亏这人还好意思吹嘘说比自家老爹镇定,看看这样子,已经吓得面无血色了。
坐在那边的老太太听着这边动静,呵呵直笑,“你个傻孩子。这早已过了三个月,肚子里要还没动静才吓人呢。你媳妇前两天就开始有动静了,只你不在家,不知道而已。”
什,什么?
欧阳大少顾不得形象的单膝点地,趴媳妇肚子上听着,连珠炮般发问,“这是正常的?那他在里面动,不是在说他不舒服?”
伸手再度小心翼翼的戳了戳,满脸纠结,“他怎么又不动了?”
念福有些受不了了,把那个傻爸爸从地上拎起来,“你快点去办你正事吧,要研究他,你还有的是时间。”
唔…好吧。欧阳康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的望着她的肚子往外走。才出门,却又忽地折转身跑回来,急急的道,“他肯定是饿了!你快吃饭吧,别再磨蹭了。那个,多吃点啊。”
满屋子人都笑了,偏欧阳康浑然未觉,还一脸认真的交待,“不要挑食。什么东西都要吃一点,你不爱吃,兴许他爱吃呢?吃完散个步,也活动活动,别懒着不想动。让人扶着,就在那长廊底下走走,又不冷又稳当。祖母,你帮我盯着她啊。”
“好。”老太太乐呵呵的应着,念福无语望天。
这话痨到底是谁啊?
不过这回,欧阳康的心情明显比之前被念福逗笑,还要好了许多。或者说,是有了更加可以关注的事情,所以不再悲伤难过了。
咧着嘴又拍拍她的肚了,傻兮兮的笑着,“那爹走了啊,一会儿就回。你乖乖的,听话,知道吗?”
说完这话,他才心满意足的走了。那昂首挺胸的样子,好似做了件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以至于让念福觉得,此刻他要是有根尾巴,肯定都高高抖起来了。
不过将手搭在肚子上,她也笑了。
虽然生活中总有种种的不如意,但仍有许多美好且值得期待。
远远的,不知又是哪户人家燃起了爆竹。新的一年就要来了,只要他们还活着,总有希望等到春暖花开。
第522章 贼船
腊月二十九,除夕的前一天,晋王被处死了。
给了全尸,却不是白绫、鸠酒或匕首这老三样。新上任的廷尉,现在更名为大理寺的主簿徐子骞,翻遍古书,给了晋王一个新死法。
雨浇梅花。
名字很雅,比起砍头凌迟,死相也较为雅观。
就是把人犯绑在刑床上,在脸上铺一张桑皮纸,喷一口老酒。轻薄柔软的桑皮纸打湿后迅速服帖下来,紧紧粘住口鼻,等到层层铺叠之后,人也随之窒息而亡了。
一般五张桑皮纸,即可取人性命,等到人死纸干,把那叠在一起的桑皮纸小心拿下,已经贴合着人犯的脸,形成独一无二的面具,再取之遍示群臣,那种震慑,显而易见。
此事的直接后果,是在皇上重赏徐子骞,并当朝表示将会把灵州茶税一事交由他来审理后,灵州都督闵晔,叛逃了。
带着手下死忠的三千精兵,杀了军中不服的将领,并灵州刺史张苍,劫了灵州大大小小的官衙府库,带着全家老少从灵州最东边的安东卫出海,跑到平山岛上,当海盗去了。
出海前,还给高显留了封信。
大意是说,皇上,我老闵对你还是很忠心的。可你和你儿子闹矛盾,为什么要拿我这样的忠臣来当炮灰?
那姓徐的那小子对皇子都能下这样的狠手,对旁人还会手下留情么?
他老闵好歹也是员曾经出生入死,打天下的猛将,可不想被个毛头小子拿去研究各种死法。
要是你还记得我过去立下的汗马功劳,就别再来找我了,我也不会麻烦你。从此以后自回各家,各找各妈,过好各自的小日子,就这样吧。
高显快要气疯了!
再一追查,这才发现。原来闵晔和之前处死的晋王侧妃闵氏还曾经连过宗,是八竿子打得着的族亲。
这下可好,晋王唯一由闵氏所出的儿子,及剩余的妻妾女儿也保不住了。全部赐死。晋王一脉,算是灭得干干净净。
至于那闵晔,肯定不能放过,调兵遣将,该打则打。灵州茶税一事继续由徐子骞追查,原本打算点到即止,如今反而要从重从严了。
否则何以立威?
不过这些事,都与念福干系不大。
她一个孕妇,成日只管在家吃了睡睡了吃,连带着欧阳康也养胖了几斤。
彼此已入三月。春雨频密。
午觉醒来梳洗罢,一侧脸,忽地看到欧阳康隐隐浮现的双下巴,把那张原本俊秀素雅的脸撑得微有些变形,念福不觉皱眉。“你往后不要再吃我剩下的东西了,瞧这胖得,都不好看了。”
“有么?”欧阳康给她说得走到镜前,左右四顾,“是哦,还真是胖了。唔,不过你不觉得胖点好吗?更有个官老爷的样子了。”
念福嗤之以鼻。请问有你这么清闲的官老爷么?可张了张嘴,想要打趣的话,却到底咽了回去。
因灵州大乱,死了不少官员,急需补缺,影响到朝中格局也发生不小的变化。
欧阳康幸运的荣升最年轻从四品大官。任秘书监少监一职。成日跟着一帮中老年大叔去上朝,独他唇红齿白的站在那里,没几日倒成了朝中一景。
太史局的熊老大人就笑眯眯的说,“只要想着今儿上朝能看见郡马,便是起得再早。老夫也不觉得辛苦了。”
好吧,那也是闲得可以长草的地方。亏熊老大人还早早的秃了一片脑门,念福都不知道,这老头儿成天究竟瞎琢磨什么去了。
再看欧阳康,每日除了早朝略有些辛苦,午饭前必定到家,然后就腻在家里了。逗逗媳妇肚皮里的小娃儿,到老太太跟前讲个笑话,或者拎着家里的点心小菜去寻他的男颜知己关公子,一起喝个小酒儿,听个小曲儿,然后顺便拎回些从不知哪个犄角旮旯寻摸出来的小吃小喝小玩竟儿,这日子悠闲得,啧啧,简直有往纨绔堕落的趋势。
忽喇一下,门帘掀开,姚诗意带着一身水汽,激动的跑进来,“郡主郡马,你们快去看呀,那葡萄开花啦!”
哦?欧阳康当即抬脚往外,“快,带我去看看!”
忘了说一句,这位爷如今还多了一个爱好,自从年底收到羌戎国主甄天子捎来的葡萄籽后,他还抢了破园里的葡萄种植工作。以至于府里的园丁,每回见到他目光都颇为幽怨。
念福不屑的对他那背影翻了个白眼,真是够闲的,那葡萄花有什么看头?
欧阳康出了门才想起转头问,“娘子不去?”
念福不满的横了他一眼,“你跑那么快,我跟得上么?”
怀胎六月,她的肚子早跟吹气球似的鼓了起来,行动日渐不便,就是想跑也跑不动了。
“怪我怪我。”欧阳康呵呵笑着回来扶她,念福这才欢喜。
就算葡萄花再没看头又怎样?自家男人种的,当然要赏脸去看一回了。
“等等!”小丫鬟春苗快步跑来,放下两双木屐。念福再抬眼往外看去,才知午睡那会子下过一场雨,把枝头刚开的花儿打落了不少。
可一拨花谢过,又有新的萌芽出来,万物生长,生生不息。就象葡萄架子上的花,虽然小巧得几乎让人看不见,但到底带来收获的希望。
连念福都忍不住开始畅想,“等到葡萄熟了,熬些葡萄糖出来,也可以试试做切糕了。”
切糕?那是什么东西?
不过欧阳康坚定不移的拍媳妇狗腿,“好!到时我给你打下手。”
乖。念福才想伸手给这狗腿顺顺毛,忽地只听一声清咳,“这葡萄种得很不错啊!”
呃…手停在半空僵了僵,念福转而摸上自己的肚子。方才出门,似乎忘了看黄历了。
再看旁边的狗腿,瞬间化身小奶猫,乖巧得不得了,跑到来人身边,讨好的笑。“先生,您也出来逛逛啊,怎么不叫徒弟侍侯着?”
苏澄两把眼刀一起甩过去,“那不是怕欧阳大人忙么?”
又来了。又来了。
念福露出八颗牙的笑容,就站在那儿给苏澄行了个礼,然后以飞一般的孕妇速度,扔下自家男人闪了。
这不是她不仗义,实在是师徒矛盾,插不了手啊。
咳咳,其实欧阳大人原本是有机会得到更好的差使的,而不是跑到秘书监去打蚊子。
在徐子骞逼反了闵晔后,朝中群臣就是明里不说,暗地里对他的意见也非常之大。皇上也不想君臣失心。就想把欧阳康调去大理寺任职,当徐子骞的上司,缓和一下这个矛盾。
说实在的,这是一个非常好的机会。
可是,欧阳康拒绝了。
然后。他主动请缨去了秘书监。借口是曾经答应过要替死去的驸马韩偲完成他的修书大计。但实际上,他是出于某些自己也说不清的心理,不想担任这样的要职。
其实,念福挺理解他的。
就好比从前单位里有些技术员,明明是骨干中坚,有能力也有这个资格,可以朝着项目经理。行业经理,行业总裁乃至更高目标奋进,但人家偏偏就是不愿意。
公司要是接了什么难搞的项目,ok,技术难题交给他,他负责啃骨头。可要是他去当官,敬谢不敏。
就好比欧阳康,他可以出使大漠,刺探军情,他也可以智计百出。打破灵州茶税的利益链,但他并不想时时刻刻奋战在国计民生的第一线。
念福觉得,他骨子里应该是渴望做一把剑的,一把有大侠之风的君子之剑。
当国家朝廷有什么大事要他解决了,他拔剑出鞘,九死无悔,可要他天天亮着锋芒在朝中上下戳来戳去,他会哭的。
简单来说,他对一步一步往上爬,刷不出存在感。
可苏澄理解不了他这种想法。
他辛辛苦苦就教了这么一个徒弟,难道只是在某些特定时刻,亮剑出鞘的?
不!
这绝不是一个真正重臣应有的想法。
师徒俩的矛盾就在这儿了。
苏澄的骨子里,其实还是这个时代最标准的读书人。渴望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可因为时代的动荡,各种机缘巧合,他成了断袖,而天性的率真,又让他不愿意,甚至不屑于去伪装自己的情感好恶,这就注定了他不可能位极人臣。
可他偏偏又确实才华横溢,所以他把自己的希望寄托在了欧阳康身上,希望这个徒弟能帮他实现自己未曾实现的愿望。
可是,他教会了欧阳康很多东西,却唯独没能把自己内心的渴望灌输给欧阳康。
欧阳康拜他为师的时候,已经快成年了。他在乡下那么多年的经历,基本已经确定了他的性格。
他愿意上进,却不是个野心勃勃,对名利渴望甚深之人。当然,有些人在尝到权利的滋味后,会慢慢生出野心和*来。
但很可惜,欧阳康没有。
念福也在检讨,或许,欧阳康会这样,她也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因为她从不觉得自家相公当个修书匠有什么不好。
好吧,其实她也挺没追求的。
她爱吃,却没有陆滢那样极致的追求。她开祝家食铺,也没有想过连锁加盟。就连如今有些精明的商家模仿闲园,也开起小规模的私人会所,她也从没想过把竞争对手全部干掉。
这或许就是一床被不盖两样人?
捂脸。
念福其实很同情苏大先生,遇到他们这对不思进取的公婆,确实是要吐血三升。
那这个会不会有点希望?念福搭着自己的肚子,开始忧心忡忡。
这要是个儿子,没二话,她坚决交给苏大先生去调教。要是个闺女,那对不起,只能等下一胎了。
但要是连徒弟的儿子也教不出来,念福只能请苏澄节哀了。
要不回头也劝劝他,趁着还不老,赶紧从她家这条贼船下去,换一条?
第523章 平王妃这胎
当欧阳康老实站在葡萄架下,眼冒金星的接受苏澄新一轮引经据典的再教育之际,有人来救他于水火之中了。
卓格和昌乐两口子联袂而来,探望亲戚。
可看着他二人,欧阳康还宁肯继续在先生跟前眼冒金星。但上门就是客,也不好不招呼,还得请二人上座,好吃好喝的招待着。
“你怎么也不戴件首饰,就戴着这串珠子,弄得跟尼姑似的。”昌乐微含妒忌的眼光从念福高高隆起的肚腹,挪向她养得粉白红润,饱满光泽的脸。
她自成亲后,连接有过几回身孕,可次次都留不到三个月就掉了。念福隐约闻得一些风声,好像是她贪欢不肯节制,可在被太医严肃告诫后,最后一回她已经很小心了,甚至还主动给卓格安排了两个通房丫鬟,但因她之前掉得太过频繁,纵是太医再尽力,也实在是保不住。
这样的掉孩子,对母体的伤害是巨大的。象她今日出门前,足足化了一个时辰的妆,可竟是比不上素面朝天的念福显得颜色好。
轻轻抚着手腕上套着的那副红皮蜜腊珠串,念福也不多做解释,只道,“如今身子笨重,戴了首饰越发走不动了。倒是这珠子有股淡淡的松香味,是以拿在手边。”
昌乐转了转眼珠子,语气亲热了些,“小姑姑,听说你有一枝从皇后那里赢来的五凤朝阳钗,我还没见过呢,拿来瞧瞧吧。”
这一瞧只怕就没了吧?念福如今的谎话也是张嘴就来,“可是不巧,因我戴不得首饰,那钗还有好些东西都给送到首饰铺子里去炸的炸,重新串珠子的串珠子了。你要想看,等下回吧。”
昌乐有些无趣,又换了个话题。“你如今是月份大了不方便行动,可我年前年后几次下帖子给你,你怎么也不回?”
念福心说,我一个孕妇你成天约来约去的干嘛?不就是想找机会打秋风么?我去了才是傻子。
“年前才回。家里事多。年后紧接着给堂弟完婚,又送他出门,家里闹得人仰马翻的,我哪里得空?”她抬眼望着春苗一笑,“去看看今儿厨房做了什么好吃的,赶紧端些来。”
这几个春字辈的小丫头是年后新挑出来,预备接柳儿她们的班的。跟在她身边时日虽不长,但学得眉高眼低,很是机灵。
当即就道,“郡主又糊涂了。您吃的东西跟旁人是不一样的。今日贵客上门,厨房定是在现做呢。倒不如请公主到老太太那儿坐坐,先用些茶点,等我们郡主吃了安胎药,再过来相陪。”
这是明明白白的在送客了。可一个孕妇,能好意思要求她久坐相陪么?
可要昌乐去对着个老太太,还有什么趣儿?她轻哼一声,道,“若是有人成心不想让你安胎,药吃得再多又有什么用?”
念福神色一顿,“公主这话是什么意思?”
昌乐却不答了。只顾看着自己翘着兰花指的玉手,“这春天到了,我都没什么新首饰可戴,真是寒酸。”
念福扫她一眼,心里掂量了一下,她要没点什么。不会这样有恃无恐,于是吩咐,“取三百两银票来。”
昌乐嗤之以鼻,“小姑姑是打发叫花子么?三百两还不够买个项圈的。这样吧,你给我一千两。我保证不会让你失望的。”
在念福变脸之时,她低声道,“这可是跟你娘有关的。”
念福却忽地笑了,“这样的谎话谁信?我才忘了说,这三百两只是给公主拿着零花的。”
她这一激,昌乐就急了,“你别不信,我说的是真的。你们都下去!”
她挥退了众人,才道,“你也该知道,这一年来,我为着身孕之事,没少跑太医院。尤其是妇科最拿手刘谢二位太医,更是三五日便要召见一回。上月,我癸水晚了,怕是又有了身孕,忙打发人去请,可他二人皆说没空。我一生气,就亲自跑到太医院拿人,才知他们是去了太后宫中,那我就无法了,只得坐在他们房间里等。谁知,却让我听到了几句话。”
“什么话?”
昌乐不答,只挑眉斜睨着念福。
“我顶多再给你三百两,你愿意就说,不愿意拉倒。”
敲诈勒索的坏毛病,不能惯。但刘谢二位也是蕙娘的孕产大夫,就是求个心安,这个银子念福也得花。
昌乐微有些不满,可到底还是说了,“当时,我听到刘太医问,‘你说太后那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谢太医叹了口气,说,‘还能是什么意思?总之你我小心些。平王妃这胎…’我听得糊涂,想再听两句,却不料簪子上的流苏不小心磕到窗子,就只响了那么一下,却给他二人发觉了。”
想着那日情形,昌乐微有些懊恼,看这表情,真不象是作伪。
念福心头一沉,老姑母又想干什么?
昌乐的话说完了,银票也收好了,起身该走了,可不知为何,她又停下脚步转身道,“你不要嫌我贪财,我比不得你,外头有人照应着生意,家里又跟郡马好得如胶似漆。眼下又快…”她目光复杂的落在念福隆起的肚子上,忽地又扯出一抹嘲讽的笑意,“算了,你们要笑就笑吧。反正我知道,你们都不喜欢我,瞧不起我。也是我命不好…嗳,不说了,走了。”
有些东西年少气盛时不觉得,可真正等到自己出嫁,住在宫外,开始面对那些繁杂的琐事时,才渐渐明白,自己有些曾经肆意挥霍过的,是多么珍贵的东西。
心里有些莫名的丧气,却不愿意深思,因为一旦想明白了,就得承认自己是个可怜又可悲的失败者。
所以昌乐提了口气,反而昂起头来,才要走,却听见身后念福说,“是,我是不喜欢你。因为从一开始,你就撺掇着瑞安欺负我,后来我成了你的小姑姑,你先是来巴结我,眼看从我这儿捞不到好处,又各种不如意。”
念福清冽的声音淡淡道,“记得曾经听过一句话,每个人都象一面镜子,你怎么对别人,别人也会怎么对你。不过昌乐,我从来都没有笑话过你,哪怕你当初来我家庄子上的时候。因为说到底,你还得管叫我一声小姑姑,你过得落魄,我就光彩么?”
昌乐站在那里,怔然无语。
念福看着她如此年轻,却显得微微佝偻起来的背,静静的说,“你现在看我过得好,可知我从前在乡下是怎样的日子?就算到了京城,我在北市摆摊的时候,你在做什么?别说自己命不好,多想想你做过些什么吧。这也算是我这个做小姑姑的,教你一回。”
在连贤妃都不愿意见她之后,这还是第一回有人认真跟她说过这么多的话。
昌乐心头巨震,眼眶都有些潮了。可面上却不愿显出来,目光闪躲的撇了撇嘴,却没有如平常那般刺些尖酸刻薄的话,就这么出去了。
人的幸与不幸其实就是一个比较值,昌乐觉得自己命不好,可她毕竟还有丈夫,还有一个完整的家。可德清呢?
总拿别人拥有的跟自己没有的比,那是自虐。
幸好念福没这属性。
昌乐到老太太那边用过一回茶点,还难得好脾气的陪老人家说笑了几句,那头卓格跟欧阳康的交谈也告一段落,夫妻俩谢过留饭的邀请,又联袂走了。
念福没问欧阳康那边谈得如何,他也没打听念福这边说得怎样。欧阳康说要出去一趟,念福也回了一趟平王府。
沐劭勤吓了一跳,“你这月份也不小了,有事打发人来说一声就行,还跑来跑去的做什么?二回万万不可如此!”
“没关系,我坐着轿呢,很稳当的。成天关在家里,也实在太闷得慌了。娘,快让我看看弟弟。”
念福说笑着,就去看蕙娘的肚子。怀着双生子,自然比寻常孕妇更加辛苦。蕙娘的月份跟女儿差不多,却显得比她憔悴多了。年纪是一方面,更重要还是有心事。
念福知趣的没有提,反而只拿些开心的事逗趣。终于把蕙娘逗得开怀了,她又借口说想吃娘亲手调的豆腐花,把蕙娘给支开了。
沐劭勤一看这样子,就知道女儿有事,“说吧,怎么了?”
念福把昌乐的话告诉老爹了,可沐劭勤听了,脸上神色却没有什么明显变化。
“爹,你是不是早猜到了?”
沐劭勤静了半晌,才道,“你娘的身份,始终是个大问题。”
虽然近来有关平王妃的传言有平复的趋势,但蕙娘是前朝公主之事,却是不争的事实。
比起罗小言那一块玉珮,蕙娘拥有的,才是真正的皇室之物。而且她本人,是有封号,并记录在卷宗里,被承认身份的公主。
一旦被有心人利用,这就是君子无罪,怀璧其罪了。
好比那个姬龙峰吧,他难道放出个流言就算了?
还有皇上,虽说没有处置蕙娘,却也没有表示就不再追究此事。
如今沐太后在宫中的权力早被消减了大半,那么刘谢二位太医此举,究竟是沐太后的意思,还是得到了皇上的默许?
那是要留子去母,还是母子皆去?
第524章 留不得
双生子是不可能怀到足月的,蕙娘大概还有一两个月,就要生了。女子生产,本就是过一道鬼门关,更何况,还是高龄产妇。
那么,还有什么比借着她生产,更好的解决时机?或者,都不需要旁人下手,蕙娘自己都不一定能熬得过去。
但是,这样的节骨眼上,有人作梗和没人作梗能一样么?
沐劭勤抬手按上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显然被这个问题苦恼了很久。
静了一时,才缓缓道,“你姥姥姥爷说,想趁着天好起来了,回乡下去。毕竟施家的祖业在那边,他们也想叶落归根。你说,爹借这个机会,求皇上开个恩典,撤了这平王府,陪你娘一起回去好不好?”
念福一怔,随即明白过来。
自从老妈的身世揭穿后,姥姥姥爷对他们总有一份说不出的歉疚。善良的他们,完全不会去想自己辛辛苦苦养育了蕙娘,救过沐劭勤,拉扯大念福有什么功劳,反而会因为蕙娘身份的揭穿,就觉得自己住在平王府,过了几天好日子,就觉得自己好象做错了什么事一般,连吃饭时下一回筷子,都得人再三再四的说。
沐劭勤心里很难过。其实蕙娘心情不好,也有这方面的影响。她努力的去跟爹娘说,不管怎样,他们都是自己的爹娘。可两位老人家却不肯再如从前那般了,尤其是施大娘,觉得自己就象是个骗子,连不舒服了也不吭声,人看着就苍老下去。
念福心里明白,从前蕙娘的身世没揭穿,姥姥尽可以骗自己,蕙娘就是她的女儿,象她自己说的,不过是换了个壳子又回来了。可如今惨痛的真相就这么血淋淋的在众人面前揭开。她就再也没办法骗自己了。
心里既有对死去女儿的愧疚,也有对隐瞒了施老爹的愧疚,更有对隐瞒了蕙娘的愧疚,这让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家怎么受得了?
还有施老爹。表面上看着虽比老伴强些。可常常在那儿一坐就是一整天,呆呆的也不知想什么,你要问他,他又什么都不肯说。
连带着施贵,这段时间都变得老实多了,蹑手蹑脚的象只拘束的小兔子。
沐劭勤看不见,可心里却什么都明白。
所以他想离开,不仅是想让皇上放心,也是想带施家二老离开京城这个伤心地,重回老家。在他们熟悉的环境里,重新找回生活的乐趣。
念福心里很矛盾。
从理智上来说,她也觉得让姥姥姥爷回老家其实是最好的选择。但是从情感上,她是真的舍不得。
因为她是不能离开京城的,不止是因为欧阳康老太太。还有。念福心里隐隐明白,如果她们全家都跑光了,这才真是让皇上不放心了。
思前想后了好一时,念福才道,“爹,就算皇上肯放你走,可太后会愿意吗?”
沐劭勤一顿。他在小时候,是曾经听说自家长姐和孟后的一些旧事的。那时候没有留意,如今一想,却是融会贯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