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伴着清凉的秋风,睡得甚是舒适。

一夜好眠,次日醒来之时,早已日上三竿。

郭文莺睁开眼,身边封敬亭已经走了,这会儿多半还在朝堂上议政呢。她穿了衣服起来,外面两个小太监正等着服侍她呢。

打水净脸,都收拾整洁了,郭文莺才想起,她从宫里都出来十多日了,这些天一直在卫所,也不知宫里情况怎样。

她这个尚寝做的不称职,走之前只知会了几个主事女官,说有要紧事被皇上派出宫,具体事务都没有交待,也不知尚寝局成了什么样子。

她回了宫,回住所换了衣服,就到局里宫女工作坊去转了转,却发现根本没几个人,问了一个宫女才知道,贵妃娘娘把尚寝局上下一百二十人都叫到凤鸾殿了,好像是囿园种植花果蔬菜吃的几个宫人上吐下泻,贵妃怀疑有人在食物里下毒,所以把尚寝局所有人都叫去审问了。

三百六十八章 开刀

郭文莺心知这事八成是冲着她来的,否则吃食都由尚食局负责,食物中有毒怎么问罪也有尚食局顶着,也不可能把尚寝局的人都拉去。这分明是昨天严玉兰击鞠赛上不高兴,故意拿尚寝局开刀了。

她急匆匆赶到凤鸾殿,一看尚寝宫一百二十人都在殿前的太阳底下跪着呢。瞧见她来了,那些女官和宫女都似暗暗松了口气。

郭文莺投给几个主事女官一个安抚的眼神,随后紧迈几步,身子往里面探了一眼,跪在殿前,高声道:“尚寝局女官郭文莺求见贵妃娘娘。”

等了一会儿,她又说了一遍,才见里面一个宫女出来,轻蔑的瞥了她一眼道:“贵妃娘娘正在小憩,你且等着吧。”说罢,转身就进去了。

郭文莺这些日子为了练马球,每日在马上骑几个时辰,昨晚又和封敬亭玩的太过,这会儿腿还有点发软,往地上一跪,更觉酸的厉害。尤其是跪的时间越长,膝盖便火辣辣的,整个腰腹一下都觉酸疼。

不到一个时辰额头上就见汗了,她知道严玉兰是故意整她,可人家是后宫分位最高的,她不说让起来,她是真不敢动。否则以严玉兰的性子,就算不敢打杀她,也会给一顿板子。她主持宫闱,就算封敬亭来了,也奈何她不得。

只是这会儿到底跪到什么时候,也不知道有没有人给皇上送信?

她正寻思之时,这才见刚才那个宫女出来,对她道:“娘娘叫你进去,还不快起来。”

郭文莺想站起来,可真起不来啊,这回酸麻的厉害,试了几次都动不了分毫。可是后面站着的一个宫女,见她不好,把她扶了起来。

郭文莺对那宫女一笑,无声的道了声谢,随后整整衣襟,缓慢的迈进殿去。

严玉兰斜躺在榻上,瞧见她进来,嘴角微微一瞥,“哟,这不是咱们得胜归来的女护卫吗?昨个马球打得不错吧,连皇上都替你上场了。”

郭文莺规规矩矩的跪下,至少从外表挑不出一点错来。随后笑道:“娘娘这话从何说起,文莺昨日未曾去击鞠场,何曾打过马球?”

严玉兰气乐了,“那我昨天看见的是鬼不成?”

“人有相似,也许娘娘看花了眼。”

严玉兰哼哼两声,“郭文莺,你的胆子可真大。”

郭文莺笑,“回娘娘,文莺从小胆子就很大,什么事都敢干得出来。要是有什么地方得罪了娘娘,还请娘娘恕罪。”

严玉兰心知她在朝中势力不弱,从右相到将军再到军中的首领,基本都跟她相熟,甚至有些还有过命的交情。昨日在上林苑鞠场,她就亲眼看见郭文莺和路怀东、楚唐等相谈甚欢,几个卫所的统领有的都与她相熟。连皇上身边的徐茂见到都恭恭敬敬的。

她心里有数,也不敢治她个莫须有的不敬之罪,便索性拿囿园的事说事。司苑掌囿园种植花果蔬菜,郭文莺身为尚寝局尚寝,难辞其咎。

她冷声道:“郭文莺,你身为尚寝,手下做事失察,致使有毒的蔬果流出,你可知罪吗?”

郭文莺道:“娘娘这话不对,囿园种植花果蔬菜都是用山中的泉水浇灌,所取水都自有太监运送进宫,种植之时也多用的熟手,怎么会有毒?便是有毒那也是有人故意下的,娘娘不去追查下毒之人,怎么倒责备起种菜的来了?”

严玉兰疾声道:“尚食局,所有跟此事有关的本宫都会查,你身为尚寝局最高女官,就没有责任吗?”

郭文莺知道她如此借题发挥,是打定主意不叫她好了,与她这般争执也没什么用,只好道:“娘娘说得是。”

严玉兰面色这才和缓一些,“既如此,便带着你尚寝局一干人在外面跪着去吧,不待本宫下令,都不准起来。”

“是。”郭文莺低了低头,只得退到殿外。严玉兰不想放过她,她今天也走不了,何况还有这么多尚寝局的女官,就算她脱了身,也不能把这些人都扔在这儿了。

走到廊下,跪在一应女官前面,黄司苑低声道:“大人,连累你了。”

郭文莺轻声道:“到底怎么回事?”

“是前一阵皇上寿宴是从囿园采摘的瓜果蔬菜,宫里任吃着都觉着好,便有人私下里求着尚寝局宫女在囿园里摘一些拿回去吃。我本也知道这事,只不过所摘数量都很少,又都是各局的姐妹,便没多管。没想到两日前出了事,有人吃了从囿园里摘的瓜果,回去后上吐下泻,便说囿园理的东西都是下了药的。”

郭文莺这才知道原来里面还有这样的事,怪不得严玉兰敢明目张胆的发落她,囿园的蔬果虽供宫里所用,却也不是可以随便让宫人自己去领的,这本就犯了宫规。若没出事倒也罢了,现在只能被人当成把柄借题发挥了。便就是皇上来了,严玉兰有理有据,皇上也说不得什么。

轻叹一声,看来自己今天这顿罚是免不了了,只是这会儿腿实在难受,也不知道跪多久是个头。

就在这时,忽听有人禀一句,“徐总管来了。”

郭文莺一抬头,便见徐茂一脸笑意的从面前走过,连看都没看她一眼,便进了凤鸾殿了。

随后整个凤鸾殿都大动起来,说是徐茂奉皇上旨意请贵妃过去叙话。

皇上要见她,严玉兰自是高兴万分,慌忙梳妆打扮,把最美的衣裙穿在身上,精心装扮了之后才跟着徐茂走出来。

到了殿外,徐茂笑道:“贵妃娘娘,一看这里跪着这么多人,出来进去的也不方便,皇上说一会儿要驾临凤鸾殿,这看见了怕也不好,不如叫她们都散了吧。”

严玉兰正欢喜呢,哪还顾得上管这里跪着的一帮女人,轻咳一声,“先都散了吧,此事改日再说。”

众人一听,这才吁了口气,若是贵妃不被叫走,他们今日怕要跪到晚上了。

徐茂含笑着引着严玉兰走了,他没看郭文莺,倒是他身后的小轩子对着郭文莺挤了两下眼。

郭文莺知道这多半是封敬亭来救她的,严玉兰一心爱慕他,这是美男计使的很是套路啊。只是不知严玉兰知道人家心里没她会怎样?

第三百六十九章 暖暖

喜欢的偏不喜欢你,不喜欢的偏偏喜欢你,人生如戏,果然处处都充满了惊喜。就像前些日子红香问她,“小姐,你真不喜欢皇上吗?我看皇上对你挺真心的。”

其实真要提这个问题,她反倒不知该如何回答了。真不喜欢吗?似乎也不全是,只是总觉得他不可靠,而下意识的想排斥他,不肯交付真心罢了。

她对这个皇宫厌恶之极,只要他是皇帝,怕是两人一辈子都不可能走到一起。就算他夺了她的清白,几乎夜夜做尽夫妻之事,两个人也不可能成为真正的夫妻。而对于这样的一个完全不可能的人,轻易交付真心绝对是很危险的,所以她咬紧牙也不许她自己喜欢他,哪怕他再温柔,再真心,她所能给他的也仅仅是现在的敷衍而已。

从凤鸾殿离开时,她几乎是被人搀扶着走的,一干女官和宫女都跪了不下两个时辰,个个都腿酸脚麻的,只是郭文莺更严重一些,明显都走不了路了。

回到尚寝局,红香和鸢儿见她这样,心疼的不行,忙拿着热毛巾给她敷着膝盖和伤腿。

脱下裤子来,看见她腿上有两个浅浅的痕迹,鸢儿不由奇道:“小姐,这是谁掐你了?”

郭文莺脸一红,想起昨晚水潭场景就觉一阵难为情,她脸皮够厚了,但碰上不要脸的的做出来的事还真是难以启齿。

红香看她小姐模样,不禁想起那一夜看到她身上的清淤,心里也知道怎么回事,只道:“鸢儿,去拿药酒给小姐揉揉。”

看鸢儿转身出去,红香这才絮絮叨叨埋怨道:“小姐这些日子到底去哪儿了?一去好些日子不回来,咱们都担心死了。还弄了这一身的伤,皇上也是,他又欺负你了?”

郭文莺笑了,这才是她亲姐姐呢,一张口就是皇上欺负她了。

她故意皱皱眉,扑进她怀里一脸委屈道:“红香姐姐,他天天欺负我,可是却没一个能给我做主的,你说我怎么办?”

红香凝眉想了想,忽然小声道:“小姐,咱们不能逃了吗?”

逃?逃哪儿去?郭文莺刚想说话,就听窗外有人轻咳一声,随后一个明黄色的人影迈步进来,淡淡的扫了一眼红香。

红香骇的差点晕过去,他那一眼并不冷厉,却直直看进她心里,让她忍不住便觉得一种透心的凉。

郭文莺也没想到这个时候封敬亭会过来,忙拿着裙子遮住自己的光腿,期期艾艾道:“皇上,皇上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他这会儿不是该陪着严玉兰吗?

封敬亭轻哼一声,“朕要再不来,怕这里要出一个逃奴了。”他说着呲了呲牙,“娇娇,你该知道宫女若逃出宫,会有什么惩罚吧?”

郭文莺心中一寒,原来刚才红香的话他都听到了。忙道:“皇上恕罪,红香姐姐心直口快,文莺绝没这个意思。”

“没有就好。”他虽说着话,脸色却并不好看。

趁这个机会,郭文莺忙叫红香赶紧出去。

红香轻轻带上门,临走时还担忧的回望了一眼。

这一眼倒惹得封敬亭一阵酸,冷笑道:“合着你那小侍女还怕我吃了你不成?”

郭文莺笑道:“她一个奴才,皇上何必跟她计较。”她难得温柔的拉起他的手,牵到自己身边坐下。

这个动作倒立时让他消了火气,他顺势坐在床上,看她盖住裙子的腿,“伤哪儿?让爷瞧瞧?”

郭文莺只得掀了裙子给他看,其实她也没受什么伤,只是骑马累的,又被他一夜几次的磋磨,身下有些酸疼,用热毛巾敷了敷倒也好些了。

这会儿鸢儿拿了药酒过来,看见房里有人,吓得把药酒瓶子放窗台上就跑了。

好在封敬亭平时也不是什么太讲规矩的人,自顾去拿了药酒给她在淤青的伤处一点点摸着。

他的手很大,暖暖热热的,从前他也亲手给她擦过药,她也没觉有什么,可这会儿被他打手抚摸,竟莫名觉得口干舌燥,局促紧张起来。

封敬亭轻笑一声,“你放心,你这会儿伤着了,爷今日不会碰你。”

郭文莺暗吁口气,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刚才她也没想不让他碰,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人之间的氛围完全变了,原来很讨厌他,觉得他摸她一下都是有病,现在竟觉出了一丝甜。好似也没有从前那么排斥,甚至有一些隐隐的期待。就像昨晚那水潭的一幕,竟也觉无限美好,身心都是甜的。

封敬亭给她抹完药,便掀了被子给她盖在身上,低声道:“你先躺着休息会儿,一会儿晚膳就传到房里吧。”

郭文莺点点头,她一回来就去罚跪了,这会儿也早饿了。

她躺在床上,看他坐在自己身边,两人默默相对,甚觉温馨。

这种情绪让她略显烦躁,隐隐有一种危机感,所以她下意识便岔开话题,“皇上,你不是召了贵妃娘娘吗?”

封敬亭哼一声,“别提她了,那个女人实是可恶,居然洒了朕一身热汤,朕罚她在御书房外跪着呢。”

郭文莺好险没笑出来,什么洒他一身热汤,怕是他故意让人洒的,借机处罚严玉兰而已。

她道:“皇上能为我出气,文莺自是感激,只是这样做未免太过明显。”

封敬亭睃她一眼,“你这丫头还知道朕待你好吗?”他说着又道:“其实这事也不全是为你,主要是左相做事太过猖狂,居然什么事都敢插手,只是他树大根深,在朝中势力盘根错节,朕一时动不得他,便借个由头折磨下他女儿也是好的。”

郭文莺笑起来,他素来有仇报仇,小心眼的劲儿在哪儿都表现的淋漓尽致。

封敬亭含笑着把她揽进怀里,“朕的娇娇,今日朕为你出了气,你可想什么报答朕吗?”

郭文莺笑,“皇上刚才还说不是为了我,这会儿又来讨什么报答?”

他笑着在她鼻子上一点,“你这丫头,什么时候都算计的清楚。”

第三百七十章 探亲

郭文莺道:“报答倒没有,只是过几天我还要出宫一次,还请皇上允准。”

“你们女官不是每月有一天假可以出宫吗?你跟朕讨什么旨意?”

郭文莺心说,我要不提前说了,回头你找不着我,以为我跑了怎么办?到时候全城抓捕,这也不是他干不出来的。

果然封敬亭刚才的大方不过是假装,片刻便装不下去了,忖了一下,还是问道:“你要出宫做什么?”

“去看看舅母和奶娘。”

封敬亭眯着眼睛看了她一会儿,约莫觉得不像谎话,便微微点了下龙头。

郭文莺暗吁口气,知道刚才红香的话让他起了疑心了,她虽是真有了想走的心思,但没有万全之策,想离开他那是千难万难的。

几日后,郭文莺换上宫外的普通的装束,带着红香出了宫。

宫外安排了马车,小轩子在外面等着,一见她出来,立刻笑着道:“郭大人,皇上让我陪您走一趟。”

郭文莺点点头,她只有一天的时间,到宫中下钥前必须赶回宫,要去的地方很多,只能尽快了。

坐上马车,直接去了卢家,先去见过舅父和舅母。

因没提前送信,舅父也没在家,只有舅母一个人。卢大太太一瞧见,立刻抱住了“肝儿啊”“肉啊”的叫着,她没有女儿,从心里是把郭文莺当成女儿的。

郭文莺看见她,也倍觉亲切,两人对抱着很是掉了几滴眼泪。

卢大太太问她在宫里的情况,她捡了些无关紧要的说了,只说皇上待她很好,太后和几位娘娘性子也是和善的。

卢大太太听了,却并不觉怎么高兴,只哭道:“但凡有法子,也不想把你送到那见不得人的地方去,不过好在宫里有规矩,宫女可以二十五岁出宫,最多到二十八岁,你再熬上几年,也有见天日的一天。”

郭文莺苦苦一笑,她出不出宫根本不取决于宫规,只看封敬亭肯不肯放她了。可惜这些实在不能跟舅母说起,便也只得点头,说一定能出宫来。

卢大太太拉着她絮絮叨叨说了好多,说她二表哥今年秋闱中了举人,来年便能参加会试了。

郭文莺也正想问,每年秋闱都是在八月二十几日举行,那会儿她正在宫中,也没听到消息,倒不知如何了。

卢大太太道:“说起来你这表哥也是个刻苦的,平时也不出门,只闷着头看书,自己的亲事也不管不问的,几次想给他定亲,都说自己不想娶妻,真真是让老人操碎了心。”

其实关于二表哥卢一钰的身世,郭文莺好像挺母亲说过,他并不是舅舅卢俊清亲生的,而是舅舅救命恩人的孩子,当年那人为了救舅舅陨了姓名,留下一个年仅三岁的男童。舅舅便带回家中抚养,后来入了族谱,当成亲生儿子一样,不是至亲之人谁也不知他不是舅舅亲生。

前一阵子,卢大太太还有意为她和卢一钰撮合,想让她嫁给二表哥,只是随口提过一句,还没等细谈,她就进了宫。

这会儿卢大太太又说起卢一钰,倒颇有些显得尴尬。郭文莺只当没听懂,依旧笑着陪着笑脸。

卢大太太又道:“你大表哥前些时日刚订了亲,是大理寺卿家的小姐,听说是个温婉的孩子,性子也好,过了一开春就娶回来了。”

郭文莺笑道:“那正好了,到时候二表哥金榜题名,大表哥又娶亲,可不是双喜临门吗?”

卢太太听得也欢喜,“正是呢,前后相差不几天,正好赶上一钰放榜,若是真能高中了,也算阿弥陀佛了。”

郭文莺笑着拜了拜,“那就提前恭喜舅母了。”

卢太太忙把她扶起来,“你这孩子进了宫,怎么这么多礼数呢。”

郭文莺笑道:“一时习惯了,不好改过来。”

卢太太心疼地看着她,进宫这段时间她看着确实懂规矩了许多,但脸上的笑容也少了,总不如从前笑得那么明朗,想必宫里的日子也不是那么好过的。

她轻轻一叹,“好有一件喜事要跟你说,你二舅舅调任浙江了,任了布政使。”

郭文莺“哦”了一声,对这二舅舅她也没什么印象,似乎跟母亲关系也不是太好,二舅舅是庶出,卢氏子弟不许纳妾是老辈子传下来的,很少有人敢破。不过这位二舅舅却不是妾生的,而是外祖父当年在云南公干的时候结识了一个苗疆女子所生。一夜风流,终致珠胎暗结,他虽不被外祖父所喜,不过却凭着自己的本事闯出一条路来,现在任了布政使,官职也不算低了。

这些事是卢太太叨念给她的,上回两人叙话的时候,便专门说起这个二舅舅,他从前自来自往的不爱与兄弟,这一年半载倒好像转了性子,还特别派人送信过来报喜。

浙江是个好地方,虽有倭寇犯边,但影响不是很大,主要福建受灾严重,在这样的鱼米之乡,天堂之地任布政使可以说是个大大的肥差了。看来这位舅舅混的真是不错的。

卢太太道:“这位二爷前些日子来信说过段时间回京述职,要上府上拜会,不过你舅舅对他素来不喜,根本不想他上门,我劝了几句也不听。”

郭文莺微觉诧异,“这二舅舅怎么惹舅舅不高兴了?”

“这我哪儿知道啊,总归是我进府的时候,就已经这样了,说起来这么多年我连见都没见过这位二爷呢。”

这些事与她相关的不多,郭文莺听着也没太往心里去,有坐了一会儿,眼看天色不早了,她还要去甜水街看奶娘,就起身离开。卢大太太抱着她又是好一顿哀伤,只说来的不巧,没见到舅舅,她舅舅不知道多想她呢。

郭文莺笑道:“舅母宽心,我偶尔也在御书房当差,看见舅舅也不是不可能。”又安抚了一阵,好容易让卢大太太止住悲声。

从卢家出来,便坐着车去了甜水街,下了车,红香小跑着进了院子。不一会儿奶娘许氏便一路跑着出来,后面还跟绿玉,两人看见郭文莺,也是抱着哭了一阵。

郭文莺无奈叹息一声,很觉今天要被泪水给淹没了。

第三百七十一章 千机门

奶娘一路牵着她的手进了屋里,屋里还坐着一个年轻人,十八九岁年纪,长得一张国字脸,看着有几分憨厚。

许氏介绍,“这是我娘家的侄子,叫许明,前些日子刚找到这儿来,正好小姐回家,也叫你来瞧瞧。”说着又道:“许明,还不过来见过小姐。”

许明忙跪在地上磕了头,笑着露出一口牙,“见过小姐。”

郭文莺看那许明,瞧着倒像是个实在孩子,也很是懂礼,虽是小门小户出来的,但不怯生。

许氏道:“这孩子也是个可怜的,十岁上我那哥哥就去了,留下一对孤儿寡母的也不容易。后来在外头学了些手艺,便来京里碰碰运气,这不托我给找个活干呢。可我哪儿认识什么人啊?”

郭文莺知道这是奶娘在求她帮着照顾一下,左右不过是小事,便问许明道:“你都会些什么?”

许明知道她是宫里的贵人,忙恭敬答道:“禀小姐,我会做木工活,也做了几年铁匠,虽铁打得不好,也还过得去。”

郭文莺点点头,倒是有一门手艺,她在京里铺子不少,母亲陪嫁的有一些,封敬亭也送了她不少,现在她手里光京都就有二十几间铺子。但是一直没时间打理,具体情况也不了解,倒是白瞎了一堆好买卖了。

当年跟母亲一起陪嫁的,管着铺子的大掌柜名叫屈白,这些年一直跟着傅莹来着,她也没见过此人,也不知靠不靠得住。想了想便干脆让许明去跟着屈白,顺便也帮她看看此人怎么样。

许明自是千恩万谢,他新来京城,想找份差事并不容易,若不是走投无路了,也不会求到姑姑这里。

不一会儿宴席备好了,郭文莺让人把师父耿云奎请过来,一家人都围坐在一起吃饭。

郭文莺之所以喜欢甜水街这宅子,主要因为这里有家的感觉,这些人虽彼此之间没有血缘关系,却亲亲热热的,一家子围坐在在一起,没有身份贵贱,老幼之分,在一块说说笑笑,无拘无束的。

将养了这些年,耿云奎明显胖了许多,脸上笑容也多了些,他虽不坐在桌上,却不时穿插几句笑话,倒逗得一干人哈哈大笑。

郭文莺看师父比从前心境好了,也觉得高兴,似乎自从搬离了京郊的庄子,师脸上的笑容也多了。

吃过饭,奶娘带着红香和绿玉下去收拾,郭文莺则和师父坐在一处喝茶。

耿云奎忽然道:“文莺,是不是朝廷快举行百工大赛了?”

郭文莺道:“应该是吧,约是十月左右,只是今年具体日子还没定呢。”

耿云奎手不由握紧,热切地望着她,“文莺,你答应过师父一定会参加的。”

郭文莺轻叹,“师父,我现在身份实在不便,能不能参加也不敢保证。”

耿云奎垂着头,明显神情落寞了许多,他本来以为郭文莺是男人,才把全部希望都放在了她身上,自从知道她是女人后,就好像突然被折断了翅膀的飞鸟,再觉没有飞升的可能了。

他呐呐道:“就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吗?”

郭文莺叹息,也不是没办法,只是这样一来她是不能以本来身份参加的,最近盯着她的人太多,一旦查出来总是个麻烦。不过看着师父那失望到极点的表情,她真的有些不忍心了,邓久成刚任了工部右侍郎,或许他能有办法吧,毕竟这次百工大赛是工部出面组织的。

她道:“师父且放心吧,我尽力就是。”

耿云奎忍不住抓住郭文莺的手,“文莺啊,师父这些年唯一的愿望就打败仇人,你一定要帮为师,否则就算为师死了,也是不会瞑目的。”

郭文莺被勾起了好奇心,“师父总说有仇人,那仇人究竟是谁,当年又是怎么回事?”

藏在心里多年的秘密,总有揭开的那一刻,耿云奎静静的看着窗外,悠悠地声音道:“那时候我还年轻,不过二十三四岁,我的师父又是当世名家,自以为技艺天下无敌,除了师父便可称当世第二了。我十七岁出道,连续参加过两届百工大赛,都得了魁首。也就在那一年我遇上了生命中最爱的一个女子。”他说着一顿,思绪飘远,仿佛眼前出现了那个巧笑嫣然,娇俏而立的女子。

他悠悠道:“她叫悦儿,李悦儿,是师父的同门师弟的女儿,她是那么恬静而美好,让我一见倾心。后来我们相恋了,在阳山的一丛牡丹花底下热情的拥吻,我想向师叔求亲,专门去请了师父还有族中的长辈,一起去阳山的千机门。”

郭文莺问道:“你师叔可是千机门的掌门李福同?”

“正是。”

千机门郭文莺也听过的,京中监造司就有不少千机门的人,现任监造司的司长就是从千机门出来的。当年封敬亭好像说过一回,听说她师祖也是千机门的,这才对她另眼相看的,千机门的机关术号称天下第一,经常为朝廷打造各种器具,只是那个叫什么却想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