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len揉着自己的鼻子。屹湘看他,他也正偷偷看屹湘,见屹湘笑,他粉白的小脸儿便红了。

“我也不知道他怎么看的懂那些药名和成分…”

“学校里有拉丁文课啊。”Allen说。

“别逗了,你那幼儿园级别的拉丁文,看得明白那药名?”邱亚拉不信。

“Clare懂。她说读书的时候,她的拉丁文成绩都是非常好的。”Allen回答。

“总之这俩凑在一处,不愁没话。也不知道哪儿来的那么多话题。我看我还是快点儿出院回家吧,多多再给崇碧带下去,就要变成小话痨了,以后谁受得了啊…我说邱多多,你不能朝着话多的方向发展啊,没听有句老话说的,男人话多钱少嘛?”邱亚拉笑着说。

“Mummy这几天总拿这个说我们。Clare说甭信这些,玩儿游艇的律师都是嘴皮子利索的。”Allen反应机敏,歪着头跟屹湘说。脸上的神气,是很不以为然的。

屹湘听着Allen这清脆标准的京片子,显然是叶崇碧的功劳,不禁微笑。

邱亚拉却说:“嘿,还学会告状了你。”作势就要敲Allen的额头,Allen夸张的叫了一声,打着滚儿从屹湘膝头爬下去,躲在屹湘身后。

邱亚拉可能是笑大发了,头有点儿晕,坐着不出声了。

“怎么?哪儿难受?”屹湘忙问。

“看着你啊,我也就没哪儿难受了。”邱亚拉开着玩笑。

“瞧您。”屹湘被姑姑这么一说,看她的脸色慢慢缓了过来,长出一口气,“您可悠着点儿。”

“董亚宁也这么说过。”Allen小声说。

屹湘怔了下。

邱亚拉也发了会儿愣,才问:“董亚宁跟你说什么呢,多多?”Allen背对着她,她看看屹湘。屹湘则目不转睛的注视着Allen。

“看到你,我哪儿都舒服了。”Allen说。被邱亚拉和屹湘这么看着,他声音越来越轻。

“哦!”邱亚拉先笑起来,说:“是啊,你就是一万金油,抹哪儿哪儿灵。”她摸着Allen的脸蛋儿。

屹湘却没说话,她转了下脸。

病房里的另一张病床空着,平整洁净,纤尘不染,白的刺目,额外给人一种压迫感似的,令人不舒服。

“什么是万金油?”Allen却抓住了这个词儿。

“万金油啊,就是…哎哟我脑仁儿疼,湘湘你对付他。你可真讨厌。哪儿找你这么讨厌的孩子呢,我这儿病着呢,你还来闹我…”邱亚拉装作头疼的样子,歪在一边。Allen看穿她的伎俩,捏着她的病服袖子。邱亚拉笑软了,指着屹湘,说:“快救我。”

“万金油啊,就是清凉油。你见过吗?小小的一个红色的盒子,有薄荷香味。咱们家里有,等我回家找给你看看。”

Allen眨眼,屹湘说:“不过说人像万金油,不是什么很好的形容词。像Mr.Know-all?博而不精,这样的人就可以叫做万金油。”

“那不好。”Allen说,又眨眼,“可是…”

“Mummy跟你开玩笑呢,董亚宁那么说,一定是很喜欢你。”邱亚拉微笑着说。

第二十六章 霁月光风的辉映(四)

“嗯,我知道。”Allen应声。

邱亚拉转眼看看脸色发白的屹湘,睫毛都在簌簌发抖,便说:“给我倒杯水吧,说这半天,口都渴了。”

屹湘给她倒了杯水。

Allen安静下来。

屹湘跟姑姑小声的说着这些天的经历,邱亚拉听着,不时的点头,过了不久,便觉得累。躺下便合上眼。

屹湘看看时间,Allen说:“潇潇回来了。”

起初外面什么动静都没有,屹湘以为Allen听错了,便笑笑,摸摸他的耳垂儿,又过了一会儿,竟听见敲门声。

屹湘惊奇的看着Allen,问:“你听到?”她可是什么都没发觉。

“嗯。”Allen回答。

“这小子,耳朵可灵了,可惜了儿的不喜欢乐器。”邱亚拉在这时候接茬儿说,眼睛依旧合着,原来并没有睡着。

屹湘又摸摸Allen的耳垂儿,崇碧走到她们身旁来,邱亚拉才挣了眼。

“伤口疼的睡不着吧?”崇碧轻声问。手里拎着一个纸袋。屹湘问是什么,崇碧便笑道:“早上姑姑说想吃山楂糕,我让潇潇带着我去找。他还不乐意。”

潇潇无声的笑了下。

“还是崇碧细心。”邱亚拉笑着,没起身,翻了下,说:“这两天嘴里苦,是要点儿什么刺激下味蕾。”

“我以为她假公济私。”潇潇说。

“就算假公济私怎么了?”邱亚拉瞅着崇碧笑,“她要想吃,那肯定是宝宝想吃了嘛——我说碧儿,湘湘回来了,你就别老往医院跑了,我这怪不落忍的。”

“没事儿,我这性子,在家闷着,还不闷出毛病来?我还琢磨着下周开始回去上班呢,压了那么多案子,再不回去处理,人家都要告我了。”崇碧脸红了。

屹湘心里顿时明白了。她看看哥哥说:“那还不快点儿回去?今儿我在这儿陪着。”

“谁也别在这儿。我有事会叫护士的。”邱亚拉说,“明儿一早给我带豆浆油条来。我想吃那一口儿。对了,那牛肉泡馍也行。”

“医生让吃这个?”屹湘问。

“让吃,姑姑还至于这样?”潇潇说完,又央及姑姑道:“您老人家且忍忍,才能几日不吃那重口味的东西,就这样?您出了院,我带着您一早上换三家儿的吃,行不行?”

邱亚拉咂巴咂巴嘴,见Allen瞅着她呢,颇有点儿无奈的端着,咳了一下,说:“都回去吧,让我清净清净。”

“还不让人说,说说就连哄带赶的。”潇潇乐了。

“我想在这儿陪陪您。”屹湘说。

“我也在这儿。”Allen也说。

“你在什么在啊,你们在这儿我反而睡不好。”邱亚拉皱着眉,Allen腻着她。

屹湘看看病房里,有折叠床和沙发,都是凑合着过夜的,她不忍让Allen也留在这儿,但看着Allen的眼神,她说好那咱俩留下来,不过你在这里陪Mummy,我出去下。

屹湘先走出去,潇潇两口子跟邱亚拉道别花了一点时间,出来的时候,两人似乎是有了什么默契似的,崇碧走在了他们前面,渐渐拉开了距离。

潇潇站下,跟屹湘说:“有什么要问的,问吧。”他看了眼崇碧,走的远些了,大概是听不到他们的对话了。他心里多少有些惆怅。

“怎么回事?”屹湘问。

兄妹俩站在走廊中央,时间不早了,廊上空荡荡的,除了崇碧窈窕而遥远的背影。日光灯投下的影子均匀的笼在他们身上,两人从脸色到眼神,如出一辙的都有些淡淡的冷意。

“怎么回事,你该知道。”潇潇回答。

“我不知道!”屹湘突然的提高了声线。她转了下身,克制着情绪,还是没有把握住,身子就颤了,她问:“哥,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潇潇沉默着。妹妹的侧影,颤的令他的视野中出现了唯一一处模糊。

“我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屹湘转过脸来,盯着潇潇,问:“什么时候?还有,这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都想知道。”

她从看到报纸大标题的那一刻开始,脑海中不断回放的,是那交替出现的一幕一幕的花团锦簇、喜笑颜开——各种各样的笑容,真的、假的?到现在,哪一样是真的、哪一样是假的?也许真的假的事到如今已经不太重要,可为什么她对着哥哥,甚至想到她要对着父母亲的时候,会身上不住的发冷?

“哥,我不是没有想到,我只是不愿意…真的这样。”她的声音轻的像吹出来的气泡,瞬间就会破灭。也许曾经有过的那些花团锦簇和喜笑颜开,都是这样的气泡——有着七彩的外表,却是极致的脆弱和不堪一击,存在的作用,不过是粉饰太平。她心里也真的就像被戳破了的气泡,空空的,“哥,我已经是这样了…”

“湘湘,”潇潇拦住她的话,沉稳而冷静的说:“别说了,别问了,我明白。我想你也已经很明白,情势就是这样的了。”

“哥!”

“不是毫无关系私人恩怨,但肯定并不全为私人恩怨。你不是不懂,不用我给你分析。”

“那董亚宁呢?哥,董亚宁呢?”屹湘追问着。

潇潇看着她,半晌,才说:“起码我们的目标,并不是他。”

“那别人呢?”

“湘湘!”

“哥,我真的看够了。”

“我知道你心里难受,有什么想说的,哪怕是想骂的,冲我来。”潇潇伸手扶着妹妹的肩膀,用他温暖的手。“湘湘,很多事情表面上过去了但心里没有过去。没过去就必须过去。对我来说,我也不能想象,后面几十年,要背着一个包袱过日子。”

屹湘眼里充着泪,极力的忍着。她还记得自己跟母亲说过,别告诉哥哥,什么都别告诉他。对她来说像皎皎白月一般的哥哥,她最不想因为自己,把他变的冷酷而残忍。这冷酷残忍,去往的方向,也让她难以接受…

潇潇是何等聪明样的人,屹湘一个字说不出来的时候,他却像是从她眼里钻进心里去似的,懂了。他只轻轻的将妹妹拥抱,说:“行了,我懂你的意思。”

第二十六章 霁月光风的辉映(五)

“你懂什么呀,哥?”屹湘低低的说。

潇潇的衬衫雪白透青,有好闻的洗涤剂的味道。

她不知道怎么的就特别的难过。真想疯狂的大喊大叫,哪怕痛快的哭一场也好。

闪电划过,只一会儿,响起隆隆雷声。

“都懂。”潇潇说。声音被雷声吞没,有些含糊。

屹湘点头。都懂…都懂,也都没有考虑下我的感受我的愿望我的请求。她也懂。于是那想要疯狂喊叫和痛哭的气力,就渐渐的消弭在了体内。没有地方可以去了,只好再次被逼退在身体最阴沉的角落里。

“湘湘?”潇潇眼看着屹湘那对眼睛里,因激动而产生的异样光彩,逐渐的在消退。黑黑的眸子终于再次平静下来,看不到波澜了。他皱眉。暴怒的湘湘不让人担心,沉默的湘湘才会。

屹湘转转身,说:“你快走吧。嫂子在等你。”

潇潇站了一会儿,想再跟妹妹说点儿什么,最终却除了你也早点儿休息这几天不要到处乱跑之外,一句话都没多说。他不能说自己此刻复杂的心情,并不亚于妹妹。也不能说,这虽然是他长时间以来预计到也在暗暗等待的一刻,但真的到来了,心里的滋味并不好受。

他让屹湘回去,叫了崇碧一声。

崇碧这才按了电梯下行的按钮,等他走过来,挽住他。

潇潇的手很热,她抓了抓,说:“火炉。”

潇潇看她。

“湘湘的反应是很正常的。尤其是她那么善良。”崇碧抬头看着电梯绿色的数字不断变换,“等过几天情况明朗一些,也许就会好。”

她说完,潇潇也没吭声。两人都知道,不是那么简单。

崇碧说:“这两天也太死气沉沉了,憋的人喘不过气来。”

“你怕不怕?”潇潇没头没脑的,轻声问了一句。

“怕什么?”崇碧转头看一眼潇潇,“怕你?”

此时的潇潇沉静而严肃。而四壁呈暗银色,吸走了大部分的光,潇潇却在这样的背景下,仍显得光彩夺目。她叹口气,握住他火热的手掌的那只手,略微的用了下力。

“早说过,我嫁给你的之前,就知道你什么人了。”

潇潇好看的嘴唇动了一下。

“要说怕,我倒确实有点儿怕。”崇碧靠近潇潇些。

潇潇看着她。她颇有些英气的双眉,此刻看上去,线条柔美了好些,而腮上梨涡微沉,让他的心思暂时脱离了。

“你走的路,注定凶险万分。如果我不能在你身边,那倒是很可怕了…”崇碧说着,嘴角弯弯的——手被潇潇反握住了。

电梯停住了。潇潇侧脸,亲在崇碧唇上。本应是蜻蜓点水的一吻,潇潇却没点到为止…电梯门开了,外面的人朝里一看,脚步停住,于是电梯门再次合上,片刻后,重新上行。

“邱潇潇,你这样很不好哦。要注意点儿影响嘛。”当潇潇终于放开崇碧一点,崇碧微笑着说。“叶崇碧。”潇潇低低的,在她耳边叫着她的名字。

“嗯?”崇碧踮了踮脚尖。她穿了舒服的软底鞋的。此刻下巴专门要够到潇潇的肩膀,好像这样才更舒服更踏实。

“给我生个儿子吧。”潇潇搂着崇碧的腰,让她贴在自己身上更紧些。当他说完这句话,崇碧半边身的重量都倚在了他身上。

“为什么?”她问。

“本来就受不了女人掉眼泪,要是女儿对着我哭,怎么办?”

崇碧笑了,说:“那我考虑下再答复你。”

“还来得及嘛?”

崇碧笑。她侧身拥抱着潇潇,抚着他的背——潇潇啊,就算是在说着这样温情的话的时候,身体仍然是这么的紧绷。她心疼,更心疼的是她清楚的知道,会有很多年,她的孩子的父亲,将要过上这样的日子,能让他松弛的人和时间,只会越来越少吧…

“潇潇,其实我倒是愿意生个女儿。”

“嗯?”潇潇重新按了B2的键。

电梯却在这时候停下载人。于是崇碧趁机住了口。十指紧扣,潇潇深深的看着她,她只是微笑。

她没有说出来:那样,他就多一个软弱的理由了。

屹湘目送着潇潇走远。

外面电闪雷鸣。透过窗子射进来的白光,刹那间将廊上的大理石地面照的雪亮,她激灵灵的打了个寒战,回身便往病房跑去,气喘吁吁的站在门口,看到Allen偎着姑姑,已经睡着了,她松口气,走过去,轻声的问:“不怕打雷?”

“从来不怕。”邱亚拉拉拉被子,说:“把他放沙发上去,在这儿睡的不舒服。”

屹湘托着Allen的腿,觉得热,摸摸他的额头。好一会儿,才把他抱到旁边的沙发上,盖好被子。

邱亚拉靠在床头,看屹湘专注的对着Allen,长久的保持着一个姿势,定住了似的。她轻轻的叫了她一声。屹湘又是半天没有动,回过身来之前,只见她抹了下下巴。邱亚拉不动声色的拍了下病床边,说:“过来。”

屹湘过去。

“怎么了?”邱亚拉问。

“没怎么。”屹湘勉强笑着,“想不想吃东西?”她问出来,才意识到,从在飞机上吃了Josephina给她的仙贝之后,水米没进。竟也不觉得饥饿。

邱亚拉给她理了下额发,问:“难受?”

“没有。”屹湘拉下姑姑的手。那手指蹭到额头的伤疤,她掩饰的拨弄着刘海。越拨,却好像越把伤疤曝露在了空气中,灼热、尖锐、痛苦…她心像被什么扭着了。

“还没有,跟潇潇在外面吵的那么大声。”邱亚拉说。

屹湘摇头。

“湘湘,我问你。”邱亚拉慎重的开口。

屹湘看着姑姑。

“你对亚宁,现在到底是怎么个心思?”

第二十六章 霁月光风的辉映(六)

邱亚拉轻轻的揉着额头。镇痛剂给她减缓疼痛的同时也让她有些昏沉沉的。

“眼下这样,一个不小心,亚宁和你,就真的再没机会了。”

“我没想跟他重新开始。”

“他想吧?”邱亚拉问,对着Allen努努嘴,声音低的不能再低,“这是没办法的事儿,没有他还好,有他,还有点儿心的男人,都不会放过的。说句难听的,就是放了你,也不会放手多多的。”

“他不会的。”屹湘说。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出口太快了,不单她自己吓了一跳,邱亚拉也被她弄的一怔,看着她,顿了顿。

返魂似的,屹湘这才觉得心脏猛然一痛。不会嘛?董亚宁的话声声在耳边。他的确说的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弃多多的…

“你要是确信他不会,也不必急赶着要回美国去。”邱亚拉叹了口气,“从根儿上说,我恨不得将那起子小人挫骨扬灰。可是看在多多的份儿上,我觉得不该。为了不让你为难,更不该。他总有一天要长大,我们总有一天要告诉他一些事实,到时候,怎么开的了口?”

总有这样血淋淋的一天,他们都清楚。

“我不是从去过鬼门关一回才看开些的。起先很多事情我就不赞成,只是每次事到临头,我都忍不住不伸回手,到了儿事事儿都有我的。其他的我不管,你这儿我是不能不管。亚宁那小子,上回我就跟他说过,让他对你死了心。你们俩,就当是老话儿说的,这是姻缘簿上没有份儿的事…可我老觉得不踏实。”

“姑姑,我从把他给割舍了,确实就再没想过能跟他重新在一起。到如今,更是不可能。”

“不是不想,是不能了?”

“既是不能,也是不想。”

“你别嘴硬。如果你心里还有他,那就放开这些。昏迷了这些天,醒过来有换了天日的错觉…他们都不肯告诉我,不过一人给我一句半句,就算不知道内情,也猜个八、九不离十。上溯个几千年回了始皇帝那儿,人整人也不过是那些招数。使出十八般武艺,出不了三十六计。剪草除根用不到且不说,就算咱有张良计,那边不兴有过墙梯?缓一缓,该得的得了,该丢的丢了,烟消云散,也就算了。”

“姑姑,怕只怕,网撒的太开、太密。到时候,可不是说收就能收,说放就能放的。”屹湘缓缓的说。哥哥说的很清楚了。她不信谁的话,也不会不信打哥哥嘴里说出来的。没错,董亚宁不是他们的目标。那是,谁的?

她咬了下唇。

“的确是。此时牵涉太广…你要跟你爸爸谈谈嘛?”邱亚拉来回的摸着自己光头上的面纱网。屹湘的脾气她知道,仅仅对着潇潇发一顿脾气,是受不住的。只是看她眼下还算冷静,就是不知道见了她父亲,她还能不能忍住。

屹湘想,谈?谈什么?她不是没有对父母亲表示过,她愿意继续远离这里,逃避也好,什么都好,只要风平浪静。或者哪怕这里暴风骤雨,只要跟她无关。现在仔细想想,他们,千真万确都说过要让她安心的无忧无虑的生活…可竟然是要用这种方式。她去谈,难道还能问父亲、问母亲,这就是你们说的,保证以后谁也不会再伤害我?伤害…内心深处,她自己也没有忘记任何一次的伤害吧。在极隐秘的地方藏着的,是希望有那么一瞬间,复仇的剑会刺出去,所有的屈辱都会被洗刷干净,管什么后果呢…就如同她即便将痛苦封印再深,仍会不顾一切地开车撞向董其勇…那种玉石俱焚的念头,玉石俱焚的可能性,曾经刺激的她浑身战栗,是恐惧,也是快感。她知道自己会有这样可怕的时刻…屹湘打了个寒战。

那个举动太疯狂…但也许就是那一次,就是那一次的疯狂,唤醒了过去,不但逼着她自己必须面对,也让董亚宁有机会知晓,更让父亲最终下定了决心…她抓住了病床上姑姑的手。

“姑姑,还是我错了。”她说。

不会只是为了她,她当然知道。

多年来忍辱负重的,何止是她。想要复仇的,何止是她。只是她为了家里为了他,全都忍了,而且打算继续忍下去。那是因为她,起码可以远离这里,而且她还有Allen。过一种不同的生活,并不是太难。可他们不行。这就是他们的生活方式。而且他们是树,是根深叶茂的大树,只有让躯干更高更壮,让根系越扎越深。

树不能倒。

“还是我错了…”屹湘喃喃低语。

“胡说。”邱亚拉打断屹湘这继续下去可能也只是重复着的话语,“我看你是魔怔了,脑子不清楚呢。你有什么错?如果没有你,没有多多,你知道今天的我是什么样?你知道你父母今天是什么样?包括潇潇?还有亚宁?起码这回,不关你的事,你就是圣母玛利亚,也别什么事儿都往自己身上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