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吞吞吐吐了半日也未说出下文,莫研几乎急得要跳起来。
“只是…”白盈玉看他二人脸色,踌躇半晌,方道:“只是被我扔了。”
这下莫研实在忍无可忍,跳起来,指着她:“你、你…”话未说完,被旁边的展昭又按回椅子上去。
“小姐为何要扔?”展昭问道。
白盈玉轻咬嘴唇,细声道:“那日你们说要来找东西,我怕被你们发现,就…”
“扔哪里?”莫研从牙缝里挤出声音。
白大小姐的纤纤玉手轻轻指了指窗外…
“你扔池子里了!”
展昭与莫研同时惊道,两人都是一阵失望,若是别的地方都还好,偏偏是扔在水里。那帐册只怕早已被泡烂,便是捞上来也没用了。
清风徐徐,荷香沁人,水光粼粼,鱼儿游戏其间,好一幅秋日荷塘图——莫研趴在窗台上欲哭无泪。
“这么多的鱼,还都这么肥,恐怕吃也吃光了。”
白盈玉在她旁边探头望去,轻声道:“外面还包着油布,鱼啃得动么?”
“还包着油布!?”莫研转头,瞪大眼睛盯着她。
展昭闻言也是一喜。
“嗯。”白盈玉被他二人看得有些紧张,“我原来还系了根细绳在上面,想等你们走后再捞上来。没想到只过了一夜,绳子就被鱼咬断了。”
莫研笑得合不拢嘴,看白盈玉的目光顿时亲切了许多:“这个法子可不是一般人想得出来的,白小姐果然聪慧过人。”
然后,她转头望向展昭,喜滋滋道:“只要潜下去,捞上来就行了。”
展昭点头赞同,不过人却纹丝不动。
“…”莫研理所当然地以为他应该马上下水。
“我不会水。”
展昭微笑。
活动了半柱香功夫后,莫研认命地一头栽进水里。
这小小的荷塘,上面残荷遮光,中间荷茎纵横交错,下面又是层层淤泥,比起太湖来,虽无大风大浪,却是难行的多。莫研刚开始直接在对应窗口位置下面的淤泥里掏摸,直摸了许久,也没有找到。
“真的是这里?”她冒出水面,问窗口的白盈玉。
白大小姐肯定地点点头。
“找不到么?”展昭皱眉,“这塘引的是太湖的活水,被水挪了地方也不一定,你到周围再看看。”
莫研没吭声,深吸口气,再度潜入水中。
这一找,直在水中呆到日已西沉,她几乎把整个荷塘都翻了一遍,才在距离小楼将近三丈多远的地方找到了半埋在淤泥中的小小包裹。问题就出在白大小姐多此一举系的那条绳子上,鱼倒是啃不动油布,却扯着绳子将油布包拽出几丈远,油布本是暗色,又被淤泥半遮半掩,若不是慢慢在池底一寸寸的搜索,定然是难以找到。
“看看是不是?”她伏在岸边喘气,半身犹在水中,“若不是,我再找。”
“先上来再说,不急在这刻。”
展昭接过小包裹,也顾不得守礼,随即拉住她,只觉得她的手冰冷,再看她脸色苍白,嘴唇发紫,显是冻得不轻。之前他已几次唤她上来休息,无奈莫研心中焦急,执意不肯上来。
“先看看,究竟是不是?”莫研哆哆嗦嗦地爬上岸来,眼睛只盯着小包裹。
展昭三下两下拆开包裹,内置两本薄薄的册子,翻开来,一笔笔数字赫然在目:皇佑一年腊月初九,贡缎五佰九十六匹,共计银两四万七千七百六十两…
“这两本应该是真的。”
莫研大喜,总算放下心头大石,殊不料她彻夜未眠,加上潜水过久,此时松了口气,只觉眼前一黑,身子站不稳似的晃了晃,连忙靠向池边柳树,定了定心神。
“没事吧?”展昭忙伸手扶住她胳膊,关切问道。
“就是饿。”莫研老实道。
两人往小楼内走去,展昭微笑:“你中午吃得也不少。”
莫研没好气:“你下水试试,看你饿不饿。”
两人进屋,白盈玉见莫研一身狼狈,忙唤来丫鬟带她去梳洗,可怜莫研连口点心都没来得及吃,就被丫鬟请了出去。
展昭靠在椅子上,翻看着手中两本薄薄的帐册,内中纸张薄如蝉翼,一本是出入帐,另一本却是孝敬各级官员的私帐,帐上大多的名字都是触目惊心的熟悉。只翻了几页,他就合上帐册,其中关系之复杂已超出他的预期,不忍再看下去。
看着展昭复细细包好帐册放入怀中,白盈玉心中忐忑:“展大人是否要将此物交给开封府包大人?”
“那是当然。”展昭抬眼望她,“小姐上京扶棺,准备何时动身?”
他心中还有一层思量,白宝震临走时对白盈玉说的那番话至关重要,若能让她上公堂指证,岂非更好。只是这层意思到了京里方可明说,此时说来只怕让她更加心绪不宁。
提到此事,白盈玉的语气便有些发抖:“自然是越快越好…家里头这些事…”她一面思及父亲尸骸尚未入殓心中悲痛,另一面家里竟是无人能陪同自己上京,而自己从未出过远门,此番却是不得不独自上路。
“展某明日便即刻回京,小姐不妨与我同行。”如此重要的人证,展昭自然要护她周全。
白盈玉闻言一喜:“多谢展大人。”
两人又坐了一会,皆是无话,展昭向来不是话多之人,加上心中有事,故连客套也省了。白盈玉素来深居闺阁之中,一想到明日要和他们上路,心中也有些忐忑。
又等了约一顿饭功夫,莫研才梳洗完毕回来,身上穿一套丫鬟的衣裳,头发湿漉漉地披散在身后。
大概是因为刚沐浴过的关系,展昭仔细看她脸色,已恢复红润,不由放心许多。之前瞧见她苍白模样,他心中甚是歉疚,自己若是会水,她就不会如此辛苦。
“很难看么?”
莫研看展昭盯着自己,抚着脸懊恼道。方才她照过铜镜,脸上几道血痕在沐浴后倒愈发显眼了。
展昭被她问得一怔:“不会,好看。”说完方觉不妥,若是说血痕好看,未免不合情理;若是说她好看,未免略嫌轻佻。
好在莫研根本没在意,听见好看二字便不作计较,倒是白盈玉多瞧了展昭两眼。
莫研烦恼地拨弄下头发,她实在是因为饿得很,等不及头发干透。刚坐下来的这会儿功夫,她已经连吃了几块小几上的茶点。
白盈玉见她模样,道:“不如我让厨房再送些过来?”
“多谢多谢。”莫研忙道。
吩咐下去一会,两名丫鬟便端着托盘出现在门口,刚出锅的热腾腾的芙蓉糕还冒着香气…
莫研的眼睛直直地盯着芙蓉糕。
忽然,传来利器划破空气的嘶声!
不过是电光火石间,两个丫鬟后心处已各中一箭,头朝下扑倒在地,吭都来不及吭声,便已断气。
莫研还来不及反应,展昭已猱身扑出,飞快地踢上门。
门合上的一瞬,又有三支利箭破门板而入,定在茶几桌椅上,尾羽犹在轻轻颤抖,射箭之人显然内力深厚。
“箭身七寸,重七钱,寒铁为刃,黑羽作尾,是追魂箭。”莫研用力拔下其中一根,皱眉道,“莫非是江湖杀手追魂三使,听说他们三兄弟要价极高,姓张的倒是真是不惜血本。”
展昭回头,急道:“快带白小姐走。”
“怎么走?”
莫研急问,她说话的当口,又有几支箭同时从两边窗子射入,赶忙拉着白盈玉伏下头去。
“三个人都到了,根本出不去!”
三个方向而来的箭,只能说明追魂三使到齐。莫研口中只说根本出不去,其实意思是恐难逃一死。
展昭何尝不明白她的意思,追魂使在杀手界名头响亮,现三人到齐,可见对屋内这几条性命志在必得。
“帐册在你身上吧,我们分头走!”莫研思量以展昭的轻功,若是分开来走,自己替他引开一位追魂使,他应该有望脱身,只要他能将帐册带出去师兄便有救了。她心心念念的只有帐册,至于自己和白盈玉生死如何,她压根就不去想。
“我引开他们,你带白小姐走!”展昭沉声道,同时掏出怀中帐册塞给莫研。
莫研尚在迟疑,外间九箭连发,从三面而来,虽然她已拉着白盈玉伏在地上,却仍有一箭从白盈玉胳膊旁擦过,顷刻血染薄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