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主人。”

“你觉得这事儿如何?”

“什么事?”

“仁儿的事。”

南宫楚一瞥罗穆,罗穆警觉的抖了抖耳朵。

“属下觉得,少主有些反常。”

“哦,说来听听。”

“属下不敢。”

“那我来替你说,我的儿子我不清楚么?他这个游手好闲的东西,怎么会突然间把这些人捉住的?难不成我那草包儿子比我还厉害些?”

“自然不会。”罗穆心猛地一停,冷汗直流,“属下也是这么觉得。”

“恩,好在你说了实话,否则我也要怀疑,你与他们是一伙的。”

“主人英明。”

“那个中庸先生,我记得他奉命带人上天通山围捕一色,结果没留一个活口,只剩他一人不知所踪。他此时出现,未免蹊跷。我觉得,他也是和他们一伙的。”

“他们?”

“假扮我儿子的人——还有,大牢里面那些人。”

“需要动手么?”

南宫楚微微一笑,寒到了罗穆的骨子里去,“我不是已经动手了么?”

遭了,朱离和鬼谷,有危险!

62、绝处逢生 ...

沧海头一脚刚埋过了大门槛,就看见四下飞窜出一群黑衣人来,这身手不像是曾家的打手,仿佛是在哪里见过。

沧海没好气的哼了一声。“怎么,你们居然雇了人来看着我么?”

曾图埋着头拽了拽大哥,示意他低着头速速穿过庭院,不要迟疑。沧海看了看满头是汗的小弟,又看了看前面快速穿过庭院直奔向正堂的曾凡儒,心中的疑惑是越发的重了。

门口似乎有人拦下了鬼谷和朱离,月色被一大团乌云挡住,他们的身影瞬时就被吞没了,沧海迟疑的转身看了看他们,正是一个犹豫的当下,被曾图连推再拽的扯进了屋子去。

一进屋子,齐刷刷七八柄钢刀架在脖子上,沧海还戴着手铐脚镣,九尺亡魂也被锁在南宫的藏书阁里,一时间只有干瞪眼的份儿。

“反了你们了!”沧海喘着粗气说:“知道这是谁家么?!”

“到如今你才知道你姓什么,晚了!”沧海听了这当空一声,正要挥舞着拳头揍他,却被手铐拽住,一回身,只见曾凡儒身边也多了那么几个黑衣人,不似保护,却似威胁。

“不好!中计了!”沧海大叫一声,为时已晚,院子里随着这一声窜出无数黑影,被团团围住的鬼谷和朱离背对着背,依旧看不清脸上的神色。

“大胆,你们这些奴才都反了么!”朱离依旧在装模作样的,鬼谷却紧闭着嘴唇不语,黑衣人之中有几个武功最上乘的,貌似就是竹林里过招的几个。

鬼影扇在手,鬼谷打量着这些人,心想着如何能杀出一条血路去。

一个身材最为矮小的黑衣人突然说了句:“中庸先生——不,天行宫鬼谷,你难道不怕你的患难之交被乱刀砍死么?”

鬼谷眼神一斜,原本该是被保护的沧海一笑,此刻却成了人质。

沧海气的脸都绿了:“——你们这背后一刀算是什么英雄!”

“你们这种妄图混入南宫捣乱的杂种们,也算不得英雄吧——你们未免也太小瞧了宫主了。”为首的黑衣人终于露出脸,月华一寸寸打在他的脸上,原是住在南宫的那个所谓钟神医。鬼谷见过他几次,知道他是个祸心不死的家伙,与林老妖一流一样的龌龊不堪,堪称是南宫楚身边的一条好狗。

“还有这位假装少主的——你是个女子吧?脸虽然装的很像,可是你的骨骼一看就有破绽,怎么逃得过我钟神医?”

原来,一早就在这儿漏了陷。朱离脸色一变,刷的把人皮面具揭了下去,露出原本的花容月貌来,凤凰弩也从宽大的衣袖中露了出来。“放开沧海,否则我先把你扎成个刺猬。”

“哦?老夫妙手会春,死不了的,倒是你的相公身首异处,就算华佗在世也无计可施啊——”

“你!”朱离横眉冷对着他,对方却更加得意起来。

“你们这些王八蛋!有种便是在南宫打个你死我活,也不枉武林第一大派的名声!这样偷鸡摸狗的算什么!”

“宫主知道今晚会有老朋友来南宫救你们,所以才特别用曾家来调虎离山,否则你们一个两个怎么会这么乖乖的出了南宫呢?不必担心你们在狱中的朋友,他们在来营救的人来之前,就先你们一步去见阎王了——哦,对了,还有那么面目可憎的梨可儿,探子回报,她去了魔窟呢,应该也不久就会在黄泉路上和你们做伴了。”

“你们这些变态!”朱离狠狠啐了一口,钟神医擦了擦脸,嘿嘿笑了两声,“我突然想到更好玩的了。沧海一笑——我现在就给你一个机会,在你的娘子和你的患难之交之中,你可以救一个人——如何?”

沧海一愣,转而脑子嗡的一声。

“你丫的混蛋!”

“哦,原来你是想他们两个一起上路。”

“——等等!”

沧海说出这二字的时候,就已经败了。钟神医恣意的大笑起来。

“你就这么恨我们?我们和你无冤无仇。”鬼谷扫了他一眼,钟神医终于开口说,“谁叫今晚来救你们的认识钟无圣呢?我这位师兄啊——可真是没少关照师弟我。”

原来,是上一辈就结下的怨气。

“可惜我不能亲眼见他断气,可我估计他这会儿也离断气不远了——”钟神医得意的笑着说,“咱们玩咱们的,他们自有他们的玩法。”

南宫楚一直等着他来。二十年前,天通山顶,他几乎要杀了他。如若真的如此,便不会有武林接下来的这二十年。至少,这二十年的王者,不再会是他南宫楚。

如若没有冷小刁和她腹中的骨肉,他怕也坐不到今天这个位置了。

药圣,那个偏执的男人并没有死,他居然还和清琊生下了无筝。现在,那个女孩就被关押在他南宫楚的大牢里面,现在,药圣一定会来救他的女儿。

现在,现在。

是他们老朋友见面的时候了。

“宫主,右护法吴尚求见。”

南宫楚听到罗穆来报,微微睁开眼。“他不在藏书阁好好守着,现在来找我?”

罗穆毕恭毕敬的说:“右护法说有要事要禀报。”

“叫他上来吧。”

罗穆退下,不一会儿吴尚却莽撞的闯进来,一进门就嚷嚷道:“宫主——有件事我不说不快——”

“你先等等。”

不等南宫楚吩咐,罗穆已经会意屏退所有人,自己也识相的退了下去。吴尚一副憋坏了的表情,说:“宫主,冷楚寒杀不得——”

“为何杀不得?”

“因为——”

——因为他已经被我救出来了!

这话从屋顶传来,虚无缥缈,似是隔了千里万里,又像是近在耳边。

这并不是南宫楚期待已久的钟无圣的声音,而是来自一个女子,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女子。南宫楚当下惊出一身的冷汗。

这浑厚的内力——莫不是素问?

难道她没有死?

南宫楚一拍腿,窜了起来,全然没有那深沉的架子了。他仰望着穹顶不住的颤抖,抑制不住声音中的恐惧:“你是人是鬼——”

“你猜呢?”

“素问?你是不是素问?你若是——你就现身给我看——”

“现身?这个恐怕很难,因为我现在身在你的大牢里,正在开锁——”

南宫楚脸色一变,“你说什么?”

“你难道不知道我心门有一个独门秘籍叫做隔空传音么?”

吴尚讶异的说,“这不可能,把沧海他们调虎离山后,地牢已经重重把守、机关层层,除了盟主您,谁都进不去!”

“他们能进得去。”南宫楚全盘计划顷刻落空,“我还是斗不过他们——”

颓唐的跌坐在高高的椅上,南宫楚揉着太阳穴,“吴尚,你随我去地牢看看。”

“遵命!”

南宫楚这边急匆匆离开了正堂,只见屋顶翻身而下两个人。一个是素问,一个是海天。

“隔空传音?我怎么从没听过。”

“我也没听过。”素问泰然自若的说,看看一头雾水的儿子,禁不住笑了,“我骗他的,根本没有什么隔空传音。”

“哦。”海天眨了眨眼,“娘,你打得过他不?”

“兴许打得过,兴许打不过。”素问依旧淡淡的说。

“那你为何不直接斗一斗他?”海天一本正经的说,“我可以帮你,这不丢人。”

“呵呵,没有他,你爹怎么潜入大牢呢?”

“我爹?”

“不就是吴尚喽——”素问俏皮的说,全然不像已经四十多岁的妇人,“话说回来,朱离姑娘的易容术,真是没的说。”

“——你选择朱离,还是鬼谷?”曾府院落,钟神医还在咄咄逼人的为难着沧海。沧海只觉得眼前一黑,一会儿是朱离的笑脸,一会儿是鬼谷的臭脸。

还记得多年前和朱离第一次过手的时候,她那利落的身手已经叫他难以忘怀。这几年后的再次相见,那份契合竟然没有减少一分,反而更加强烈了,一切仿佛都是那么的水到渠成,她的明媚动人,她的咄咄逼人,都是那样的风姿卓越,让他感叹不及。

可是反过来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鬼谷,在那天通山上第一次瞧见他,第一次并排与他站在一起被他奚落,就感觉气味相投了。看着他完好无损的跳崖下来,他恨得牙痒痒。还有他们一同在小舟上琢磨着偷看可儿的日志,还有他们一起闯无衣、走马帮,还有他们终于重逢和那些早已被人传开的精彩故事。

左手是情,右手是义。断我左手疼哉,断我右手痛矣。

沧海脸憋得污黑,全身骨头咯咯的作响,耳朵在鸣叫,血液在奔腾。他现在最想的,不过是和这些王八羔子拼个鱼死网破。

“我不会选的,要死,一起死。”沧海抬起头,钟神医一愣,朱离和鬼谷也是一愣,随而是朱离的莞尔和鬼谷的大笑。

“呆子一个。”

“正解。”

朱离和鬼谷背靠背,各自亮出了自己的看家兵器,“——来吧,我们也不会顾及那厮的,要死一起死,一刀是砍,十刀也是砍,黄泉做伴,把酒言欢!”

朱离听着鬼谷这一番话,突然笑着说:“非也,说不定小鬼不敢收我们,因为大神降临。”

“费什么话!不识抬举的家伙们!都给我灭了!”钟神医跳脚吼着,叮叮当当的兵器交接之声冲破乌云的黯淡,凤凰弩的铁钉嗖嗖嗖的飞舞着,鬼影扇的银针嗖嗖嗖的乱撞着,沧海一笑将手脚上的手铐铁镣当做兵器抵挡住那大刀的攻击——

“死的真他娘的痛快!”

刀光剑影,快意恩仇,沧海眼前大刀一闪,大吼一声:“我先走一步——”

“不急。”一声清冷自月寒深处来。

沧海身边的那些凶徒就跟中了魔咒似的,应声倒地。

月华之中,他翩然而下,华彩宛如梦中人。当今世上,这般风姿,着实不多了。他有着无筝一般纯净却又怪异的眸色,说话也是如出一辙:

“和这些腐臭的人挤在一条黄泉路上,太不值了。”

钟神医见了大名鼎鼎的真正的钟神医,顿时嘴皮子都不利落了。

“钟钟钟——钟无圣!你怎么会到这里来!你不是该去救你的女儿么?”

钟无圣摇了摇头。

“你们一直都这么失败,死到临头都不知道自己为何那么失败。”

“你说什么?”

那传说中性格乖僻的药圣,抬眼看了看死都要死在一块的沧海、鬼谷和朱离,轻轻颔首。

我们,从不是一个人。

63、用生命来捍卫 ...

南宫地牢是个神秘的地方,据说这里机关无数,连天行宫的行家看了也连连称赞,又说这里死士无双,个个都是敢往大腿上刺一刀喊都不喊一声的汉子。

这些传闻有真有假,可冷楚寒却知道,有一点不假——

南宫地牢的可怕,只是因为南宫楚的可怕。

现在,南宫楚不想让他们活着走出这地牢,那么这地牢一下子就变得坚不可摧。

先前那些看门的家伙们都被调走了,换班的守卫都是生面孔,也不大说话,眼神总是四处的飘着,就连墙角都不放过。

他们身上散发着一股危险的气息。

冷楚寒终于醒了,他端坐在那一方小小的牢房里,看着对面同样沉默不语的无筝,默默点了点头。

——有情况?

——恐怕是。

秋千终于熬不住了,蹭到铁栏杆来,轻轻呼唤着:“冷大哥,无筝姐姐,沧海大哥他——”

“他会没事的。”

冷楚寒的声音传过来,带着些许的暖意。平日不苟言笑的冷楚寒此刻竟别样的温柔,面对着突然调换的守卫依旧不忙不乱。

其实,也只有他最清楚,他们陷入了怎样一个境地。没有了魂杀在手的他,基本就是个废人。无筝身上也没有毒粉,论起功夫可能都打不过这里最菜鸟的守卫。至于秋千,有了炸药她能炸穿这牢房,没有炸药她不过就是一个最普通的阶下囚——

恐怕论起打洞,连老鼠都比不过。

窸窸窣窣传来些声响,窃窃私语几声后,几个人鱼贯而下,一个个都蒙着眼睛,扶着铁链走下来楼梯来。

送饭的人来了。

一排人之中,冷楚寒一眼就看见了杜康。

“有酒有肉,没毒。”新换的守卫头子快言快语的,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说,只是眼睛扫着这些送食者,任何小动作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劳烦能否将酒壶递给我——”冷楚寒主动说,“就想喝口酒。”

“给冷师兄一壶酒。”对方说了句,眼神一瞟冷楚寒,冷楚寒自然而然的说,“这位同门,先前倒是没有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