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种错觉,那个疯狂地与杜悦纠缠在沙发上的人根本不是他——自己何 曾有过如此失控的时刻!
残存的理智还在彷徨地问自己, 他能这样吗?
但是,比他更疯狂的是杜悦,她在他身上点了一把火,熊熊的火焰简直要把两个人都吞噬殆尽…
当疼痛一波一波如汹涌的潮水般袭来时,杜悦突然找回了一些意识,她的 表情一下子变得呆滞起来,她知道自己错了,模糊的意识里掠过一丝悔意。 然而,为时已晚。
第四章愤怒的替代品
蒙昽醒来时,房间里一片漆黑。
许晖翻了个身,身上掠过尚未散尽的倦意,刚才太投入了。
他很小心地探手过去,在黑暗中拧亮床柜上的小灯,柔和的灯光下,他的 目光扫了眼闹钟,还早,四点刚过。
他轻轻转过身来,想打量一下睡梦中的杜悦,反而被她吓了一跳,她的眼 睛睁得大大的。
“你醒了? ”他问,言语里掩饰不住一丝尴尬,毕竟两人在此之前不算很熟。
杜悦慢慢爬了起来,她不是醒了,从被他抱上床之后,她就一直没睡着。
她低着头,根本不敢看他:“你能…送我回去吗? ”
她的冷淡让许晖感到几分失落,同时也觉得轻松。
“…好。”他柔声回答,很快起身,换上了衣服。
一路上,杜悦都很安静。许晖不时借故侧过脸去瞅她几眼,她的面色不太 好,有几分苍白,浑身上下也失去了昨晚的锐气,仿佛一下子被抽空了,老实 得几近木讷。
她的样子让许晖有些心疼,他很想伸手触摸她一下,说几句安慰的话,但 终究也只是想想而已,看她的表情,他就明白她后悔刚才的事了。
那是她的第一次。
车子刚到小区门口,杜悦便张口喊停,她匆忙推门:“我就在这儿下吧。
许晖一把拉住她的手臂,他有很多话想跟她说,但是都堵在喉咙口了,他 盯着她单薄的背影,思忖了好一会儿,才干涩地说了句:“以后有什么事,记 得找我。”
他知道在昨晚之后说出这句话来显得很功利,也很欠扁,但除了这个,他 实在想不出该说些什么。
杜悦没有反应,用力挣了一下,摆脱掉他的手,一声不吭地下了车。
她的身影逐渐隐没在黎明的黑暗中,许晖不知道从门口走到她的住所需要 多久,他忽然有些担心她的安全,很想推门下车,追上去陪她走到目的地。
最终,他当然什么也没做。他己过了冲动的年纪,对于现在的他而言,安全永远是第一位的——他
并不希望被人撞见。
更重要的一点,可能连他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则是,他不确定杜悦是否需 要他那样的陪伴。
开了门,杜悦连灯都没开,摸着黑径直往自己房间里走,刚到门口,夏楠 的声音就出现在身后,松了口气似的嚷:“杜悦,你怎么才回来啊? ”
杜悦没理她,进门就往自己床上一趟,她累得快散架了。
“你到底怎么回事?这一晚上哪儿去了? ”
夏楠的声音像一根极细的针,扎得杜悦心头生疼,她把被子拽过来,往自 己脸上一蒙:“你别问了,我要睡觉! ”
“那好,你睡吧,到点了我叫你。”夏楠悻悻地嘱咐了一句就出去了,顺 带帮她把门关好。
直到这一刻,杜悦绷紧的神经才算彻底松弛下来,回想了下昨晚的一切, 简直比坐过山车都震撼,她除了惊愕,更加觉得不可思议,她怎么能在那个人 面前如此口没遮拦,又如此…放荡不堪!
她的脸倏地滚烫无比,久久不敢从被子里伸出头来透气,廉耻感已经彻底 攥取了她的意识,她恨不能就此闷死自己!
七点半,夏楠准时去敲杜悦的门,提醒她该起床上班了。
躺在床上的杜悦一点反应都没有,她只得走过去,掀开还蒙在她头上的被 子,却被她通红的脸颊吓了一跳。
“哎呀,你是不是发烧了呀? ”夏楠伸手去摸她的额头,果然烫得厉害。
经过两个多小时的反复挣扎,杜悦终于模模糊糊地睡着了,但是梦里,总有一团撩人的火焰在炙烤着她,让她无法真正舒坦下来。
你忽然感觉身子在被人拼命摇晃,耳边传来夏楠粗鲁的吼叫:“妈的,杜 悦!你到底听见我说什么没有?快起来上医院,你发烧啦! ”
她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看见夏楠穷凶极恶的脸近在咫尺,估计是被自己吓到了。
“我还没死呢。”她有气无力地把脸转到一边,“你囔什么呀!”
听见她还能说话,夏楠立刻欣喜地叫起来:“我还以为你烧昏过去了呢!别睡了,起来吧,我陪你上医院去,今天的班肯定是上不了了。”
杜悦翻了个身,含糊地嘟哝:“我才不要去医院呢,我要睡觉。”
“可你在发烧!”夏楠又对她吼,心里开始生气起来,这个杜悦,在跟齐正磊闹翻之前可不是这么别扭的,为了个臭小子,作践自己,女人怎么都这样!
杜悦听出她的怒意,吃力地坐了起来:“对不起,夏楠。”
夏楠的脸色缓和了一些:“说什么呢!你生病了,该好好看病去。”
杜悦摇摇头:“我没事,真的。你帮我把药盒里的退烧药拿过来吃一剂就好了。”
“但是…”夏楠显然不放心她。
“你拿给我吧。”杜悦很快打断她,语气轻快道,“我以前发烧都是这么治的,上医院很麻烦,去了也是配药吊水,都一样。”
夏楠只得依言给她找来了退烧药,又拿来个满瓶的暖水壶和一只干净杯子,替她倒好一杯水,搁桌子上凉着。
“你真的没事?”临走前,夏楠再次跟杜悦确认。
杜悦在她的注视下把退烧药吃下去,对她笑了笑:“没事,你去上班吧,再迟一点就赶不上班车了。”
夏楠看看手表,又看看杜悦,表情有点焦躁,她实在不放心杜悦一个人在家里,但杜悦却死活不要她请假陪她。
可恨曾雨露昨晚也没回来,一定跟齐正磊到什么地方鬼混去了。不过即使她在,杜悦也不见得会接受她的照顾,总之她们三人的事,实在是糟透了。
“那你好好休息吧。另外把手机放在身边,不要关机,有事给我打电话,我也会打给你。你要是不接,我就直接冲回来。”
夏楠半是关心半是威胁的一番话让杜悦听得又想笑又心酸,靠在床上不停地点头,等她刚要拔腿出门时,杜悦又蓦地叫住了她。
“夏楠,谢谢你!”她说得真心诚意。
夏楠在门口翻了下白眼:“病美人,你就别煽情了,好好休息吧。”
门一合上,杜悦的眼圈忽地就红了。
罗秉伦在会上难得表现得心平气和,在听取某些部门汇报时,脸上还流露出一丝难得的笑意。许晖知道,这得归功于本季度的销量又上了一个台阶。
坐在他旁边的高纯突然用胳膊肘轻轻捅了捅他,同时把一份报表挪到他面前,这是她等会儿要上台展示的部门报告中的一部分内容。
许晖俯头飞快扫了两眼与本部门相关的数据,又转脸跟高纯对视了一眼,彼此都流露出会心的笑意。
一小时后,许晖跟高纯面带轻松地并肩从会议室里走出来。
“那份报表做得很漂亮。”许晖笑着恭维高纯。
高纯甜甜一笑,显然听出他话语里的一丝感激。
他们俩关系一向不错,高纯刚升为经理时,作为协作部门的领导,许晖不仅没有为难她,还对她帮助良多,所以,她习惯了抓到问题先跟许晖通气,而不是直接往上捅。两人合作颇为默契。
但有一点许晖始终搞不懂,像高纯这样聪明世故的女孩,怎么会甘心跟戴高阳那样的花花公子混在一起,而且人人都看得出来,她是玩真的。
“数据方面,应该不是你自己选的吧?”许晖打趣地问道,他当然清楚报表的作者是谁。
果然,高纯笑道:“还能有谁?杜悦都快成我们部门的数据筛选专家了。”
许晖也笑:“对了,我最近也有两份数据要出,需要一点…呃,技术性处理,能不能找她帮一下忙?”
高纯捂着嘴直乐,觉得“技术性处理”这一措词实在太有才了:“没问题啊!”
许晖难得向她张口,她巴不得卖个认清给他,只是,她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有些为难地问:“急吗?”
“当然越快越好。”许晖信口道,其实没那么急,他只是忽然很想见到杜悦。
“杜悦今天请假了。”高蠢一边说一边跟着许晖踏入他的办公室。
许晖的脚明显顿了一下,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心里有些不安。
“听说是失恋,一晚上没睡好,今天早上就发烧了。”高纯的口吻既像同情又像幸灾乐祸。
许晖已经走到自己的椅子前,却半天没坐得下去,强作镇定地问:“失恋?怎么回事? ”
这回轮到高纯惊讶了: “啊?你不知道呀?她不就是和你们部门的齐正磊 吗?两人好了有一阵了吧?结果齐正磊最近又跟曾雨露好上了。他跟杜悦昨天还在四号楼的小仓库门口大吵了一架呢,好几个人都看见了。”
苦涩在许晖心头蔓延开来,他很想自嘲地笑笑,可惜没能成功,只是面无表情地坐下,僵硬地打开了笔记本电脑。
他的确孤陋寡闻,对就发生在身边的“情变故事”竟一无所知,更让他觉得羞耻的是,自己居然还在这场风波里充当了一个隐秘的角色。
他算什么呢,替代品?
他忽然感到胸腔里溢满了愤怒。
“她这一请假,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上班呢!”高纯对他激烈的心理活动一无所知,她是真把他随口一提的要求当回事了。
“不然我找小汪帮你吧,汪寒,记得吗?你还夸过她聪明的那个。”
许晖根本不记得汪寒是谁,他努力克制着不让自己糟糕的心情露馅,在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之后才淡淡地说:“不用麻烦了,我自己想办法解决吧。”
杜悦高估了自己,她这一病竟然就是一星期,刚开始她还想强撑,后来是夏楠硬拉她去医院挂了水才有所好转。
也说不清楚究竟是什么毛病,做了全身检查,都没大问题,就是发烧,最后医师当成普通感冒处理了。
等她完全康复,人却急遽瘦了下来,仿佛蜕掉层皮。
这期间,曾雨露回来收拾了行李搬走了,她跟齐正磊在外面另找了一处房,正式同居了。
夏楠觉得这样也好,她跟杜悦平时就针尖对麦芒,互相不对眼,现在发生了这样的事,还不得天天斗得跟乌眼鸡似的,到时候她帮谁都不是,分开是最好的办法。
周一,杜悦重回公司,熟悉的同事们看到她改头换面的模样,当面不说,背后都对她指指点点,她能感觉出来,但对此毫无办法,又不能去堵人家的嘴,更不能揪着别人吵架,只好来个沉默是金。
这一沉默,就更加坐实了传闻,一时之间,她成了世铭的名人,走到哪儿
都能提高回头率。
闲言碎语虽然让杜悦厌烦,但更让她难受的是自己还得跟曾雨露在一个部门继续共事,虽然她们现在很少碰面——两人个在同一个班上,雨露又已经搬出去住了——可一到部门开会或者偶然在车间里狭路相逢的时候,杜悦要抵御 露脸上微妙的胜利表情,还要生生扛住来自周围的诸道看好戏的热切目光。
可是,除了忍气吞声地避开,以保持最后一点颜面,杜悦想不出其他的对
应良策。
下午三点半,她从生产一线上收完货下来,迎面就看见曾雨露从走廊那头
款款过来,身旁还跟着个工程师,杜悦记得那是齐正磊的一个铁哥们,两人不
知道在谈论些什么,笑得很开心。
杜悦利索地转身,改走另一条走廊,反正在这个四通八达的车间里,条条
大路通大门。
她没想到,为了躲避是非而进行的这一路线改变却让她陷入另一个更大的
尴尬之中——许晖就站在离她五步远的角落,双手抱胸,用一种她看不明白但
绝非友善的眼神望着她。
如果不是因为这次偶遇,杜悦很难会在白天想起他来,当然,她是刻意的。
她无法在朗朗乾坤下回忆那晚自己的放浪形骸,而他是唯一的见证人,要
想把这个羞耻彻底忘记,只能把那该死的记忆连同他这个人一并抹杀。
所幸,相比较曾雨露,许晖要低调得多,在杜悦休假和重新来上班的这些
日子里,他没有主动去找过她,也没有什么恐怖的传闻从公司哪个角落里突然蹿出来袭击杜悦。
当然,她很清楚许晖的为人,他不可能把那晚的事说出去,不是为她,而是
为他自己。所以,撇开难堪不谈,杜悦对许晖的人品还是放心的。
此刻,他站在她对面,那般斯文且疏远,用冷漠的眼神遥遥看向她,她的脸竟刷地—下红了起来。
她可以控制自己的理智不去想他,却无法阻挡他如同鬼魅—般时常光临她
的梦境。
在梦里,她常常跟他纠缠得喘不过气来,又觉得十分痛快淋漓,好似长久 艰郁终于得到发泄的途径。
醒来时,一想到梦中的情景,她会再度被惶惧和羞耻包裹住,觉得自己真不要脸,难道仅仅有过一次肌肤之亲,他就在她身上烙下了无法磨灭的印痕了么?
她慌乱地收回目光,生怕自己的眼神泄露了内心的秘密,一番东张西望之后,她不得不艰难地原道返回,她宁愿跟曾雨露短兵相接,也不想撞到许晖的网里,她发现自己有点怕他。
可是,她还没来得及跨步逃走,就听到身后传来他的脚步声,稳而快,这加剧了她的恐慌,连曾雨露的身影在她前方飘过都没能引起她任何轻松的意识。
很快,杜悦的胳膊被他抓住,她的身子被迫转了个向,正对许晖,他这才松手放开她。
“你跑什么? ”他冷哼了一声,声音很低,有浓重的鼻音。
杜悦无路可逃,只得低着头不吭声,像个犯了严重错误的学生。她消瘦的容颜让许晖的心被什么东西重重撞了一下,生疼。可他知道,就连她的消瘦也不属于自己。
他本来没想跟她说话,在得知她跟齐正磊的事后,他就决心要把那晚的记忆统统抹去,让他们两人重新回到最初的状态——没有交集,互不干涉。
他可不想当傻瓜,一点儿也不想。
然而,刚刚看到她在自己面前乍然流露出来的惊恐和慌不择路的举止,他忽然来了气,他就这么惹人嫌?
他走近她,既陌生又熟悉的气息连同生产线上的机油味儿一并飘入杜悦的鼻息,她一下子有窒息的感觉,双手紧攥住工作服,徒劳地想抵御什么。
“晚上九点,在上次那间酒吧,我等你。”许晖低沉的嗓音冷酷无情地向她发布了命令,最后又冷冷加了一句,“你必须去。”
杜悦还在懵懂之际,许晖已经擦着她的肩部,越过她,径直大踏步远去了。
第二杯咖啡上来的时候,许晖有些不耐烦地抬起手腕扫了一眼时间,已经九点半了,杜悦却连个影子都没有。
其实,连他自己都没想好该跟她说些什么,他只是觉得在那件事之后,两人就这样形同陌路有点不明不白。
现在,他已经从生气过渡到丧气了,猜想她大概是真的不会来了。
可不是,她凭什么要来见他?她喜欢的人也不是他,她更不是在他这儿受
的伤。
他自嘲地笑了笑,伸手把桌上刚买的烟盒抓过来,三下两下拆开,抽出一根来点上。
他抽烟的姿势很酷,用拇指和食指夹住烟,身子斜靠在椅子里,眼睛在灰蒙蒙的烟雾中中半睁半闭,有点沧桑,又有点邪气,与他平日的温文尔雅截然不同。
做在他对角线上的两个女孩刚才还自顾自地在笑侃什么,此刻却频频回过脸来看他。
许晖不喜欢抽烟,从来都是,只在感觉烦躁的时候才来上一根,尼古丁有明显的缓解神经的功效。
—支烟燃尽,他觉得自己的状态比刚才好一些了,忽然对周遭的一切都起了厌恶,大概是因为他曾经从这里带走过杜悦,而现在,她爽约了的缘故,这里成了他失败的见证。
起身离开时,他想他以后不会再来。
出了门,初夏清凉的夜风拂过面颊,有种说不出的舒爽,许晖缓步向停车场走去。
没走多远,一棵用来装饰的塑料椰子树下有个熟悉的身影忽然映入眼帘, 他的心没有任何征兆地一跳,脚步停顿下来。
是杜悦,原来她还是来了。
他不知道该用欢喜还是悲伤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杜悦一个转身就看见了站在建筑物阴影里的许晖,她迟疑了一下,鼓起勇气向他走去,双手习惯性地攥紧了背包带。
她今天穿了件白底碎花的短袖衬衫,式样有些老了,下面是一条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她人不高,但双腿修长结实,很有美感。
当她一步步朝许晖走过来时,他感觉自己周身的空气逐渐稀薄。
他无法理解自己的感受,她不过是个很普通的女孩子而已。
杜悦在他面前站定,她依旧是那副低头认错的模样,许晖只能看到她乌黑的扎在脑后的头发。
他有点恼恨她这副模样,真想伸手毫不客气地把她的脸扳直,然后狠狠问她:“你那天晚上的勇气都到哪儿去了? ”
但当他开口时,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沙哑疲惫,有点外强中干:“为什么不进去? ”
“里面…太贵了,我怕我…付不起…”
杜悦嗫嚅着解释,再次挑起他的愠意,原来她就这么想跟自己撇清,连杯饮料的钱都不愿意再让他付。
他紧抿双唇,用阴霾的眼神盯着她:“那么,你还到这儿来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