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甫一拉开门,主仆二人便几乎不曾放声惊叫了起来,原来门口赫然站着一个人,不是别个,正是弘历的贴身侍卫方野!瞧得主仆二人出来,他还以与平日里一般不二、波澜不起的声音道:“福晋还可以继续与二位姑娘说一会子,属下会一直守在外面儿的。”

彼时黛玉已自方才的惊吓中回过了神儿来,因笑问道:“方侍卫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的,早起你不是跟爷儿一起进宫了嘛?”

方野的声音还是那么波澜不起,“回福晋,属下晨起是同爷一道进了宫,只爷不放心福晋,特意打发了属下悄悄尾随着保护。”

黛玉听说,喜道:“即使如此,正好你可以去四处打探一下理亲王府的虚实,罢了再回来,我们会一直在这里等着你的。”一旁雪雁亦道,“以方侍卫的身手,可比咱们行事儿方便多了。”

却见方野并不行动,而是道:“爷还让属下转告福晋,理亲王府的一举一动,都尽是在咱们掌握之中的,让福晋不必挂心,直观散淡自己的便是。”

闻言黛玉不由怔了一下儿,因寻思前儿告诉弘历自己要来理亲王府时,虽则明面儿上是以‘打探虚实’为借口的,实则只有她自己心里才知道,她之所以执意要来,皆是因心里记挂着三春只故,毕竟是她所牵挂的人,便是如今不能将她们救出火坑,好歹让她知晓她们将会被“卖”道那户人家亦是好的,这样儿将来她亦可以打发人与她们送东西去!

却不想弘历竟是早已将她那点子小心思瞧在眼里,只未点明,亦不忍拂了他的心意罢了,心里遂攸地一甜,果然这世上最懂她得,还是他呀!

因抬头向方野道:“不过是些不认识的人在口蜜腹剑的奉承着彼此罢了,那里散淡得了?倒是快些儿烘干了衣衫,家去的好。”说着命雪雁雪鸢一人扯了披肩的一头儿,到熏笼前烘烤起来。

当下主仆几个遂一面闲话儿,一面烘起衣衫来。

正烘得差不多时。远远儿的就见方才哪两个小丫头子来了,方野忙掠到了房顶上去躲着。

原来二人是来请黛玉前厅坐席去的,黛玉遂在雪雁雪鸢二人的服侍下系好了披肩,同了二人往前面儿去了。

就见元春正满面春风的与几名半老的贵妇们闲话儿,想是已顺利将三春“卖”出了好价钱。至于三春,则早已被人带至了一旁吃茶,从她们脸上的与来时一般无二的笑容看来,显见得彼时犹不知道自己已在谈笑间被自家祖母和姐姐“卖”了得事实。

瞧得黛玉出来,元春忙上前寒暄了一阵儿,又请黛玉坐首席去。黛玉瞧得她脸上竟丝毫儿没有愧疚的样儿,心下十分不喜,遂借口身子不适,要回府歇息了。元春听说,亦不多留,只亲自送出大门外瞧着上了车,便扭身儿回去继续享受她被人百般巴结奉承者的爽快感觉了。

晚间待弘历回来,黛玉因向他说起今儿个白日乍见方野时唬了一跳,有嗔弘历:“果真的我就那般不济,非要你暗中派人保护着?”又说,“明明对理亲王府的一举一动都是了如指掌,偏不告诉我,弄得我大言不惭的说出些什么‘要去打探虚实’的话儿来,当时你心里还不定怎生笑话儿我呢!”

一席话儿说得弘历忍俊不禁个,笑罢一回,方柔声道:“妹妹的聪明才干,我是知之甚详的,只那些个烦心事原是咱们男人的事儿,何苦要让妹妹操心的?倒没的白污了妹妹的耳朵。”一面又那话儿来岔开,“贾府哪三位姑娘最终都许给了那户人家?明儿亦可着人打听打听其夫家的人品名声什么的。”

黛玉听说,明白弘历不过是因着自己记挂三春,才会关心此事儿的,心下感激,因幽幽叹道:“这会子我亦不知。罢了,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好不好,端看她们各自的造化罢,再不济,吃穿用度是不用愁的,衣食住行好歹亦是有人伺候的,已是比这世上绝大多数的人受用多了,还想怎么样儿呢?!”

适逢丫头来回摆晚饭了,二人方止住话头儿,相携着去到前厅用膳去了,不提。

翌日一早,便有消息传来,迎春被许给了一户新近才举家搬迁进京,姓孙的人家,不过靠着作生意买卖几年来攒下的银子,捐了一个指挥使之职罢了,祖上原出身低下,因执意想娶一个公侯家的小姐做媳妇儿,好使人不敢再嘲笑他家之意。只京城里但凡有点儿根基的人家,皆瞧他不起,因一直未能从愿,好容易前儿个闻得荣国府贾家要为府里姑娘择婿,虽情知如今荣国府名声不好听,到底是公侯家的小姐,且家里还有一个亲王福晋,遂赶着去巴结元春,末了到底如愿以偿,以二万五千两的“高价”,聘得了迎春作妻室。

与迎春还能作人家嫡妻的“好运气儿”相比,探春无疑惨到了十分去。她被元春以五万两的价格,“卖”给了忠顺王作第十二房小妾。那忠顺王今年已五十余岁,在朝中颇有些权势,只是为老不尊,一味好色性淫不说,据说还有鞭打虐待妻妾侍婢们的习性儿,瓷器那业已打死打残过几房妻室了,不过是靠着银子与权势,让那被害人家人不敢吭声儿罢了。

偏除了这个习惯,他还只喜大户人家出来的主子姑娘们,说是只有自小娇生惯养大得,才会身娇体软、柔若无骨,因此等闲人家的姑娘,一般入不得他的眼。如今既闻得有贾府的姑娘愿意嫁作妻室的,自然不肯放过这大好儿的机会,虽则价钱过了一些儿,倒并未皱一下儿眉头,十分爽快便打发了与元春送了银子,还说过几日便挑好日子来抬人。

余下惜春年纪儿最小,虽则有几家中意她的,想着到底不能过了门便圆房,还能好生将养个三两年的,无疑十分不划算,因都未挑中她,倒无意让她逃离了火坑。而元春与贾母想着如今好歹有七万五千两银子,与先前她们预想的还要多一些儿,心中称愿,且贾珍到底身为族长,亦非哪善于之辈,到时要闹起来,反倒节外生枝,遂未再张罗惜春之事。

待回至家中后,贾母先是命人请了贾赦来,说是元春关心姊妹们,为迎春挑选了一户好人家,得了三千两银子的聘礼,让贾赦都拿去。那贾赦原就对迎春不上心,如今又见得有银子,自是再无不从的,因家去便命邢夫人简单与迎春打点了一下儿,又陪了两个丫头过去,不提。

打发掉贾赦,贾母又命人请了贾政来,谈及探春被许与忠顺王作妾之事,那贾政先还再四不肯,说‘堂堂国公府的千金小姐,那里许不了好人家作正头夫妻,非要巴巴的去作妾?’,及至贾母毫不客气的指出以如今贾府在京城的名声和探春原为庶出的身份,能有人娶去作妾已属不幸之中的万幸了,他方不再言语,只随着贾母去了。

于是几日过后,迎春探春二人便被两乘小轿,分别太近了孙家与忠顺王府,开始了她们各自不幸的生活,端的是“可怜闺阁弱质女,一朝落入泥淖中”,可悲亦可叹矣!

第九十四章 闻密事宝钗暗发狠

前文因说道元春与贾母设计,将迎春与探春分别卖给了一户孙姓商贾之家与忠顺王府作妻妾,虽则二人哭哭啼啼,十分不愿去,到底被塞上花轿抬出了贾府。此役共计得银七万五千两,除却给贾赦的三千两,祖孙二人尽赚七万二千两,心里遂十分称愿,好似有了这些个银子,她们离大业成功便又更近了一大步一般。

却不知她们的私下谋算及脸上那遮掩不住的得意之情,早又触怒了一个人,此人不是别个,正是王夫人!

那王夫人自“破鞋儿”事件闹开后,在荣府内气势早已大不如前,心肝宝贝儿命根子宝玉又被贾母接到了自个儿身边养着,让她平日里连个照面儿亦打不上,心里早已是气恨至极,偏贾母夺了自己的儿子又不知足,如今甚至连她的女儿,她的靠山亦一并夺了去,端的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了!

经过此前被贾母夺权那一次,见过了平日里那些个瞧着对她无比忠诚,却在一闻得她失势之后便没好脸子的所谓心腹陪房们,王夫人心里早已不信荣府内任何一个人了,只自己到底孤家寡人一个,势单力薄的,又该如何才能去与贾母抗衡,继而夺回她的一双儿女和荣府的权利呢?

思来想去,如今惟有宝钗能助上她一臂之力,毕竟这个儿媳妇儿是当初她坚持要娶的,荣国府会落到如今这样儿难堪的局面,她会落入如今这样儿尴尬的局面,亦是因她而起的,她就有责任与义务帮她扳回一程才是!

当下计议已定,王夫人亦不要人跟着,只扶了贴身丫头金钏儿,便去了宝钗如今的居所,亦即当日的新房。

行至新房所在的院落,就见通往正方的碎石子甬道两旁,原本该一年四季都姹紫嫣红的花园里,如今却只瞧得见大片的枯枝败叶,显见得很久没有人整理打扫了,亦侧面说明了宝钗如今在荣府内到究过的是什么样儿的日子。

事实上如今宝钗在荣府的日子,确实因着贾母的极端厌恶和宝玉的视而不见,而过得十分的艰难与窘迫,很多时候连饭亦没人送来,热茶炭火更是一应俱无,若非有着王夫人隔三岔五打发人送来几样好点儿的茶过来,这会子主仆三人只怕早已撑不下去了。

原本凭宝钗八面玲珑的手段,是可以靠施点小恩小惠与下人们,与自己换来好点子的处境的,然因着成亲之日她的丑事儿被当众闹穿,最后还是靠着拿出了她们薛家如今仅剩下的四家店铺,才使得她逃过了被贾府休离的噩运,因此薛家如今妻室已是没有多少家当了,那里还经得起她再折腾?而她的一应嫁妆又被贾母元春以各种缘由抬的抬,搬的搬,很快弄了个干干净净,致使她更是在拿不出一两银子去打点下人们了,自然只能苦熬着罢了。

这一日,主仆三人又未能吃得上早饭,正忍着饥饿与寒冷打络子。原来自薛家的四家店铺被元春都拿去变卖了之后,薛家便再没了进账,不过靠着薛姨妈往常累积下来的少量体己银子过活儿罢了。只那薛姨妈原为商妇,平常家里的银子都是不住流动来流动去的,且一心为着一双儿女,那里曾想过攒什么体己银子的?并不若贾母王夫人那般,动辄便能拿得出几万银子的体己来。且又要时常照料宝钗,因此不过几日光景儿,便有些儿撑不下去了。

因思及往常自己家的布庄子时常需要人打扇子、香坠儿、汗巾子等贴身小物的装饰络子,以搭配着服饰衣衫好卖,遂打发了一个心腹婆子去找别的布庄子交涉,到底以一文钱一根儿络子的价钱,得了一桩小生意,双方约定每一千根儿络子结一次账,亦即一两银子。于是梨香院内的薛姨妈与荣府内的宝钗,便领着各自仅剩下的几个吓人,昼夜不停的忙活儿了起来,惟愿能多攒些银子下来,以求有本钱东山再起。

“姑娘,好歹咱们先歇息一会子罢,手都僵的快动不了了。”打了一会子,莺儿忽然向宝钗道。原本她自小跟着宝钗,巴巴的服侍她,就是想着能有朝一日飞上枝头作凤凰,作个姨娘妾室什么的,却不想不独三贝子府未能如愿得进,如今连荣府已是未能站得住脚跟儿,还要比先时在理想元更苦更累,她心里早已是不满已久了,因此如今面对宝钗的使唤,很多时候她都推给了比她小得文杏。

宝钗乃何等聪明样儿人?自然瞧得出她的不满,只想着如今再要跟她闹翻,明儿可是连一日一两银子的进账都要没有了,——莺儿虽然没有别的什么优点,手却十分巧,络子更是打得又快又好,遂强笑着叹了一声儿,道:“不大络子,这长天白日的,可又该做什么来打发时间呢?”

莺儿正欲再说,忽然便听得外面儿一个声音道:“太太来了。”

主仆三人一听,都是又惊又喜,想着往日王夫人要送什么东西来,都是打发丫头来的,基尔格却意外的亲临,可知必有好事儿,遂忙忙开门接了出去。

“见过太太。”欠身冲王夫人福了一福,宝钗方殷勤的招呼着她进得里间坐下。

深深看了宝钗一眼,王夫人方叹道:“宝丫头,苦了你了。”几日不见,宝钗原本银盆似的丰腴白皙脸蛋儿,瞧着已是瘦了整整一圈儿,人亦憔悴了不少,再配上身上那身儿半旧衣衫,端的是活生生一个在婆家受尽欺凌折辱的“小媳妇儿”模样!

一句话儿说得宝钗攸地红了眼圈儿,半日方哽咽道:“只要太太心里一直相信我,我就心满意足了,旁人们的闲言碎语,我可以不理会的。”

王夫人听说,亦是红了眼圈儿,“谁能想来会出那样的事儿?不过是天灾罢了。但只你也不要灰心,所谓‘公道自在人心’,只要你真真是清白的,时日一长,那些烂舌子的人们,总会瞧见的!”

“太太,幸得还有您相信我,一直如先时那般待我好。”哽咽一声儿,宝钗作戏索性作足全套,“还有一点,我母亲如今已没了哥哥,就只剩下我一个,明儿我若有个三长两短,只怕她亦再活不下去。若非想着这两点,我早已以死来明志了…”

说着娘儿俩哭了一回,方彼此劝慰着止住了。王夫人又想着自己要与宝钗密谋一些事儿,遂命金钏儿带着莺儿文杏去自己院里,拿一些吃的穿的用的过来,打发了她们,方压低声音向宝钗道:“今儿个我来,除过瞧瞧你,还有一件事儿少不得要听听你的主意。”闻言宝钗忙起身赔笑道:“太太有什么话儿,只管吩咐便是,宝钗定然万死不辞。”

王夫人拉了她复又挨着自己坐下,方笑道:“那有你说的那般严重,不过些微小事儿罢了。”一面悄声儿道,“如今咱们府里的局势,想来你亦是知道的,老太太为老不尊,年纪儿一大把了,偏还整日里白放着身子不保养,一味的与后辈儿们争权夺利,端的是可恶之极!旁的不说,尤其她还将宝玉霸住,让咱们这正经当娘的与当媳妇儿的连个面儿照不着。”

“前儿我想了又想,好歹不能让她再这样儿下去了,不然将来家里的香火可要靠谁来传承?况时日一长,宝玉眼里心里那还会又咱们?因此今儿个来,就是想问问你,可有什么好主意,能将宝玉的心拉回咱们这边儿来,甚至劝得他搬离老太太那里的?”

一席话儿说的宝钗苦笑起来,“太太还不知道自成亲那日过后,我至今未曾见过宝兄弟一面儿?便是想劝亦无从劝起啊!况他心里如今对我成见颇深,那里听得进去我的话儿?太太还是再想他法罢。”当她没想过去接近宝玉,以期他能念着以前的情分,不要对她那般冷淡的?那也得她近得了宝玉的身不是?贾母那边儿丫头婆子众多,每每不待她进得荣庆堂的大门儿,便早有人出来冷着脸拦住她,便面客气实则不屑的提醒她‘不要忘了老太太的话儿’,不然凭她的手段和美貌,还拿不下一个宝玉来的?!

王夫人听说,道:“也有叫你去劝的理儿?我的主意是先不要直接去劝,况咱们能接触到宝玉的时间原就不多,偏老太太那里还人多口杂的,只怕未必能如愿,到时另辟蹊径的好。”说着附耳向宝钗耳语起来。

一时王夫人说毕,宝钗一张脸子上早已是红霞遍布、娇艳欲滴了。原来王夫人方才告诉她,要与她和宝玉制造机会,让她能早些儿怀上它的子嗣,到时自然可以母凭子贵,也可趁机向贾母提各种平日里不敢提的要求,譬如要管家大权什么的!

对王夫人这个计策,宝钗心里是一千个一万个愿意,但面上表现出来的,确实一脸的害羞与无措,“可是我并不会…做那件事儿,只怕有了机会,亦不能…,姨妈可能要失望了!”她故意装得自己如今犹不甚解人事。以致连如今自己必须唤王夫人作“太太”这一细节都错了,而改作了以前的称呼“姨妈”,就是要让王夫人确信是养在深闺中的千金小姐,之前稳婆儿说的话儿亦是绝对的事实!

——说王夫人心里是完全相信她的,乃决然不可能之事,毕竟府里下人们或多或少已知道她与弘时那一段儿,早已传得十分不堪了,没道理贾府主子们未听到只言片语,没道理她们不会有所怀疑!旁人的怀疑如今她可以不必理会,她深谙欲盖弥彰的道理,只不过王夫人如今是她再贾府内唯一的救命稻草了,只有彻底消除了她心底最后的一点子疑虑,她才会完全真心的对待自己!

果然王夫人见得宝钗这幅害羞惊慌的模样儿后,心里立时彻底相信了宝钗的清白,毕竟只有未经过人事的女子,才会有这样儿自然直接的反应!才来时心底那个一直很犹豫挣扎的念头儿,亦再瞬间变得无比清晰起来,因悄声儿向宝钗道,“你放心,到时我自有良药让宝玉服下,你只管在他喝下我的药以后,适时进他的屋子便可以了,剩下的事情,宝玉自然会做的。”

说得宝钗一怔,难道王夫人是打算给宝玉吃什么催情药之类的东西?看来为了能在这场与贾母的斗争中占得上风,她已经到了不惜伤害自己儿子的地步了!只是她既然愿意,她又岂有不奉陪之理,到时她若真有了身孕,可是一件双赢的大好事儿呢!

因低着头假意思索了良久,方满脸通红的低低道:“一切但凭姨妈做主。”

王夫人间宝钗愿意配合,满意的点了点头,方一脸为难的道:“只是老太太那里人多口杂的,怎么接近她,便是一个大问题了。”一面又抱怨,“偏不论我怎么打发人唤他到我那里说话儿,都唤他不过来,真真是我命里的天魔星!”

宝钗听说,唯恐失去这个大好的机会,因沉吟了一下儿,道:“这个倒亦不难,老太太总不能时时守在宝兄弟身边罢?剩下宝兄弟屋里的丫头老婆子们,谁又敢公然违抗太太命令的?依我说,只要寻下一个老太太顾不上注意宝兄弟的时候儿,太太再设法将他屋里的丫头们都叫开了去,事情自然八九不离十儿了,未知太太意下如何?”

闻言王夫人皱眉想了一想,方点头道:“我才忆起每每福晋回来时,老太太总要关上门与她说半日体己话儿的,而那时丫头婆子们都不是不用伺候在旁的,自然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儿玩自个儿的去了,到时咱们的机会也就来了。只不知最近几日她可会回来不回来?”

一席话儿说得宝钗点头不迭,因脸红一笑,道:“瞧福晋最近与太太的亲密劲儿,只怕至多三日,必定来家的,太太不必忧心。”一面又感激道,“明儿事成之后,太太便比我的亲娘还要亲了,我一定好生孝顺您一辈子!”

王夫人笑道:“都是自家娘儿们,说这些个外道话儿作什么?正经谋划一下儿大计罢。”说着又悄声与宝钗细细商量了一会子细节,方离了宝钗这里,回荣庆堂作准备去了。

不出乎宝钗的预料,元春果真在她与王夫人密谋后的第三日回了一趟贾府来。

彼时宝钗正打着络子,忽然便见金钏儿急匆匆跑了来,一面喘气儿一面向宝钗道:“福晋回来了,太太请二奶奶过去呢。”

宝钗一听,便知王夫人要行动了,不由激动的心突突直跳,因快速交代了莺儿文杏在家好生打络子后,便同着金钏儿一道,忙忙去了王夫人的荣庆堂。

就见王夫人已等在屋里,在她右侧的矮几上,则放着一碗正冒着白气儿的药汁子。

瞧得宝钗进来,王夫人忙命人将那碗药汁子放入了一个捧盒中,方附耳向宝钗道:“我先领着人过去,瞧着宝玉将药汁子吃下,再指个借口儿把屋子里的人悉数带开,随后你再同了金钏儿一道儿,悄悄儿的绕荣庆堂的后门儿到得宝玉屋外,待他吃毕药后,我自会叫一个丫头出来晃一晃,到时你瞧见,再进去不迟,管保万无一失的。”

宝钗忙一一应了,又瞧得王夫人走远了,方同了金钏儿一块儿,抄小径往荣庆堂后面儿去了。

索性荣喜堂离荣庆堂远不甚远,不过片刻工夫,二人已自后门儿进得了荣庆堂,眼见宝玉的屋子已尽在咫尺了,宝钗的手心不由都紧张得出了一层儿细细密密的汗珠儿来。

正当二人欲绕过当前的花园子,行至宝玉屋外候着是,冷不防后面儿一个声音道:“这不是金钏儿姐姐吗?作什么这般缩手缩脚的?”

二人唬了一大跳,因忙回头看时,却见是贾母的丫头珍珠远远儿的行了过来,慌得金钏儿忙忙向宝钗说了一句:“二奶奶先找个地方躲躲儿,待我去将她引开再出来不迟。”便扭身含笑迎了上去,道了一声儿:“原来是珍珠姐姐。”遂拉了她的手,亲热的与她一面搭讪说笑着,一面将她往别处带了。

余下宝钗缩在几个大花盆子后面儿,见此状方松了一口长气儿,因拿眼不住往宝玉的房门口瞧,却见那里一直不曾出现过王夫人所说的小丫头子,心下不由纳罕起来,难道宝玉还未吃下王夫人的药?

正纳罕之际,远远儿的又瞧见几个拿着大喷壶儿的小丫头子叽叽喳喳过来了,显然是来浇花儿的,慌得宝钗藏之不迭,因赶紧弓着身子窜至了一旁的月洞门后躲着,心里惟愿小丫头子们早些儿浇完了花儿,好让她再躲回去。

然老话儿说“屋漏偏逢连夜雨”,却亦是有一定道理的,就在宝钗一心巴望着小丫头子们能早些儿离去之时,偏巧儿又有几个婆子急匆匆往月洞门的方向行了过来,慌得她忙四下里找藏身之处,却见四周皆十分开阔,甚至连棵大点子的树都没有,只除了斜对面儿的一大丛铁树。

铁树尖利的叶子,让宝钗本能的瑟缩了一下儿,想着若是被尖叶扎到身上,该是多么的疼痛,然仅仅只犹豫了一瞬,宝钗便在瞧得那几个婆子渐行渐近后,毫不犹豫窜进了铁树丛中去,当然没有意外的被扎了个浑身火烧火燎的痛。

就在宝钗疼痛难当,直恨不能立时逃离铁树丛中时,却见那几个婆子竟行至离她不远的一排石凳子上坐下,旋即便开始绘声绘色的说起家常里短了,而被议论得最多的,不是别个,正是宝钗!

面对着那几个丑陋的肥硕屁股,及其因着它们的主人说的兴起时,随之而来的剧烈晃动,原就被铁树枝桠扎得疼痛难当的宝钗,更是觉着恶心到了极致,因不小心动了几下。

“什么东西儿”铁树枝桠的忽然摇动,惊动了谈性正浓的众婆子们,因赶紧儿四下里张望了几下,却又并未瞧得什么异物儿,遂各自说着两句‘必是才起了风之故’之类话儿,又兴致勃勃、口沫横飞的八卦起自己的来。

众婆子的久坐不走,让宝钗不由暗自叫起苦来,想跳出去罢,又恐闹到贾母那里,反倒节外生枝,明儿必定越发防着不让自己过来;想不跳出去罢,偏铁树的枝桠又扎的人痛的慌,且随时又被众婆子发现的可能。没奈何,她只得在四处观察了一阵儿后,作出了沿着铁树枝桠的空隙,匍匐前行,以期能的到另一处安全所在的决定。

当下她便沿着铁树枝桠间的空隙,小心翼翼的匍匐前行起来。

不知道爬了多久,就在宝钗以为自己的双臂和腰下一刻便要断了之时,终于让她瞧见了一堵墙,她细腻不由一喜,想着只要沿着墙走,必定能走出铁树丛,到得一处安全的所在。

正当她要自地上爬起,欲顺着墙根儿走出去时,却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透过未关严实的窗户,传进了她的耳朵里:“如今已到了咱们大业最关键的时刻,老太太一定要沉住气儿才是。”不是别个,正是元春的声音。原来她再不知不觉间,竟已爬到贾母正方的窗下。

“福晋只管放心,我理会得的。”是贾母的声音。

又听元春道:“只一点我委实不放心,前儿个将二妹妹许给孙家时,孙家原给的是二万五千两,然老太太却只给了大老爷三千两,若是名而此时一闹穿,必定又一场饥荒要打呢!”

贾母冷笑道:“福晋不必挂心,你大老爷便是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好歹有我在呢,我绝对不会让任何人破坏到咱们的大业的,不然之前毒死薛家那呆儿子,费劲心机夺过薛家产业、一直忍受着被人嘲笑咱们家拾了一只别人不要的‘破鞋儿’与此番嫁掉你二妹妹三妹妹等事儿,可都算是白作了!”

“有老太太这句话儿,我这心里就踏实了。”元春接道,“时候亦不早了,亦是时候该回府去了,小阿哥还等着我呢。”

贾母听说,忙道:“到时照顾好小阿哥是正经,一旦将来事成,他可就是当今的太子殿下,是咱们家以后最大的希望;便是事败了,他亦还能封王,一样儿保咱们家荣华富贵,可不能又丝毫儿的闪失。我就不多留福晋了。”说着二人的声音便渐趋渐小,直至没有了。

竖起耳朵细细听了一会儿,确定二人已离开后,宝钗放下了方才为了防止自己尖叫或痛哭失声,用来捂住自个儿嘴巴的手,而她的脸上,则早已是慢慢的泪水了!

原来自己的哥哥,竟是被那个表面瞧着一心一计为她们母女考虑的元春和贾母一块儿害死的!原来她们一开始图的就是她们家的财产!原来自己已被她们算计成这样儿了!

无声儿的哭泣了一会子,宝钗脑子里残存着的理智终于恢复过来,因寻思若这会子自己再不走,过会子待贾母回来后再要走,可就难上加难了,遂赶紧儿深吸了一口气儿,强自压下了满心的惊惧与仇恨,悄悄儿沿着墙根儿绕出了铁树丛。

也不去瞧宝玉那边儿这会子到究竟怎么样儿了,也不回荣喜堂去与王夫人回合,而是直接回了自己的院子,打发掉莺儿文杏后,方扑到床铺上,埋首痛哭起来。

哭了半日,心里到底好受了一些儿,宝钗终于能平静的坐下了,思忖起事情的前因后果、来龙去脉来。

听贾母与元春的口气儿,她们竟似正在进行着一件大事儿,又思及贾母说的‘一旦将来事成,他可就是当今的太子殿下’,宝钗的心不由突突直跳了起来,“谋逆”二字一下子浮过了她的脑海。心下闪过的第一个念头,便是立即去揭发举报她们,让贾家被抄家灭门,毕竟当今圣上多疑的性子,乃天下人尽知的!然又思及以圣上哪冷酷无情的性子,到时果真要抄贾家,自己如今好歹亦算是贾家的人,到时岂非亦要被牵连?指不定还要牵连到她母亲亦未知!况就凭她一个闺阁女流,手里又没有元春贾母谋逆的证据,教官府的人如何相信她?

只是,要她就当作不曾知晓过此事,仍放任算计她及她们薛家的人继续这样儿尊贵体面的活着,却亦是打死不能够,所谓“有仇不报非君子”,她虽然不是君子,却亦作不来那以德报怨之事!

那么她就确实该好好儿想想,到底要怎么样儿才能让贾母与元春这两个害她们家的人,为她们的所作所为,付出应有的代价了!

第九十五章 无辜小儿惨被牵连

却说宝钗无意闻得贾母与元春的私语密谋之后,心下是又气又恨又痛,因暗自发狠,无论怎样儿,都要让贾母与元春这两个害她们家的人,付出百倍千倍的代价去!

然想归想,认真要报起仇来,却亦绝非容易之事,毕竟如今的自己家,是既无钱又无权,不过仅剩了她们母女这一对儿弱质女流罢了,而贾府如今虽则在京城内坏了名声儿,明面儿上的体面势力还在,尤其元春如今又贵为亲王福晋,凭自己的一己之力,绝然是板他们不倒的!那么,她只能靠智取了,只是,她该从何下手呢?

又认真的一字一句回想了一下儿先前贾母与元春说过的话儿,宝钗将突破点儿放在了贾母叮嘱元春那一番话儿上,‘倒是照顾好小阿哥是正经,一旦将来事成,他可就是当今的太子殿下,是咱们家以后最大的想;便是失败了,他亦还能封王,一样儿保咱们家荣华富贵,可不能有丝毫儿的闪失’!因暗自思忖,照贾母的话儿说来,元春的儿子,就是他们在这场所谓“大业”里最最关键之人,进可保他们更富贵尊崇,退亦可保他们继续如现在这般花天酒地下去!

想明白了这一点,宝钗的心底已然有了大略的主意,因赶紧儿起身试了泪,唤文杏打来热水洗了脸匀了面,又整理了一下儿衣妆,方面色如常的往王夫人处去了。

一时到得荣喜堂,就见王夫人正坐在榻上生闷气儿,地下众伺候之人皆是大气儿不敢出。

宝钗见状,因赶紧儿上前福了福,方赔笑道:“不知是谁惹太太生气儿了?”

王夫人瞧得是她来了,脸色越发难看了几分,然到底未忘记屏退众下人,方质问道:“才刚你去那里了?到处寻你不见,结果便宜了宝玉屋里的那个最像林家那个狐媚子的丫头晴雯!”

原来方才王夫人去到宝玉屋里时,因见他正坐在长案前全神贯注的看书,——当然他绝对不会看什么《四书》、《五经》之类增长学识的书,他看的不过一些古今小说并传奇角本罢了,逐上前笑道:“我的儿,你看什么书这般专心?要是被老爷瞧见你这般上进,不定怎生是喜欢呢。”

却见宝玉只是起身淡淡唤了一句“太太”,便将王夫人晾在一旁,复又坐下看起自个儿的来。王夫人便有些讪讪的,暗骂‘果然老太太心思歹毒,竟这般离间我母子,让宝玉如今瞧都不瞧我一眼’,面上却未表露出来,毕竟今儿个可还有正事儿呢,因仍是笑道:“你这般上进原来是好的,只用心太过,就伤身子了。晨起我命人炖了人参药膳,据太医说最是补脑子的,不如你先歇一会儿,吃了药膳再看不迟。”说着亲自结果丫头手里的捧盒儿打开,将那碗彼时犹冒着热气儿的所谓“人参药膳”端了出来。

那宝玉还再四不肯吃,说:“才吃了饭不久,又吃了几块儿老太太打发人送来的糕子,这会儿并不饿。横竖是补药,倒是太太自己吃了罢。”

王夫人听说,心里攸地一“咯噔”,面上却仍是挂着慈祥的笑容,嗔道:“果真是个傻孩子!太医院说了,这药是给那用心用脑之读书人吃的,我又不似你要成日的读书习学,自是犯不着吃这药,你还是趁热吃了罢。”又道:“知道你心疼我,有好东西儿都想着我先吃,只我那里什么好东西没有?平常你大姐姐亦时常打发人送回来,你只放心吃罢。”

宝玉见她唠叨得不堪,心下烦闷,只得接过她手里的药碗,仰头一饮而尽了。见此状,王夫人忙冲跟来的丫头玉钏使了个眼色,她便掀帘出去,与宝钗示意可以进来了。

不想左瞧右瞧,就是未瞧见宝钗的踪影儿,玉钏儿无奈,只得折回屋里去。就见此时的宝玉已是满脸通红,大口喘着粗气儿。一旁王夫人瞧得她进来,忙附耳问道:“你二奶奶呢?”

玉钏儿忙摇头道:“四下里都瞧过了,并未瞧见二奶奶的踪影儿,敢是被人发现了?”

王夫人听说,气得直跺脚,又见一旁的宝玉不住叫着‘难受’,还抓扯着自己的衣衫,情知药效已彻底发作了,不由越发烦躁。又见四下里平日跟宝玉的人一个不再眼前儿,只得命玉钏儿,“你留下伺候你二爷罢。”一面安慰自己,好歹玉钏儿是自己人,亦算是不好中的最好了!

那宝玉此时已知自己被他母亲暗算了之事,心下生气,想着玉钏儿是王夫人的人,逐生生憋着亦不去碰她,直憋得满头满脸的汗珠儿直往下掉。

王夫人见了,又心疼不过,正暗自悔愧不该将宝玉屋里的丫头们都打发了出去时,就见一个丫头掀帘儿进来了,不是别个,正是晴雯。

因着晴雯是贾母给宝玉的,又生得很有几分像黛玉的品格儿,王夫人一直深恶于之,如今瞧得她贸贸然闯了进来,越发生气,正欲破口骂其一通儿。却不想宝玉见了她,眼睛一下子直了,亦顾不得还有王夫人在场,疾步上前打横抱起她,便往内室去了。

余下王夫人又气又恨,偏又听得里面儿不时传出一阵阵儿男女云雨时的声音,自觉没脸子再呆下去,只得扶了玉钏儿,气冲冲回了荣喜堂,于是方有了宝钗才瞧见的她坐在榻上生闷气儿这一出儿。

宝钗听罢王夫人的话儿,心下暗自庆幸方才自己不在场,不让明儿真有了宝玉的骨血,可就真与贾府有了千丝万缕的关系了,要脱起身来,亦不会容易了!面儿上却装得十分懊恼,道:“原本我同了金钏儿姐姐过去,已行至宝兄第门外了,不想却被老太太屋里那个珍珠发现了,金钏儿姐姐让我躲在一旁,自己去引开了她。不想后面儿又一直不停的有人来,以致我一直未寻下机会,只能躲在一个僻静的角落儿,一直躲到这会儿才脱了身儿,”

王夫人听说,长叹了一口气儿,道:“人算不如天算,这也是个人的缘法啊!只如今宝玉心里已怨上了我,老太太那里必然亦已知晓此事儿,明儿再要寻下这样儿的机会,可是再不能够了!”

闻言宝钗因沉吟了一下儿,方压低声音道:“我倒有个主意,只不知太太意下如何?”

一听得宝钗有主意,王夫人面上不由一喜,赶忙这会着问道:“什么主意?快快说来我听听。”

宝钗便道:“老太太如今这般有恃无恐,不过是仗着福晋进来与她亲密罢了,依我说,明儿咱们只要将福晋的人和心都重新拉回到咱们这边儿来,有福晋在,还愁唤不来宝兄弟?而宝兄弟只要来了太太这里,还愁他不听太太的话儿?”

听她说毕,王夫人现实点头连连,旋即又皱眉叹道:“要将福晋的人和心拉到咱们这边儿来,谈何容易?如今她回来时可是连照面儿都不与我打,只到老太太屋里坐会儿便离开的,我连她面前连话儿尚且说不上,如何将她的心拉回来?说来说去,还是空谈!”

却见宝钗只是淡淡一笑,道:“太太别急呀,我话儿还未说完呢。我虽然年纪儿还小,亦未曾做过母亲,却能自太太和我母亲身上瞧出,但凡作母亲的,孩子永远是在她心里排第一位的,想来福晋亦不会例外才是。如今福晋的心在老太太那边儿,一时半会儿只怕亦拉不回来,咱们不如另辟蹊径,索性亲自上门去求福晋,说要接小阿哥来身边儿小住一日,聊表太太一点儿作外祖母的心,以太太与福晋的母女情谊,只要太太好好儿说,想来福晋是不会拒绝的。到时小阿哥来了太太这里小住,福晋心里放心不下,自然日日都要来瞧的,到时又岂会再去老太太那里?太太请细想。”

一席话儿说得王夫人豁然开朗,因眉开眼笑的道:“我的儿,到底是你有计谋,明儿我就亲自坐车接小阿哥。”

当下娘儿俩又商议了一下明儿见了元春该说那些话儿才能打动她后,宝钗方道:“忙了这大半日,太太亦累了,我就不打扰您歇息了。”辞了王夫人,离了荣喜堂。

却并不回自己的屋子,而是四处绕了一圈儿,方瞅着人不注意时,悄悄儿自西南的角门回了梨香院她母亲那里。

那薛姨妈忽然瞧得女儿回来,又惊又喜,乃至瞧得她只着了一身儿半旧衣衫,人亦瘦了许多,身边儿更是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时,又忍不住心疼得掉下泪来,道:“她们就这样儿糟践你吗?你姨妈也不替你说说?”

宝钗顾不得向她母亲诉苦,先就令屋里同薛姨妈一块儿打络子的两个婆子退了出去,方附耳道:“妈有没有法子与我弄一些儿砒霜之类见血封喉的毒药?”

薛姨妈一听,立时大惊失色,因抓了宝钗的肩膀一面摇晃一面哭道:“她们到究对你有多坏,以致你都活部下去,要寻短见了?你有没有想过我这个做娘的,我已近失去你哥哥了,再要失去你,可还怎么活得下去?”

见薛姨妈竟会错了自己的意儿,宝钗心里一时又是好笑又是伤心,因放柔了声音向薛姨妈道:“妈你想到那里去了?不是我要寻短见,是…”说着犹豫了一下儿,方含泪附耳向薛姨妈将薛蟠之死及贾母元春谋夺薛家家产的真相大略说了一遍,末了又恨恨道:“妈只管放心,哥哥的大仇,我一定会为他报的!”

薛姨妈早已泣不成声,如今闻得宝钗这般说,唬了一跳,道:“药死了他们一家,官府要追究起来,咱们一样儿赔上性命,何苦来呢?”

宝钗听说,冷笑一声儿,道:“我不会那般傻,我自然有我的完全之策!妈只管设法与我弄了药来便罢,我一定会将咱们失去的,一一都讨回来的!”说着又再三叮嘱薛姨妈一定尽快弄来药,且切忌不能让第三个人知晓此事儿后,方出了梨香院,如来时那般悄悄儿绕回了自己屋里,不消多记。

翌日一早,王夫人果真按宝钗说的,坐了车便忙忙往郑各庄理秦王府去了。

见了元春,寒暄了一阵儿,王夫人便赔笑道:“今儿个登门,除却向福晋请安外,还有一件事儿要求福晋的,还请福晋疼惜,千万应下了才是。”

元春一听,以为她又要请自己在她与贾母的斗争中偏帮于她,因毫不客气的摇头道:“若是太太要说什么有关老太太的事儿,还是不要说哦,好歹老太太是长辈,太太为人儿媳妇儿,谦让她一下儿,那原是该的。”

王夫人听说,心下立时不悦起来,再不想元春竟已维护贾母至厮了!然一思及今儿个的来意,忙又堆满了笑容,道:“福晋说到那里去了,好歹我亦是出身大家,那里能那般不尊重,成日与老太太过不去?今儿个我来,是想求福晋让我带小阿哥回去小住几日,一来福晋贵人事儿多,成日里忙得不得了,虽说府里老婆婆丫头一大推,难免照顾不周;二来虽说如今小阿哥是主子,说句不怕福晋怪责的话儿,到底还是咱们家的骨血,是我的小外孙,因此我一直想要尽一点作外祖母的心意,不知福晋意下如何?”

提及自己的宝贝儿子,元春顿时笑得一脸的柔和,道:“太太的好意我替小阿哥领了,只他如今年纪还小,一刻离不得我,且奶子丫头们亦是平日里使惯了的,还是留她在身边儿的好,太太什么时候想他了,过来瞧他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