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笑这个女子,而是笑自己的背运。
这个女子,应该就是蓝冰和唐玉找来的为姬凤离解媚药的,而她,竟然替了这个女子。
真是,让她说不出得悲哀啊!
笑声渐渐扩大,扩大到她自己都感到震惊。
已经多久没有这般纵情大笑了,似乎,已经很大很大了,大到她都忘记了如何笑了。
而今夜,她笑,大笑,笑得快要喘不过气来,笑得清丽的黑眸中沉淀出点点嘲讽。
仰天笑,容颜冰!
仰天笑,泪光寒!
仰天笑,心若焚!
她的笑声,将挽着她胳膊的女子吓得僵住了,她慌忙甩开她的手臂,快步退了几步,瞥了瞥唇:”疯子,都是疯子,一群疯子! ”
花著雨笑够了,将刀插在地面上,转身离开。衣袂翩飞,似乎连周围的风也感染了她身上的寒意。
她现在忽然不想去砍姬凤离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冷静下来后,她想她还不能暴露她的女子身份。但是,这笔账,她会记在日里的。
她缓步离去,眼角余光看到姬凤离靠在帐篷门口的柱子上,她抬眸轻蔑地扫了他一眼,径直离去。
姬凤离靠在帐门前的柱子上,白衣广袖迎风猎猎招展,容颜苍白冰冷,墨瞳依然浑邃而沉静,只是,眼底深处,却无声无息掺杂着穿心刺骨的疼痛。他的目光,一直胶着在花著雨身上,直到她走的再也看不见,他才慢慢阖上了眼眸,浓浓的眼睫,遮住了那一抹令人不忍去看的痛色。
蓝冰和唐玉趴在地上,着了魔一般凝视着花著雨的背影,直到她一直走远了,他们才回过神来。
蓝冰捂着受伤的胸口,忽然瞪大了眼,问道:“唐玉,相爷的媚药难道是元宝解开的?”
唐玉摇摇头,凝眉:“不是,你以为我傻啊,配那样的药,这药只有女人能解?”
“可是,元宝笑什么?”蓝冰愣然问道,”我怎么听着他的笑声,很吓人。
“那是悲凉的笑,我想,元宝可能对相爷也有情意,看到我们找来的女人,说不定以为是相爷找来的妓子,所以伤心了!“唐玉低声说道。
“你说的有道理,很有道理。这下更完了,相爷真完了,原来我以为,只是相爷一头热,没想到,这个元宝也对相爷有睥睨之心!”蓝冰幽怨地说道,一副天塌下来的模样。
唐玉神色肃穆极其疑惑地说道:“可是,到底是谁给相爷解的媚药?相爷方才以为是我们找来的女人,可是,这军营里怎么会有女人呢?”
“就是啊,军营里可是没有女人的!”蓝冰也凝眉百思不得其解。
“谁说军营里没有女人,眼下就有一个!“一道粗重的声音传了过来。
俩人抬首,看到铜手踏着夜色,风尘仆仆地走了过来。铜手这几日不在军营里,率领人马去接在西江月的进粮队伍了。
“铜手,你回来了?粮草顺利接应到了?”唐玉问道。
“接应到了,我说,你们两个,在这里趴着干什么,深更半夜的,难道趴在地上数蚂蚁?”铜手不解地皱眉问道。
“你才数蚂蚁呢,铜手,你看我们像是自愿趴在这里吗,我们起不来了,受了严重的伤,侍卫们都被遣走了,你去叫几个人,用担架将我们抬回去。”蓝冰道,“相爷下手还真狠,我想我得歇半个月了。”
“你们是不是办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既然是被相爷罚的,我可不管!”铜手沉声说道,气的蓝冰七窍生烟。
“什么不可饶恕,我们都是为了相爷好。”蓝冰嘟囔着说道。
“铜手,你方才说军中有女人,是谁? ”唐玉从地面上慢慢地爬起来,捂着前胸,慢慢地问道。
“你们两个不知道吗,我今天去接应西江月的送粮队伍,没想到是四姑娘亲自柙送来的。我接应到她后,她便先行骑马到军营了,我都到了,她肯定早到了。你们两个不知道,难道你们今夜不在军营中?”铜手疑惑地问道。
“她,她来了? ”蓝冰再也顾不上身上的疼痛,猛然从地面上爬了起来,一把抓住铜手的衣袖,问道,“她真的来了吗?”
“我骗你这个作甚?千真万确早就来了,你们不知道,莫非今夜不在军营中,还是她没有到,出了意外?”铜手疑惑地说道。
“快去派个兵士打听一下。”蓝冰焦急地说道。
铜手转身去了,不一会儿大步流星地转了回来:“我派兵士去了,说是早到了,但是没来打扰相爷,被南宫绝安置了一个帐篷,早就歇下了。”
“真的来了,这么说,这么说,嗷…”蓝冰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末了,嗷的一声,眼睛一翻,仰面倒在地一上,昏了过去。
“他怎么了?至于高兴成这样吗? ”铜手弯下身,将蓝冰从地面上捞了起来,放到兵士抬过来的担架上,转首朝唐玉说道:“走吧,我送你们回去,找军医给你们诊怡诊治。”
“不用了! ”唐玉好似石头人一般一动不动,双目无神,良久缓缓说道,”可能还会受伤,等一会儿在一起治吧!铜手,我去相爷的帐篷中一趟,你在这里别走,一会儿记得来抬我。”
唐玉鼓了好大的勇气,才再一次踏足到监军帐中。
姬凤离并没有睡,他坐在桌案一侧,垂首观看着桌案上那盘残局。修长的手指,缓缓摸过那一枚枚的棋子。
帐内微黄的烛火,映得他惨白的面容半明半睹。他坐在那里,脸上没有悲喜,眉眼间,是侵入骨髓的冷漠与无动于衷。
“相爷,”唐玉捂着胸口,迈着迟疑的脚步,缓步走到了他面前。
“走,不要让我再看见你!”姬凤离头也不抬,眯眼冷冷说道,他伸指拈了一粒黑子,放在手心中。昏暗的烛火下,白皙的手掌中,那粒黑子黑得惊心动魂,闪着幽冷的光泽。
“客四来了!铜手说,她早就来了。方才我派人去查探,听说,南宫绝为她安置了一个帐篷,她早已经睡下了。”唐玉一字一句,缓缓说道。
姬凤离猛然抬首,墨黑的眸中,闪耀着冷寒至极的幽光,他定定地看着唐玉,静静问道:“你说什么?”
“阿容来了! ”唐玉定定说道。
“什么时候来的?”姬凤离的手抖了抖,眯眼问道。
“入夜就来了,观在早歇下来。”唐玉低声说道。
咚······
轻微的一声响动,姬凤离手中的黑子跌落在地上。
他怔了良久,忽然跌坐在毡毯上,身后的桌案被他撞翻,桌面上酒壶掉落在地上,鲜红的酒液顿时倾洒了一地。
这红色,让姬凤离想起方才那一瞬。
他点亮了烛火,乍然瞧见了锦被上的血,那么多,那么红,那么刺目。他从来不知道,女子的初夜,会流这么多的血。
那血,让他产生了深深的愧疚,纵然对方,只是青楼里的清倌,纵然他们只是一场肉体的交易,纵然他对青楼女子原本是怀着鄙夷之心的,可是,他还是很愧疚。
可是,未了,更受打击的是,她根本不是什么青楼女子,她原来是…
“相爷…”唐玉担心地叫道。
“走,不然,我怕我会杀人!”姬凤离的声音冷冷地传了过来,带着暴风骤雨爆发前的压抑。
唐玉没有动身,而是跪倒在地面上:“属下甘愿受罚!”
姬凤离蓦然抬首,黑眸中燃烧着猎猎怒火,袍袖猛然一挥,白光闪过,啪地一声,唐玉的脸上多了一道红印。
“来人!”姬凤离嘶声喊道,“把他带下去!”
铜手早按耐不住地奔了进来,一把将跪在地面上的唐玉扯了起来,拽了出去。
花著雨病了。
清晨,当她醒过来,试图要从床榻上爬起来时,竟然手臂一软,浑身无力地跌倒在床榻上。额头火烫,好似被火烧着了一般。
自有记忆以来,花著雨最多的是受伤,但很少病。就是有个小病,也不妨碍她练武,带兵。
但是,这一次的病,来势很猛,一下子就将她打倒了。
胸臆间,一阵阵抽痛,喉咙里,更是有一股腥甜遏制不住地涌了上来,一口鲜血毫无预防地喷了出来,触目惊心地溅落在衣衫上。
她喘着粗气,呆呆地看着那抹嫣红绝艳,突然间心如刀刮,痛苦如同开闸的洪水,汹涌地将她淹没。泪水再也压抑不住,争先恐后从她眼眶里奔涌而出,滚滚而落。
“爹,我已经撑不住了!”她趴在床榻上,任泪水磅礴而出,止也止不住。
帐篷外有脚步声传来,紧接着是敲门声:“宝统领,起来了没有,该吃早膳了。”
是每日为她送膳食的伙夫,这段时日,她内力受损,一直都有伙夫专门为她做饭,每日里进到帐篷中来。
“等一会儿! ”花著雨哑声喊道,喉咙里也痛得难受。她挣扎着从床榻上爬起来,将地面上的血迹收拾干净,才抚着额头,打开了房门。
伙夫径直走了进来,将膳食放到了帐篷内的桌案上,回首看到花著雨的样子,咳了一大跳:“宝统领,你是不是病了?”
花著雨轻轻咳了一声:“可能是感染了寒症,你去军医那里讨点药过来。这件事别告诉别人,行不行?”
“这…宝统领,你病了就该请军医为你诊治,这样乱开药怎么行?”伙夫是个憨直的汉子。
“我没什么大事,我也懂点医术,知晓自己是怎么回事,你快点去吧。
“多谢了啊! ”花著雨坐到床榻上缓缓道。
伙夫见状,快步走了出去。
花著雨坐在床榻上,急促地喘气,感觉到自己的出气声都是热腾腾的。但是,她的情况她还是比较清楚的。她并不是医者,不过,在军中呆的欠了,通常的一些病症也都知晓。她知悉自己这是感染了风寒,外加昨日动气太大,伤了肝火肺气。
伙夫动作挺快,不一会儿就取了药回来:“宝统领,我看你这个样子,恐怕也熬不了药,我去替你熬好吧。要不熬,和相爷说一声,派两个侍卫来伺候你!
“好的,谢前你了,不过,还是不要告诉相爷了,他事情很多,我自己行的,不用人照顾! ”花著雨虚弱地笑道。
伙夫将无奈,皱了皱眉,将煎好的药放在锅里,添了水,放到小炉子上熬。过了一会儿,药锅咕嘟咕嘟地响了起来,他将火关小了,回身笑道:“宝统领,再熬一炷香工夫就行了,我先回去了,终于送饭时再来看你。”
花著雨点了点头,伙夫缓步退了出去。
花著面靠在床榻上好久,约莫着锅里的药差不多了,她挣扎着下床,缓步挪到炉子前,将要端了起来。头一昏,手忽然一软。
“呕当”一声,药锅掉落在地上,滚烫的药汁四溅,溅落在花著雨的脚面上腿上,一阵烫人的疼痛。
身子软,几乎要倒下去,帐篷门忽然掀开,一道人影走了进末,忙走几步,将花著雨一把捞住了,他皱了皱眉:“将军,你怎么了?病了?”
花著雨睁开沉重的眼皮,看到眼前之人是平老大,她哑声说道:“病了,你帮我再熬一碗药!”
平老大脸色沉沉的,将花著雨扶到床榻上,拿起一块汗巾,浸了水,故在花著雨额头上。手脚麻利地开始熬药,不一会儿药熬好了,凉了一会儿,端到花著雨面前:“怎么弄战了这样子,病了也没有熬药的?前段日子,姬凤离不是挺照顾你的吗,让伙夫专门给你做吃的,若非如此,我怎么能这么放赠。”
花著雨端起药碗,仰头一口气喝了下去,喘息着说道:“平,我睡一会儿,你守在这里,别让人进来。“她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有平老大在这里守着,她才能放心睡。
这一觉也不知睡了多久,被敲门声惊醒,她睁开眼睛,看到平老大守在床榻一侧,冲着她笑了笑。有一个人守着,感觉真是好。
“阿平,我感觉好多了,你先回去吧,别让人发观了。这里必将距离姬凤离的监军帐篷很近,若是被发现就糟糕了。”花著雨低声道。
“我知道,这就走,你也早点搬到虎啸营去吧,好歹我也是虎啸营的兵士。到那里我找你也方便。”平老大皱眉道。
花著而点点头:“好!”
“有一件事,我打探到,军队有一批军粮运了过来,不过,不是朝廷运送来的,而是西江月筹集的。”
“西江月?西江月以为民做善事为己任,筹备点军粮并不奇怪,而且,西江月富可敌国,这点军粮只是九牛一毛。 ”花著雨凝眉道。
“听说,是南白风容洛亲自出马送来的。我也是无意间打探到得,军营里的兵士们并不知道。我觉得左相和西江月说不定有密切关系,不然的话,何以是容洛亲自出马呢? ”平老大悄声道。
“容洛来了?”花著雨心中一滞,眯了眯眼,这倒是始料未及的,南白风容洛竟然悄然来到了军营。
“好的,我知道了,你赶快走吧。”花著雨挥手道。
平老大缓缓起身,走之前,独自不放心地说道:“你记着,早点搬回到虎啸营!今日,要不是我来,你昏迷在这里,都不会有人知道。”
花著雨点了点头,平老大叹息了一声,悄然从帐内退了出去。
她靠在床榻上,过了好久,感觉腹中有些饿,她这才撑着身子来到桌案前,想要用点早膳。但是,腹中虽然饿,但是看到这些姬凤离亲自给她安徘的早膳,她顿时没有了一点胃口。身上还是冷得很,额头似乎又有些热,她缓步走到床榻前,想再歇息一会儿。
可是脑子里却乱的很,容洛来了,这个消息,还是让她极是震惊的。
第106章
天色晴朗,万里无云。但是,在这样明媚的天气里,南宫绝却感觉到阴沉沉的压抑。、
昨夜,似乎有什么事情发生了,而他却不知道。唐玉和蓝冰都被相爷打了,他问他们原因,那两个人一个垂头丧气。一个痛不欲生,无论他如何追问,他们都三缄其口,真真是奇怪。
相爷的帐篷外一片空寂,侍卫们都在几丈远外守卫,他疑惑地敲了敲帐门,缓步走了进去。
“有事吗?”清冷而淡漠的声音,悠悠从帐内传来。
一股冰寒之气涌来,南宫绝望着容颜冷漠如雪的相爷,难以相信,一夜之间,温雅如风的相爷变成了这样,如斯憔悴,如斯淡漠,如斯清冷。 “有事赶快说?”姬凤离扬眉有些不耐地说道。
“没什么,属下是问相爷,您见过四儿了吗?”南宫绝低声问道。
“没有!”姬凤离怔了一下,艰难地开口说道。
“昨夜她来了后,先是找到属下,属下原本要来禀告相爷的,可是她说要给相爷个惊喜,说要梳洗一番再来见相爷,属下就给她安排了帐篷,怎么到了如今,她还没来见您?”南宫绝有些奇怪地说道,“那属下去看看她!”
“慢!”姬凤离凝眉说道,他踌躇良久,最终开口道:“还是。。。。我去吧!”
过了好久,姬凤离才缓缓站起身来,慢慢走了出去。他穿过一排排帐篷,不一会儿来到一座小帐篷门前。他在门前站立了好久,都没有进去,直到一个小厮开了帐门倒水,才看到肃立在门外的姬凤离。 那小厮忙顿住脚步,朝着姬凤离深深施礼:“奴婢见过相爷!”他自称奴婢,显然是女扮男装的侍女。
姬凤离冷冷点了点头:“她呢?”
“在里面呢,”小厮犹豫了一瞬,说道,“相爷,姑娘不知怎么了,夜里从外面回来,就没有安睡,一直坐在外面垂泪,天亮了才刚睡着,这会儿刚刚起来。问她什么事,她也不说!”小厮口齿伶俐地说道。
姬凤离神色淡淡地点了点头,宽袍中的手却微微颤了颤,一言不发地缓步向帐篷内走去。一个身穿男装的女子坐在毡毯上的小矮桌一侧,她没有束发,长长的墨发好似瀑布一样披泻而下,在光线黯淡的帐篷内,闪耀着流泉般的光泽。
姬凤离眯了眯眼,昨夜的记忆凌乱而模糊,就好似水中一团乱影,让他根本无法抓住。但是,这一头秀发,他却记得甚是清楚。心头一震,双腿顿时如同灌了铅一般,再也迈不动一步。
女子听到他的脚步声,转身望向他,披散的黑发映的脸色有些苍白,但这并无损她的美丽。蛾眉秀长,琼鼻高挺,丽目深邃,这是一个略带英气的女子,整个人宛如北地的一股清风。只是,此时,她的眼角处,却带着一点晶莹,一点湿润,显得她风姿楚楚,隐隐透出一种令人怜惜的娇柔。
她的手中,端着酒盏,看到姬凤离,神色顿时一震,原本就苍白的脸更加惨白如雪。漆黑的眸中,渐有水雾凝聚,秀眉凝了凝,她忽然仰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她回身,伸手,再次执起酒壶,将酒杯斟满,正要端起酒杯再次饮尽。
眼前骤然一段雪袖飞扬,姬凤离的手按住了酒杯,眯眼望着她:“为何饮酒?”
女子抬首,凄然笑道:“我只想一醉方休,这样就能忘掉不该记住的事情!”
姬凤离按住酒杯的手抖了抖,啪地一声,白瓷酒杯因为他用力过猛,碎落。酒液和碎片一起四溅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