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香参拜,供奉完毕,蕙娘把自家篮子里每样吃食拣一样留在王母娘娘的神龛前供奉,又把下剩的提了回去。

念福不解,只听老妈喜滋滋的道,“在神前供奉过的东西都沾了福气的,回头带家去一起吃。嘿嘿,我还把你姥姥姥爷用的药膏拿来供奉了下,肯定效果会更好。”

呃…念福能再次表示,老妈你酷毙了么?满天神佛完全为你所用啊!

且不管女儿心思,拜完神灵,了了心愿的蕙娘拽着念福回家了,一路上看见后来人都不自觉的觉得高人一等,“看!娘说早点来没错吧?等到现在,想挤都挤不进去了。等到十五,你再请一天假,娘带你去逛庙会,那才热闹呢。”

走着说着,念福发现不对劲了,“娘,错了,这不是回家的路。”

蕙娘一笑,“没错,跟娘走就是。”

第14章 炒鱿鱼和便宜爹

来到欧阳家门口,念福再笨也知道是来拜年的了。

“可是,有这必要吗?人家会不会以为我们是来讨赏的?”

蕙娘嗔了女儿一眼,“就算是,大过年的也没人会小气这个。走吧,进去给她家老太太和三太太说几句吉祥话,眼下也算是咱们半个东家,很应该去一下的。”

好吧。想想这时候的人是比较重视人情世故,念福跟着进来了。

依旧是走偏门进厨房,可巧遇到刘嫂了。这是个老实人,蕙娘笑着上前跟她问候新年,才说了想去拜见老太太和三太太,刘嫂忽地面色有些不自然,再想开口,却见余大娘领着一帮人说说笑笑的过来了。

见了她们母女,顿时住了脚步,“哟,沐家娘子也来了?这是来给太太拜年的吧?正好太太这会子得空,不如我带你们过去吧。”

她怎么这么殷勤?念福寒毛顿时竖了起来,但是这时候又不能不答应,只得暗地和蕙娘对个眼神,示意她小心,跟着余大娘走了。谁也没留意到,一向尖酸刻薄的邹嫂却是少见的低调起来,躲开了去。

很快三太太那儿得到通禀,冷哼一声,“她们还敢来?让她们进来!”

余大娘肚里幸灾乐祸,等着看好戏了。

蕙娘母女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按例给三太太行礼,说了吉祥话。三太太面上也是笑呵呵的,客套两句后,就开始道起了家务艰难。

“…外头瞧着我们家好,谁知道其中的艰难?都说有大老爷在外做着官,可那毕竟是山高水远,照应不到。这过个年,不知多少亲朋故旧的来来去去,个个都想要帮衬一把,简直是花钱如流水一般,弄得我都不敢出门了。可就这样,也难保人家不找上门来。眼看不行,说不得也只好狠狠心,发卖几房家人出去了,省得跟着我们也是受穷。”

话说得这儿,要是再听不出来,那就真是个呆子了。

念福还在琢磨到底是哪里得罪了三太太,蕙娘已经开了口,“今日前来,虽是拜年,其实也存了点小意思在里头。我们麻烦府上太久了,以后…也不好意思再来了。”

三太太忙道,“这说的是什么话?你们家老人还没好全,我们家再艰难,也不至于见了乡亲有难还袖手旁观的,安心留下吧。”

她越这样客套,蕙娘越是坚持要走。几个回合下来,三太太假笑着道,“既然人各有志,那也不好强留。这大过年的不好找活干,我让人去帐房取一个月的工钱来给你们拿着吧。”

这钱蕙娘当然不肯要。正在推辞之际,念福忽插进话来,“太太仁厚,娘,要不我们就收下吧。要是吴先生还想吃那酱,也可以来找咱们。”

念福想来想去,除了昨天送了两坛子酱,并没有别的地方会惹到三太太,所以才会故意挑起这个话头。

要炒她鱿鱼可以,可搞不清状况,会郁闷死啊!

听及此话,三太太终于露出几分不快,挑了挑眉道,“那怎么好意思?横竖先生是大少爷的先生,沐姐儿再有什么事,就直接去找大少爷便是。”

听她这几句夹枪带棒的话,念福终于可以确定,肯定是那两坛子酱惹事了!具体怎么惹事她不清楚,可其中十有八九,脱不开邹嫂的干系。

“男女授受不亲,我们怎好去找府上大少爷?就是昨儿送了酱来,我也是托了邹嫂来回禀太太的,并没有交给旁人。”

余大娘心里一个咯噔,怎么这事又跟邹嫂扯上了?

昨日大少爷拿了念福送来的酱去吴家献宝,回来喜不自胜的样子可把三太太气坏了。当下就发作起来,说大少爷私下做人情坏了规矩,又不带着二少爷,结果闹了好大一场不痛快。最后硬是逼着老太太大年三十的罚大少爷去抄家规,又一大早的逼着他带着二少爷去给吴先生拜年才算作罢。

余大娘先还以为,是念福受了大少爷什么好处,所以才把酱给他,可她要是说先给了邹嫂,那岂不又是厨房的不是?

三太太疑惑起来,“大少爷那里的酱,真的不是你去送的?”

念福一脸无辜,“我连府上大少爷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如何去说与他知道?太太不信,请叫邹嫂来与我对质,那两坛子酱是不是交给她收在厨房里的?当时春桃也听到了的。要不是的话,任太太责罚!”

三太太一时脸上柔和起来,却有些不太好发话。毕竟她刚说了家境艰难,要赶人家走,现在又要反悔的话,未免也太没面子了。想想只得给自己解围,“那可能是下人没说清楚,弄得我也误会了。”

“没事,蒙太太关照这么久,把话说清楚了就好。娘,咱们也该告辞了吧?”念福也硬气得很,你心胸狭隘动不动就炒人,那她也没必要死皮赖脸的在这儿伺候了。

蕙娘也是这个意思,客套了两句,带着女儿转头就走,半点也没有拖泥带水。

余大娘心中暗叫糟糕,果然转过脸来就见三太太发作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把邹嫂叫来!”

命人去跟邹嫂一说,她哪里敢来?可余大娘这回是打定主意,再不能替她背这个黑锅了。

“去吧,好生求求太太。若不去,你还躲得了一辈子?”

邹嫂只得去了,扯了个谎说自己收了酱又去忙别的事了,就把这事给混忘了。

三太太冷笑连连,“我倒不知,你竟是个能人,年三十的饭都吃过了,还能忙成这样。既如此,我也不敢太劳烦你,你就回家忙你的去吧!”

邹嫂顿时面如土色,本是想看念福的笑话,却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余大娘也不敢出言相帮,到底没奈何,只得含羞忍辱卷包袱走人了。

等远离了欧阳家,蕙娘这才促狭问起,“咱们走都走了,你又扯出邹嫂做什么?故意的吧?”

念福不忿道,“那当然!数她最坏,几次陷害咱们,眼下都要走了,再不报仇更待何时?”

蕙娘噗哧笑了,“真不愧是我的女儿!你说,三太太会怎么处置她?”

“打一顿板子,或者跪上半日,最好是也赶了她走,那才出气呢!”

“就是!”母女俩乐呵了半天,蕙娘忽又叹道,“是我不好,一开始我就不应该寻这个门道。这欧阳家是好,在他家干活比外头轻省,工钱还高。可娘真怕你做惯了奴才,连骨头都软了。”

念福还真没想到,老妈居然会有这样的担忧,不由道,“谁吃饱了没事干,愿意看人眼色,当人丫鬟?”

蕙娘却道,“认真说起来,做大户人家的奴才可比咱们这平头百性的日子好过多了。尤其,你还姓沐。”

她抱歉的冲女儿笑笑,“你爹虽然不在,可我总想替他守着点什么。他从前常说一句话,叫做什么士可杀不可辱。娘也不太明白,却是记了下来。总之,那意思好象就是不能给人做奴才。唉,要是让他知道,我让他的女儿给人做了烧火丫头,还不定得怎么心疼呢。”

看着她眼中泛起的波光,念福的心忽地就软了一块,挽着她道,“娘,这不是你的错,只是一时逼到那份上,没办法的事情,爹若知道,会明白的。反正我们又没卖身,现在也走了,不提也罢。不如你跟我说说爹吧,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蕙娘脸上一红,带着少见的娇羞,却也有掩饰不住的骄傲,“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你爹读过很多书,说话总是四个字四个字的,可有学问呢!”

然后,等到家时,念福基本摸清他爹的基本状况了。

沐绍勤,京城一带人氏,官宦子弟。长得很帅,际遇很惨。

听说他本是家中幼子,很是娇惯,奈何遇到兵匪作乱,家破人亡。慌乱中逃了出来,全靠典当随身物品度日。等遇到施家人时,已是山穷水尽,快要活不下去了。

机缘巧合之下,蕙娘好心帮了他一把。然后,施家就多了个免费的长工。

后来见这后生人品不错,虽是富家出身,却并不骄纵,又几次三番在兵荒马乱中,舍命护着蕙娘。施家二老看出二人情意,干脆便让他们完了婚,一来路上方便,二来也算是给女儿找个依靠。

当蕙娘初有身孕时,听说京城那边局势稍定,沐绍勤便想回去寻找失散的亲人。虽然不放心,可蕙娘还是通情达理的打包送行了。可沐绍勤刚走没多久,又打了起仗,乱七八糟的也不知是哪个打哪个。总之,逃来逃去的,沐绍勤就这么失去了联系。

“不过,我总觉得你爹没死。”蕙娘从床底下搬出自己珍藏的一只土坛子,取出里面的东西给女儿看。

里面有一套已经发黄变旧的丝绸内衣,料子很不错,显出主人从前的尊贵。还有大红纸写的结婚庚贴,上面也是一笔好字,圆润规矩。

据说这是沐绍勤亲笔,看得念福啧啧称赞。如果字如其人,那她爹应该不会太对不起观众。只是最后那个签名,看得人肠子打结,反正念福不认得。

蕙娘不无得意道,“我怕老鼠啃了箱子,毁了你爹留下的东西,所以全都打包塞在坛子里了。若非如此,上回一把大火可就什么都剩不下了。”

念福竖了竖大拇指,忽地问起,“既然娘觉得爹没死,怎么不去找找看?”

反正天下太平,找个人应该没那么难吧?万一他爹家业还未凋零,她是否也能拣个现成的小姐做做?

这件事情很重要好吧?念福瞬间就激动了。

第15章 坑爹的现实

念福正激动着,蕙娘一巴掌,就把女儿的小姐梦给拍熄了,“你以为我不想去找你爹啊?可是盘缠从哪儿来?就算有了钱,可这里离京城二千多里地呢,就是咱们一家子都上路,遇到个老虎豺狼怎么办?”

呃…念福又忘了,眼下可不是遍地柏油马路,想看个野生动物都得花钱买票的时代。景阳岗上的老虎正饿着呢,不是名叫武松的兄弟就不要往上硬闯了。

蕙娘白女儿一眼,又叹了口气,“从前每逢听说有人要上京城,我就托人捎信去。可这些年,也没等到个回音。”

念福再度惊疑不定的问,“那…会不会是爹…”故意的?

“不会,你爹才不会变心。”蕙娘很肯定的摇着头,“那三人又不是咱们本地人,去的是不是京城还未可知,恐怕只是哄我钱的也不一定。就算是侥幸把信带到了,可你爹要是没钱,怎么送信来?又或者遇不到来这里的人,那要怎么带信给我?”

呃…十几年,就三封信,还是这样山高水远的,想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一个人的概率估计跟中头彩也差不多了吧?

很显然,蕙娘跟大多数人一样,没那运气。

再想想著名的寒窑女士王宝钏,念福有点不淡定了,“娘,你有没有想过,万一爹,我不是说他变心,如果说他爹娘看不上咱们,那…”

官宦人家,很有可能啊!这婚事又没有男方的父母之命,又没有男方的三媒六聘,男方翻脸不认账完全说得过去啊。

蕙娘瞧女儿一眼,颇有点心虚的道,“你爹娶我时,爹娘就都没啦。他说他的婚事,自己能做得了主的。他那时回去,要寻的是家里的哥哥姐姐们。”

趁女儿呆滞的工夫,蕙娘又喜孜孜的取出一只荷包,“喏,你看,这是我们成亲当日,你爹绞了头发跟我编在一处的同心结。他说人一辈子就只能结一次发,这辈子我都是他的大老婆,没人能改的。”

好吧,回过神来的念福表示不再怀疑她那个便宜爹了。那个旧旧的大红荷包里,除了两股头发编成的同心结,还有十几个大大小小的平安符。

“这些年,我每到庙里去烧香,除了求你安好,就会替你爹求一个平安符。请菩萨保佑他在外安好,能早日与我们母女团聚。”蕙娘含着笑,把今天新求的一个也放了进去。又摩挲着女儿的头道,“一晃你都要嫁人了,真希望你爹能亲眼看上才好。”

念福只觉心里颇不是滋味。

她当然不能说蕙娘太傻太天真,人能相信爱情是件好事。可是,她却更加理智的觉得,蕙娘这些年的信任与等待究竟值不值得,需要事实来验证。

而验证的地方远在京城,一个对于她们来说,几乎无法企及的地方。

眼下连欧阳家的临时工都干不成了,她们一家人首先要解决的是吃饭问题啊,这坑爹的现实!

丢了工作,这样的大事是不可能瞒住两位老人的。新年才有的一点喜悦还没过去,施家二老就是愁容满面了。

这不是他们不乐观,而是更加见惯天道无常。知道风雨过后可能是彩虹,也有可能是更大的风雨,或者再来点洪水。你不做好准备,到时要怎么办?

半晌,施老爹开口了,“眼下愁也没有用,咱们还是想想法子,看能做点什么吧。”

这是实在话,施大娘道,“我眼下可以动了,去接点针线活是无妨的。”

蕙娘顿时摇头,“你那眼睛早就花了,做做自家针线无妨,外头谁要啊?你们二老还是好生养着吧,我一人出去干活就够了,家里有念福照看着就行。”

“那怎么行?”念福坚决不同意,“我也要出去找活干,能分担一点是一点。不过娘,你打算上哪儿找活干?”

这下蕙娘也答不上来了。

就算她们全家个个勤劳,可大过年的,哪有地方招人?

打了沙拉酱去卖?太不现实。这是一个超级费油的东西,自家榨的那点子葵瓜子油,做完那两坛子酱就没剩一点了,而且这东西还不一定有人跟吴先生一样识货,能卖得起价。

念福是会烧火,可没有菜,任她有再好的火,又有什么用?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便是如此了。

欧阳家。

一阵剧烈的咳嗽伴随着青年愤怒的声音,“…太不象话了!我只是拿了家里的东西…逼我带庆弟去拜年也就罢了…怎么就容不下人了?这样把人赶走…大冷的天,让人怎么活?”

欧阳老太太劝道,“你都咳成这样了,还动的什么气?快把药吃了,先把自己身子养好再说。”

“不行…我要去看看她们…再不行,给人家送些财物也是好的。咳咳咳…”

“不许去!你要是去了,岂不更加惹人口舌?先前祖母跟你说的,你难道都忘了吗?”

“可她们…咳咳…她们是被我连累的…”

“这才几个时辰,人家哪里就过不下去了?你这样不听话,难道是要逼着祖母给你跪下么?”

终于,青年不出声了。半个时辰后,老太太拖着疲惫的身子出来,却严厉叮嘱,“都给我好生伺候着大少爷,他没好之前,连房门也不许他踏出半步!谁要是敢护着他做些什么,就是不想在府上留了。”

下人们唯唯诺诺,把老太太送了出去。

白祥回头便跟媳妇道,“大少爷病得这样重,让宣儿晚上留下来守夜吧。”

白祥媳妇却不情愿的道,“眼下时气不好,宣儿身子又弱,万一过了病气怎么办?”

白祥才要发火,忽听兰姑淡淡道,“不用你们了,白天让沈嬷嬷带着青竹绿柳守着,晚上有我和墨云值夜就行。”

白祥一哽,还想说什么,却给媳妇暗地里一拉,笑道,“那好,这里头不用我们,我们就把外头的事管好。你还不快跟了大夫去抓药?”

白祥只得作罢,白祥媳妇回头把儿子悄悄带回房烤火,端了姜汤道,“你快喝了,娘放了好多红糖的,去去寒气,省得也病了。”

“我才不要喝!”白宣颇有些不乐的道,“一样都是少爷,看看人家二少爷身边的人过得什么日子?咱们又过得什么日子?今儿一起玩骰子才知,那边跟着二少爷的小子光是过年的红包就比咱们这边多了两倍不止!”

“你还敢说?当心你爹听到揍你!又输了多少?娘补给你。”

“你那儿又有几个钱?要说你们就是死脑筋,别人都知道跟着三太太洑上水了,就你们留在这里过苦日子!”

“话也不能这么说,当年太太对我们一家还是不错的。再说这边虽然穷点,可大少爷多好伺候?旁的哪有这么舒服的活?”

“我就瞧不起你们这样!一点那个啥,上进心都没有。都是一个府里的人,凭什么干一样的活,咱们钱少又受气?哼,你们不帮我,我自己帮自己!钱给我。”

“嗳,你上哪儿去?”

“赶本去!”

未过多时,这边的喧嚣已经传到三太太的耳中,还带着几句“善意”的提醒,“大少爷这回病得不轻,三太太可要当心,万一老太太发了脾气,可不是好玩的。”

“呸!”三太太把瓜子皮儿吐下,冷笑连连,“她发脾气任她去,关我什么事?就是让他带庆哥儿去拜年,也是她自个儿同意的。我们庆哥儿年纪小都没事,他要有事也是他的身子骨有毛病。你们都别闲着了,快去把我明儿要带回娘家的礼物再点一遍,要是出一点子纰漏,别怪我揭了你们的皮!”

下人们不敢作声,有那良心好的,却是在想,这样大雪的天,二少爷是坐着暖和的车子里去,大少爷却只能骑他的马。昨儿跑那一趟,本就受了凉,偏昨晚还受了罚,今儿再跑这一趟,不病才怪!这样大过年的,三太太的心,委实也太狠了一点。

只是三太太却不觉得自己心狠,反倒觉得自己受了欺负,问那个十二三岁,胖乎乎的小男孩,“你也是的,人家去了都能混本书回来,你去了怎么连句话也没捞着?亏你娘还准备了那么多的礼,是不是全给那边抢去了?”

“没有!”小胖子不高兴的道,“那里不知多少上门拜年的,见着统共都没说上三句话,先生就打发我们走了。白颠了一路的屁股,累死我了!”

“呸呸呸,童言无忌。大过年的,说什么死呀活的?那你快去歇着吧,明儿去见你舅舅,可得打起精神来!”

小胖子来了精神,“舅舅今年能给多少红包?”

“去你的,小钱眼子,总之少不了你的!”三太太笑嗔着,把他推出去了。又命下人好生伺候着,省得误了明日的行程。

旁边伺候的下人凑趣道,“都说甥舅甥舅,最是亲近不过,二少爷去别处不成,一看去瞧舅舅,顿时就开心了,足见老话不错的。”

三太太也笑眯了眼,只有通房丫鬟珍珠,望着孩子留下的笑声,怅然若失。(好不容易约了人想去学学打网球,感受一下娜姐的V5,结果被放了鸽子。忧伤的爬过来求推荐,求收藏,求PK…)

第16章 伺候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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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二。

一大早,别人尚在好睡,可施家人却已早起了。在隆隆的磨声里,开始了新的生活。

泡好的黄豆在一圈一圈的研磨中,化为雪白的浓浆落下,再经过两次纱布过滤,上锅煮熟,然后倒出三分之一的豆浆,在大桶中点上卤水,再将那取出的豆浆由高处飞泄倾下,使其与底下的伴了卤水的豆浆在欢快的翻滚中融合,等待片刻,撇去浮沫,一锅雪白凝滑的豆腐花就做好了。

这是念福第一次尝试家传的手艺,等着看见豆腐花完美出锅,竟是长出一口气,有股说不出的兴奋与满足。

经过再三思量,一家人还是决定以老本行来谋生。幸而当日三太太给来的那对银耳坠念福没矫情的不要,就靠它跟人换来了黄豆,再添补些在火灾中毁损的工具,才能重操旧业。

蕙娘将热腾腾的新鲜豆花添了一碗出来,洒了糖递给女儿,“累坏了吧?快趁热吃。”

念福也不客气,享用起自己的劳动成果。留下两桶准备挑出去卖的,蕙娘又轻轻舀出些豆腐花来,搁在已铺好布的木盘上,包好压起。等这个定型,就是嫩豆腐了。再压得结实些,就是豆干。

才要去准备酱料,却见一勺豆腐花已经送到嘴边,望着女儿香甜的笑脸,蕙娘只觉这一早的辛苦都不翼而飞了。

“娘吃一口就够了,下剩的你自己吃。”

“我已经饱了,你可别想抢我的活。”念福把剩下的半碗硬塞进娘手里,“快吃,我去准备小菜,一会儿别耽误出门啊!”

蕙娘笑得欣慰之极,就见女儿细细切了香葱芫荽咸菜酱料,又将烤得香酥的花生、核桃、杏仁等各色干果碾碎,带了姜汁煮过的糖水,母女二人就可以出门了。

天才刚刚亮,小镇人陆续起床的时候,就听见宁静的清晨里,飘荡起女孩甜美的嗓音。

“豆腐花!又香又甜的豆腐花,热腾腾刚出锅的豆腐花呐…”

三太太的娘家姓吕,离欧阳家大概也就十几里路,虽不属怀安镇,却也隶属同一县尊管辖。

不过这几年吕家着实是发了,盖起高楼广厦,修得气派之极,硬是比欧阳家流传上百年的五进老宅显得还要阔气。

初二是回门日,一路上来来去去回娘家的女眷不少,不过三太太从车中掀帘瞧了好几回,总没见着有她这样整整拖着一车礼的,心中不禁有些自得。

等到了娘家,互致安好,把礼物卸下捧出,看着众人惊羡的眼神,三太太更得意了。只是居然不见兄长出来相迎,未免有些不快。

嫂子方氏忙解释道,“你阿兄昨儿还预备着要迎你来着,只是一早却被县衙的县丞大人请去了,也不知有什么事,格外嘱咐你们若来了,且不要怪罪。”

三太太听得这才顺了气,等不多时,吕大舅回来了,只是面带愁容,似是遇到了烦心事。

“这是怎么了?”

她就是不问,吕大舅也要说的,关了房门,令下人退下才道,“县尊大人的夫人有喜了,本是喜事,偏偏害喜害得厉害,什么东西都吃不下。寻了无数大夫来看,什么梅子蜜饯都试过了,就是不行。所以县丞大人私下唤了我去,想让我荐个好厨子。我当下就把咱家拿手的几个菜报了,可人家一听直摇头,说都试过了,不中用。你瞧瞧这事,怎么办才好呢?”

本地的县尊大人姓唐,上任之初欧阳家的三爷也去拜会过,是以他的事三太太也听说过一些。知道这位唐大人已经四十有余,眼下这位夫人却是新娶。年轻一大截不说,家族也颇有几分来头。若不是战乱中蹉跎了青春,断不至于嫁他。而县尊大人为了娶她,也狠心的把元配谎报了一个亡故,这才如愿以偿。

眼下这新夫人有了身孕,自然是唐大人心中的头等大事,倒不在乎生不生儿子,更要紧的是夫人不能出事。谁若是能办好这件事,在他跟前就好张口了。

吕大舅眼下就正好有一事要求到唐大人。他在战乱中很是发了些不明不白的横财,威风是威风,可也怕有人秋后算账。故此眼下正在活动,想谋取一个乡团练的差使。

那差使不过是个虚名,没啥品级俸禄,说白了,就是个民兵头子。但非得要有这个虚名,才能名正言顺的蓄养乡兵,持棒弄枪,借维护一方平安之名,看家护院。

那县丞也是收了吕大舅不少好处,才肯把这消息提前放给他。而吕大舅想着自己想要立下此功,还非得来求妹子不可。

“人说三代看吃,五代看穿。那位县尊夫人也是个尊贵人儿,要伺候得了她那一口,恐怕还得你们从欧阳家弄个人来。若是事成,哥哥有了好处,必也忘不了你们。”

三太太听得得意轻笑,“哥哥这话就见外了,不过一个厨子,我回头就让余大娘亲自带人过来,多留几天都没关系。”

吕大舅喜出望外,连连道谢,回头给外甥的红包,自然也让小胖子非常满意。

一晃到了年初五。

初三一早带着厨房精英团队离开的余大娘灰头土脸的回来了,“…那位夫人口味实在刁钻了,又不能吃凉的,也不愿吃热的,又不要酸的,还要能开胃的,我们在那儿呆了两天,头发生生愁白了几根…”

三太太眼睛一瞪,只问结果,“那就说不行?”

余大娘不敢吭声,旁边送她们回来的吕家管事还帮忙求情。说她们实也尽了心,吕大舅并不见怪云云。

并格外赞了句,“其实你家送的那个什么美滋滋酱倒是好的,只可惜拌的是生冷菜,大夫怕吃了不好,不许夫人多吃。后面就刘嫂做的一道蟹壳烧饼合了夫人的意,可惜只好做早点,不过县尊大人还是赏了钱的。”

可那酱是人沐姐儿做的,刘嫂是大太太崔氏带来的人好不好?吕家管事不知内情,夸完之后三太太只觉更加丢脸了,忍气把人送走,顿时就火冒三丈,“没用的东西!平日就会在家吹嘴,怎么出去一见了真章就不行了?”

余大娘哭丧着脸,又不敢反驳,可要是不吭声,看三太太这正在气头上,搞不好跪一天都是有可能的。

死马权当活马医吧!余大娘心一横,咬咬牙就说了,“想那县尊夫人不是一定要做得多好,而是要吃个新鲜,那沐家姐儿倒是个伶俐的,说不定能有法子?”

三太太听得心头一动,可自己已经把人赶走了,再要叫回来,多没面子?

此时余大娘为求免了责罚,也顾不得体面了,道,“若是太太觉得可以,不如就让奴婢去请上一请?至多不过出上几两银子,她也未必不依。”

三太太听得这才顺了气,“那这事就交给你去办吧。趁着天还没黑,赶紧去!”

余大娘心中一喜,忙从地上爬了起来,可站了半天,也不见三太太开口给她拿办事的银两。

“怎么,还等着领赏么?”

余大娘一听这话,就知道要自己放血了,屁话也不敢放,转身出门。

可沐家姐儿,却并不在家。

她早上和蕙娘一起出门卖热豆花,下午还要卖一趟豆腐豆干。只是这生意虽然做得,却着实辛苦。

蕙娘还舍不得让她挑担,只让女儿跟在身边帮手,可就这样,几天下来,念福的脸也吹皴了,嗓子也哑了,看得蕙娘好不心疼。

恰昨儿又下了雪,今日本不让女儿出来,可念福也心疼母亲,死活非要跟着。幸好天寒地冻的,街坊邻居们瞧她们母女可怜,再说豆腐这小菜哪里都用得着,能帮的就帮一把,卖起来倒是格外的快。眼看今天的豆腐就要卖完了,母女俩都很高兴。

念福看着剩下的两块豆腐道,“娘,这个咱们就别卖了吧,都有些破了,若是跟昨日那样贱卖,还不如晚上回去我烧个松仁豆腐咱自己吃,还是一道菜呢。”

蕙娘也正有此意,“那好,我把这盘豆干给宋大娘送去,你拿着豆腐先回去吧。”

“想自己出去玩?没门儿!”念福冲母亲顽皮的皱皱鼻子,拎起一只篮子,将那盘豆干装上,蹦蹦跳跳的往前走,“我先给宋大娘送去,你先回去吧!”

蕙娘怎放心女儿独去?无奈的宠溺笑笑,挑着担子加紧脚步跟上,“你慢着点,小心摔了!”

宋大娘家在城东,开了镇上最好的一家酒楼。今日要这许多豆干,是预备明日初六开市,招待伙计和客人们的。

念福把豆干送去时,见宋大娘正跟一管事在门口说话,她便站了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