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不再搭理冷楚寒,冷楚寒也不需要再搭理他,因为就在他搭讪的这个空挡,杜康已经眼疾手快的把什么玩意扔进了酒壶。
“既然不愿意再聊,那么喝杯酒总是可以的吧?”冷楚寒先仰起脖子喝了一口,递给了那头目,头目看了他一眼,“你还以为有毒?”
“你说呢?”
“我想没毒,”头目接过酒壶,像模像样的喝了一口,便随手把酒壶扔在地上去,“你瞧,有事么?”
“有事的话,你和我就都倒了。”冷楚寒笑着说,突然间,那个小头目就直翻白眼,口吐白沫,咣当一声倒在了地上,“现在只倒了你一个,证明还是没事的吧。”
地牢里乱作一团,守卫们纷纷冲上来,却是谁都不敢动一下。
冷楚寒喝了没事,头目喝了却阵亡了,真他娘的邪气!说到邪气
众人的目光禁不住投向了气定神闲的半仙似的无筝。
“会不会是她”
“她身上的毒粉不是都被搜走了。”
“谁知道呢,她可是毒粉夺魂的传人,说不定吹口气都是毒”
一时间妖言惑众,谁都不敢上前。
无筝心中暗笑他们无知,其实不过是杜康在酒里下了毒,而冷楚寒一早就服了解药罢了。
“劝你们不要妄想去报信,你们走出这牢房的那一刻,就会中毒而亡。”冷楚寒继续招摇撞骗,配合着无筝那半仙的模样,一时间真假难辨。
很好,控制住了这帮人,下一步就看怎么骗到钥匙了。
正是这个时候,突然间地牢的门被踢开,浑厚的声音震慑得四下无语:“一群饭桶!”
南宫楚?
冷楚寒禁不住站了起来。
他怎么这个时候来了?难道沧海他们已经暴露?
一别经年,他的眼神依旧犀利狠毒,冷楚寒突然不知过去是如何在他的淫威下苟且度日的。
那时候,他竟天真的以为那就是武林那就是正义了,现在想想,简直可笑。
“宫主。”
冷楚寒站在铁栏杆那边,却似这里最自由的人,毫不闪避的目光直直射向昔日高高在上的男人,意志坚不可摧。
南宫楚眯着眼睛走下了楼梯,看着这一群手持兵器显得格外勇猛的死士们,在看着手无寸铁已经是个废人的冷楚寒,却是感受到了一股不一样的气息。
即便他下一秒死了,他也是这群蠢材里面唯一的天才。
他南宫楚的眼光,从没有错过。
“楚寒,真是可惜了。”南宫楚慢慢的说,“老天给你一条生路,你该好好珍惜,不该自己又寻回到这条死路上来。”
“明知道死路一条,我还是回来了,你知道为什么?”
“别告诉我你跟我有不共戴天之仇。”南宫楚不屑一顾的笑了,“我手下亡魂太多,记不得那么清楚了。”
“——即便是确有杀母之仇,我却不是为了仇恨而来。我的朋友在这里,我为了她而来。这里每个人都为了她而来。这就是我和你本质的不同。”
一语即毕,四下安静。
只剩下这两个男人面对面的呼吸。
无筝看着他们走近,突然才觉得,他们的侧脸确是有些相像。不仅如此,那动作那眼神那谈吐那气场,都说不出的相似。
只不过他们一个走在了权力之巅俯瞰众生,一个匍匐在荆棘之路心存仁义。
纵使血脉相连,早已千差万别。
师父说过,冷楚寒身上流着的是那个男人的血,他一辈子再不可能洁白。
师父说过,看着父子相残,实在才是最大的快事。
师父说过,那样才能祭奠清琊的亡灵。
可是师父啊,你错了。现在的这个男人,这个南宫楚的儿子,我的夫君,他身上流着罪恶的血,他背负着前世的债,可他却依旧洁白,他不是为了仇恨而来,你精心布置了二十年的父子相残,它始终不会上演——
冷楚寒不会变成第二个南宫楚。
兴许这才是老天对南宫楚最大的惩罚。
想到这里,无筝笑了。
原来死亡并不可怕,因为他们已经重生。
“你是打算杀了我么?”可儿站在血魔姬面前,目光悠长,再无推拒。
“你觉得呢?”
“我觉得你会杀了我,”可儿突然说,“我死之前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
“你的宝贝儿子南宫仁,已经被我们拿住了。如果我们任何一个人死了,你再也见不到他了。”
“你以为我会信?”
“无所谓的,不信也好,信也好,死的是你儿子,又不是我儿子。”可儿微微一笑,“话说回来,如果我生了这么一个下作的儿子,我就自己掐死了他,一了百了。”
血魔姬起的全身颤抖,紫黑色的长甲直直的插入了可儿的肩膀,血色满溢出来,可儿却动都不动,“对了,你是不是要去通知你的情郎一声?叫他千万别杀人。当然,他大概不会听你的——因为南宫仁对他来说根本什么都不是,他只爱他自己。”
这锋利的话如刀,割在她心最柔弱的地方,小姑娘什么都知道,她的话句句钉在她心头。
“你不怕我杀了你?”
“怕,可是怕有什么用?你照样会杀了我。想我向你求饶么?门都没有。对了,你那些折磨人的花招,我早有耳闻,你吓不倒我的。”
可儿明明心中已经害怕到颤抖,嘴上还一直在逞强,逼迫自己直视着血魔姬,几乎是强硬的说:“在我死之前,能不能告诉我,究竟一色被你们藏到哪里去了——”
“你知道又有什么用?”
“你不知道我们客栈的人最好奇了么?为了一个答案去死,死得其所。”
“那好,我告诉你,一色人在她出生的小村子。”血魔姬慢悠悠的说,“马上又是阴月,吉时一到,圣女血祭。”
哦。
原来如此。
怪不得南宫遍寻也寻不到,魔窟遍寻也寻不到。
只是这最宝贵的信息,如何才能让海天他们知道呢?
血魔姬的指甲还留在她的身子里,最初的刺痛现在已经变得麻木,意识在一点一点的溜走,可儿突然说:
“你能赐给我一个速死么?”
“什么?”
“我听说你曾经就这样让一个人流血致死,整整几个时辰才死足。”可儿露出惊恐的表情,“看在我过去曾经为了你做了那么多事的情分上,给我一个速死。”
“哦,情分么?”血魔姬眯了眯眼,“你在我血魔姬的面前,谈情分?”
利落的砍断了自己的指甲,那紫黑色的凶器留在她的肩头。
“我的指甲涂了特别的药,你的血永远也不会凝固的,你就这么一直流血致死吧——”
说罢,血魔姬喊了一声:“来人,把她扔进黑森林去。”
我要她流血致死,不得善终。
可儿被拖走的时候露出了格外诡异的笑容,尽管意识已经渐近虚无,却还是得意的笑了。
一天后,当沧海一众终于来到魔窟营救她的时候,可儿已经没了气息。紫黑色的指甲变成了灿烂的红色,仿佛是她全部的生命。
五个幽深的洞口,其中一个甲片被拔掉了,锋利的尖端在她的手臂上刻下了最后的血书,歪歪扭扭的几个字:
一色出生之村。
梨黄色的色泽渐渐黯淡下去,那总是骄傲的说着会通晓天下一切秘密的可儿,以她的生命为代价,留给她最亲爱的朋友们,最后的,也是最重要的秘密。
找到一色,让一切终结吧,让一切就此重生。
64、我爸是大神 ...
“冷楚寒,你是我最得意的弟子,可惜却不会活的长久。让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吧——师父最喜欢的那个弟子,往往都活不长的。”
冷楚寒和刀客假扮的“吴尚”同时一抖。
“当年,我的师父最喜欢的那个,并不是我,而是刀客。”南宫楚缓缓道来,不知哪里来的兴致,“所以,刀客也不能活的长久——你知道这是为什么?”
冷楚寒沉默的看着他。南宫楚笑了。
“——因为,人都是自私的,最强的那个,永远是‘我’,不是‘你’。”
南宫楚手指点了点自己,又对准了冷楚寒。突然他话锋一转,语气中带着明显的怨恨,“可惜老天总是更喜欢一些人,譬如说刀客,譬如说你——我都把你放逐到死人谷了,你居然还能回来,还能站在我面前!”
他开始踱着步子,时重时轻,就像他的呼吸。
“告诉我,冷楚寒,你为何这样的好命,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得到了一切?恩?”南宫楚斜着眼看着他,“而我,而我的儿子,而我的子子孙孙,为什么总是不得老天爷的喜欢?”
无筝在一旁听着这荒唐讽刺的说法,突然笑了,南宫楚闭上眼,缓缓转身,“你笑什么?”
“我笑可笑之人,我笑可笑之话。”
“无筝姑娘,你这样名门出身的人,有资格笑我么?我的一切都是自己赢来的,你呢?你的毒粉,你的医术——究竟什么是你自己争取来的?”
“我的男人,”无筝毫无惧色的说,“我的男人是我争取来的,单凭这一点,我可以骄傲的说,我可以嘲笑你至死方休。”
“愚人啊。”南宫楚一甩袖子,“我突然很想看看你爹娘听到这话的表情,尤其是你爹爹那总是高人一等的嘴脸。不知道他听到你所谓的争取,会笑得出来么?”
“他当然会笑,只是不会笑我,而是笑你。”无筝蜻蜓点水的一句,“天下谁人不笑,武林最大的龟蛋,靠女人起家的南宫楚你呢?”
刀客差点笑出声来。
无筝,你不愧是你爹妈的闺女,真是毒舌一绝,纯天然,句句命中要害!
南宫楚的脸色顿时阴沉下去,许久,只说:“如果是这样,我总该给你爹爹一个笑不出来的理由,譬如说给他的女儿收尸——”
说罢,剑突然出鞘,如扑向腐肉的秃鹫,快的让无筝后退一步的机会都没有。
本是想等到最佳时机出手的刀客,见形势突然不好,藏在盔甲里的大刀就要抽出来的那刻,冷楚寒的一句话,如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勒住了南宫楚的剑刃。
离她,不过一分。
“我有魂杀!”
南宫楚一寸一寸的转过头来。“你撒谎,魂杀已经被一色继承。”
“你日日夜夜都想得到魂杀,恐怕早就知道,魂杀是被带入了死人谷去——我与一色一并从死人谷出来,何故你只信她手中的是魂杀,却不信我的?”
“那魂杀分为阴阳两极,需特殊体质。至阴为一色所有,至阳还在死人谷出口的独臂老人那里——我说的是与不是?我捉来这个小姑娘,为的就是至阳魂杀。”
“你说的都对,只是忘了一点。特殊体质的不仅仅是一色,还有我——”冷楚寒一字一句,“还有我这背负诅咒、被岁寒之毒折磨不得安息之人。”
“你是说——被缴上来的兵器之中,有魂杀的一部分?”南宫楚眸子里流露出贪婪之色,“吴尚,你快去拿来!”
刀客头皮直麻,嘿,真是撞上了,八成这一会儿,他老婆孩子正在藏书阁搞运输呢!
“不,不不,”南宫楚突然拦住了他,刀客有些紧张,怕是被认了出来,谁知道南宫楚只是一句,“你还是留下来看着他们。”
嘿嘿,爷爷我正想着,你就说出口了,真乖。
刀客刚欣欣然,阴晴不定的师弟又给他迎头一盆凉水。“我亲自去藏书阁!”
“想不到这藏书阁九曲十八弯、机关如此复杂。”
素问和海天俩人气喘吁吁、掐着腰闪着风,他们身后已经是一片断箭,暗器满地,每一件都闪着寒毒的光芒。
“一色的鞭子,楚寒的剑,沧海的棍子——这地方该改名字叫藏宝阁。”海天一个响指,“对了,还有无筝的毒粉!”
“儿子,我还没来得及问你,你与无筝”
“娘,我被无筝休了。”海天嘿嘿一笑,“本是打算告诉爹娘的,你们又不在。”
“她果然是心有所属,我和你爹一早就看出来了——她看你的时候眼里没有那种光芒。”
“光芒?”
“就是你爹看我的光芒。”
“爹说他饿的时候?”
素问脸上飞起红晕,有些羞涩,儿子也浑然不知的说了一句:“那是饿的眼冒金星了吧!”
混账儿子!此饿非彼饿!
素问狠狠瞪了他一眼,“等你要洞房前,得好好给你上一课,教教你如何能放光!”
“不必不必,”海天眼里已经开始流光四溢,“我喜欢的女孩,本就是猪猪。”
猪猪?这名字十足古怪的。
儿子的品味一向特立独行。
“猪猪姑娘姓什么?”
“她没有姓——”海天一翻白眼,“当然了,她还有个名字,叫一色。”
圣女一色的一色。
素问听了当即扑倒在地。
儿啊,天下女子千千万,你为何喜欢上血蛊之皿了?
江湖风雨不归路,一遇血蛊终身误。
素问想起这些老人家嘴里唱念叨的话,不禁悲从中来,可是看见儿子那眼神中快要流淌下来的光芒,又只是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
“娘啊,你走那么快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