳娘几句关于诚哥儿的事,可想着盛家众人还在外头守岁。就不再说什么,嘱咐乳娘好好照顾诚哥儿就出去了。

一家人坐在一起,彼此说笑着,子时很快就到了。

二爷和三爷吩咐管事们准备好烟花。

盛昌侯道:“去临波楼看吧。那里地势高,瞧着更加好。”

见盛昌侯这么好的兴致,家里人高兴还来不及,哪里会去反驳?众人忙道是。

东瑗就吩咐丫鬟们先去临波楼挂上暖帷。铺上绒毯。临波楼这些东西入了冬就准备好了,用起来也方便。

等薛家众人移步临波楼的时候,丫鬟婆子们已经把临波楼弄得舒适温暖。

盛昌侯先进去,盛夫人才领了东瑗、二奶奶和孩子们进去。而盛修颐兄弟则纷纷出去放烟花。

看着乖乖跟在东瑗身后的盛乐郝,盛修颐脚步一顿,喊他:“郝哥儿,你不跟爹爹去放烟火?”

盛乐郝不由目光精光。

他正要点头,想起什么似的。回眸看了眼盛昌侯。

盛昌侯也听到盛修颐的话,扭头看了眼盛乐郝,顿时就露出厌恶的表情。这种表情。连盛乐芸和盛乐蕙就瞧得分明,原本叽叽咋咋的两个小姑娘,刹那鸦雀无声。

东瑗也没有说话。

她虽然感激当初嫁到盛家从而不用进宫,可她并没有想过要在盛修颐前面婚姻中扮演多么厉害的角色。

盛修颐的儿女,她会尽本分照顾他们。至于深层的母慈子孝,她不太向往。

她总是怕过犹不及。倘若她着手去管盛昌侯和盛乐郝的恩怨,最后可能还会在盛乐郝心里落下个用心不良的印象。

既然这样,她后退一步,不参与其中。

盛夫人见盛昌侯一下子就变脸,心里不由警铃大作。忙笑着上前拉了盛乐郝:“郝哥儿跟你爹爹和二叔、三叔放烟火去。”

祖母发话,盛乐郝恭声道是。

可是他的眼底,浮现几分心灰意冷。盛昌侯的态度,的确很伤人心。

盛昌侯似乎从前就不喜欢盛乐郝。当初听说盛乐郝小小年纪搬去外院,因为他盗窃。东瑗当时就觉得,那是盛昌侯授意的。

仅仅是因为盛乐郝的母亲是陈家人?

这其中难道没有别的原因?

东瑗虽然想知道。可她不会去问盛修颐,因为她不需要知道。盛修颐对她和诚哥儿很好,这就足够。不管他怎么对待盛乐郝,东瑗都不会吃醋,更加不会和盛乐郝争什么。她的陪嫁,足够诚哥儿将来衣食无忧。

盛乐郝是嫡子,诚哥儿也是嫡子。

虽然诚哥儿是继室所生,可能比原配所生的盛乐郝弱些。可他的母族,是声名显赫的镇显侯府;他的生母,虽然是继室,却是有爵位在身的郡主,不需要向原配的牌位下跪磕头。这些,就远远比母族被抄家的盛乐郝强多了。

东瑗和诚哥儿都不需要去跟盛乐郝争,不管是家业还是名望,东瑗给诚哥儿的已经足够了。

盛乐郝并不是东瑗母子的仇人。

所以,盛乐郝和盛昌侯的恩怨,东瑗不需要知道。

男人们去帮着放烟火。

片刻,漫天绚丽绽放,将幽碧苍穹染得瑰丽夺目。

而刚刚的好气氛,在盛昌侯对盛乐郝的态度之后,消失无踪。众人又开始敛声屏气。

除夕夜的守岁,终于到了尾声。

第234节变故1

东瑗感觉这是她离开薛家的第一个除夕夜。

虽然她去年的除夕就是在盛昌侯府渡过的。

去年,盛修颐还在西北,生死不明;盛昌侯跟平常一样,紧绷着脸,饭桌上鸦雀无声;二爷和三爷小心翼翼吃着饭,不敢开口,怕引火烧身。东瑗那时没有管家的权利,她还怀着诚哥儿。

盛夫人怕她辛苦,没有留她守岁,让她早早回了静摄院歇息。

去年的今夜,没有留下任何美化的印象。

而今年的除夕,原本一切够大家回味一年的,却被最后盛昌侯的态度打乱。他虽然对盛修颐和盛修沐兄弟态度和蔼,对二爷盛修海却是一如既往的不喜;对盛乐郝,更加没有半分和颜悦色。

东瑗大约摸透了盛昌侯的脾气:他讨厌谁,不会轻易改观。

虽然他现在对诚哥儿不错,对东瑗也很信任,可他对东瑗依旧很是冷漠。虽然理智让他明白,东瑗不会背叛盛家,所以他把管家的权利交给东瑗。

可他并不喜欢东瑗。

一直到了凌晨,东瑗才和盛修颐回了静摄院歇息。

虽然东瑗有很多话想和盛修颐说,可想着明日就是大年初一,他们不仅仅要迎客待客,还要进宫去拜年;而后又要去薛家拜年,忙起来定会很累,她就把想说的话压下,服侍盛修颐歇下了。

盛修颐也有话跟东瑗说,可见她神态疲惫,话就咽了下去。只是轻轻将她搂在怀里。

两人都只是略微小睡了一会儿。

刚到寅初,东瑗就醒了。她轻手轻脚起身,喊了罗妈妈、橘红和寻芳、碧秋上前服侍她,换了郡主的朝服。装扮起来。

等东瑗差不多穿戴整齐,盛修颐才醒。

他看着东瑗的穿戴,有些心疼道:“离进宫的时辰还早。怎么现在就换了朝服?”

朝服压身,穿着并不舒服。

东瑗莞尔:“还有家里的事要做,我怕到时来不及。先换好衣裳,而后不管家里事弄到什么时候,总不会担心进宫失了礼仪。”

盛修颐无奈笑了笑,他觉得东瑗有些紧张。

其实东瑗是有备无患,生怕手忙脚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