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无论如何,韩峥的态度是在向好的方向转变,至于会发生这一切的原因和过程,看样子恐非一时所能厘清,倘若谈起,又会引起米兰伤感。不如等到更合适的时机,再去了解吧。
即使她一直不说,其实也没什么。
林荫道并不长,他们很快到了这条路的尽头。
蔷薇架下,已有数对情侣,在那里偎依私语。
没有人会介意再多一对沉溺在幸福中的人。
他却有些紧张,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眼天空。银盘似的月亮升高了,月光洒下来,明晃晃的,让怀涛对接下来想对米兰做出的亲昵举动,暗自有些羞涩。
他轻轻将她一拉,把她从林荫小径拖到合欢树的背阴面。那里的月光黯淡了一些。黑暗使得他的神经稍稍松弛下来。
她显然知道他的用意,呼吸渐渐急促起来,手指任由他握在掌中,只是浑身不自觉地发颤。
怀涛把她的身体温柔地抵向合欢树干,伸出一条手臂护着她的背脊,他在她耳边呢喃低语,呼出的热气让她的神智也变得轻飘起来,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好听,一如既往地让她产生信任和依赖。她靠在他怀里,像一只流浪了很久后被人捡拾收留,因此放下了所有警惕和疲惫的小猫。
然而那一刻的放松并没有持续多久。
当怀涛把柔软发烫的嘴唇滑向她的唇边时,她突然奋力推开了他。
“不不,”她窘然地摇着头,绞着自己的双手解释道,“我…呃,我还没准备好。”
她低着头,好像对此事感到十分抱歉。
他有些尴尬,其实,他也是毫无恋爱经验的毛头小伙子,刚才那一瞬,他心里的忐忑不亚于她。对于她的逃开,他虽不乏失落却表现得很能理解:“这个…”他挠了挠头,考虑着该怎么说,“不急。”他的鼻尖冒出了汗珠,觉得自己经过斟酌后的回答,听起来依然别扭非常。
好在她好像并不介意他的措辞,反倒主动过来挽住了他:“嗯,你送我回宿舍吧。”
“啊…好。”他忙应允。
韩峥回到宿舍,已经是快到熄灯的时间。
眼见米杨直愣愣地盯着自己,他不免心里有些发虚,嘴上却反作凶悍反感之态:“干嘛?不认得我?”
米杨放下手里的刻刀和一枚印石。笑了笑说:“没有,只是在等你回来。”
“神经!”他避开他的注视,拿了身衣服走进浴室。
他知道快要熄灯了,就匆匆冲了□体。刚擦干身子,浴室的灯就灭了。好在从门缝中透出些淡淡的光来。他套上睡衣,开门走出浴室。
写字台上摆着一只手电,大大的光柱打在墙面上。米杨已经躺下,他看上去很困了,打了个哈欠,对韩峥说:“等你收拾完,麻烦把手电关掉,我先睡了。”
他伸手抓过手电,把开关推了上去。房间暗了下来。他躺上床,缓缓合上眼皮。不知过了多久,他再次张开眼。淡淡的月色从窗外洒进来,房间倒并非如想象的漆黑一团。也不管米杨是否已经睡着,他忽然开口道:
“改天,我们再一起下盘棋,好不好?”
回答他的只有对面床铺传来的轻微鼻息。
他无声地笑了笑。
没关系的,他知道米杨不会拒绝他的提议。
围棋,是他们从小共同的爱好。只是十岁以后的他,已渐渐习惯自己和自己对弈。
黑子是他,白子也是他。
有时他会恍惚觉得,下棋对于他,是一个自己与另一个自己的厮杀。
也许只有和自己作战,才不必过多计较输赢。反正,哪一方胜利,都始终可以看做是自己的胜利。
只是,有时他又不免失落:因为他的所谓胜利,总是伴随着另一个自我的失败。他无法享有单纯的喜悦。他因为怕输,却也因此无法赢得痛快淋漓。
十岁的时候,他失去了对父亲的信任、失去了健康、也同时把米兰姐弟的友情自动摈弃在外;十二岁,母亲去世;十八岁,他主动结束了自己短暂的初恋,只因他无法忍受自己的女友对自己的身体存在一丝一毫的嫌弃或惧怕。
上天在夺走一个人的幸福时,总是让他那么猝不及防!任是他想耍任性,也没有半点法子可以改变结果。他受够了这样的无可奈何!——如果这样,倒不如是自己主动放弃还比较甘心。
到现在,他才明白,自己之所以对这个世界筑造起敌意的围墙,起因不过是“软弱”。
他怕自己在失去了亲情、友情、爱情和健康后,还会有什么宝贵的东西被毫不留情地夺走。
他怕自己会失去所有。
第二天早晨米杨醒来,韩峥的床铺已被收拾得整整齐齐。离上课还早,韩峥人不在寝室,一早也不知去了哪里。
中午韩峥才从外面回来,见到米杨竟主动打了个招呼,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他接下去的一句话:“这个周末你…还有你姐姐…回家吗?”
“我问问她吧…”米杨一时也不知该作何反应,“难道有什么事?”
他果断摇头:“没有。”
“哦。”他随口应道,实是一头雾水。
“总之,哎,总之…”韩峥似乎很想解释,又像是懒得细说个明白。
“我知道了。”此时米杨心里唯一确定的是,这周末他会和米兰一同回韩家。
“嗯。”他舒了口气,看上去,对他的回答颇为满意。
歉意
周六傍晚怀涛去财大门口接米兰下课,两人说笑着走在路上,突然一辆车靠路边停了下来。副驾驶座的车窗摇下,从里面半探出个脑袋来:
“上车。”韩峥简短地说。随即把头一偏,又回复到正视前方的方向。
米兰下意识地看看怀涛。她并没有忘记和弟弟约好了今天回韩家。当时米杨跟她说起韩峥问自己周末是否回家时,她对此大惑不解。什么时候,韩峥会关心她回不回家了?即使“关心”,也会是不希望在韩家看到她吧。
——“我觉得,韩峥没有恶意。他…好像真的希望你回去。”米杨是这么说的。
她沉浸在自己纷杂的思绪中,一时愣在原地不动。车门突然打开,韩峥跳下车,把她硬推进了副驾驶座,自己则直接拉开后排的车门,坐了进去。突如其来的一系列举动让米兰和怀涛一下子傻了眼。
“韩峥你别乱来!米兰,你下车,我们走!”怀涛回过神后急忙吼道。
“爸,开车!”
“小峥你不能这个样子。”韩进远蹙紧眉头责备道。
韩峥身子向前略倾,对坐在前面的米兰淡漠地道:“好吧,如果你想的话,你可以现在就下去。但是车里已经没有他的位置了。”
米兰对站在路边的怀涛歉意地道:“我到家给你打电话,放心。”她回头狠狠瞪了韩峥一眼,眼神里带着痛楚、不解、埋怨和一阵阵高地起伏、难以名状的波涛。然后她低低地说:“韩叔,怀涛不会介意的,我们先回家吧。”
一路上米兰和韩峥都铁着脸不说话,只有韩进远和米杨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搞了半天,他还是“换汤不换药”——米兰愤愤地想。
车在院子里停好,几个人都下了车。米兰和韩峥不约而同地望向了同一个地方,那里原来种着一棵米兰,如今却只剩下褐色的泥土。伤感和愧疚冲淡了之前弥漫在韩峥与米兰之间的火药味,他们的目光在空中短暂相接,又纷纷闪开,低垂向地面。很多很多的话语变得无从开口,却似乎都能体会了。
“好端端的花都能惹到你,现在又后悔。唉…”林姨从房里迎出来,看出韩峥眼中流露出的悔意,感慨道。
米兰把视线从地上抬起,怔怔地看着韩峥。这么说,韩峥把砍花的事揽到了自己身上了?“你…”
韩峥似乎有意把身子挡在米兰和林姨之间,对林姨微笑道:“是啊,后悔了。以后再不干这种混账事了。林姨,我饿了,赶紧开饭吧…”
推着林姨进屋的时候,韩峥回过头,仓促地回望了米兰一眼,又用食指迅速作出个堵嘴唇的动作。
米兰知道那眼神和动作的含义。
他的意思是:不要多嘴。
忽然有温热的大风吹过,院子里香樟繁茂的叶簇一阵飒飒作响。一些墨绿的叶子被翻起,夕阳的光辉就这么洒了下来。
她突然第一次觉得,原来黄昏的日光也可以充满着温暖和璀璨。
心情,一下子变得不那么糟糕了。
她紧随着韩峥走进房子。当她上二楼轻轻推开自己的房门,一阵馨香霎时扑面而来,仿佛在她的鼻尖徐徐游荡。那是种似曾相识的香气,浓烈而又不失清新。
窗台的窗户半开着,天际悬浮着朵朵蓬松的近乎半透明的云彩。
一只花羽的鸽子停在窗边,咕咕地叫着。
窗下是一只陶瓷大花盆,里面种着一株小半人高的米兰花。
她看着这盆米兰,因为兴奋和难以置信的心情,她走上前的步伐有些飘忽踉跄。
她当然轻易就能猜到,这盆米兰花的来历。
她半跪在花盆前,忽然由衷地笑了,泪珠噙在她漂亮的眼睛里。在她身后的窗台上,鸽子扑啦啦腾起,盘旋了一小圈后飞向远方。
韩峥在门口看着那个忽而傻笑忽而大哭的女孩儿,感觉居然有点陌生。
她是从小长在同一屋檐下的那个米兰,这一点毫无疑问。
可又不那么像她。她是什么样的女孩子?是一个从小就学会掩饰心事的人,是一个擅长伪装柔弱无辜的人,是一个心思复杂度超出同龄人很多倍的女孩子!她骗不了他的!即使她能骗过自己的父亲,骗过其他人,但他坚信自己不会被她美丽纯情的外表所打动。他曾经悔恨年幼的自己被米音漂亮可亲的外表所蒙蔽,结果,那样一个看上去完全无害的女人,却成为父母之间的第三者,亏她还有脸在自己面前装和善好心!他恨了很多年,也许至今仍在恨,可是他不想否认,事到如今他乐意将自己对米兰和米音的情感一分为二地隔开,他不想再过多地迁怒米兰了。
这一刻的米兰,哭和笑都那么真实,真实到他愿意去相信,跪坐在米兰花前的她是不设防的、也未加任何的伪装。
即使是过去那些年,她也没有做过真正伤害他的事。有的,只是委曲求全,而求的不过是一个能够容纳她和弟弟安身的所在。这不是什么不可原谅的罪过,而实是一种无奈之下的选择。
他有些难过:他觉得自己应该早些时候就领悟到这一点。遗憾的是他没有。仇恨的藤蔓缠住了他,他时不时感到无法透气,却又甩脱不去,不得抽身,终在不可自拔的苦楚中胡乱挥鞭伤及了无辜。
在那晚和她“大闹庭院”后,他忽然无法对这个蜷缩在沙发上、楚楚可怜的女孩儿继续斗气了。她看起来像是即使在梦里都习惯战战兢兢的受气包。奇怪的是,当她开口说起梦话,记挂着的居然是他的呼唤。——难道她就不讨厌自己吗?老实说,他这些年对她的态度实在堪称恶劣。可是,她却好像仍旧真心地在对他好。这是为什么?他不懂。
但不管怎样也好,他觉得自己对她是有愧的。院子里的米兰花是她砍断的,却无疑是他苦苦相逼的结果。第二天下午他特意去花市买了盆米兰,摆进了她的房里。花盆很重,从出租车上下来,搬到二楼她的房间,他累得满头大汗。然后他还很认真地拜托林姨照料好这盆花,林姨疑惑追问,他只说自己狠狠凶了米兰,他觉得过意不去。林姨虽不很信,也不好多问什么,也就不管了。
他看着她,眼睛渐渐起了湿气,她秀美的脸庞渐渐变得模糊。另一个影子重叠了上来,令他有些恍惚…
七岁的米兰晃着两根麻花辫,在韩家小院的香樟树下对他甜甜地嚷道:“韩峥哥哥,和我比赛爬树,你敢不敢?”
“这有什么不敢的!”七岁时的他满不在乎地答道。继而笑道:“先说好,输了的人罚什么?”
她歪着头想了想,老实地说:“可我什么也没有哎。”紧接着她扑闪着天真的大眼睛问:“你想要什么?”
韩峥什么也不缺,那时的他,无忧无虑,对生活很满足。
他懒得去想,哈哈笑道:“我是一定能赢过你的。嗯,至于罚你什么…就等我想好了,我再问你要。到时你可不许赖皮!”
“我才不会赖皮呢。”他们郑重地打了钩钩。
结果,韩峥果然赢了。
米兰输得也豪爽:“韩峥,我会记得的,你想好了要什么就跟我说哦!就算你要的我现在没有,等以后长大了我一定给你!”
小孩子的承诺,还可以作数吗?
…他回过神,带着沉重的喘息,浑身都是汗涔涔的。就好像从梦境到现实,刚跋涉完一段遥远的路途。可是头脑却很兴奋,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无法静止。他转身奔下楼,朝着院子走去。
韩进远在客厅看报纸,没留意到他的举动。而林姨则在厨房做今晚最后的一道菜肴。
这样很好,没人会阻拦他的“发疯”。
他在院子里最大的一颗香樟树前停歇了脚步,蹬掉鞋子,然后猛地往上一蹿,一只手抓住了一根树枝,再提起脚蹬着树干,慢慢地往上爬。
最终他在一根粗壮的树杈上坐下,风就从四面八方的叶缝里穿透过来,知了此起彼伏的叫声在他耳边回荡。而米兰凭窗而立,莹洁而泛着霞一般光彩的脸庞转向了他,惊诧的表情跃入了她深邃的眸子里,她的双眼在晚霞的映衬下流淌着琥珀般忧伤而炫亮的光华。
她长大了;而且,真的很美。
他似乎想到了他想要问米兰索取的赌注。
可是,那终究只能是儿时的一个玩笑吧。他向她轻轻摆了摆手,随后将眼睛瞟向虚无的远方。些许心事的瞬间潮涌,就这样被淹没在他云淡风轻的神情里。
露珠
等到米兰走进院子,韩峥已然从树上爬了下来。
他背着手站在浓密的树荫下,一缕淡金色的夕阳光束从叶缝间扫落到他的身上,光线不算明亮,却映得他的脸庞棱角分明,皮肤泛着细腻的苍白色泽,而一双眼珠黝黑发亮。起先他还迎视着她缓缓走来,在她来到树下前,他低下头去,额前的碎发半遮住了他的眼睛。他默不作声地凝神看着着自己的影子,姿态看上去专注而固执,倒好像真实的自己也被吸入了这个瘦瘦斜斜的影子里。
“…谢谢你的花。”她下意识用手掌搓了搓自己连衣裙的下摆,“我没想到…”
“我也没想到。”他终于抬头看她,数种微妙而细微的变化在瞳仁里瞬息闪烁而过。“但是,如果你说句你喜欢,我想我会很高兴。”
“我喜欢,我很喜欢。”她连忙接口道。
“嗯,那就好。”他微微仰起头,看着墨绿的树冠,半晌没有说话。
他沉默的有些久。随着分秒的流逝,米兰觉得周围的空气也还好像渐渐变得稀薄。韩峥的阴晴不定让她无法彻底安心。他在想什么?她不自觉地想知道。顺着他的视线她也把目光投向头顶的绿荫,忍不住喃喃说道:“真没想到你还会爬树…”
他轻笑了一声:“我很小就会爬。”
“我知道,”她点头,先是眉心的一点微微皱起,像是沉入了某段很深很远的回忆里,继而嘴角带出一丝微笑,“我只是觉得,这不像现在的你还会做的事。”
“呵,现在的我像是会做哪些事的呢?”
她一时以为他可能生气了,可很快发现他的脸上异常平静,没有一星半点怒火或片缕的阴霾。只是,她依然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刚才的问题。
最后,他竟自问自答地说:“其实,我也不知道。”话说完,他的脸色微变,眼睛盯着从院口的方向,持续了大约五秒钟。随后,从米兰身边缓慢地擦肩走过。
米兰看出韩峥眼帘深处又渐次氤氲出雾一般难以琢磨的神色,便回身欲要追问出个究竟,却见怀涛径直地朝自己走来。她愣了愣,韩峥则踏入了房子的大门内,再不可见。
她还没来得及问怀涛怎么会想到过来,他便自顾解释道:
“你刚才那样子上了车,我哪里能放心!想了想还是觉得该来韩家看看情况。”怀涛的气闷从米兰被强行带走开始憋到了现在,他指了指房子的大门问,“你一定要诚实地告诉我,他还有没有再为难你?”这个“他”,显然指的是韩峥。
“没有没有。”她狠狠摇头。
怀涛不信。“米兰,适当的包容是美德,可是你毫无意义的忍气吞声预备到哪一天为止?就算是为他好,难道你希望他变成一个被人纵容坏了的大少爷吗?”
“他没有你想的这么糟糕,他最多只是脾气坏一点,最多只是不喜欢我,可是,没有哪一条法律规定他必须对我温柔,对我示好对不对?怀涛,你不要怪他太多。”她说话间有些激动,连带着眼圈也莫名地红了,心底伤感难平。
怀涛什么也没说,叹息了一声,拉过她柔软的双掌,轻轻合在自己胸口。
林姨在房子与院子相连的门口唤了一声“开饭了”,又转身进了房。
怀涛牵着米兰的手,从门口的走廊一直走到大厅。他既是不愿放开米兰的手,又是潜意识里带着些存心的成分在:和米兰的交往,他不认为需要隐瞒谁,抑或者可以说,他实是希望让所有人确认如下的事实——米兰已经是他的女朋友,是他很在乎很在乎的一个女孩儿!他一定会好好守护她,如果再有任何人试图伤害她,他绝不允许,更不可能原谅。
“哟,怀涛来了。坐,吃了饭再走。”韩进远眯起笑眼打量着米兰和怀涛二人。对他们的事他早有所觉,如今这样亲昵地牵着手来到他面前,他更是确定了他俩在谈恋爱。对于怀涛这孩子,他很是喜欢,因此心里也为米兰着实感到高兴。
怀涛在谢过韩进远后,拉开椅子坐下来,举止显得十分落落大方。
米兰挨着他坐下,眼角不由自主地瞥了一眼斜对面的韩峥——他看上去面色如常。她舒了口气,微微露出自嘲的笑容,完全弄不懂自己在害怕什么。
韩家的晚餐难得没有半点”硝烟“,尽管韩峥的面色不冷不热,却已经比以往绝大多数时候的气氛好太多。话虽如此,韩进远却隐约担忧韩峥保不齐一会又故意弄出点奇怪的状况来。趁着局面尚好,在临近吃完晚饭前好意提醒道:“米兰,一会儿吃完你和怀涛去你房里聊吧,你们年轻人自己玩儿也好自在些,不必顾虑我这个老头子。”
怀涛和米兰不约而同猜到了韩进远的心思,也就没有多说客套的话语,点头说好。
韩峥对此不置一词,依旧埋头扒饭。
韩进远心情不错,话也比往常多了些,转过脸问米杨道:“米杨,你姐姐明天上午就去财大,你是一早就跟她一路回学校呢,还是待到晚上,我再送你回去?”
米杨红着脸支支吾吾道:“我…我跟姐姐一道走。”
“唉,”韩进远显然想到了别处,“我还想你好难得回家一趟,让你好好陪我一天,好吧…”
米杨觉得害他心生感慨很过意不去,忙解释道:“韩叔,我很乐意在家陪你,只不过,我明天确实已经有约,所以…”他和蒋睿涵约好了去看电影。蒋睿涵说,这是对那天给他造成伤害的补偿。他心里对这场电影也是既期待又紧张。
韩进远见他的神色、听他的话音已料到三五分,只是不便确认。一来他毕竟不是米杨的父亲,过问起来多少有些名不正言不顺,二来也是最重要的,他觉得像米杨这样重残的孩子,若是随口便向他提感情之类问题,万一说得不好,只怕触痛他更重的心事。若论起来,米杨在方方面面的难处可要比韩峥多得多了。
吃完饭,米兰习惯性地走进厨房帮忙,被韩进远硬是叫住了:“你不用管这些,和怀涛上楼玩儿去吧。”
米兰因为有怀涛在,也就听从了他的话。怀涛便欣欣然跟着米兰上楼,进了她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