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产子,可不是普通的病症,太医院的御医没准还比不上一个稳婆,我当初学医时曾学过一些,还帮过马接生,手头上还有几分止血秘方,自认为比顾家供奉的那个连发热头痛都未必治得好的大夫好多了。”林江月说着叹了一口气,“可惜了,琏二奶奶命不太好……”

“冒昧地问一句,”一直安分坐在一边的秦医女忽然开口道,“林姑娘,你说的止血秘方是什么方子?可给孕妇服用?”

“知道冒昧你还问?林江月一双杏眼看向了对方,不客气道,“都说了是秘方,自然不能告诉你了,再说了,你以为你是谁啊,你问我就说吗?”

“无礼!”秦医女旁边服侍的丫鬟呵斥道,“我们医女可是春茂伯府的供奉,曾给皇后贵妃看诊把脉,就算是宫中贵人见了,也要卖几分面子。”

“那又如何?”林江月冷哼了一声,“说得再好听也不过是医女,都是看病的,你又比我高贵到哪儿去?”

这话戳得够狠的,小丫鬟脸都气歪了,想要反驳几句,倒被秦医女拦下了,秦医女板着脸,蹙眉道:“你既然也懂几分医理,必然知道孕妇吃的药多有讲究,一个疏漏都有可能会导致祸事,你给人吃的究竟是什么方子?”

“哼,干嘛要告诉你。”林江月翻了个白眼,眼珠子一转道,“你不是很厉害么,就猜猜看我究竟开的什么方子好了,你要猜对了,我承认你厉害。”

谁要她承认?秦医女心中气恼,要不是春茂伯府的老太太凑巧听到顾家下人的报信,一时起了慈悲心才请了她过来,就算给她再多报酬她也不会来这种地方受这般屈辱,这么想着,本来还打算帮忙看看药方的念头就散了,秦医女便道:“药都喝了,还猜什么?你既不肯,那便算了。”

“算了,怎么能算了?芳儿的命该怎么算?”陈母当即尖叫起来,慌乱道,“没有药方……药汁喝完了吗?不是还有药渣吗?药渣行吗?药渣可以辨明有那些药吗?”

秦医女愣了愣,微微点了点头,这事她在宫里时就坐惯了。

陈母当即亲自带人去厨房找药渣,但小宋氏特意让木蓉陪着春荷一起去煎药,岂能还让人翻出药渣来呢,陈母失望而愤怒地回来,心里越发肯定林江月就是故意害死自己女儿的,看着林江月的目光就跟见了宿敌一般。

林江月就跟没察觉一般,依旧自得地喝着她的茶,不知道让多少人心里不舒坦呢。

袁氏心里有些着急,春草和春柳都开口了,要换了旁人,早就坐实了罪名了,可偏林江月来头硬,嘴巴更是了得,三两句牵着众人的鼻子走了,滑不溜秋地,根本抓不住她的把柄,她也暗暗后悔,走了这么一步昏招,这威胁逼迫设局的事,放在小宋氏们身上还合适些呢,姓林的可是一言不合就敢下老太爷面子的人,哪儿还看得起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事都成了一半了,就只差小宋氏背锅了,袁氏还是不甘心,她偷偷地对着外面的袁嬷嬷使了使眼色,让对方赶紧想办法。

还别说,袁嬷嬷刚好就有法子,这还是她方才跟着陈母去厨房找药渣时发现的,木蓉和春荷之所以煎第二遍药,是因为第一次煎好的药被一个小丫头打翻了,厨房里的小丫头哪个不是胆小怕事,生怕出点差错就被赶走的?哪个会这么不长眼去冲撞上去?肯定有人指使呢,她便去问了那小丫头,果然是个不扛事的,恐吓了几句便什么都倒出来了,原来竟是晴菊吩咐的。

晴菊是顾宗珵院里的大丫鬟,而林江月则是晴菊的未来主母,这还有什么不明了的?

当晴菊低眉敛目站到众人面前时,林江月正心不在焉地想着吴隐不知道能不能探查到师姐的秘密,因此目光只是晴菊身上扫了一眼,并不怎么上心,身后的春娇急了,低头提醒道:“姑娘,这是四爷院里的晴菊。”

哟,这事儿还能跟顾宗珵扯上关系?林江月终于来了点兴趣。

余氏发话后,晴菊才慢慢地抬起头来,目光随意一溜,将所有人的表情看在眼里,才低下头,道:“禀老太太,婢子是二房四爷院里的大丫鬟,这几日感了风寒身子不爽,抓了几服药煎来吃,今日正要煎药时家里兄弟有事来找,我便将药放在厨房让小丫头帮忙看着,等办好了事回来却发现药不对了,不是我原来那包了,问了小丫头,小丫头支支吾吾也说不清楚,我想着是不是跟哪个人的药弄混了,当时厨房里就只有木蓉姐姐正煎着药,我本想去问问看,可木蓉姐姐却不让人靠近,听说这药是煎给琏二奶奶吃的,我害怕极了,万一真是弄错了药,给二奶奶吃了,那就是我的大罪了……我想着,宁愿我想错了,也不能让二奶奶吃了这药,干脆就让小丫头把那药撞翻了……”

不等晴菊说完,陈母激动地站起来,目光炯亮地盯着晴菊道:“你手里的那副药呢?”

晴菊飞快地抬头看了林江月一眼,犹豫了片刻,才从袖中取出一包用油皮纸包着的东西来,然后小声道:“婢子也不确定这药……是不是给二奶奶喝的那付。”

陈母一把抓过那包药,快步奔向秦医女,而众人的目光也跟着那包药打转,小宋氏的心一下子就提起来了,她慌忙看向林江月,企图从她面上看到一丝信心,可令她惊骇的是,林江月也在看那包药,脸上的笑意不知道什么时候收敛起来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从未见过的严肃。

她好像把事情想简单了……林江月微恼,这下子就玩大了。

81、闹剧与阴谋4 ...

表面上来看,这只是一场内帷妇人的闹剧,不管陈氏出事是不是袁氏想栽赃给小宋氏的手笔,总之这件事被人利用了,因势利导地弄了一场阴谋,陈家、春茂侯府、秦医女,都是这其中的棋子。

林江月可以断定,晴菊交上来这副药绝对是一副真正的落胎药,而且一副曾经在后宫引发腥风血雨的药——若是一般的落胎药,秦医女岂不是大材小用了?

若她真的着道了,问题就来了——她怎么会有这个方子,跟当年后宫的惨案有何关系?说起来,后宫最不可言说的事,莫过于当今圣上还是太子时的太子妃生产时出了意外,当今皇后才得以从太子良娣之身升为后宫之主。

若今天这事真跟当年的事扯上关系,别说林江月这个江湖之人,顾家也逃不掉这灾祸,这么紧要的当口,顾家还想借这件事来拿捏她,丝毫意识不到这其中的文章,真是不怕神一样的敌人,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原本还想借助顾家这条船在这暗潮涌动的京城里落脚,她还为此折腾了那么多事,把顾宗瑾和顾宗珵扶起来,没想到这条船蠹众木折,差点让她命都差点赔进去。

一瞬间,林江月就想通了关节,冷汗渗透了整个背部,亏她还想卖弄一下小聪明,借机收拾一下顾家那帮人,现在看来,真是舍本逐末!她果断地吩咐沉香去守住寿安堂的院门,一个苍蝇也不准进出。

沉香早就憋着一肚子气了,得了号令,故意抽出长剑在手上挽了两个剑花,阴恻恻地冷笑两声,在众人惊恐的神色中“飞”身而出,一马当关地站在院门处。

陈太太既惊且怒:“你想做什么?莫非要杀人灭口不成?”

林江月懒得理会她,视线落在秦医女手中打开了一半的药包上,嘴角虽然带着笑,但眼里却是冰刀子:“秦医女前半生在宫中如履薄冰,如今功成身退,就该在春茂侯府好生颐养天年,何必趟这趟浑水?”

“你这是出言威胁?”秦医女反问。

“我这是好言相劝。”林江月莫名轻笑,看来,在侯府荣养的日子太舒服了,“秦医女想来是在外面享福太久了,就把宫里那份小心谨慎给忘了。”

秦医女刚想反驳,可话到嘴边,她猛然发觉今日巧合的事确实太多,陈氏为何偏偏在今日出事,为何第一次煎药时偏偏出了错,为何袁嬷嬷一问就有人主动把药送到她跟前来?她在春茂侯府呆得好好的,怎么会揽上这事的?对了,是顾家女眷要告辞时,侯府寡居的姑太太跟前的嬷嬷提到了她,姑太太因早年的伤心事,最不忍幼儿吃苦,便求了侯府老太太让她跟过来的。这一切实在太巧了,秦医女顿时如芒在背,手中的药包跟烫手山芋一般,她立刻将药包包起来,推到一边。

陈太太不料林江月三言两句就把秦医女给唬住了,想要发怒,又惮于林江月的无力,只能转向余氏,余氏当然也怕林江月,可她是侯府的老太太,再怎么怕也不能在一个小丫头片子面前犯怵,有失身份,她给陈太太一个安抚的眼神,转头看向林江月,微微皱眉:“林姑娘……”

林江月却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少跟我再说这些废话!”

余氏话一哽,满室的女眷,除了宋氏和小宋氏,无一不是目瞪口呆,震惊万分,她们见过失礼的,可还没见过这样失礼的,可更吃惊的还在后头,应该在内室呆着的两位老太爷和侯爷,却走出来了。

顾之锋和顾之铭沉着两张老脸,而跟在他们后面的顾文松则神思不定,余氏刚想说话,被顾之锋冷若冰霜的眼神一扫,顿时一惊,心思百转,袖子被旁边的宋氏拉了一下,她回过神,忙跟着宋氏站起来让座,自然地,底下小辈们也赶紧给老太太们腾位置,就林江月坐着没动。

顾之锋和顾之铭沉着两张老脸,而跟在他们后面的顾文松则神思不定,余氏刚想说话,被顾之锋冷若冰霜的眼神一扫,顿时一惊,心思百转,袖子被旁边的宋氏拉了一下,她回过神,忙跟着宋氏站起来让座,自然地,底下小辈们也赶紧给老太太们腾位置,就林江月坐着没动。

若放在平时,两个老男人躲在内室偷听,林江月肯定要开嘲讽技能的,但眼下她因着骄傲自负,差点酿成顾家的大祸,哪还有脸来指责别人的无知?

顾之锋的老眼慢慢扫了一圈,将所有人的模样都看在眼里,众人被这种凝重的目光弄得战战兢兢,赶紧低下头,生怕自己被找出什么错来,就连一心追究失女之痛的陈太太这会儿也不敢放肆,所在一边当鹌鹑,只有林江月一个人没有避开他的目光,两人对视数息,顾之锋开口道:“林姑娘,事已至此,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何须再问,自当快刀斩乱麻。”林江月的视线与跪在正中间的晴菊对上,不由感叹,好一个俏丽明媚的丫头,难怪野心这么大,可笑她从未把这些知道争宠斗气的丫鬟当回事,殊不知今日就给她一顿好吃,“今日之事,已然不是顾家内宅之斗如此简单了,想必秦医女已经想明白了,那我也就不必再兜圈子了。今日重重皆源于二房长孙之争,我原以为,今日要么是袁二太太谋算得逞,借我之手除掉了庶长孙,又嫁祸于不得己心的大儿媳,要么是我将计就计,揪出袁二太太,再不济我将计就计不成,琅太奶奶以假孕之名逃脱惩罚……”

“你、你胡说八道!含血喷人!”袁氏涨红着脸大声反驳。

小宋氏的心颤了颤,她方才的确是让木蓉去拿了假孕的药,先前林江月看过后曾说服用后短时内可有滑脉之症,哄一下江湖郎中倒还可以。

“二太太,不是声高就有理的。”林江月不理会袁氏的辩解,“只怕你到现在都以为这事是袁嬷嬷弄的吧,而袁嬷嬷大概会觉得是琅大奶奶做的,万没料到,竟然会有幕后之人,借着四爷院里的晴菊,把这滑胎的虎狼之药交到我手中,想借此陷我于恶毒之名……”

她顿了顿,一贯带着笑意的稚气面容上浮现出腾腾的杀意,目光凌厉地扫过袁氏和晴菊,继续说道:“我开了方子给木蓉,木蓉去药方取药,煎药时跟晴菊的药弄混了,晴菊使人撞洒药汁,木蓉再次去药房取药煎药,回来给陈氏喝下,陈氏出事,秦医女上门,晴菊献药……想要定我的罪名,须坐实三件事,第一,晴菊呈上来的这幅药必然是虎狼之药,而且是秦医女一眼就可以辨认出的,若是我不服,必有人推出一个孕妇来试药;第二,留在药房里的药方,肯定是跟这副药对得上的,而且字迹还跟我的字迹一模一样;第三,陈氏喝的那碗药,必定也是这□□了,因为陈氏必须死,不然这局就没法走了。”

袁氏的脸已经变得惨白,余氏和宋氏见此还有什么不明白?但众人听得云里雾里,还没从林江月这一大段话里听出个头绪来,小宋氏从事发当时就把事情来回琢磨了好几遍,立刻就明白了林江月的意思:“林妹妹,你的意思莫不是说,汤药撒了之后,木蓉再去药方取药时方子已经被人调包了,所以木蓉第二次煎药时煎的是滑胎药……”

“正是如此。”林江月点头,这也是她原本设想中袁氏的做法,毕竟厨房和药房的人都是袁氏的人,她最好下手了,最妙的是晴菊的身份,是顾宗珵的大丫鬟,被发现了完全可以推到丫鬟嫉妒未来主母这理由上,可秦医女的出现,她立刻有了强烈的危机感,这绝对不是袁氏的手笔。

“口说无凭,你一个人的说辞并不能洗清你的嫌疑。”顾之锋冷静地指出问题的关键。

“谁说我口说无凭?”林江月脸上闪过一丝快意,“我有人证。”

“谁?”

林江月正想开口,却听到外面传来的动静,侧耳倾听,众人不明所以,欲要催促,房门猛地被人推开,二房二少爷顾宗琏满头大汗,神色焦急道:“芳儿呢,芳儿现在怎么样了?”在他的身后,顾宗琅还有原本应该在国子监的顾宗瑾以及顾宗珵被沉香拦在了外面。

宋氏见到四个孙子,疑惑问道:“你们为何一块回来了?”

顾宗琏心系妻子,立刻答道:“祖父叮嘱我与大哥留在侯府贺寿,正好三弟他们跟随师长也去了侯府,徐姨娘派的人去传了话,我们就一块回来了。”

“祖母,”顾宗琏立刻跪下来,心焦难耐道,“我媳妇儿人呢,为何院门锁着?”

没有人回答,陈太太被这句问话勾引出心痛,掩面而泣,顾宗琏顿时如遭雷劈,一脸难以置信:“不、不,怎么会?出门还好好的,不是吗?芳儿到底怎么了?”

“问得好!”林江月缓缓地站起来,冷笑一声,“总算有人关心可怜的琏二奶奶了。”

顾宗琏的视线落在林江月身上,立刻像看到了救命菩萨一般:“林姑娘,我听说你医术了得,你救救芳儿吧,我给你磕头!”说着真的嘭嘭嘭给林江月磕了几个响头,直把额头磕破了。

“你给我磕头也白磕,因为……”林江月顿了顿,目光落在晴菊脸上,“你媳妇人还好好的,让我救什么救?”

此话一出,犹如平底惊雷,所有人皆是震惊的模样,更不用说晴菊了,粉面煞白,娇身细颤,如风中柳絮,好不娇柔。

“此话当真?”顾宗琏顿时转悲为喜。

“走吧,真相都在琏二奶奶那里,去了便水落石出。”林江月率先迈步,走出那逼仄的厅堂,看到明亮无边的天空,心口的那股浊气顿时消散了,一抬眼,就看到顾宗珵一脸关切,她顿时就生了几分恼怒来,就是因为这张小白脸,无端生出这些是非来,她毫无理由地迁怒了,哼了一声,袖子甩在顾宗珵身上,越过他走了。

顾宗珵满头雾水,这是怎么了?待全部人都走了,他又注意到晴菊竟然跪在了里面,他更加诧异了,询问怎么回事。

“四爷,奴婢……好像差点害了林姑娘。”晴菊一脸惶恐,跪爬着过来拉住顾宗珵的衣角,哀切道,“您赶紧去跟林姑娘解释,这都是奴婢好心做了坏事,跟您一点关系都没有,让林姑娘千万莫要误会您。”

顾宗珵轻轻抽出衣摆,皱眉道:“发生了何事,你且与我细细道来。”

林江月带着众人到了顾宗琏的院子,沉香直接将院门用蛮力推开,众人跟随进去,发现原本该守着院子的婢女都不见了,耳房里,春荷、紫红还有陈家的丫鬟都躺在地上,众人一惊!

房顶忽然砸下一人,众人又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居然是个陌生的男子,整个人被绳子捆死,动弹不得,而后又由一人落下,站到林江月面前,复命道:“姑娘果真料事如神。”

“平香,辛苦你了。”林江月欣慰一笑,然后朝那男子发泄地狠踢了一脚,然后高声道,“二奶奶,你可以起来了。”

众人呆呆地看着原本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陈氏睁开眼睛,然后慢慢坐起来,面带悸色道:“林姑娘,事都解决了?”

“解决了,倒是劳烦你帮我解释一下缘由。”林江月走到一边坐下,让出位置给别人。

“芳儿!”顾宗琏喜出望外地扑过去,一把握住妻子的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现在身子如何?”

“我没事,孩子也没事,这都是要多谢林姑娘。”陈氏含泪道,然后将之前的事向众人娓娓道来。

原来,林江月将稳婆和大夫都赶出去后,立刻就给陈氏扎针止血,原本陈氏摔跤时丫鬟们就拉了一下,撞击并不严重,加上林江月比较擅长此项,竟然很快就险情稳住了。

“但林姑娘说只怕还有包藏祸心的人要害我,说要跟我设一个局,好引出那个害我之人,然后林姑娘就写了方子让人去煎药,药拿回来后,林姑娘说这药被人调包了,让我将计就计假装喝了药,还叮嘱我只管装死,谁来都不能应,她自会帮我抓人。”陈氏慢慢地解释道,“我听她的话,就是母亲来了,我也没应,后来大伙都走了,只有春荷三个人留下,没想到居然有个歹人闯进来,把春荷几个人都打晕了,还拿了药强行灌我,我都以为我要殒命了……平香姑娘突然出现把人给捆了,事情就是这样的……那背后的人可是拿下了?究竟是谁?为何要这般害我?”

顾宗琏茫然地看向林江月,林江月挑眉:“人我都拿下了,药给你们留下了,道理我也说清楚了,为何还这般看我?”

陈太太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她立刻揪住余氏的胳膊,惊呼起来:“老太太,我好好的女儿嫁过来,准备给你们顾家生下长孙,这样的功劳没得到感激就算了,结果竟然遭受这样的祸事,你可得给我们陈家一个交代啊。”

余氏冷冰冰的目光顿时就刮向了袁氏,然后对着妯娌宋氏说道:“弟妹,以后你们二房的事你还是多操劳些吧。”虽然林江月没有真真切切捉到袁氏的证据,可在这内宅,谁有这个能耐调动这么多院子包括厨房药房的人?只有当家主母才可以,袁氏再怎么样也摆脱不了这个干系的,只须提人一审就清楚了。

宋氏沉着脸应下了,袁氏闻言身子一软,身子抖若筛糠,求救地看向顾宗琅,顾宗琅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何事,正要去扶袁氏,却被小宋氏拉住了,他一脸诧异,小宋氏目带泪光却倔犟地抓着他的手不放。

林江月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转头又与房外的大老太爷对上,两人都明白,内宅的小鱼是捉到了,可外面来的大鱼不过捉到鱼尾就被溜走了。

82、心细察端倪 ...

闹剧结束了,但清算方刚刚开始,经过秦医女的认真查验,晴菊那副药和陈氏房中那碗煎好的药确实是曾经在后宫中掀起过腥风血雨的药。

袁氏当夜便被关起来,顾之锋不顾年迈之躯,连夜提审涉事的下人,终于审清袁嬷嬷如何唆使晴菊利用晴梅在小花园当差之机,将陈氏常去的地方做手脚,如何收买了稳婆和大夫,如何吩咐厨房和药房的人偷梁换柱,如此,袁氏的罪行铁板钉钉,袁家当家老爷过来求情也没能挽救一二,袁氏直接被送到了家庙里,再出来也是老辈人百年之后,顾家分家,顾宗琅愿意请她出来才可以。

对于袁氏这样的作为,二老爷顾文杨简直是怒不可遏,平日里袁氏虽然对庶子一房多有不满,但未曾苛刻于人,面子上总还过得去,怎料她竟会做出这丧心病狂之事来?顾宗琏口中虽不曾说过一句怨言,但心里没有恨意是绝无可能的,当中最难做的,自然要属顾宗琅了,袁氏的所作所为虽说是一己之私,但归根到底都是为了他这个嫡子,若他和小宋氏能早点抱上孩子,袁氏也不必如此了,一时之间,顾宗琅也不知道是该恨还是该怨。

小宋氏虽然逃了一劫,可她对顾宗琅最是了解不过了,知道婆母一日不出来,顾宗琅便一日不能心安,只怕未来这大半生,都不会再难有往日的恩爱了。

内宅一批下人被雷霆发落,一时间顾家上下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人人自危,生怕事情会牵扯到自己身上,是顾家难得有安静的时候。

平香捉到的那个人钟嬷嬷也审了,但那个人只是个跑腿的,根本没审到有价值的消息来,林江月还是搞不清对方究竟是如何得知袁氏的谋算,如何巧妙地换掉袁嬷嬷的药,然后再将秦医女送过来……

这种手法跟当初在淮南王府的事极为相像,都是悄无声息地利用内宅的事借机发挥,神不知鬼不觉,手段很是高明。这两件事的共同点可以说都是针对林江月所为,若说不同,那便是前一次只是试探,而这一次就真的是下毒手了,可见对方对她已经逐渐失去耐性了。

难道就任由对方这样玩弄自己,自己却毫无抵抗之力?林江月将事情来回想了好几遍,也无法找到一丝端倪来。

顾宗珵来清风院时,林江月还在苦恼着,见到他,心情就更不好了,本来以为选了他能省点事,没想到居然还能给她招来这么大的麻烦,顿时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转过脸去不看他。

顾宗珵尴尬地坐下来,林江月立刻瞪他:“让你坐了吗?”

顾宗珵立刻站起来,面色带有一丝拘谨,半晌才弱着气儿道:“清风,你莫生气,是我错了。”

“错哪儿了?”林江月斜睨他,大有他说得不对她就不罢休之势。

“指婚当日,你同我约定三点,其一便是让我把院子里的丫鬟处置好,我当时说没有这些乌糟之事,结果却是我没约束好两个大丫鬟,让她们生出不该有的心思,险些酿成大错,这的确是我疏于管教。”顾宗珵低着头,认错的态度可谓十分端正,“要不……你罚我吧。”

“罚你有何用?”林江月眼皮都懒得掀,虽说当主子的管不住底下人心底的打算,可她早早就提醒他,还让春荷去他院子里收拾了一番,结果还是让晴菊生了不该有的念想,莫不是他给了什么承诺不成?

顾宗珵打量着林江月的表情,知晓自己此番是真的惹恼了她,想到她本就背负太多事,自己非但没帮到她,反而还扯了后腿,心中不免歉疚起来,便蹲在林江月脚边,拉了拉她的袖子,小声道:“清风,你莫要生气了,我以后定会管好下人,也管好自己,不会再劳累你了。”

林江月料不到他居然如此伏低做小,满腹牢骚顿时无处可发,让她更加气闷,顾宗珵察言观色,立刻说道:“昨日我亲自问了晴菊……”林江月立刻看过来,他继续说道,“她说是好心想帮你,觉得以你的人品,肯定不会做出那些伤天害理之事,拿出那包药就是给你证清白的。”

林江月就跟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她好笑地望着顾宗珵:“这话你信?”晴菊这话若是信得过,那她就信了那□□当真为了周章公主而退兵寻幽谷。

“晴菊和晴梅伺候我这些年,我对她们的性子多少知晓一二,晴梅这个人眼高手低,心思简单,而晴菊则谨小慎微,走一步看三步,若这事是晴梅做的,我相信,可放到晴菊身上……”顾宗珵皱着眉,似乎在苦恼应该怎么形容,“反正我是不信只是袁嬷嬷的几句唆使就能让她不顾身份做出这样的事来,不是说她忠心,而是觉得她不会冒这个险……”

林江月起初以为顾宗珵是为他那婢女找借口开脱,可听她这么一说,她立刻也意识到自己太想当然了,就算晴菊害怕她的善妒泼悍让其不能爬顾宗珵的床,可顾家上下谁不知道顾家跟凌霄阁百年盟约的事?她现在就是一颗滚刀肉,打不得杀不得只能好好供起来的主,就算那陷害陈氏的罪名真的落到她头上,顾家也不会轻易解除这个婚约,这个做法对晴菊来说有什么好处?

“除非……她想让我主动解除婚约。”林江月略微一想,没准还真有这个可能,假如顾家硬要将这个罪名扣在她头上,凭借她往日桀骜不驯的表现,还真有可能一拍两散,她马上又想到事出之时小宋氏已经下令关府,任何人不得进出,顾宗琏的生母徐姨娘又是怎么能出府去找顾宗琏的?而那么恰巧,原本应该在国子监的顾宗珵就被师长带去春茂侯府,还跟顾宗琏遇上,然后一同回府……假如她动怒了,肯定要给晴菊一顿好打的,然后偏偏就给顾宗珵遇上,顾宗珵自然是要拦下的,然后发生争执,小白花婢女在一边煽风点火……想到这个画面就辣眼睛!

“又或者……她有把握把这个婚约换个人。”顾宗珵提出别的想法。

电光火石之间,林江月立刻想到了一个人——“顾宗璞!”在顾元玥落水之前,顾宗璞曾在清风楼附近逗留,再联想此前小宋氏房里的春草曾经借口来找春柳,实际上是打探她院里的情况……

“春娇!”林江月高声叫了一声,春娇立刻从门外进来,见到顾宗珵正蹲在林江月脚边,她飞快低下头去,顾宗珵立刻站起来,表情有些尴尬。

“春娇,前几日可有别的院子的人过来?”林江月询问。

“前几日……花房的嬷嬷曾过来看过院子的花草。”春娇回忆道,“对,婢子记得就是前两日的事。”

林江月和顾宗珵对视一眼,垂下眸子,半晌之后握了握拳头,向顾宗珵走去:“看来,我只能打你一顿才行了。”

打、打一顿?顾宗珵一脸茫然。

当天下午,林江月和顾宗珵因为晴菊发生争执一事像风一样传遍了顾家上下,听说那林姑娘大打出手,将四爷狠狠打了一顿,被闻讯赶来的焦氏训斥了一顿,林姑娘一怒之下,带着两个婢女离开了顾家。

四爷可是焦氏的心头肉,此次被林江月打成重伤,原本就对林江月不满的焦氏当即向二老太爷哭诉,非要闹着要退了这门亲事不可,不然就一头撞死算了。

二老太爷也心疼孙子,连连叹息:“有妇如此,真是家门不幸。”

事情闹得这样大,众人纷纷猜测这婚事只怕是要不成了,见过打夫婿的,可谁见过打这么狠的,听说四爷是被人抬着离开清风楼的呢,这林姑娘也太泼悍了些。

是夜,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翻到了东府五爷的院子里,叫醒了睡着的顾宗璞,顾宗璞惊醒,表情一慌,随后又镇定下来,小声的问道:“你来这儿做什么?仔细走漏了风声。”

“放心。”来人冷笑了一声,“我的本事你还不知道吗?姓林的被气跑了,你的事做何打算?”

“你先前对我说的,可当真属实?”顾宗璞低声问道,“你若是骗我,我可绝对不会绕过你的。”

“我们现在可是一条船上,我骗你有何用?”那人吃吃一笑,“她走了我们更好行事,明日你想个法子,当众把她院里的东西翻出来,我保证让你心想事成。”

顾宗璞犹有忧虑:“我看林姑娘那人不轻易受摆布。”

“那是你太高看她了,她们这种人,就算在门派中多有头有脸,到了官府衙门跟前,还不得像狗一般听话?”来人的语气里充满了对武林中人的鄙夷,“别看林江月平日装得那般嚣张气焰,可她离不开顾家,她一个武林之人,若不是有顾家这门亲事,怎么能在京城地界呆那么久?所以啊,西府的四爷退亲了,不还有东府的五爷您么?都是姓顾的,除了顾宗珵,就只有你了,保准你如愿。”

“那……就好。”顾宗璞喃喃道。

“那我就先祝您心想事成了。”来人对顾宗璞抛了个媚眼,“到时候可别美娇娘在怀就忘了我的事……”

“忘不了,到时候我肯定当月老帮你跟顾宗瑾牵红线。”顾宗璞打包票道。

“那就好。”来人满意地咯咯笑起来,然后又哼了一声,“亏我那姨母想得出,竟然想我给她儿子当二房,哼!想得美,谁放着正房太太不做去给人做小?当我是傻的。”

“你是不傻。”房外突然传来一把女声,房中二人顿时暗道不好,来人脚下发劲,如离弦之箭般破窗而出,沉香守株待兔将人拦下,两人厮打做一团,那人功法奇特,脱困之术尤为精湛,三下两下后素手一扬,三枚暗器打出来,沉香一个避身,那人兔起鹄落间便不见了踪影,沉香气恼,欲要追上,被林江月叫住了。

“姑娘,怎么能让那个王芝兰跑了?”沉香着急道。

“急什么?”林江月望着那人逃走的方向,脸上不见丝毫波动,“自然有人追上去,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平香推开了房门,顾宗璞抱着被子站在床边,张皇失措,瑟瑟发抖,大约是被东窗事发的后果吓到了,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这样一个废人,根本不值得多看一眼,她抬头一看,几丈之外,顾之锋与顾文松父子的脸几乎沉得可以滴水了。

“走!”林江月手一扬,脚下腾空,翻飞上瓦,快步驰骋而去,沉香和平香飞快跟上。

“姑娘,我们去哪儿?”沉香问道。

“我受够了,今夜不端了他们一个堂口,我就不姓林!”林江月的脸上杀气腾腾,从她离开叙州,到饶州,再到京城,她一路被人刺杀被人陷害,泥人都有三分性子呢,若是不搞点事给对方看看,还真让她是兔子了!她决计今晚要大干一场,管他的隐王,管他的璇玑楼,管他的寻幽谷,管他的破穿越!

83、反思觉脉络 ...

次日一大早,顺天府接到了百姓的案报,乐仙居对面的一座民宅昨夜发生了凶案,邻居昨夜被打斗声惊醒,但因胆怯躲在房中不敢出来察看,因而看不到行凶之人,天微微亮时才壮着胆子就爬上围墙一看,七八个汉子满身是血地躺在院中,差点吓尿了裤子,忙连滚带爬地来顺天府报官了。

顺天府尹赶紧差人去看,结果宅子却人去楼空,只余下满屋的狼藉,府尹顿时觉得有蹊跷,命人追查此事,这一查就查出问题来了,原来这宅子是一个富绅买的,富绅大半年前就回乡去了,宅子里根本没留人,可报案的邻居却说这大半年时常见到有七八个汉子进出其中。

这伙人究竟是何人?府尹生怕是什么谋逆之人,赶紧就丢给镇抚司那边去查了,案子就这样呈到了万荃荆跟前,万荃荆皱眉道:“此案有何不妥?”

底下的千户低下头恭谨道:“这宅中之人并没有死,但都受了重伤,今早被人接走了。”

“接哪儿去了?”

千户朝着西面看了看,万荃荆眉头皱得更紧了,镇抚司和招抚司二司并立,各管各的,镇抚司监管官民百姓,招抚司监管江湖各道,平时井水不犯河水,怎么黎崇鸿这次竟越界办事,莫非是想插手赌坊的事?虽说乐仙居这种大赌坊背后都有江湖门派支撑,可这里是京城,是镇抚司的地盘!

万荃荆满腹心思地去了招抚司,招抚司的地位自然比不上镇抚司,底下人见到万荃荆哪里敢拦?万荃荆旁若无人地走进了黎崇鸿的府衙,黎崇鸿正对这一份折子发苦,见此状况立刻站起相迎:“万兄,你怎么过来了?”

“我有一事不明,过来请教一下黎兄。”万荃荆也不客气,开门见山道,“乐仙居对面宅子那几个人,是你给劫走了?”

黎崇鸿闻言色变,连连摆手:“万兄,此事问不得,问不得。”

“为何?”万荃荆满腹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