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就说不想接这破差事。”宁晋接着抱怨,“我早先想顶多也就是贪点、再拉拢拉拢人,别闹得太过就行了,可也没想到他胆子居然这么大。早知如此,当初皇兄说的时候我就该一口回绝…”

“王爷现在停手也不迟。”一直在旁默默而立的展昭突然打断他的话,开口道。

宁晋怔住,斜眼看他:“你这句话憋到现在才说,不难受么?”

“王爷自会以社稷为重,是展昭多言。”展昭神色温和。

“哼!在这儿等着我呢。”宁晋冷笑,“子楚,你瞧瞧,上回我还说他话不多。看来这话不多的人说起话来,一句一句的,能砸死人。”

吴子楚继续附和:“王爷说得是。”

听他说这话,宁晋的表情象吃了苍蝇一样,恼道:“子楚,你存心恶心我,是不是?”

“卑职不敢。”

吴子楚陪着笑,脸上宽容的神情倒有几分象是在对待被宠溺孩子一般。他知道宁晋向来是这脾气,总得找个人撒气,发过火就没事了。

宁晋拿他没辙,又看看了展昭,挑眉道:“你是要本王抗旨?”

“展昭不敢。展昭只是希望王爷能多为百姓着想。”展昭垂目恭敬道,“相信皇上定会体恤王爷之难。”

“他体不体恤的,这是后话了。”

宁晋随意摆摆手,侧头想了半日,方长叹一声,“罢了罢了…本王心中有数,你且去吧。这本帐册就放在这里,横竖不是真的,你们拿着也没用,让本王细看看。”

此行目的已达到,展昭颔首,略一拱手,就欲退出。

“对了,”宁晋叫住他,脸上似笑非笑,“今晚那个丫头怎么没跟着你来?难不成又泡到水里看月亮去了?”

提到莫研,展昭不由自主地微笑:“她另有事在身,不能前来。王爷可是有事要吩咐她?”

“没事没事!”宁晋忙道:“我能找她有什么事呀!她没来我求之不得呢。…我就奇了怪,这么个缺心眼的丫头,你怎么就受得了她?”

展昭温和一笑,并不多作解释。

“王爷早些休息,展昭告辞。”

“去吧去吧。”

看着展昭离去,宁晋没奈何地嘀咕:“这会才想起要我早些休息,早些时候干吗去了!”

已近日中,仍旧是那家路边的小面摊,莫研与展昭相对而坐,前者眼圈明显发青,正大口大口地吃着面,看样子似乎准备用大吃一顿来补回自己所缺失的睡眠。

展昭很有耐心地等着她。

半碗面下肚,总算觉得身子和暖起来,莫研才道:“看样子白小姐是被你吓傻了,一整天都没有出过小楼,除了坐在绣架前发呆,就是靠在廊上喂鱼…老板,再下一碗馄饨面!——你真的不吃?”

展昭摇头,他倒真是羡慕莫研的好胃口。

“白府池子里养的那些锦鲤可真够肥的,这贪官家里的鱼都和别处的不一样…”她情不自禁地感慨。

展昭没接话。

“要不你喝碗面汤?”莫研咽下口中的馄饨,有些犯难,“你这么盯着我,我吃不下。”

吃不下?

他看了眼她面前几乎快见底的面碗,唇边泛起一丝笑意。

“老板,再盛碗面汤。”

他还是叫了一碗,权当作陪。

“你昨夜又去寒山寺了?”莫研几乎把大半个脸都埋在碗里,露出一双眼睛看着他。

展昭点点头,没问她如何得知,想是自己身上定有什么破绽让她看到。

“那个什么破王爷,还没受够他的气,何苦还去…”她摇头不解。

“也许会有转机。”

他接过热腾腾的面汤,轻轻吹了吹。

“什么转机?”她的眼睛腾地亮起来,也顾不上吃,“你是说也许他会帮我师兄?”

莫研的脑中只想着师兄的案子,对于其他诸如肃清官场体察百姓之类的事情全然没有放在心上。展昭自然知道,但也只能暗叹口气,期待日后她能渐渐明白。

“我不知道。”他淡淡道,“不过我想,起码他不会再妨碍我们。”

“不妨碍也就够了,要不然以他的身份,还真是个麻烦。”

莫研倒不失望,很知足地接着吃第二碗面。

喝完面汤,付过帐,两人才往白府而去。

刚到白府门口,莫研忽想起什么,拉住展昭:“你且等等。”

“怎么…”

展昭话未说完,便见她掂起脚尖,勾着脑袋,手伸探到他头上,他直觉地想躲开…

“别动别动,我得帮你把头发里的松针挑出来。”她一只手按在他肩上不许他动,另一只手正在发中翻拣。

展昭无可奈何地站住原地,略低着头。

“头再低点。”

他只好再低点。

虽然明白此举不合时宜,况且又是在白府门口,但知道莫研心中光风霁月,他终是不忍拂她的好意。

不过就是挑拣几根松针罢了,展昭在心中安慰自己,转而明白:她大概就是看到松针才知道自己去过寒山寺的吧。

“好了!看…”

她摊开手给他瞧,掌心中静静地躺着五、六根暗绿的松针,摇头叹道:“你这么爱干净的人都没留意到,看来也是太累了。我原本还以为你自己偷偷睡觉去了呢。”

展昭微微一笑,抬手扣门。

经过昨夜,白盈玉显然不欲让家人知道,她直接将他二人请到了小楼之中。

奉好茶水,摒退丫鬟,她方在他们对面落座。

三人相对,目光流转间,均是沉默。

自进了白府,展昭就换了一副冷凝面容,白盈玉不作声,他就一直面无表情地静静坐着,让人看不出喜怒。

看展昭不急,莫研也只顾慢条斯理地喝茶,反正从昨夜等到现在,她不在乎再多等一会。

珠帘不摆,室内似乎连风都是凝固的。

良久,白盈玉才低低柔柔道:“家父临走之时,确实对我有些吩咐。”

她顿了顿,见展昭端着茶碗,仍是不语。

“家父说若是开封府将他收了监,便让我去找京里的三司使张大人,说就算最后落个抄家发配,张大人也会尽力保我周全。”她思及当初父亲所说的话,不由悲从心来。

莫研闻言,不禁冷笑:“你爹爹倒真信得过他。”

“如此说来,张大人是有什么把柄在令尊手上?”展昭问道。

“大概是吧。”白盈玉颦眉,“家父曾交给我一包东西,要我妥善藏好。”

果然!莫研喜不自禁。

展昭却仍旧一副不冷不热的模样,淡淡问道,“请问是何物?”

“好像是几本帐册,可惜我看不懂。”白盈玉如实道。

此时,展昭方放下茶碗,沉声道:“可否让展某一观?”

话到此处,白盈玉却面露难色。

“小姐莫非信不过展某?”

“不,”她犹犹豫豫道,“并非信不过展大人,只是、只是…”

“究竟只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