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澄松了口气,又恼火的拿笔杆子搔头,“成天这么追,哪有那么快?”

“到底是什么事?”欧阳康好奇了,很少有人能把苏澄整得没脾气的。

苏澄重重一声长叹,把个被火烧毁一半的册子拍到一旁,“还不是为了这个?天天催着我补里头的诗词,又不好糊弄,可真是愁人!”

欧阳康低头一瞧,猛地浑身一震。

在那本册子的角下,分明落着三个字——

沐绍勤。

今儿念福也出去送礼了,送给高老大夫,顺便带旺财过去看看腿。

小狼崽子自然是百般挣扎,各种不愿,可念福一拿出香喷喷的磨牙棒,小崽子顿时满含热泪的老实下来了。

高老大夫看得忍俊不禁,入冬了,旺财不仅开始换毛,也开始掉牙了,没牙的会齿龈痒得厉害,非得找个东西磨一磨不可。

于是念福就投其所好烤了这个磨牙棒饼干,**的没人爱吃,却特别投了小狼崽子的喜好。只可惜这个主人太坏了,寻常都不给它,非要留着威胁它。反抗不过,只好乖乖听话。主动伸出前腿,给白胡子老头又摸又捏的白占便宜。

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旺财那条前腿已经粗壮不少,长度虽然仍短了些,但已经不象从前那样一直缩在怀里用不上了。高老大夫于是决定给它撤了夹板,也不敷药了,让它把爪子落下来自由使用。

小狼崽子头一回觉得这白胡子老头有可能是好人,当爪子落地,那感觉无比新奇,以致于它都不太会走路了。

然后,又把自己绊了几跤。

见毛茸茸的一团滚过来又滚过去,好不容易抬起头来,两只蚊香眼分明已经找不着北了。

这个二货可拿它怎么办?念福捂脸。高老大夫则哈哈大笑,“快去买几根肉骨头来,给这小子补补,没肉鸡也成!”

鸡?

哎呀!念福一拍脑袋,她想起一件要紧事!那个黑炭爷爷不是约了她去吃鸡吗?她让柳儿记下来提醒自己的,她怎么就忘了?那快数数,到底是今天还是昨天?

算了,不管了,不管怎样都得赶紧去看一看。念福立即跟高老大夫告辞,叫了旺财就往外跑。

旺财那个傻小子以为是要回家吃饭了,跑得很卖力,看它一溜烟就蹿出老远,念福急得在后面直嚷,“笨蛋,错了!这边!”

可旺财一去不回头,念福怕它跑丢了,赶紧让个小厮跟上,自己则火急火燎往如意居赶。心中默念,千万得是今天,是今天。

失信什么的,实在是太拉人品了。可这真不是她愿意的好不好?

大冷的天,念福已经急出一身的汗了。

如意居后的破巷尽头,一位老人家呆呆的望着一锅已经凉得透得不能再透的鸡汤,心如死灰。他的身上依旧有洗不掉的煤灰,可一双粗糙的老手已经洗得干干净净,连指甲缝里都没有半点污垢。

果然,还是没有来么?她只是哄自己的对不对?

枉他从昨天中午就开始盼啊盼的,一直到天黑,又枯坐到天明。心,也从一开始的忐忑不安到渐渐绝望,到如今的死心塌地了。

也对!就象他这样的糟老头,平时走在大街上,都让人唯恐躲之不及,又怎么会有一个花朵样的小姑娘愿意与他亲近?她肯送自己一只乌鸡,已经足够善良了,自己凭什么还要求更多?

你有本事又怎么样?你有本事又怎么混到如此落魄地步?还妄想着摆架子让人来求自己,做梦!

哆嗦着给自己倒了一碗酒,一仰脖就咕嘟咕嘟全咽了下去。还是醉了好啊,醉了就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愁了。

老人家咧开嘴角,想笑,却不知为何,有两行清泪顺着沟壑密布的脸庞落下,砸进面前的酒碗里,晃出微微的涟漪,也晃花了他的脸。

他很老吗?不,他今年才四十出头,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可为什么看起来,就跟七老八十似的?

不忍心再看自己的容颜,他将又一碗酒喝得干净。用力吸吸鼻子,把那份酸涩尽数吞进肚里。

可心里还是不甘啊,真的不甘心!

不甘心自己就这样默默无闻的埋没在这个世道里,不甘心自己毕生所学后继无人,不甘心临到老了,身边连个陪他说说话,吃顿饭的人都没有。他到底做错了什么?老天要如此待他?

一碗接一碗的酒象是不要钱的水一般灌进肚里,直到快要倒下去时,他隐约听到有人拍门唤他的声音。

好象是那个小姑娘?

不,他一定是醉了,出现幻觉了。

老人家呵呵笑着,歪倒在桌上,倒下之前,他发现自己的幻觉居然更进了一步,因为他看到那个小姑娘进来了,还急切的摇着他,一脸关心。

非亲非故,你关心我干嘛?

老人家想说话,却只能从喉间发出含糊不清的模糊呓语。算了,不过是梦,又有什么好问的?他眼睛一闭,睡死过去。

欧阳康快急死了!

念福呢,那丫头究竟跑到哪里去了?

家里没人,高老大夫那里也没人!说是去看一个老人家,可究竟是哪个老人家?又有哪个老人家,能比她爹的消息更为要紧?

“找!所有的人都放下手里的活,跟我出去找,一定要尽快把沐姐儿找回来!”

在欧阳大少展开全城大搜索时,念福在替人打扫屋子。

好不容易将杂乱的屋子收拾清爽,念福心里的愧疚总算略轻了些。

从老人家醉中的呓语里,她已经断断续续的听说了,自己的失约,害得老人家整整等了一天一夜,这实在是太让人羞愧了。

所以念福根本顾不上回家报信,也顾不得天寒地冻,一直呆在这间小破屋里打扫收拾,直到把它旧貌换新颜。

等天色发黑,她才被饿得实在受不了的肚子催促着,打算离开了。中午就没吃,再干这一下午的活,神仙也受不了啊。再说天都快黑了,再不回家,欧阳康也要担心了。

那——念福回头再看一眼,“老伯,那我走了啊!”

第159章 收徒

醉倒在床的老伯当然无法回应,可最后再看老人家一眼,要走的念福还是有些不放心。

老人家的被子太薄了,衣裳也不够暖,屋子虽有个小火炉,但念福若要出门,却不敢放心把这个搁在屋里烧,万一中毒怎么办?有心去给老人家买床厚被子,可她偏偏今儿出门忘了带钱,就几十文,干什么都不够。

不,还是可以干点事的。

念福突然瞧见自己带上门的篮子了,她想着头回上门不好空着手,便从高老大夫那里把自己做的四样点心都带来了些。如果再熬点粥,配这些就很好了。

可米在哪儿?

寻找的过程中,念福发现角落里的那个瓦罐了,满满的一罐乌鸡汤,已经冻起了一层黄色的汤油,连汤也凝固成果冻状,一看就费了不少工夫。

这是老伯特意炖给自己的,这份心意无论如何也应该领。

念福把汤搁在火上,重新加着热,另寻了个砂锅熬起了粥。因怕时间太久,她动用了火神的祝福,大火很快就把粥煮好了,颗粒分明绽着漂亮的米花,清甜的米香一闻就很不错。迅速撤火,让余温慢慢把略显清爽的粥焖出粘稠的米糊,让等老伯起来吃时,就是恰到好处的时候了。

可是,

这是什么香气?

一股浓冽的食物香气暗暗袭来,竟是念福从未感受过的。甚至这股浓香,还胜过了陆滢用鲍鱼熬出的老汤。有一股让人迷醉的味道。

念福诧异的转头,就见小火炉上的鸡汤慢慢热起来了,正散发着袅袅白烟和强烈的诱惑。

就是它么?

“还不快把盖子焐起来?”

忽地,身后传来一声沙哑的低喝。吓了念福一跳。醉梦中的老伯不知怎地突然惊醒,摸索着坐起来,指着柜子上的一沓油纸,目光急切。

念福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赶紧取了张油纸,将那瓦罐口严严封堵了起来。待那油汤翻滚上来,将油纸浸透时,再贴上一层。

她曾经听说过,有些古法制菜时,因怕香气跑掉。都会弃盖而用油纸。确保将所有的香气锁住。使菜肴更为增色。只没想到,这位老伯竟也是如此考究的来炖一锅汤。不,眼下应该叫热了。

那老伯也没想到这女孩居然明白自己这么做是什么意思。而且不待他吩咐就知道下一步应该怎么做,那她是不是拜过师的?

老伯心头一黯,却还是带了一丝希望问,“你师父是谁?”

啊?念福专注的盯着火炉,有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师父?没有啊,我没有师父。”

老伯顿时欢喜起来,却又生出新的疑问,“你没有师父,怎么会做那月饼?你可别告诉我。那是你自己研制的,以你这年纪,还研制不出来这些玩意儿。”

念福微囧,随即坦然道,“这月饼还有我会的其他吃食大半确实是我从别处学来的,只是这事我也说不清,老伯你若信我,就只当我做了个梦,梦中由神人传授完了。”

老伯眼睛忽地一亮,表情变得有些诡异的热情,“你也得到过神人相助?那你会不会控火?”

念福大惊失色,吓得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难道你,你也是…”

穿来的?

那她应该说一句亲,你包邮吗?还是问他初雪时不能没有炸鸡和啤酒米酒里的哪一样?

“是啊!”在她问出来之前,老伯显然是误会了她的意思,已经痛快应下了。然后转头紧紧盯着那熬汤的火炉,两手交叉合十,似是极为用力的模样。

神奇的一幕出现了,随着他的发功,那炉火突然变大了一些。

可是持续不到五秒钟,炉火又缩了回去,老伯象是跑了五千米,累瘫一般,满头大汗,“我真是老了,如今也只有这样了。”

念福的下巴快砸地上了,“你也有火…火火…”火神家的中奖率很高啊!

老伯再次误会,缓缓点了点头,看着她的目光里多了几分自己人的味道,“你是除了我师父和…之外,知道这秘密的第三人。现在,让我来看看你的能力。”

呃,看老伯累成这样,估计他中的是个火神家的小奖。或许,更应该说,那是一种特异功能?

念福决定做人还是低调一点的好,所以只是走到炉边,勾勾手指头,把那炉火牵扯了一缕出来在指间缠绕。如逗弄一只顽皮的小蛇,轻松随意。

可就是如此,也让老伯无比震惊了,酒都醒了大半。

“你…你居然能做到这样?”

念福干笑两声,“其实也不算太轻松,我也不能用得太久。”

“那是你体质不够好的缘故。”老伯忽地严肃的打断了她,一副过来人的模样,“象我年轻的时候,操纵火焰的时间就会长一些,但没有你这种分火的能力。不过听我师父说,象我们这样的人,能力也是有区别的,或许你在别的地方会弱一些。”

见他说着说着就陷入自己的沉思,念福不得不好奇追问,“老伯你的意思是说,象我们这样的人还很多?”

有协会不?赶紧入一个,拉帮结伙好办事呀!

可老伯却不悦的瞥了她一眼,“你以为这是路边的杂草,随处可捡吗?据我师父所知,我们这样的人几百年都出不了一个。我师父知道,是因为他家祖上也曾经出过这样的奇人。不过那个人的能力跟我们又有所不同,他是可以把火集中在一个点上,在那一个点上达到高温。”

那就相当于凸透镜和凹面镜?“可这个功能有什么用?”

没用。

事实上,老伯师父家的那位先祖也很郁闷。为此不断尝试折腾了许多年,想研究自己特异功能的用处,可除了达到烟头烫伤效果,到底也没找出他这能力有什么用。反倒找出一些增强体质,控制能力的方法流传下来,老伯年轻时也从中受益不少。

可这些话,能等到将来再说,眼下,有句话老伯不得不说了,“你拜我为师吧,我可以把一身本事传授给你…”

“呀!汤开了!”听着身后咕嘟咕嘟冒泡的声音,女孩手忙脚乱的一下子拿筷子挑开了数层油纸。浓冽的香气再无顾忌的四散开来,熏得人都快醉了。

老伯闭眼。好浪费!她就不知道把油纸挑开一个小口。慢慢来闻这香气吗?

可念福浑然不知自己的莽撞。还陶醉的深深吸了口气,觉得飘飘欲仙大概也就是这感受了吧?并生平第一次觉得,吃肉不如闻香这句话。在某种情况下还是成立的。

不过她此时,除了被香气吸引,还已经完全被勾起了吃肉的兴趣。不客气的自添了一碗,吃肉,喝汤。

当那煲得酥烂的鸡肉和汤汁一起在唇齿间化开,念福不知道要怎么形容她此刻的感受了。

如果一定要形容,那她只能说,如果穿来就为了这样的福利,她也算是值了。

“你再尝尝鸡肚子里的糯米。”看她那享受的表情,老伯忽地不着急了。反而带几分浅笑,出言提醒。

原来里面还藏着好料?

拿筷子往两边轻轻一扯,鸡肚子里完全吸收到鸡油和汤汁美味的金黄糯米就露了出来,颗颗晶莹如上等黄玉,挑起一小块放进嘴里。当那滋味在舌头绽开,念福只觉得浑身毛孔瞬间都绽开了。人生至此,真的已经再无遗憾了。

迫不及待的把那团比成人拳头只稍大一点的糯米饭全部挖出来吃下去,念福觉得,就算此时来上七七四十九道天雷,她也扛了!

“好吃吗?”老伯笑眯眯的问,眼神中闪着算计的狡黠。

除了点头,念福说不出旁的话来,任何话语都无法表示她内心的赞美与感动。

老伯又问,“愿意拜我为师吗?”

太愿意了!拼命点头,就为了这道乌鸡汤,她就是死缠烂打也要拜他为师!

“那——”老伯收起笑意,忽地正色道,“你以后就是祝家第五百八十七代传人,从此以后,你就忘掉原本姓名,跟我一起改姓祝!”

纳尼?被美食冲昏头脑的念福凭着脑中最后一丝清明怔住了,没有再傻傻的点下头去。

“要改姓?”

老伯点了点头。

几乎已经稳操胜券她会点头,可女孩偏偏摇头了。

“恐怕不行哦。”要让蕙娘知道她擅自改了姓氏,一定会一道天闪劈了她的!

“怎么,你不愿意学这手艺?”老伯有些着急了,这个同样对火有异能的丫头简直是老天赐给他的徒弟,怎么能不拜他为师?

念福再度摇了摇头,“不是不想学,我拜师不就好了?为什么一定要改姓?”

老伯急急解释,“这是我们师门传下来的规矩,我们祝家以火为尊,奉火神祝融为先祖,所以所有后世子孙,不管徒弟原先姓什么,只要继承衣钵的传人,都得改姓为祝。就象为师我原本姓尹,如今也改叫祝四霖。”

诸事灵?那自己要是改了,不就成了祝念福?猪念父?!念福断然摇头,“真不行,我娘绝不会同意我改名的。”

祝四霖急了,“我可以把你教成最好的厨子,连御厨也比不上!”

可她就是做了皇上,也干不过老妈的不是?

“不是我不愿意,是过不了我娘那关。”

“那你要怎样才能改?”

“真的没可能。”念福知道蕙娘那个死心眼,爹都已经不知所踪了,她就是她娘那段爱情的唯一见证,要是连这个证人还跟别人姓了,以蕙娘那个爆脾气,只怕会活活掐死她两次。

“老伯,我先走了。桌上有吃的,改天再来看你哈。”

念福不厚道的跑了,把个祝四霖气得无法。愤然起身,一时看到家里的大变样,还有桌上几样吃食,和灶间熬好的白粥…

那——还是先吃饭吧。祝师傅一吃之下,火气更大了,这样的水准不给他当徒弟,谁还教得了?

不行,她愿意得拜自己为师,不愿意也得拜自己为师。总之这个徒弟他收定了!可有什么法子解决这个问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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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我就是证据

掌灯时分,念福总算是回家了。

家里静悄悄的,全不似往日热闹。

人都上哪儿去了?念福还在纳闷,忽地迎头撞见兰姑,彼此都吓了一跳。

可吃惊过后,兰姑先急问起来,“姐儿你这一天到底上哪儿去了?让大少爷好找!”

念福纳闷,“他找我干嘛?”

兰姑也不知道,欧阳康苦于找不到念福,已经把全家人手都带出去寻人了,连小舞小柳都没拉下,只留了兰姑和章大嫂在家留守,现在他到哪儿去了,她也不知道。

既然如此——念福眨眨眼,“那咱们先吃饭吧。”

她都快饿死了,虽然在祝四霖那儿喝了碗鸡汤,可那点东西怎么饱肚子?她还足足干了一天的活,能量消耗巨大啊。

可兰姑瞪大双眼,以为自己听错了,“吃…吃饭?可大少爷还没回来!”

“那你知道他在哪儿吗?如果知道就去通知他一声,要是不知道的话,不如在家安心等着,他迟早会回来的。我真的好饿,你要不吃,我先吃了。”

这种时候光着急有什么用?就算要寻人,也得先填饱肚子不是?

看念福真的叫章大嫂给她添了饭菜吃起来,兰姑满肚子都是忿忿不平。

枉大少爷这么在意她,一时不见了就要满世界寻人,可你看看她,可有半分着急的模样子?反而一回来就要吃饭,还吃得这样香。何曾有一点把她家大少爷放在心上?

念福吃饱喝足时,终于有人回来了。不是欧阳康,是他打发个小厮回来了。欧阳大少虽然着急,可也不算太笨。差不多隔一个时辰就打发个人回来看看,要是念福出了什么事他也好及时回来照应。

唉,这年头,没有企鹅围脖什么的,实在是不太方便了。

等念福见到欧阳康时,确实有点不好意思。大冷的天,他都找出满头大汗了,足见辛苦。想上前表示下慰问,却不小心打了个嗝。

“什么味儿?”欧阳康眉头一皱,本能的往后让开寸许。

韭菜虾仁。念福更加不好意思的半捂着嘴退开半步。吃得太饱。一时没忍住。“你找我这么急,是出了什么事?”

欧阳康狠狠剜了她一眼,心说那么大的事你也不着急。回来得这么晚也不打招呼,你好意思么?

偏兰姑心中不满,还要上前煽风点火,“姐儿今天可是遇到个极高明的厨子,喝了碗极好的鸡汤呢。”

呃…这是念福方才跟章大嫂闲话时透露的,没想到给她听了去,还拿出来说嘴。

可兰姑却不觉得自己做错什么,她又不是背地里挑拨离间,她是堂堂正正当着两人的面实话实说,有何不可?

欧阳康心里头的气更添一层。心说就为了点吃的,至于么?心里有气,那话自然就不好听了,“我还当是什么大事,原来是找地方吃好东西去了,也不打发人回来说一声,你是存心要让人急死么?”

念福恼火的看了兰姑一眼,忍气吞声的解释,“不是这么回事,是我早答应人家的,结果柳儿给忘了,今天在高爷爷那里时突然想起来了,才赶着去的。”

“那你就不知道打发人回来说一声?”

“我看着天色尚早,要是晚上我肯定会说的。”

“可白天难道就不会出什么事?”兰姑突然又插进话来,“你知不知道大少爷为了找你,中午连饭都没吃?”

欧阳康原本没这么生气的,可给兰姑这么说的他也越来越生气了。

偏念福心里觉得委屈,她也窝着火,兰姑说一回她当没听见,这样反复挑事,算怎么回事?

“兰姑你有完没完?眼下是我跟他说话,你干嘛这么多话?”

可她这一发脾气,不仅是兰姑,连欧阳康心头的火也又添了一层,“你还有理了?让人说两句又怎么样?这事本来就是你不对!”

“我到底有什么不对了?”当着满屋子人面,念福脸上挂不住,也给惹毛了,忿然道,“难道我就没有一点自由吗?不过是回来晚了些,又不是故意的,你到底是发了哪根神经不对,要冲我发这么大的火?”

“我神经不对?”欧阳康给她抢白得火冒三丈,心中又冤又气,“对,我是神经不对!所以我吃饱了没事干,一听说你爹的消息,就火烧屁股的回来找你!我蠢,我笨行了吗?我就应该不急不慢,事不关己的坐在那里该吃吃,该喝喝,而不是跟个傻子似的,满城去寻你!”

宛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念福回过味来,只觉整个人都傻了,半天反应过来,顿时血往上冲,扑上去抓着他的胳膊,“你…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欧阳康怒极,一把将她甩开,“你现在着什么急啊?反正天色尚早,你慌什么?”

“欧阳康!我错了还不行吗?是不是要我给你跪下认错?”念福捏着拳头,愤怒的看着他,可那微微颤抖的身躯和声音,还是出卖了女孩的紧张,“你把话说清楚,快说清楚!”

再睨她一眼,看着女孩明媚凤眼中迅速泛起来的水汽,欧阳康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他这是怎么了?他干嘛要跟她吵架?他不是很着急的要把这个消息告诉她的吗?他不是早决定了无论怎样,都陪她一起面对的吗?这节骨眼上,正经事不说,生的哪门子闲气?

哽了哽,欧阳康眼神微闪的告诉女孩,“你爹…先生认得他。”

够了,只要这一句就够了。

念福霍然转身,抬脚就往外跑。

苏澄认得他是吗?那就去找苏澄!通济坊,她知道地方!

“你跑什么?旺财,你跟着瞎跑什么?快回来!”

小狼崽子不回来,它很聪明的,它已经知道了,跟着主人就不会错!

欧阳康在念福背后大嚷,她听见了,却又似乎什么也听不见。她只想着一件事,那就是快跑,快跑!跑得快一点,就能早点找到那个人,找到她爹了,对不对?

兰姑看着她的大少爷跺一跺脚,只来得吩咐钟山好生看着家,就又追了出去。

他不吃饭了吗?可沐姐儿都吃过了!

他不累吗?他进门到现在连口水都没顾得上喝!

不知道为什么,兰姑心里又气又酸,突然很想哭。她那个又蠢又笨又傻里傻气的大少爷,怎么就没人心疼呢?

入了夜的京城依旧是喧哗而热闹的,就算这么冷的天也不例外。可念福却看不见街上的行人,也听不见四周的喧哗了。她只听得到风声在耳边呼啸,她只看得到房屋一栋栋在她身后倒下。

直到,看到那扇挂着小杜酒坊的大门。念福奋起最后的力气,直直的冲了进去!

咣当一声,下人还来不及禀报,里屋的门就给大力撞开了,把灯下的三人都唬了一跳。

门口的女孩鬓发散乱,脸蛋红扑扑的,半是给风吹得,半是跑得。小毛团跟在她脚边,伸长了舌头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女孩也没好到哪里去,扶着门框半天说不出话来,只那一双漂亮的丹凤眼睁得大大的,里面亮得好象燃着两团火!

这里有两个是念福认识的,还有一个是她不认识的。那又有什么关系?

“念福,你怎么来了?快进来坐!今天阿康也是奇怪,莫名其妙扔了句话就跑了,还不让我们出门,这究竟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