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说着话,那边歌声也停了,封敬卿骂了句街,转头对封敬贤道:“二哥,要没事我就先走了,我约了几个朋友喝花酒,去晚了可不好。”

“好,你去吧。”封敬贤笑着目送他下了马车,转去自己车里。

注视着那马车走远了,他脸上笑容陡然一收,他这个弟弟什么都好,可就是玩心太重了。玩心太重是好事,可若是太聪明了,就不太好了。江太平是吧,他还真是给他出了个好主意。

封敬卿的马车从胡同里出来,在走出胡同的一刹那,他嘴里骂了句脏字,“操——”

小厮冥月不由问道:“爷,这是怎么了?不高兴?”

“是不高兴,他妈都当爷是傻子,耍着爷玩呢。”

想到刚才封敬贤那副嘴脸,真是看得想吐,明明是个虚伪小人,却偏偏装成圣贤,贤?贤他娘个屁。

他嘿嘿冷笑着,问冥月,“你猜这江山最后能落到谁手里?”

冥月咧嘴,“爷,这我哪儿知道啊。”

是啊,他不知道,谁也不知道,怕是连二哥都不知道。不过他封敬卿的存在却是让任何人都不好过,江山他不稀罕,他倒是挺乐意看人自相残杀,尤其是兄弟之间,你捅我一刀,我捅你一刀,真是好看啊。

二哥以为让老四去对付江太平,就能完全高枕无忧吗?他若输了便罢了,若是赢了,便是他最大的对手,早晚他得死老四手里。还有老三,那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他看着老二和老四斗,心里指不定多么痛快呢。

有意思,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天有点凉,郭文莺忍不住打了几个喷嚏,不由揉揉鼻子,心说,这又是谁惦记她了?

此刻惦记郭文莺的人还真不少,陆启方在酒楼里正和封敬亭谈论她,封敬卿心里想着怎么把这不省心的丫头好好折磨一通。而距此处不远的另一辆马车上,父子俩也在说起她。

于凤阳进京的事没几个人知道,这老头也素来不爱张扬,只叫了自己儿子于泽平悄悄把自己接进城来。

他们走过的地方距离刑部不远,隔着一条街就听见那嘹亮的歌声。老头听了一阵,不由点点头,“好长时间没听过这么鼓舞士气的歌了,南齐的年轻人要是都有这股子劲头,何愁国家不富强。”

他说着对自己儿子道:“让人去瞧瞧,是谁唱的歌。”

于泽平应了一声,让下人去看,不过一会儿便回来回禀,说唱歌的是西北军的士兵,领唱的是怀远将军郭文英。

于凤阳一听就乐了,“行了,这小子升的够快的,这就升了三品将军了。”

于泽平忍不住道:“爹认识这郭文英吗?”

“认识,还跟老夫下过棋,棋艺真是不错,和老夫大战三百回合,真是棋逢对手,打得难解难分。”

于泽平听得直咧嘴,心说,能和自己爹战个平手的,那得多烂的棋艺啊。

他道:“爹可知此次西北之战,是这个郭文英指挥的吗?”

“这个自是知道,这年轻人有股冲劲儿,又有一颗赤诚之心,我第一眼看着就觉得好,不过老夫还是看走了眼了,他比老夫想象的本事可大多了。”

于泽平有些惊异,很少见自己爹夸什么人,近些年就更没有了,他爹总说,现在的年轻人是一代不如一代,这么不住嘴的夸一个人,还真是平生仅见。

于泽平是于阁老幼子,今年二十八岁,是于凤阳四十来岁生的儿子,可以说是老来得子,很是疼爱。他现任鸿胪寺卿,官居四品,虽不是大才之人,行事还算稳当。

于凤阳从没指望自己这个儿子能有多大本事,能平平安安的长大,就是他最大的欣慰。

但是此刻说起别人家的儿子,倒是隐隐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羡慕,似恨不得那是他的儿子。

于泽平听在耳中颇不是滋味儿,心说,改日倒要会会这郭文英,看他究竟有多大本事。

于凤阳夸了半天郭文英,才想起问,“那些西北军为什么把刑部衙门堵了?”

下人回道:“听说是朝廷要杀西北军将官,抓了十七个四品以上将官进京,都关在刑部大牢里,上了几遍大刑,人都打烂了,这回可能是要砍头了。”

第一百四十章 扳倒

“胡闹,真是胡闹,国家岂可杀有功之臣?”于凤阳大怒,气得胡子都撅起来,又问:“是谁把那些将官绑缚进京的?”

“京里都传说是太子的意思,说太子要对付端郡王,所以才要把西北军中郡王的人都杀净了。”

最近几日,关于这类的话,早就在京中传遍了,随便一个都能说几句,那下人就算不刻意打听,也能知道点大概意思。

不过就这点意思,也已足够了。

于凤阳气得一张老脸铁青铁青的,差点没背过气去,心里暗骂皇上就没生出一个好儿子,都是这帮狼心狗肺,忘恩负义的东西,国家交到他们手里,就没个好。

于泽平见父亲动怒,慌忙给他顺气,迭声道:“爹爹息怒,爹爹息怒。”

在这同一时间,于阁老进京的消息已经送到封敬亭所坐的雅室里。

虽已是下午,酒楼上还是有不少喝茶的,这里距六部都很近,平常也多有官员在此喝茶,酒楼兼茶楼也是物尽其用。

封敬亭听着暗卫的禀报,转头对陆启方道:“先生,于阁老既然进了城,咱们下一步做什么?”

陆启方笑,“下一步就是等。”

“等什么?”

“等人动手啊。王爷不是送了份大礼给醇亲王吗?醇亲王必然会动手的,到时候王爷只需静观其变,有得是人想在这时候对太子踩上一脚,王爷何必脏了自己的手呢。”

封敬亭笑笑,“本王也正是这个意思。”

只要于阁老进了京,下面的戏怎么唱都是满堂彩。尘埃落地,揪着的心也放下了,他喝了口茶,又忍不住第四次开口问:“郭文英呢?”

陆启方叹气,“王爷,郭文英在下面站着呢。”

“叫她上来吧,外面怪冷的,她的伤刚好点了,哪能站这么久?”

他立刻叫齐进下去喊人,齐进心说,他们爷真是中了郭文英的毒了,这才多一会儿没见,就想成这样?

封敬亭伸着脖子等,好半天都没见郭文莺上楼来,齐进倒是回来了,只带了一句,“郭大人说了,要和士兵们共进退”,顿时把他气了个半死。

封敬亭哼了两声,这丫头自己不知道心疼自己,真是白瞎了他一片好心,回头等娶到了她,一定好好整治整治,看惯的她一身毛病,越发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

他心心念念着想把人家媳妇拐到手,却不知此刻郭文莺的未婚夫已经在上京的路上了。情路漫漫,想娶别人媳妇,是要付出代价的。

*

封敬德觉得自己最近的日子简直日了鬼了,他是太子,监国太子,谁敢对他说半个不字,但是现在却好像整个朝廷都在跟他作对。每日里参奏他的折子如雪片般往书案上飞,真是越看越恼火。

“这是参本太子贪污修河款的。”

“这是参本太子贪污军费的。”

“这是参本太子违制建别院的。”

……

封敬德狠狠甩了折子,哼哼两声,对底下坐着的三个辅政大臣道:“连本太子建别院的事都能拿来说道说道,这些人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

张居言是内阁首辅,见太子如此举止,不由皱皱眉,他也觉最近太子闹得太不像话,这些奏折虽是一股脑的涌上来,背后不乏有人为痕迹,但折子中所奏的却句句属实。

他是太子的老师,加封太子太傅,太子无论出什么事,他都难辞其咎,想到这里忍不住叹一声,“殿下休要恼怒,这些不过是小事,不会动摇殿下的根本。”

几个大臣也连声道:“殿下放心,只是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在折腾而已。”

虽被劝住了,封敬德还是觉得气愤难当,他做太子这些年,何曾被人这般打击过,这些人真是找死,居然敢跟他作对。

他们话说完不到两天的功夫,太子七年前在疫区故意投放患疫病的死人尸体,使得疫病蔓延的事就被揭露了出来。七年前太子因在蜀中治理疫病,取得极大成效,救治了无数百姓,才在百官拥护之下,向皇上力荐当时的大皇子为太子。大皇子乃是毓贵妃的亲子,身份高贵,虽不是嫡出,却占了个长字,景德帝感念去世的贵妃,又见群臣推荐,便立了太子。

谁想到时过境迁,竟然爆出当年的事是太子私下谋划的,太子才是疫病蔓延的始作俑者,当年蜀中大疫,死了上万人,竟是太子一手造成的?

此事太过重大,不过几天便有大臣上奏拟废太子,并且一发不可收,朝廷近半数的朝臣都上了折子,原本太子的近臣心腹,也都纷纷力求划清关系。一时之间墙倒众人推,一些隐私之事都被挖了出来。

有人上奏,前年太子在江南等地大肆选召美人,说是给皇上充盈后宫,却都拉到自己京郊的别院去了。还有去年因修河款被贪之事被一主事揭发,残杀主事一家十七口。还有今年年初因为一官员言语冒犯,夜晚把官员扔到护城河中活活淹死…种种劣迹,真是罄竹难书,令人发指。

太子极力掩饰,却堵不住悠悠众口,没奈何下,只能到乾清殿跪着,向皇上请罪。

皇上虽在病重,却拖着病体走出大殿,指着太子鼻尖,吐出两字,“孽障。”随后就昏了过去。

三日之后,关于废太子的诏书从乾清殿被捧了出来,据说诏书乃是已致仕的于阁老于凤阳亲手写的。

景德十八年二月十七日,景德帝下诏废太子封敬德,废太子被幽禁京郊碧水阁中,那座富丽堂皇越制而建的私家别院,成了他最后的坟墓。

景德十八年二月二十日,朝廷下诏接受瓦剌国递来的降书,两国签订互不侵犯条约,瓦剌承诺十年不扰边境,并向南齐每月纳岁币十万两。十万两白银虽不多,却也是开了先河,往年都是南齐向瓦剌纳岁币,今后终于倒过来了。

与此同时,皇上的七公主,年仅十三岁的莲月公主下嫁瓦剌三王子阿古拉。

此诏一出,举国欢庆。瓦剌王子和南齐公主的婚期就定在四月初,只有短短一个多月的准备时间。

第一百四十一章 宴席

景德十八年二月二十八日,朝廷下诏抚慰西北军兵,凡战死者均有重赏,家中父母妻儿免除劳役。被囚刑部的西北将官全部释放,功过相抵,不予升迁,每人赏金百两,为治伤所用。

至此,宣宣闹闹了一个来月的西北案,在太子倒台的背景下,悄无声息的结案了。

景德帝为了全朝廷的颜面,对西北将官也没加官进爵,倒是封了端郡王封敬亭为亲王,也因此他成了继醇亲王之后,第二位被封亲王的皇子。

封敬亭被封亲王,一时间名声大响,道贺的朝廷官员无数,不过封敬亭并未大肆庆祝,只在明月楼摆了宴,请西北军的将官和几个平日与之交好的官员。总共也不过摆了三桌。

定国公郭义潜也在被邀之列,近来为了跟封敬亭拉进关系,他没少四下活动,为了急于投诚,在废太子一事上也使了不少力。所以说太子封敬德被拉下马,一方面是自己作孽太多,另一方面却也有那些想找门路攀附的,想奉承主子的各级官员们在后面推波助澜。

端亲王摆酒,定国公郭义潜收到请柬之后自然欣喜不已,忙不迭叫人准备贺礼,赴宴的衣服换了一身又一身,直怕失了礼数。

他刚换好衣服,听下人禀报说永定侯来了。

郭义潜微微皱了下眉,对这位西府的堂弟,他并不怎么喜欢。这位堂弟为人迂腐,又没什么本事,还好女色,西府里妻不成个妻,妾不成个妾,整日里闹得乱七八糟,乌烟瘴气。

一屋不扫,何以安天下?自己家里那点子事都处理不清,还整日想着钻营,混个有油水的实缺,也真是想的怪好。

这个时侯被人打扰,他心里不高兴,连带的脸上就带出了点,冷冷淡淡的看着进来的人。

永定侯郭义显今日是有求于人的,明知堂兄不待见,却也只能侯着脸皮陪笑脸。

“大哥,这是要出门吗?”

郭义潜道:“今日端亲王设宴,我去赴宴去。”

郭义显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开口,“大哥能不能带我同去?”

郭义潜思忖着,其实带着他也无不可,只是王爷并未下帖,贸贸然前去,怕惹王爷不高兴。他道:“这怕是不妥当吧。”

郭义显这几年一直寻不到个好出路,早就急了,今日若能攀附上王爷,比自己拜什么山头都强,他今天说什么也得厚着脸皮跟过去。便道:“大哥放心,若是王爷不高兴,我便出来就是,我保证不多话,安静待着。”

郭义潜一想,堂弟都说成这样了,不带着去也不好,何况毕竟是一家人,总要相互提携的,便也点头同意了。

端亲王第一次在京都设宴,宴请之人实在不多,请柬已到了一贴难求的地步。京中之人都知道,现在能和醇亲王相提并论的也就是这位四爷了,醇亲王势力庞大,自有的人为其马首是瞻,去的晚的想占个好位置都不容易。而端亲王就不一样了,他常在军中,在京中各部之中并未有多少人,能得他青睐,他日自可平步青云。所以一时间能到明月楼赴宴之人,都引起了许多人的关注。

可也偏有一些人,拿着请柬都很觉烫手。

吏部尚书卢俊清就在家里看着请柬直发呆,他是真不记得自己和这位端亲王有什么交情。他在京外十里亭接自己,就已经很让人心惊胆战了,这回下请柬又是怎么回事?不是说不是亲近之人,不请的吗?

他是何时和这位王爷亲近了?

心里实在想不透,若说因为自己占了吏部尚书的坑吧,可京里其余五部尚书一个都没请,单只请了自己,这也说不过去吧?

他实在坐的太久了,到后来长子卢明玉都看不过眼了,走过来道:“爹,你再不走可要迟到了。”

卢俊清看看自己儿子,忍不住道:“明玉,你说我若不去会怎么样?”

卢明玉好笑,“爹开的什么玩笑,端亲王亲自下的请柬,爹若不去,这不是打王爷的脸吗?”

“可是爹是真不愿掺和皇家的事,端亲王也罢,醇亲王也罢,都不想往跟前凑。”

“爹,咱们卢家虽然一直明哲保身,不与权贵攀交,可这回也就是吃个饭而已,又不是让爹干什么,至于这么害怕吗?”卢明玉也不知自己父亲今天是怎么了,平时看着也不是个胆小怕事的,怎么对着端亲王这么犯怵?

卢俊清叹口气,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反正心里总觉得这位王爷没安好心,备不住惦记自己家里什么,虽然想破头他也想不出来,可还是不放心,他是真不想往这位爷身边凑啊。

可现在请柬在手里,不去也不行,没奈何,只得叫下人备车,至于礼物,让人把上回花了一两银子买的手串包好带上。总归人家请他吃饭,又不是为收礼的。

卢明玉好像的看着自己亲爹那不待见的样子,心说,怪不得爹在朝里混不出个人缘,这么不会做事,也不知这吏部尚书能做多久。不过做不久更好,横竖他们卢家不稀罕荣华富贵的,回河南老家去倒更遂了他的心意了。

卢俊清临出门时,忽想起一事,对儿子道:“你不是说要去郭家看看你表妹吗?可是去了吗?”

卢明玉道:“去是去了,可是郭家没让见,说是染了恶疾不方便见人。”

“放屁。”卢俊清破口大骂,“那郭家人上上下下就没一个好的,还不定怎么折腾咱家文莺呢,回头让你母亲再去一趟,若是还不让见,咱们爷几个就打上门去。”

卢明玉听得差点笑出来,自己这个爹真是小孩心性,郭家也不是小门小户,岂能说打进去就打进去?好歹也是个二品大员,这般惫懒,没得让人笑话。

不过,郭家死活往外推着不让见,也确实说不通,这么遮掩着的,真备不住把自己妹妹给折磨成什么样了。否则这么多年,怎么不见妹妹给写过一封信,连点消息也没有,就好像没这个人似的。

第一百四十二章 绿帽

送了爹出门,卢明玉心里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便回房去跟母亲说了,卢家大太太一听就跳起来了,“你的意思是说,郭家可能把你妹妹给害了?”

卢明玉道:“这个备不住,姑姑死的早,郭府老太太也是个难缠的,那傅二太太跟姑姑从前就不对付,一个没依没靠的孤女落到她手里,还能得了好?”

卢大太太气呼呼道:“都怪你爹,当年我就说把你表妹接到家里来,可你爹偏说毕竟是姓郭,岂肯在别的府里养着?后来去接了一回,也没接回来,还跟永定侯打了一架,闹了满肚子的火。”

一想到那时候卢俊清揪着永定侯衣领,又跳又骂的样子,就觉一阵头痛,老爷也年纪不小了,行事还是那么不管不顾的,任着性子来。脾气上来了,九头牛也拉不住。

她叹息着,忽又想起一事,“今日王爷设宴,定国公可去吗?可别叫你爹碰上,再闹出点什么来。不行,你跟着去看看,你爹那个人一根筋,喝多了酒备不住说什么。”

卢明玉心想也是,忙换了衣服准备出门,还不忘跟卢大太太说,“母亲得了空,还是往侯府去一趟,儿子总是有些不放心。”

“行了,我明个就去,我好歹也是个二品命妇,就不信郭家还能把我也赶出来。”

卢明玉放了心,匆匆追自己爹去了。

明月楼是京都最有名气的酒楼,三层楼的大饭庄子,一层是大堂,二层设了雅间,三层则是给有钱人请客设宴用的。

今日端亲王设宴,把明月楼三层全包了,可以摆下十几桌的地方,此刻全清空了,只放着三张桌子,剩下的地方则搭了个戏台,给唱戏用的。今日点的是一出薛平贵征西,据说是封敬亭最喜欢的戏。

本来这宴席摆在王府最合适,不过王妃身子不好,王府里又没有身份相当能应酬的女眷,封敬亭本身又是个怕麻烦的,便干脆在酒楼上请几桌,不为了吃饭,大家聚一块喝喝酒,热闹热闹便罢了。至于京中传的,说他趁机招揽人之说,他全不当回事。他要真招揽人,又岂会在明面上?

今日赴宴,西北军的将官自是来得最早的,这些都是封敬亭的嫡系,自是最早到。将养了些时日,这些人大部分身上的伤都好了,除了少数还下不来床身体不适的,基本都来了。

郭文莺本来想坐在三楼喝喝茶,和路唯新闲磕会儿牙的,可屁股刚沾到椅上,就被封敬亭拽着上楼下迎客去了。她满肚子火气,不免腹诽这位爷不近人情,她又不是他府里什么人,迎客拉着她做什么?

她故意呲着牙对着人群一笑,“王爷,你看我这样子,是不是有点笑迎天下客的意思?”

封敬亭很认真地看了她一眼,随后嗤道:“你当爷是什么?想整顶绿帽子给爷戴吗?”

郭文莺一噎,心说他们俩的脑电波果然是不在同一个频率上的,这说的是一个意思吗?

这会儿宾客已经陆陆续续开始到了,明月楼门前客来客往的,一会儿功夫便停了不少马车。

封敬亭自然不需要在门口站着的,他把郭文莺扔那儿,就顾自走了。

能替王爷迎客的,身份绝不是一般的,郭文莺往这儿一站,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看过来。

前来的客人大都是朝廷官员,有认识她的,也有不认识她的,认识的暗自奇怪,不认识的则四处打听她的身份,但总归都知道她是王爷最信任的人。

郭文莺被人看得很觉不适,心里不知骂了封敬亭多少遍,脸上却还得挂着灿然的笑容,感觉一张脸都笑僵了。

这会儿子定国公府的马车也到了了,郭义潜下了车,后面还跟着一人,年纪三十七八岁,长得甚是英俊,锦袍金冠,腰配玉带,打扮的一副风流姿态。

郭文莺看得一愣,随后心里涌起一种难言的酸涩,她记忆中的父亲似乎就是这样子,长了一副绝好皮囊,每日精致打扮了,在京中各种女人间穿来梭去。她记得五岁那年被郭文云推了个跟头,摔得手脚都破了皮,那日正巧遇上要待出门的父亲,她想去跟父亲说,自己伤了,手好疼,却因挡了他的路,还没张口被他一掌推开,头磕在地上,流了许多血。

那时候母亲尚在,抱着她哭了许久,只说以后就当没这个爹了。

是啊,没这个爹了。她这么多年,几乎都快忘了他长什么样了,若是看见那金冠有几分熟悉,还想不起来那是她的生身父亲。

而现在,她这个爹居然站在她面前,还向她拱手行礼了,还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定国公郭义潜对郭文莺拱了拱手,见郭文莺没反应,不由皱皱眉,他心知这位仁兄在端亲王心中的地位,也不敢着恼,只笑道:“郭大人,许久不见,可是安好?”

郭文莺这才恍惚着缓过神了,忙回了一礼,“国公爷恕罪,文英怠慢了,文英一切安好,劳国公爷惦记,您这就请进吧,王爷在楼上等着国公爷呢。”

郭义潜笑笑,“多谢郭大人了,咱们改日一起聚聚,我那两个小儿都甚是仰慕大人呢。”

“国公爷说笑了。”郭文莺和他说着话,半点没理会他后面的郭义显。

郭义显甚觉无趣,上楼时忍不住发牢骚,“这哪里来的黄口小儿,怎的这般无礼?”

郭义潜道:“他可不是什么黄口小儿,那是皇上亲封的怀远将军,西北军打瓦剌,连攻三城可都是在他的指挥下打下来的,可以说是战功赫赫。”他怕自己弟弟得罪人,又道:“你别小看他,这是王爷的心尖子,没瞧见替王爷迎客吗?绝对是心腹中的心腹。你一会儿注意点,可别得罪了。”

郭义显懦懦应了,心里却不怎么当回事,一个小儿而已,能有多大本事?不过这小儿怎么看着那么眼熟,跟自己长得有几分像,还像极了自己的亡妻,真是奇了怪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吃醋

他心里思索着,这会儿宾客几乎快到齐了,封敬亭坐在主桌上与身旁之人含笑谈话。三张桌子,能做到主桌的都不是一般的人,只有几个座位还空着,也不知留给谁的。

他自己是不请自来的,也不敢乱坐,只跟着定国公坐在左边第二桌。心里暗自思量着怎么一会儿和王爷套套交情。

郭文莺本来心情就不大好,看见不想见的人,心情愈发坏了,若不是徐茂在旁边一个劲儿给她说好的,说一会儿她不到场王爷会发火,她才没立刻转头走了。暗自打了主意,一会儿一定借故离开,这种场合她是一刻也不想待下去。

转身要上楼,却见门口又一辆马车停下来,车上下来父子两个,当爹的一脸铁青,也不知谁惹着他了,儿子则是满脸笑容,恰如春风拂面。

那一脸铁青的正是卢俊清,年轻笑着的则是卢明玉。

看见自己舅舅和表哥走过来,郭文莺不由心中暗叹,自己这个舅舅脾气古里古怪,来参加宴席都铁青着一张脸,让人瞧了还以为他百般不愿来呢。这种性子,也不知怎么在吏部那地方混下去的,上任两个月没出什么事都不容易了。

她不欲与舅舅照面,偏了下身子,等两人走过后才慢慢的上楼去了。

三楼上各桌基本都入席了,郭文莺本来找了个偏僻的座位坐下,刚一落座,一抬眼看见封敬亭正盯着自己,她知道封敬亭右手那个座位是给自己留的,但她就是不想过去,今天一天见了这么些人,只觉得好累,浑身恹恹的没半分精神。坐他身边,一会儿连跑都跑不了,她才不会那么傻呢。

封敬亭给她示意了两次,见她不理会,也只得作罢了。他说了些场面话,然后宣布开席,那边戏台上也开锣了。

今天的戏薛平贵征西,是专门为西北军将官们点的,正是攻城这段,戏台上“叮叮当当”的一时打得甚是热闹。

郭文莺坐的这一桌,是第三席,有几个西北军的中级将官,徐海和徐横两兄弟也在这桌,他们与郭文莺素来不错,两人轮番着给她敬酒,着实灌了她几杯。

郭文莺酒量浅,两杯下肚头就晕晕的,一张白净小脸,染上两抹红晕,好看的就像擦了两团胭脂一样。

同桌的几个男的都定定看着她,几乎看呆了去,有的不禁暗道,都说郭文莺这个小白脸长得好看,今天一看还真是好看的了不得,京中几家有名的大家闺秀都被比下去了,那杜兴坊的花魁也不过如此吧。

卢明玉也坐在这一桌,看同桌的人都盯着郭文莺看,心里颇不舒服,就好像自家宝贝让贼人觊觎了。

他不由也瞅了几眼,心里忍不住暗道,怪不得上回老三说这郭文莺长得像姑姑,果然真的很像姑姑,若是表妹,怕也要长这样子吧。

等等,郭文英?郭文莺?

他心中一动,莫不是这两者有什么联系吗?再仔细打量,越看越觉像自家人,尤其是那鼻子,长得跟他爹也有几分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