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氏定定心神,压下心中的不快,面上转而换上了一副和蔼可亲的慈母形象,这种形象,李秋萌十九年几乎难得一见。
“看着你过得挺好,我也就放心了。自你嫁入夏家,我倒是一直想来看看,你祖母也时常惦记着你。唉…你在家时,姐妹们天真烂漫,难免有些磕磕绊绊,我和你祖母为着你们好,多少有些严苛。如今,你们姐妹一个个的嫁出去,看着家中空荡荡的,我这心啊,甭提多难受了。”
李秋萌静静地听着,脸上嘴角都带着耐人寻味的笑意。冬雪和晚晴则是面面相觑,用目光悄悄交流:“这人怎么了?改招数了?”
叶氏越说越动情,说到伤情处,还用手拭拭了微有湿意的眼角。
李秋萌长叹一声,诚恳真挚地劝道:“太太,我以前不知道您对我的好,自从出嫁后,成为别人家的儿媳妇才明白还是做女儿好。得了,您老这么一哭,我也跟着伤情起来了。”说完,她双手捂脸,肩膀颤抖个不停。
这下轮到叶氏愣住了!李秋萌从小到大,性格都十分强悍,从不曾见她这么哭过。她这是…
接着,一个念头在她脑海中闪过:难道是夏家给她气受?这倒是极有可能。李秋萌是什么脾气秉性,她比谁都清楚。夏家在平城也算是数得着的人家,岂容她这般放肆!她再一想到夏锦寒的种种传说,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心中莫名的舒畅了许多。但是她很快就想到,若是李秋萌在夏家不得宠,说不上话,那么她今日所求之事岂不是成为泡影了?一时之间,叶氏心中千回百转,矛盾丛丛,她不想看到李秋萌过得太好,又不想她在夏家没地位说不话。
李秋萌从手指缝里默默观察着叶氏的表情变幻,心中早已笑翻了。果然,某位名人说得对啊,生活中不是没有幽默,而缺乏发现幽默的精神。
叶氏装模作样的擦擦了根本没有出现的眼泪,“转悲为喜”地劝道:“好了,咱们娘俩好容易见一面,就别哭来哭去了。你要是觉着委屈,以后娘和你妹妹们时常来看你就是。这做人儿媳妇的哪能和做女儿时一样无拘无束,谁不是这么熬过来的。”
李秋萌深以为然的点点头,肩膀停止颤抖,闷声问道:“太太有话就直说吧,一会儿相公就回来了。”
“哦。”叶氏略一斟酌,心下一横,将自己的来意委婉说了出来:“秋萌,齐府退婚的事你知道了吧?”
“知道了。简直是——”李秋萌松开捂着脸的手,旋即攥成拳头晃了几晃。叶氏自然明白这表示她很愤怒。她心中的把握又多了些。
“你看这…”叶氏的眼圈又开始发红了,这一次倒是真的发红。
“你看这叫什么事?眼看婚期到了他们家又悔婚。我们李家已成了全城的笑柄,这让人如何咽下这口气?”
李秋萌冷笑一声:“这也没什么奇怪,他们家之前不是已经退了一次吗?”这话像是软刀子一样猛地刺了叶氏一下,叶氏连忙解释道:“其实,他们齐家退婚是另有隐情,那齐夫人说你…八字和齐少爷不合。所以才…唉…也怪你爹和祖母当初没有据理力争,这一点是李家对不住你。”
李秋萌忍不住笑出了声:“太太这话不对吧,生辰八字那可是议亲时都给了彼此的,为什么当初契合,后来却不契合了呢?您说,这是天意还是人为呢?还有,当初齐家退婚时,好像不是父亲和祖母做主,而是太太您吧?”
李秋萌步步紧逼,叶氏面上的笑意越来越僵硬,只得好声好气的解释和劝慰。好在李秋萌见好就好,眼看叶氏招架不住,立即停追穷寇,她啜了一口茶,接着刚才的话头:“以前的就让他过去吧。反正我如今已嫁了夏家,也算是歪打正着吧。只是这齐家做事太不地道,不找他们算帐实在难出我心头之恨!”
叶氏心中一阵放松,她慢慢地将李秋萌朝她拟定好的方向引导:“齐家固然可恨,可是那杨家也不是什么好人家。那杨家小姐平时飞扬跋扈,尖酸刻薄。杨大小姐前些日子竟然当街侮辱咱们李家女儿,说…说你们…”叶氏流露出一副不忍多提的无奈表情。说到关键处,她故意戛然而止,专等李秋萌上钩。
李秋萌果然愤怒地砸了一下桌子,破口大骂道:“他们杨家有什么了不起的,以前还只是一个卖胡饼的。他们就是茅厕里的石头,洗得再光鲜,根也是臭的。我绝对饶不了他们!”
叶氏心中大喜,嘴里却不停拿软话劝她:“别别,你可别这样。娘此次来找你,一是看看你和你说说话,二是想向姑爷和亲家太太讨个人情,听说夏家和齐家走得很近,看看能不能周旋一二。不瞒你说,你三妹妹气得差点要上吊…至于那杨家的人,你也别招惹他们,人家势头正盛,咱们惹不起的。”
叶氏这一番温言温语,在李秋萌听来却是字字含着火种,专等她去点燃。叶氏的算盘打得十分不错:先让她向夏家讨个人情,向齐家说情顺便增加点压力,然后再利用她的火爆性格去找那杨大小姐算帐。到时得到好处的是李秋暄,得罪人的事却有她李秋萌担着。这可真是一箭三雕啊!
李秋萌想着想着,心头呼地一下燃起一股怒火。这都是什么人在娘家时百般冷漠对待,出嫁后不管不问,用到她了,便毫无障碍的上来利用。还来一个一石三鸟,利用得渣都不剩。敢情这一家子都拿她当傻子看待!她李秋萌一向都是以头脑简单四肢发达自诩,但是,这个观点只限于她自谦和自嘲时使用,别人要是敢这么认为,他就死定了。
李秋萌咬牙切齿,冬雪和晚晴虽然一时还没转过弯来,但也一起跟着自家小姐咬牙愤怒。突然,李秋萌又开始重复方才的动作——捂脸,双肩颤抖,目测是在饮泣。
“秋萌,你这是又怎么了?快别哭了。”叶氏连忙温声劝慰。同时,她心里也在奇怪,她今日哭得也太频繁了吧。
冬雪和晚晴也是一脸莫名,一起出声劝道:“小姐,您别哭啊,您不是一直都说,我们女人要让别人哭不能自己哭吗?”
叶氏:“…”
就在这时,剧情来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大反转,就听李秋萌扑哧一声笑了。
叶氏一阵惊讶得说不出话来,这又是怎么回事?
再反观李秋萌,她心情惬意的伸伸懒腰,扭扭脖子,然后用平静中带着凌厉,凌厉中夹杂着悲悯的目光看着叶氏,用抑扬顿挫的声调不紧不慢地说道:“我说李夫人,李叶氏,你的表演真是精彩极了。你知道我刚才为什么双手捂脸双肩颤抖吗?实话告诉你,我不是在应和你哭,而是在笑,但我不能笑出声来,因为怕你会中断表演。”
叶氏心头突突一跳,片刻之后,她才突然明白自己是被耍了!她面色不觉一变,指着李秋萌颤声质问道:“这就是你对长辈的态度!你别忘了我好好歹也是你的母亲,孝道大于天你明白吗?无论以前怎样,李家也是你的娘家——”
李秋萌嘿嘿一笑:“你现在知道自己好歹是我的母亲了,为什么在之前的十九年里你都没有意识到呢?李叶氏,你佛口蛇心、装模作样、心怀叵测、借刀杀人,你的罪行罄竹难书。这一切我先放下不提,单说今日之事。你还有脸来上门求情,你当年恬不知耻、处心积虑的抢了我的姻缘——说实话我并不怪你,我只是可怜你,可怜你的脑子和眼光。齐东陵那个破货烂,他洗干净了拿着银票追我二里地,我都懒得停下来看他一眼。就这么一个人,也值当你们母女俩如此费心!”
“李秋萌——”叶氏愤怒地打断她的话。
李秋萌也怒了,大喝一声:“闭嘴!我说话最讨厌被人打断,给我听着——我长话短说,当我听到你三女儿被退婚时,我笑死了,笑得肚子痛!每当看到你们过得不好,我就心情大好!你还有脸求情,还有脸让我上门去找杨家算帐。李叶氏,你真的以为我遗传了你的愚蠢吗你别忘了我可不是你亲生的,所以我有幸可以不必像李秋水李秋暄那样愚蠢无知、黑心烂肺、脑子进水。我明白的告诉你们,你们的悲剧远不止于此,你当年做过的孽,我会抽空全部让你们偿还。你们都给我洗净脖子好好等着!”
叶氏不知是真气着了还是假装的,身子一歪,眼看就要倒下,幸亏身旁的婆子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但她仍光荣的晕倒了。李秋萌一看只得停住慷慨激昂的演讲。
她大声对晚晴吩咐:“快,太太晕倒了,泼凉水让她醒醒。”
“嘎——”众人一下子愣住了,大冷天的泼凉水,这是哪家的治法。
叶氏的心腹婆子心中一急,脱口而出道:“大小姐,您不能这样啊,太太好歹也是您的母亲啊。”
李秋萌正要改口吩咐,晚晴已经急中生智,拿了一根亮闪闪的银针过来,对着叶氏身上一阵猛扎,叶氏身子一阵痉挛,悠悠醒了过来。
晚晴笑呵呵的举针邀功:“太太,奴婢这是第一次施针,您觉得如何?”
叶氏咬牙冷笑不已。
“李秋萌,你这个孽女!你会有报应的。咱们走——”
“哎,太太,您别急,我的话还没说完呢。”李秋萌热情挽留。
叶氏像见了鬼一样,带着人怒气冲冲的离开西枫院。
叶氏前脚刚走,这边,洛薇薇的丫头铃兰脚步匆匆的跑了进来:“三少奶奶,不好了。三少爷在上房跟他们吵起来了!”
“什么?怎么回事?”李秋萌把水杯把桌上重重一放,一脸惊诧的问道。
铃兰快言快语,语不停顿的将上房的情形说了个大概:“老爷回来了,问三少爷和二少爷生意上的事情,结果,二少爷的铺子有几处亏损了,三少爷管的铺子都有盈利。可是就在这时,二少奶奶进来说,三少爷为贪墨公中银两,把铺子过到您的名下了。接着,大少奶奶也来了,哭着说孙少爷百治无效,道士说是有人给冲着了。她言里言外都说三少爷给冲的。就这么着,吵起来了!”
李秋萌腾地一下站起来,扫视了一圈房间,恨声说道:“今日绝对是吵架日,一波刚过,一波又来。冬雪,给我泡上一大杯胖大海,晚晴,带上针和棍子,今日老子就去上房好好闹一闹。”
“好的。小姐。”两人一起响亮应答。
72
72、第七十一章大闹一场 ...
李秋萌一边快步朝上房走去,一边思忖着今日的事。今早平氏的来意,她也明白了。平氏觉得自己儿子的病是夏锦寒克的。这个在夏家似乎早有定论,毕竟夏锦寒当年曾有过这个恶名。但若说夏锦寒克人,首先应该克的是她这个最近的人。所以她特地来瞧瞧自己病了没,自己没病没灾,对方反而觉得不可思议。这就是为什么平氏的神情那么古怪的原因了。而二房更不用说,他们本来就有龃龉,今日正好借机发难罢了。
李秋萌暗暗握拳,今日一定要大闹一场,然后趁机分家。不跟这帮傻缺搅合了。都什么东西!
李秋萌想了想又转头吩咐冬雪:“去,把外院的丫头婆子都给我叫过来,要嗓门大的,另外再备些胡椒面什么的。”
“哎。”冬雪脆亮的应答一声,飞身回院准备去了。
李秋萌闯进去的时候,夏锦寒正面无表情的对父亲和两个哥哥解释:“这六间铺子是我给秋萌的添妆,一早就说好的,当时婚事办得急,铺子的赁期还没到就拖到了现在,我敢发誓,这些铺子全是用我个人的私房置放的,跟公中一点干系都没有。”
夏锦寒话音一落,就听见夏思轩轻哼一声,道:“三弟你这话就不对了,如今我们都没分家,谈什么私房不私房的,我们的一切都是家里的。”他说着看了大哥夏锦文一眼,似乎在寻求盟友。夏锦文皱皱眉头,略带不屑的说道:“二弟三弟,咱们都是骨肉至今,整日为这些蝇头小利吵个不完,有意思吗?”
钱氏咯咯一笑,顺口接道:“大哥您平日一心只读圣贤书,一点都不体谅当家的难处,咱们这一大家子人情来往,吃喝用度,哪一样少了钱。你问问娘——”钱氏话未说完,就被夏锦文犯瞪了一眼,他甩袖起身,不冷不热的丢下一句:“我们男人说话,轮得着你一个妇人接话?成何体统!”
钱氏的脸一白,还想说什么,立即被夏锦轩和夏老爷子用眼神制止了。她心不甘情不愿的退了一边。她看到李秋萌时,顿时两眼一亮,笑呵呵的招呼道:“三弟妹你什么时候来的?我刚看见呢。”
李秋萌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接着认真听三人的争论。
钱氏像是扛上了李秋萌,根本不介意她的冷淡,她眼珠一转很快又找到了话题:“哎哟,三弟妹你这裙子可是京里最新出的样式,太太,大嫂你们瞧瞧…啧啧…”钱氏别有用心的将李秋萌从头到脚赞扬个遍,末了,又用羡慕的语气感叹道:“三弟妹可真是有福气,嫁了三弟这么个知疼知热的人。那好东西像是不要钱似的往弟妹身上砸…哪像我们,唉…不提也罢。”钱氏的话里话外就是敲打夏锦寒在她身上挥霍无度。
李秋萌呵呵一笑,轻飘飘的接了一句:“什么砸不砸钱的,锦寒不过是把钱攒一起用到我一个人身上罢了。真算起来,还是二哥舍得砸钱,二嫂我来给你们算算,你们院里有四个姨娘,两个通房,这每人每月二两月银,还有胭脂水粉四季衣裳,这要是合起来全用到二嫂一个人身上,我们谁能及得上。二嫂平日不是最贤惠大度的吗?整日姐妹妹妹的那叫一个亲热,今日怎么嫌弃她们花费了?”
“三弟妹你这话说得我不爱听,我们二爷比不得三弟——”钱氏皮笑肉不笑的拿话反驳,她话没说完,李秋萌不耐烦的挥挥手:“我的话你不爱听?那你的话我就爱听了?咱做人得将心比心,别整日歪着心去忖度别人,你不累我还累呢?”
她们这边闹闹哄哄,夏锦寒这边的争论也是越来越激烈。
江氏老神在在,对两人的争论不置可否。平氏仍旧眉头轻蹙,满面愁容。时不时看看江氏,似乎在等着什么。
“好了琪玉,你做为嫂子的就应该让着你弟妹。”叶氏终于发话了。钱氏嘴一撇,得意洋洋的看了李秋萌一眼,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模样。
“秋萌啊,”江氏的神情显得十分和悦,李秋萌心里一阵警醒,淡然应了一句:“太太请讲。”
江氏抿了一口茶悠悠开口了:“你看你已经进门半年了,身子仍是没动静。娘问了大夫说可能是因为你体寒,再加上平城冬天又冷,我看你们不如去南边住上一些日子,好好地调养身子…”李秋萌眉头微蹙,飞快地思索着江氏话中的深意。她前世时一向心直口快,什么事也不爱多琢磨,但是来到这里后,她就慢慢的学会无论对方说什么话她都会往深里多琢磨一遍。这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后宅女人最爱钻研琢磨宅斗技术,她一个菜鸟只能多学多听。江氏这话表面上听起来一点问题也没有,而且还透着浓浓的关切。但李秋萌不相信她会这么好心。再过一个多月就过了,夏锦寒的铺子也是最忙碌的时候,江氏却突然让他们去南方调养身体,这是什么意思?更何况,谁都知道她的身体健壮得很。
江氏中间拉拉杂杂说了一些嘱咐的话,接着话锋一转,状似漫不经心的说道:“你身边伺候的丫头太少,我让身边的莺歌和映雪跟着你一起去。”
李秋萌的火气蹭蹭往外冒,她先往下压了压,扭头看了夏锦寒那边的动静。就听见一直淡然答话的夏锦寒突然不自觉的提高了嗓门:“父亲,二哥,这事恕我不能答应!我的理由有三:一,平城和林城的十几间铺子全是我辛辛苦苦打理的,你们别忘了我当初接手时他们是什么气象,如今又是什么样子?二,二哥在靖南和苏城留下的烂摊子理当由他亲自去处理,没道理什么都推给我这个弟弟。三,这是最重要的一条,”夏锦寒说到这里,牙齿咬得格格响,像是十分愤怒:“若是往年,我在不在家过年都没关系,但是,今年是秋萌嫁入夏家的第一年,父亲让我们时候离家,外人会怎么想?李府的人会怎么想?儿子已经曾一度沦为别人的笑料,难道父亲忍心让您的儿媳也沦为笑柄。”原来如此,这一家人不但要剥夺夏锦寒手中的财产,还要将他们夫妻俩打发得远远的,省得克了他们!真他爹的无耻!
夏锦寒的嗓门不算顶大,但字字句句无比清晰有力,在座的人听得清清楚楚。
冬雪和晚晴一听这话,顿时气极,一时也顾不上身为下人的规矩了,脱口嚷道:“这是什么道理?我们家小姐做错了什么?大过年的把我们往外赶?”两人的话音一落,就觉得一道利剑般的目光直直的射过来。接着夏老爷夏明昌威严持重的声音响了起来:“放肆!来人,拖下去给我狠狠的教训——”
“父亲,这是——”夏锦寒连忙恭声说明。他本想说这是李秋萌陪嫁丫头,不是李家的家生子,自然是留一些余地。但夏老爷却认为儿媳妇既然进了自家门,她的丫头自然也是李府的一份子。夏锦寒话没说完,他就不耐烦的一扬手打断他的话:“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动手——”
夏老爷一声断喝,让整个大厅顿时寂静下来,众人或是担忧或是幸灾乐祸的看着冬雪晚晴。这两个当事人但不显得怎么慌乱。这种场面她们见得多了,再者她们也相信自家小姐决不会不管她们。
“做什么?都给我站着别动,我的丫头自有我来教训!”李秋萌脆亮的声音在厅中响了起来,然后人们就见她手中闪过一道亮光,原来那是一节长长的银鞭!人们不禁大为惊骇,这位三少奶奶竟然随身带着鞭子!
李秋萌扬起银鞭,在半空中打了一个漂亮的鞭花,开始霹雳啪啦的抽起来,冬雪晚晴也早已做好了准备,将胡椒面揩了一点往眼上一抹,扯着嗓门大哭起来:“小姐,您打死奴婢吧,奴婢知道错了——”
李秋萌和她们两人一唱一和:“你们身为奴婢怎么一点眼色都没有?这里是你们插话的地方吗?你们没看到你家主子都不招人待见吗?你们以为你们是谁?你们背后有人撑腰吗?”
夏明昌面色愈发阴沉,他狠狠地瞪了夏锦寒一眼。
夏锦寒迅速起身去劝李秋萌:“好了,别打了,咱们回去。”
此时,李秋萌的火气已经积累到了高/潮,只待爆发。她一看夏锦寒过来,心中的熊熊大火正好找到了一个出口。她将手中的鞭子一扔,冲上去对着夏锦寒又捶又打,一边打一边大声控诉:
“你这个臭王八大骗子!我怎么就跟了你。你欺骗我,嫁你之前,你说得好好的,什么父慈母孝,兄恭弟友,妯娌和气…你好好看看我过的是什么日子!有人盼我病,有人惦记我的嫁妆,有人就像那刁钻老母鸡,下只蛋满世界的叫唤,自己孵了坏蛋怨天鹅,有的人是一层布做的夹袄--反正都是他的理,自己赔了还不让别人赚,自己傻还不让别人聪明…这日子没法过了,我收拾东西回娘家去!”
夏锦寒被逼得节节败退,嘴里无奈的解释道:“你听我说,我真没骗你,我以前也没料到会这样。不到关键时刻谁能看清谁——”
李秋萌继续大声控诉:“你没错,难道是我的错?好好,走走,咱们一起撞死算了,反正你也没人疼没人爱的,做什么都是错,咱们去了正好去了某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那些银钱也不用某些人扯了老脸厚脸来要,一古脑都归了他们算了…”李秋萌这一番夹枪带棒的指桑骂槐,听在在座几人耳中,显得格外刺耳。平氏钱氏两人气得脸色发青,几次想插话,可是李秋萌正闹得欢实,两人把话拍扁了也插不进去。
江氏终于忍可无忍,沉声发话:“还不把他们两人给拉开,给何体统!”伍妈妈和几个粗壮婆子一起上去拉人。这边冬雪晚晴几人也一起上前帮忙,结果是越帮帮忙。夏锦寒已经被李秋萌连推带搡挤到墙角去了。
夏锦文和夏锦轩两人见自己弟弟这么窝囊,被一个妇人逼得步步后退,眼中满是鄙夷。夏老爷一脸阴霾,看着无比渗人。
钱氏和平氏想在公婆面前表现一下,就连忙加入拉架的队伍。
谁知,李秋萌就在这时开始再度发飚,她手里不知什么又多了一截擀面杖,舞得虎虎生风的夏锦寒身上胡乱招呼。说时迟那时快,那擀面杖眼看就要和夏锦寒亲密接触时,却突然中途改道,呼的一下直朝平氏和钱氏两人身上招呼。
“啊——”两人一起惨叫,抱头准备退出人群,不曾想却被两只有力的手死死钳住,李秋萌此时头发散乱,不辩东西南北,只管胡乱捶打。钱氏和平氏两人连挨了十几下,身上被掐被扎处不计其数。众人你拉我,我扯你,乱挤乱撞一气,乱得像一锅煮沸了的粥一样。
“都给我停下——”夏明昌炸雷一般的吼声轰响在大厅中。
下人们战战兢兢的往四周退散,李秋萌累得软瘫在夏锦寒身上。平氏和钱氏更是被折腾得够呛,两人被心腹丫头扶着站到一边,一齐恨恨地盯着“人事不省”的李秋萌,眼中冒出熊熊怒火。
73
73、第七十三章分道扬镳 ...
夏锦寒无奈地对平氏和钱氏拱拱手,用充满歉意的语气说道:“两位嫂嫂,方才秋萌出手不慎误伤了你们,小弟十分抱歉。”
钱氏杏眼圆睁刚要发作,平氏伸手悄悄扯扯她的衣袖,然后朝公公夏明昌的方向努了怒嘴,钱氏看了看不远处的夏老爷和江氏,只好将怒气强自压下。没办法,钱氏对于这个公公还是十分忌惮的。夏明昌像大多数男人一样,平日极少插手内宅的事。可是他性格严厉不苟言笑,一旦让他碰上,惩罚也是极重的。他一向以治家严谨为傲,若是让他认定自家男人治家无能,那么以后,公公对丈夫的重视度就会降低,他们夫妻本为一体,连带着自己的地位也会降低。所以此时,她只能忍了。
而平氏,她本来是很乐意看钱氏和李秋萌大闹一场的。但是她随即又想到,他们两家的利益此时是一致的。她很清楚自己丈夫的性情,他从不过问实务,一心只读圣贤书。以前倒没什么,夏锦寒孤家寡人一个,对钱财也不怎么上心,家中生意运转良好,上交的帐目也是清清楚楚。但是自从这个弟妹进门以后,她就觉得越来越不对劲。
夏锦寒以为李秋萌添妆的名义,陆续将生意最红火的铺子转到她名下。上交公中的银两越来越少。再加上夏锦轩掌管的铺子多有亏损,夏家的境况越来越不如前。这事,她早就对江氏提及过。平氏的算盘打得很好,那就是她联合二房将三房名下的铺子收回来,她用夏锦文的名义接过来然后自己雇可靠的管事来经管。江氏夫妻一向最为看重大儿子,对这个提议迟疑片刻便答应了。因此便有了今日之事。另外就是平氏的儿子夏贤的病情,虽然病势已经控制住,但她早已先入为主的认为儿子的病和夏锦寒有关。
平氏和钱氏各怀鬼胎,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三弟不必客气,”两人刚开了头,夏锦寒面色一松,一脸感激的叹道:“多谢两位嫂子,怪不得父亲常赞两位嫂子宽容大度,有大家气象。”
平氏和钱氏被他一噎,下面的话也不好再说了。
恰在这时,夏锦轩冷笑着开口了:“我说三弟,你确实该好好管你媳妇了。女人家就是要恪守礼法、贞静顺从,当着爹娘的面如此大吵大闹,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
夏锦寒神情一冷,正要开口反驳,一直昏迷不醒的李秋萌“悠悠”醒转了过来,顺口接道:“二哥,女人家是要贞静顺从没错,可是男人不应该都是温文尔雅的谦谦君子吗?步步紧逼谋人财产,当人之面说□子,请问这可是君子所为?你们男人为天,我们女人为地,那天就在人们头顶,理所应当的做我们地的楷模。如今你这天歪了倾斜了,又怎能有资格要求我们这地循规蹈矩恪守礼法?古人云,真正的君子汉子应当待人以宽,律已以严,二哥你似乎弄反了吧?”说完,她又转向夏锦文:“大哥你是读惯圣贤书的人,你说这话对不对?”
夏锦文冷淡地接道:“二弟说得没错,你是该好好读读《女诫》了。”
夏锦轩面带怒容的朝父亲说道:“父亲,我们三兄弟本来兄友弟恭,同声同气。自从这个李氏一进门,家中便不得片刻安宁,您看——”
夏锦寒脸色一变,骤然打断他的话:“二哥,我一向尊重你,也希望你能自重!”
李秋萌的怒火再次蹭蹭往上冒,不给某人来点厉害的,他就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她酝酿片刻,然后高高举起擀面杖又开始捶打夏锦寒,一边捶打一边数落:“你这个没用的,你的哥哥要你休了我…这日子没法过了——”接着她的擀面杖一用力,“砰”的一声飞了出去,稳稳地朝着夏锦轩的面门狠狠砸去。
“唉哟——”夏锦轩抱头惨叫。众人愣怔片刻之后,接着如潮水一般的涌上去,江氏更是心儿肝儿的乱叫着。这江氏一向最看重大儿子,可是也颇为溺爱二儿子,因为夏锦寒从小就被送走,夏锦轩便成了家中最小的。此时,她一看二儿子被李秋萌误伤,顿时气得浑身发颤,转头指着李秋萌厉声喝道:“反了天了,来人,将这个李氏给我关进祠堂,我要施家法——”李秋萌暗骂,娘的,又是祠堂!
她的拳头紧紧攥成一团,其实她最想打的人便是江氏,她才是一切纷乱的根源!若不是她的偏心,事情绝不会演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但是,这是“孝”字压倒一切的古代。江氏是夏锦寒的亲娘,只要她还想和对方过下去,她就不能不在表面对她恭敬,她更不能动手。
她忍、忍、忍,李秋萌深吸一口气,拼命压下冲动的怒火。苦不苦,想想三从四德粽子脚,累不累,想想封建妇女老前辈。这帐得换个方式清算。
夏锦寒似乎感应到了她的怒气,他悄悄地伸出宽大温暖的手掌紧紧包囊着她的拳头,既有安抚之意,又像是在传达一种决心。
“父亲,母亲,”夏锦寒胸脯剧烈起伏着,声音沙哑而激动:“你们非要把儿子逼疯才罢手吗?秋萌进门之前,儿子就跟你们说过,她自幼丧母,性情率直纯真,不能像大嫂二嫂那样讨您二老欢心,可是您二老当时说得明明白白,只要儿子能成家,只要这个儿媳人品过得去一切都好说,如今你们为何又这样对她?她失手伤了二哥固然不对,可是你们怎么不想想她今天如此反常的原因是什么?是你们在逼迫儿子——”他抖着手从怀中掏出一碟文书:“这是那九间铺子和三家布庄的地契,帐本我一会儿让人送来,这些我都交给你们,南边的那几间铺子我也不要了,我所要者只是梅林村那一处别庄,我们夫妻净身出户,如此你们可满意?”
“什么?”众人一齐愣住了,然后紧紧地盯着两人。钱氏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的光芒。
夏锦寒此时反而平静了下来,他点点头再次重复一遍:“我们夫妻想从夏家分出去。”
夏明昌一拍桌案,厉声训斥:“简直是胡闹,你双亲俱在,两个哥哥都未提分家,你有什么资格和脸面来提?你想让我们夏家被人笑话吗?”
夏锦寒的声音平静得几近冷漠:“父亲,我们家因为我,一直被人笑话。唯其将我摘出去,家中才会越来越好。”
李秋萌一听要分家,心中一阵激动,她垂着头,眼珠滴溜溜乱转。她决定趁机添一把火,她稍一斟酌,便大声冲夏锦寒发火道:“我不同意分家!…姓夏的,我给你拼了,你骗我,你当初向我夸口说你大哥能做大官,我以后在平城横着走都没人管,我的那些姐妹们也都妒忌我,你还说成亲后会给太太说让我管家…不行我不分家,绝对不分!我怎么这么命苦,嫁了你这个慌话连篇的人…”
众人面面相觑,默然无言。夏锦文嘴角鄙夷的笑意越发深了,仔细看去还有一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虽然父亲也常说什么光耀门楣什么的,但从没人像李秋萌说得这么直白。
夏明昌双眉紧锁,他看着这一对夫妻连连摇头叹息。分吧,怕人笑话,不分,别人也一样笑话。而且,有了这个不省心的儿媳妇,将来说不定还会影响老大的仕途——看她那意思,她还打算借着大儿子的名声在外头耍横。一阵沉吟过后,他这个当家人终于做出决定:“好了,都别吵了。分家的事容后再说。”听这语气,是松动了。
夏锦寒心中一喜,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李秋萌则是一脸惊慌,语无伦次的冲夏明昌辩解道:“公公,您不能就这么着把我们分出去——”夏锦寒终于振了一回夫纲,他用力拖着她沉声劝道:“别说了,快跟我回去——”夫妻俩一路吵闹着离开了大厅。冬雪晚晴淡定的捡起地上的擀面杖跟上众人离开了。
夏锦寒将李秋萌“拖”回屋,一言不发的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突然将她紧紧搂在怀中,良久不语。
李秋萌也收起了凶神恶煞的姿态,温声唤道:“锦寒。”
夏锦寒将脸埋在她的脖颈,闷声说道:“没事,让我抱一会儿。”
李秋萌心生感慨,今日之事,她虽然愤怒但并不伤心,而夏锦寒却不同,这些人都是他的至亲,父母偏心,兄长相逼,怎能不让他心寒?
作者有话要说:祝大家圆蛋快乐。o(* ̄▽ ̄*)o
74
74、第七十四章分家另过 ...
“别伤心了,我永远都会站在你这边的,为了你,我可以豁出名声跟他们斗争到底,哼!”李秋萌用手轻拍着夏锦寒的背部,像哄小狗似的劝哄着他。
“行了,来给我笑一个。”夏锦寒仍是没动静。李秋萌只好妥协:“好吧,我给你笑一个,来一个回眸一笑百媚生。”夏锦寒被她弄得啼笑皆非。
李秋萌又亲手倒了一大杯热茶递给他,两人一边喝茶一边说着话。不多一会儿,冬雪在门外问道:“小姐姑爷,要传饭吗?”她一问,李秋萌还真觉得肚子饿了。她想了想,高声吩咐:“去准备吧,另外再告诉厨房里的人,今日要改善伙食,大鱼大肉好酒全上来!”她要让人知道,跟着她李秋萌混有肉吃。
“好咧小姐。”
主仆两人一个说得高声,一个答得响亮。夏锦寒只觉得心中的阴霾一点点的被驱散了。他看着李秋萌,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伸出手,将她拉到自己大腿上坐下。
“你摸摸,我这里肿了一个包。”那是被擀面杖打的。
“呼呼,我给你吹吹。打习惯了都不疼了。”
夏锦寒:“…”
他抱着她,不由自主的又陷入了沉思之中,半晌之后,他突然感慨万端的问了一句:“嫁给我后悔吗?”
李秋萌嘿嘿一笑:“后悔啥?都是自己选的。嫁你之前我就想清楚了。你当然不是完美的,但是挺适合我的。而且我自己也是缺点一大堆:脾气不好,爱发火,爱装大瓣蒜。我觉得成亲这件事就像去店里买东西,像那种成套的东西,总有喜欢的和不喜欢的,买了就买了。你要是不停的后悔就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世上哪有什么好的事,什么好东西都归你?”夏锦寒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一时默然无言。
过了一会儿,他的眼中一片清明,他凝视着李秋萌,深情款款地说道:“秋萌,你这个套装,我全部喜欢。”
说完,他又觉得有些不自在,别扭的扭过头假装看桌上的花瓶。心里却在期待着她的回应。
李秋萌咧嘴一笑:“恭喜你,你占了大便宜了!”
“嘎?”
李秋萌掰着手指头细心给她解释:“你看你买了一个你全部都喜欢的套装,而我呢,只买了一个部分喜欢的套装,这不是你占便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