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应天慎稳健的步伐,五官相依的跟着,双目幽然的望着这张一直出现在梦中的侧脸,变了,变了很多,为什么她每次见到他时,都会变得有些不一样呢?
“李木,”应天慎转头望着一直跟随左右的现任御林军总统李木。
“臣在。”
“你们先回去,朕想和五官到密林走走,自会回东郊别园。”应天慎道。
“皇上,这太危险了。”李木有些担忧。
“放心,战善会随侍左右。”应天慎望了眼一旁的塔柱,冷笑。
李木虽困惑应天慎的言外之意,但看了眼不远处“暗门”的几人,道,“皇上,他们还在这里呢。”
“无妨,他们不会对朕怎么样。”
“那好吧,臣先告退。”
望着李木的远去,五官看向应天慎,有些责备的道:“王爷现在是皇上了,怎么能这么任性呢。”
“我们好久没单独在一起了,想和你像从前一样在一起聊聊天,走吧。”牵起五官的手,应天慎柔和的一笑,狭目成弯,却在这一瞬间,目光变得沉重,五官虽然跟着他,然而,他却注意到从五官走过来开始,她的目光便一直未看冥商一眼,仿佛冥商对她而言是一个陌生人般。
“宗主,我们该走了。”阮晴在冥商旁道。
冥商未动,只是望着五官与须王慎远去的身影,在悠悠清风中,如一尊石雕般,矗立良久。
“圣龙寺”密林深处,巨大的参天水木杉挺直如军队般一排排的生根于泥中,阳光透过斑驳的枝叶,零碎的照射在地上。
五官与须王慎一脚一个步子踩在被僧人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小径之中,像两个孩子似的,踩着彼此的脚印嬉戏着。
或许是玩得累了,应天慎拉着五官走向了一旁供休憩用的亭子里。
“这亭子跟“御花园”里的竹亭很像呢。”望着亭子,五官笑道,伸手擦去了额上渗出的细细汗珠。
“别动。”应天慎突然道。
五官一怔,听话的稳住了身子,看着他一步步的靠近。
“我来帮你擦汗。”从怀里拿出了明黄的绸缎,应天慎温柔的替五官擦去了额上的汗粒。
抬头望着近在面前的俊脸,五官没有拒绝,静静的享受着二人之间的亲蜜,一如从前。
“五官。”
“嗯。”
“等我们都七老八十了,等我的眼睛老得都看不见东西了,只要你在我的面前,我就一定能认出你。”应天慎笑道,灿烂无比。
“真的吗?”有些奇怪于她的王爷怎么突然来上这一句话,五官问道。
“当然了,那你呢?到时候会认出我吗?”应天慎满怀期待的问。
“认不出。”摇摇头,五官据实以答,见应天慎沉下了脸,五官“扑哧”一笑,道:“但我会牢记王爷的声音,虽然认不出样子了,但一定能听出声音,就知道是王爷了。”
“真的?”
“当然了。”
“那我就放心了。”应天慎一叹。
“放心什么?”五官奇道。
深深的望着这个他深爱的女子,应天慎轻语:“闭上眼睛。”
五官微微一笑,依言。
唇轻轻的被覆上,温柔的吮吸着,应天慎抱紧了怀中的女子,将多年来的思念透过双唇转达。
五官张开了双眼,有些不解的望着应天慎,这吻一如记忆中的那般温柔,珍惜,但却让她的心无端的慌乱起来。
唇上突然传来一阵刺痛,五官轻呼出声,在五官痛呼的瞬间,应天慎放开了她,调皮的一笑,望着五官双唇上溢出的血丝,眨眨眼,道:“痛不?”
“废话。”五官白了他一眼。
“过些日子,朕会把皇位传给太子,然后跟了你,从此妇唱夫随,浪迹天涯,开心吧?”应天慎嘻嘻一笑,说得蛮不正经。
“王爷?”五官握住了应天慎的双手,目光看着这一双修长,温暖无比的大手,深吸了口气,尽管心里有了准备,然而,当听到他说出这番话时,心还是一痛,出声:“江山为重。”说完,竟失笑,笑容如那天上的云朵,尽是飘浮。什么时候开始,她也变得如此伟大了呢?
“江山与你,我只能选择一个,那便是你。”应天慎笑得无辜,皇宫,五官是再也回不去了,她既是出了宫,便不再受着那道一身为奴圣旨的约束。
“王爷。”五官的心情如那一屡轻烟,看着透明融于世中,实则孤单而不知飘向何方。
应天慎转过了头,走出了亭子,仰视着高木围成的一块小天空,猛然转头望着五官,笑逐颜开,见五官迷惑的望着自己,伸开双臂,道:“过来。”
走至应天慎的面前,轻轻的拥住他,将头靠在他的胸前,静静的听着那有节奏的心跳,五官闭上了双眼,安静的享受着久违了的温馨,和王爷在一起,五官只觉得多疲倦的身心都会放松不少。
“五官,很难选择,是吗?”将脸埋进了她的秀发中,应天慎闷闷的道。
五官一怔,原本平静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我和他,你很难选择,是吗?”似乎并未感受到五官这一瞬间的僵硬,应天慎自顾自的说道。
第三卷 第七十八章 淡如轻烟(下)
风起的时候,叶子总是先舞动的,因为它知道风来了。
密林的风透着一股子强劲,穿梭于挺直的水杉木之间,像是要击穿木心,呼啸而出,直到叶子纷纷落下,飞舞于林中,才停下了它肆无忌惮的袭虐,是因为叶子臣服的缘故吗?
“王爷,对不起。”五官沉闷的声音响起。
应天慎目光一凛,闪过一丝恨意,原本柔和的脸色沉了下来,“看来,真是让我猜对了。”
“王爷?”五官抬头望着应天慎,却被他眼中的阴蛰所震憾,腰上突然传来的力道令五官疼痛得皱起了眉。
“在我和他之间,你怎么能,怎么可以选择呢?”是无法置信,两年来日夜的忐忑最终成为现实的时候,应天慎只感觉到了绝望,尽管他的声音平静,然而,他全身散发出的忧郁而又悲伤的气息却已然说明了他对五官的失望。
“你的心就这么容易被人走进吗?”眯起眼,应天慎不解,“他强要了你,拆散了我们,甚至还亲手打掉了我们的孩子,你怎么还会爱上他呢?”
五官的脸色在瞬间惨白。
“你变了。”不想承认,但在他面前的五官早已不是他记忆中的那人,应天慎脸上复杂难辩,但更多的却那被背叛的撕裂。
“王爷,我”五官想说什么。
“五官。”应天慎阻止了五官欲说出的话,一手轻抚上她的青丝,想生气,想责问,想像刚才那般怒斥于形,然而,他终究是不习惯用这样的方式对待五官,道:“我一直在守着你我之间的誓言,永不半途而废,可现在,半途而废的人是你,不是我。”
“自那晚你在粥里下了药后,我怨恨着你,但我还是放不下你,所以,母后对你的为所欲为我便将计就计,”应天慎幽幽的说着,像是在诉着别人的事般,只这段回忆带给他的除了痛苦还是痛苦:“让你出宫,因为唯有在宫外,我与你才能新生。”
“我知道皇兄的死,让你的心里有个结,”应天慎苦笑:“可我一直以为,我们之间是唯一的,是任何都走不进来的,万万没有想到,你会爱上他。”
应天慎的眼中,一抹死灰,一份凄凉,一种沉默。
死灰如尘,凄凉如雪,沉默如雷,它们结合起来,在应天慎的心中随之而来的是一道闪电,清晰而疼痛的,灼伤了他的身心,铺盖了他遇见她时的欣喜。
“不是这样的。”望着应天慎脸上的绝望,五官急于解释,却不知道如何出口,一切都变了,但她对他的心没变呀,只是,只是,只是什么?五官却说不上来。
“你呀。”应天慎伸出食指,朝五官的额上一弹,俊美的脸上换上的是无奈,最终将绝望与心痛化成了万般的宠溺,“你太贪心了,心里惦记着我的好,却又放不下他,以致于让我如此痛苦,真是个自私的女人。”
“王爷。”五官哽咽,只觉欲辩白的一切在应天慎的包容下竟是如此的苍白,五官无颜以对,甚至是羞愧万分。她内心深处的黑暗在他能透视一切的双眼下无法逃遁,他是如此的了解她,而她也正如他所说的那般是个自私的女人,贪恋着王爷的好,同时地又放不下那个为她舍了命的男人,她的存在,根本就是个阻碍。
就在此时,李木匆匆从林外跑了进来,道:“皇上,东城山庄早已人去楼空,显然对方也料到了我们有此一招,已先一步离开了圣城。”
“是吗?”应天慎并不惊讶,仿佛一切都在预料之中,只道:“传我旨意,东贺岁勾结叛匪,意图谋反,罪行累累,现逮捕法办,查封东城山庄。”
“是。”李木重新领命而去。
“王爷,你为什么要查封东城山庄?”五官疑惑的道。
应天慎并未把个中原由告诉五官,只是温柔的望着她,道:“五官,我能为了你放弃皇位,那你呢?可会为了我而放下心中的他?”
五官心中一颤,望着应天慎期待的眼神,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望着五官的沉默,应天慎苦笑,知道这问题为难了她,便道:“是不是我对你太好了,所以你才不会珍惜呢?”不想说这话,然而,她伤他终是太重,他包容她,是因为无法放下她,他爱她,这爱,太重,也太久了,若放下,放下的不止是对她的情,而是他的人生。
“我的世界只有你,而你的世界则太多人了”这是应天慎的无奈,也是他痛苦的来源,最终,他道:“你说,我是否应该放手了呢?”如果一切只是空,如果到头来只是春梦一场,他怕自己一辈子都会在这空梦里徘徊而回不来。
“放手?”五官重复着。
“嗯。”应天慎又是一叹,他们三人的纠缠,太久了,皇兄为了五官,如此痴狂,令五官不得不做出了回应,而自己对五官的好更是让她无法放开他,他们二人都爱她,但在无形中却给了五官压力,同时也束缚住了三人,或许,退一步才能海阔天空吧。
想到那可能失去五官的结果,应天慎心中一颤,然而,在五官无法选择的情况下,他只觉得自己必须如此做,因为时间解决不了问题。
在这一瞬间,应天慎做出了一个决定,他必须让五官看清,她要的人到底是谁?如果是皇兄的话,想到这儿,应天慎的脑海里有一瞬间的空白,最终,他选择了成全。
“回去吧,回到他的身边。”见五官彷徨的望着自己,应天慎将心中的不舍藏进了灵魂深处,道:“爱他就勇敢的去追回他,逃避不是办法。”
泪,从五官的眼中流了出来,她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似乎从始至终,她都插不上一句话,她的矛盾,寡断,带给了王爷无比的痛苦,王爷责备她,抱怨她,最终,却还是包容她。
“我没有逃避。”
“但你终还是念着他,不是吗?”她走至了自己的身边时,没有再回望皇兄一眼,应天慎便知道皇兄在她的心里的份量已很重,她只是在遏制着这份情而已,因为在她面前的人是他应天慎。
忍住了自己想再次拥抱五官的冲动,应天慎不再看向五官流着泪的脸,转过身朝林外走去,当他走至一颗粗大的林木旁时,道:“战善,送她回到他的身边吧,另外,告诉他,暗门朕誓必毁灭之。”说完,绝尘而去。
第七十九章 叶瓣的飞舞
东郊别园。
清风入帘,暗香扑鼻,花儿滋养,露饮天地精华,灿然绽放于幽静夜空之下,竟是那般的惬意,就在如此悠然的景致下,一年前的新科状元,现任户部侍郎乔力彦面色难堪的匆匆进入了皇帝的寝宫。
“怎么了,力彦?”应天慎放下了手中的宗卷,看着这个年仅23岁的书生,俊秀硬挺的面孔上竟然有着一片红掌印,看那个纤细的手印,显然是出自女人之手。
“皇上,请容臣纳妾。”乔力彦的脸上青筋直冒,显然气得不轻。
“和安安吵架了?”应天慎失笑,乔力彦是古楼生的得意门生,当年他高中状元之际,古楼生便求了自己将女儿古琴安许了他,想起当时安安那死寂般的表情,应天慎竟觉自己的旨意是如此的残忍,然而,安安面对老父古楼生的跪求,她终是应允了,安安是个惹人怜爱的女子,她今生唯一的错,便是错爱了人。
“没有。”吵架?自成亲三个月以来,他们之间的交谈用十个手指头都数得过来,又何来吵架之说?想起琴安对自己的冷若冰霜的态度,乔力彦欲哭无泪。
“那是为何?”应天慎未眨一眼,只是盯着卷宗看着。
“她,她竟又回皇陵了。”说完,乔力彦已是咬牙切齿,想他堂堂大男人,数月来,每天花上无数的心思只为逗娇妻展颜一笑,哪知却换来了这一巴掌,想起这一巴掌的由来,乔力彦心中的怒火更旺。
应天慎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望着卷宗出神,乔力彦的一句话将他的思绪带回到了很久以前,那个充满着童趣的年代,那些甜蜜的生活,守护着的誓言。
很久吗?是呀,很久以前了,要不然,他怎么会每回想起来就只觉得模糊呢?
“皇上,女人是这个世上最为狠心的人,难怪先人总说‘最毒妇人心’。”乔力彦幽幽一叹,斯文的脸上闪过丝孤寂。
狠心吗?想起三天前,应天慎终是失望,她没有拒绝自己的提议,甚至连丝异议也没有,而是站在原地目送他的离去,那时她在想些什么?为何不出声挽留他?他对她而言,真的那么无足轻重吗?
应天慎的心像是被飞鸟穿过云层,划过了一条很深很清晰的缝隙。
“力彦,朕让你查的事情如何了?”应天慎压下了心中稍稍冒出的放走五官的后悔之意,努力将思绪集中到政事上来,道。
“未有痕迹可寻。”一谈到正事,乔力彦脸色顿时正凛起来。
是错觉吗?应天慎心里嘀咕,想起冥商那天的态度,心中鼓闷起来,他对五官的态度是不是太冷了些?那种感觉似乎是急于把五官送给自己似的,他过于直接,过于冷淡,也过于沉默,使他心中生疑。
“皇上?”见皇上紧锁眉头,乔力彦道:“三天前,李统领率领御林军悄然的围剿四方家族时,虽未见其主子与家眷,但其财物都分文未少,庄内也井然有序,那模样,似乎是故意等着我们来将这一切双手奉上似的。”
“故意?”应天慎的眼中闪过一道光芒,暗附:那不是他的作风,人可以失忆,但作风绝不会改变,他在位时,对于自己的东西宁可毁之,也绝不弃之,他既能在自己下旨灭四方家族前做好准备,没道理把这一切搁置了,他想做什么?
“皇上,四方家族的人在‘暗门’中都是领军人物,臣担忧他们在暗地里闹事,使朝廷担上不必要的损失。”乔力彦担忧的道。
“不会。”
“不会?”乔力彦奇怪的望着皇帝,有些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暗门”在武林中的势力堪与朝廷相对抗,若有反心,对朝廷而言,绝非幸事。
应天慎自是清楚乔力彦的顾忌,然而,暗门的这二代恐怕是宁死也不会叛变的,若要反朝廷,无需动手,只需道出身份,恐怕朝势便会一面倒,毕竟自己登基也不过才六年,人心还是不稳的,只要稍一有动静,恐怕是会出现党争的局面。
“暗门”在示弱,这是应天慎唯一能得出的结论,然而,还有一个可能在应天慎的脑海里徘徊,他无法相信,却又不得不怀疑,不过,这个怀疑应该很快就有结果了。
“力彦。”
“臣在。”
“这些天,‘暗门’的行踪可有可疑之处?”
乔力彦一怔,道:“皇上英明,据臣观察,‘暗门‘似乎故意留下了很多的线索,以便我们跟踪,臣正疑心这是不是他们的诡计。”
“沿着他们提供的线索跟下去,并且加派人手,朕要在一个月内灭了他们。”
“一个月?皇上,这是不是太快了?”
“如果真如朕所料的那般,一个月绰绰有余。”
“是,臣这就吩咐下去。”虽然心中有疑问,但乔力彦还是选择相信皇帝的判断,便退了下去。
就在乔力彦退了出去后,只见在龙椅的左侧,那一幅巨大的飞鹤朝天图突然升起,应熊立从暗道里走了出来,对着应天慎道:“你要的人,四大长老已替你请了回来。”
乌云迅速集合,天在瞬间感觉低了下来,狂风骤雨,不一会,豆大的雨滴开始落下,如瀑布般的从天上飞泻而下,天地之间只剩下了雨的肆虐狂袭。
火堆旁,五官深沉的双眼思索着,仿佛世间的一切与她隔绝,战善添着柴火,静默而伴,在骤雨披靡的夜里,这一间破庙似乎成为了他们唯一能遮风挡雨的地方。
“什么人?”当战善将一根干木放进柴堆里时,猛然站了起来,一手紧握了腰中剑,警惕望着破损的庙门外,喝道。
五官抬头看了眼撕夜般而下的滂沱大雨,询问的眼神看向战善。
“小心。”在五官未回过神之际,战善已一把抱紧了五官滚至了一旁的干草堆上,当一颗弹球般大小的珠子从门外抛进庙内的火堆里时,火迅速的被熄灭,破庙突然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两把剑从庙门外飞进,分左右两侧朝战善攻去,战善带着五官狼狈的左躲右闪,在未看清形势前,他不敢贸然动手,然而,最终不可避免的与突如其来的黑衣蒙面人交锋。
一个闪电划过天际,紧接着闷雷无数。
战善持剑望着雨中的五个黑衣人,他的目光锁定在了中间的黑衣人身上,依身形,她是个女人,从交手的功力来看,她应是这些人的头。
“为何要暗杀我们?”这些人武功奇高,且在黑夜里行动如行云流水般的自在,很显然,是一个暗杀组织的成员,战善望着为首的黑衣人。
蒙面人没有说话,挥了挥手,其余四人刹那出招,招招致命,此时,已过了近一个时辰,战善以一对五,早已体力不支,渐落下风。
“战善,你先走。”五官出声,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战善紧抿着唇,一言不发,但剑招凌厉,势与蒙面人拼个你死我活。
为首的蒙面人一个冷哼,剑尖一移,向五官刺去,其余四人非常有默契的断了战善的后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