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魔窟叛徒,圣女一色。这个,您不知道的好。”
“哦,果然是一色。”小红似乎也不惊讶,只说,“我还在想,海天敢这么一路紧紧握着另一个女人的手,他岂不是找死么?”
一色低头看了看海天一直紧紧握着她的手。
他左手是魂杀,右手是她,可她知道,她就是知道,如果真的要他放开一边,他会毫不犹豫的松开左手。
低声笑了笑,“海天的刀,我想了一个好名字。”
“难不成叫猪猪?”海天插了一句。
“应该叫色魔。”小红认真的点了点头。
“最恰当不过,应当叫点背。”梨可儿也认真提议。
一色瞪了他们一排人,最后朗声说:“白刃在喉。”
白刃在喉?
太文艺了,这啥意思?
白刃在喉,可以不迟暮。
意思就是,刀架在脖子上,离死不远了。
所以有的时候,文艺的玩意儿,是不能考据的。说的太细,就没有那味道了。
于是,不如理解成:即便面前有再多风雨,即便刀尖而已到眼前,也再不会退缩。
有你,有我,有风,有雨,有刀,有江湖,有同伴,有彼此。
坚强如此,柔若如此,最好不过如此。
51、沧海的往事 ...
就在海天一众在广西一带跑路的时候,冷楚寒一众已经达到了漠北。
用沧海的话来说,是去娶媳妇的。
一路上,朱离一直旁敲侧击的想问出当年沧海离家出走的原因,还多次表示要把曾老爷子“请”到八卦门来喝杯茶,可惜都被沧海给岔开了话。
冷楚寒看在眼里,在朱离面前并未说些什么。只是当他摆脱了小蛮,沧海逃离了朱离,俩哥们落单的时候,冷楚寒才没一句每一句的说:“沧海兄,你马上就要成家了,出于孝道,也应当让曾老爷知道。”
“喂,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我正被朱离烦着呢。”沧海也不知几杯酒下肚了,一点醉意都没有。
“她会关心也是理所当然,我听闻朱姑娘是个孤女,你们成婚,能主事的自然只有曾老爷,她想请来长辈也——”
“呸,他还算什么长辈。”
沧海倒是希望自己醉了,醉了就能毫无顾忌的骂爹,也不用担心天打雷劈。
“其实我也很好奇,像我这样孤苦的人,一辈子都想知道自己是谁,哪怕我心中的答案可能会伤我至深。”冷楚寒脑海中浮现出乖戾的药神和人人喊打的圣女清琊,无奈的摇了摇头,心头竟有一丝说不出的骄傲,“可是你不同,你是有父母的人,为何还不好好珍惜呢?”
“说起来,你找父母的事儿,有着落了么?”
这回轮到冷楚寒不语了,一口又一口,酒壶很快就光了。
“丫头,上酒——”沧海大手一挥,“来来来,再喝再喝,我们一个有家不能回,一个不知家在何方,一对儿难兄难弟,来,喝酒喝酒,我跟你说,这酒庄的酒真乃极品。”
“谢谢夸奖。”一截白玉似的手臂探出,那浅绿的酒壶和雪白的皮肤相应程晖,分外扎眼。
声音也不再是方才那个乡土气息十足的口音,而是软软糯糯的,倒似江南方言。
“你?”沧海见了她,醉意全无,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活像见了鬼。
冷楚寒看看沧海,再看看那小白葱似的女子,明明是个小鼻子小眼的秀气女子,眼神中总是有一股子不相符的懒散,腰间别了个硕大的酒壶,还挂着个铃铛,一转身就叮咚作响。
冷楚寒曾想过千百种沧海离家出走的可能,却从来没想过,这会是为了一个女人。
这一点,朱离也没有准备好。可是这真相迅猛的来了,让人措手不及。
“她是谁?说吧。”朱离女王般端坐着,凤凰弩架起来,随时准备把那个卖酒姑娘钉成个大刺猬。
酒庄气氛一时肃穆,偌大的酒场只剩他们几人。
小蛮知趣的去把门,冷楚寒刚要起身回避,也被朱离一指头戳下来。
“冷公子,你也留下来,做个见证。”
她对面,坐着昏昏欲睡的卖酒姑娘和瞪大了眼望天的沧海一笑。
冷楚寒开始后悔将此事告诉了朱离,更不巧的是朱离怒气冲冲带着小蛮来酒庄的时候,沧海依旧在没心没肺的泡在这里喝酒。
他不是没来得及撤离现场,他是根本没想到过要离开。
从见到那卖酒姑娘开始,他的眼就没离开过她,虽然人家一直都没正眼瞧过他一眼。
“叮咚。”沧海小声说。
“什么叮咚?我让你咣当!”朱离瞪了瞪他,沧海舔着嘴,“我是说,她的名字是叮咚。”
“我叫杜康。”小姑娘悠然的拆台。
第一回合,完美的掉链子了。
沧海苦大仇深的看着“杜康”,多想说一嘴,嘿,你随便编个名字吧,也编的这么假。
姑娘打着哈欠睁开眼,当即被面前这貌美如花的女人给震慑了,尤其是她那做工精美的凤凰弩,雪亮的大钉子正对着自己。
“美女,有话好好说,我们小本生意罢了。”
“你认识这男人么?”朱离凌厉的目光刷的一下子刺穿了沧海,杜康转头看看,摇了摇头。
“他说你叫叮咚。”朱离继续问,杜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叫杜康,我师兄知道,这方圆几里的乡亲都知道,不信你去问。”
这是怎么回事?
是认错了人?还是有什么隐情?
叮咚是谁?杜康又是谁?
朱离满脑子浆糊,八卦门的优良传统告诉她,这女人都是风流痞子,男人都是狂蜂浪蝶——
不能姑息任何可能发生的奸情。
“你还有什么好说的?”朱离正襟危坐,沧海装死到底,这个时侯,门口传来小蛮的尖叫:“喂喂喂——你不能进去。”
“这是我家,凭什么我不能进去?”声音照样是温温糯糯的,推门而入的男人秀气的很,一看就是个温良的人,即便有些不悦,面目表情依旧很柔和。
“师兄,你可总算回来了。”杜康起身向他走去,和他四目相汇,微微一笑,“来了砸场的。”
喂喂喂,怎么能说我们是砸场的呢?
这性质定的很错位。
杜康的这位师兄看了一圈这砸场子的人,一个绝世美女,拿着个古怪的乐器不是乐器弓弩也不是弓弩的玩意儿,一个绝世美男,背负一把看似普通却柔柔软软的剑,还有个抱头做痛苦状的强壮爷们,那九尺长的棍子十分扎眼。
师兄看了看今早发的四处都是的武林追杀令,上面的仨人和眼前的仨人,一般模样。
这怪不得画师工笔太细腻,只能怪他们长得太惊世骇俗,兵器也委实不俗。
“我自以为这是个阎王殿,没想到来了这么些大妖怪。”明明是温柔和善的男子,说出的话也着实不中听,杜康向他蹭了蹭,“师兄,先喝点酒吧。”
沧海一笑以为他喝酒是为了壮胆,壮胆后好去找一群哥们来群殴他。
没想到他喝酒是别有洞天,而且最后不是他们群殴他,而是他一个单挑了他们——
醉拳自是武林瑰宝,可惜碰上了凤凰弩和九界亡魂。更不用说,师兄还没耍完全套,就被冷楚寒一剑拿下,完美落败。
“你们不要伤害我男人。”杜康一句话,朱离笑逐颜开。
“他是你男人?”朱离大美女笑的像朵食人花,“早说嘛,差点误会。”
说罢,狠狠瞪了沧海一眼,仿佛是说,看吧,人家名花有主了,就你兴风作浪,浪死你!
冷楚寒本也没想伤那喝了酒就狂性大发的男子,只怕他误伤了他人,这才一直抵着他,现在看见那杜康扑上来,便是利落的收了剑。
“看来,是误会一场。”
沧海从头到尾还是装死,朱离生气也好,开心也好,都没有个反应。眼看着人家师兄师妹你侬我侬,看着沧海这一副游离在外的表情,朱离一跺脚,风风火火绝尘而去。
沧海抬头看看,低头叹气,小蛮跺着脚冲进来,没大没小的骂道:“你这个大呆子!”
说罢,也追了出去。
沧海可怜巴巴的抬头看着冷楚寒,冷楚寒耸耸肩。“你想找个人谈谈的话,那个人应该是朱离。”
“这话,我不能对她说。”
“为何?”
“我希望沧海一笑在她心中永远是个英雄——”沧海竟哽咽了半声,高大的汉子深深埋下了头,“而不是个狗熊”。
十几年前,沧海一笑还是曾沧海。他不是庶出,却是曾凡儒唯一的儿子,自然被娇生惯养起来。可是这孩子天生贱骨头,总喜欢和下人们混在一起,不去风花雪月附庸风雅,却是泥巴里打滚玩的很爽。
“下人生的就是下人的命,总也上不了什么大台面的——谁知道那□是和谁搞大的肚子,老爷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替别人养儿子都乐呵呵。”
大娘在沧海最年少无知的时候说出这句话,当夜,沧海就一块板砖送她去了黄泉路,他爹把他关起来,等他一个月后被放出来,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娘。
“娘,我把那贱女人给宰了!”沧海推开门,迎接他的,是人去楼空。
大娘家在江湖里面有些背景,曾凡儒号称一代名宿,自然不能让她死得不明不白。但是沧海又是他唯一的骨血,思前想后,曾凡儒将沧海那个不值一提的娘扔了出去。
据说,对方也是个大户人家,没有为难他娘。只是三尺白绫,送她上路。
“比起你大娘的死法,她这么体面上路,已是人家德行高尚。”当沧海扑倒在爹脚下问一个究竟时,得来的,只是这么一句。
为什么不杀了我,你有胆子杀了我啊——
为什么要杀了我娘!为什么!
“孽子!要不是因为你是我曾家唯一的骨血,我还留的你危害人间!”曾凡儒一脚踢翻了这少年,“你以为我不敢杀你么?”
少爷瞠目结舌,这林子太大,鸟太多,他已经晕头转向,搞不清东南西北。
他一点都不想成为曾家的儿子,一点都不想!如果可以,他宁愿自己也生在酒庄,就像娘当初一样。
她是个小酒娘,唱唱小曲端壶小酒,根本就不应该嫁到曾家,根本不应该生下他。
他一个人孤零零了,人去楼空,没有人敢招惹他,也没有人想搭理他。
只是那个陪着娘一起嫁入曾府的丫鬟,她曾是娘的好姐妹,她们年轻的时候还相约日后生了娃要结成亲家。
“林妈,我不想待在曾家了,一刻都不想,我要走。”
她是最后一个,他可以吐露真心的人。
林妈只是慈爱的看着他,林妈的小女儿正在院子里玩泥巴,这时候抬起头,才不到十岁的孩子却是个小大人一般:“你不能走,你还说要娶我做新娘子呢。”
“我离开了曾家,也可以娶你。”
“谁要嫁给你,我要做曾家的新娘子。”年幼无知的小姑娘被林妈狠狠甩了个巴掌,“没大没小的东西,谁教你这么说的!撕了你的嘴。”
小姑娘哇的一声哭了。
那哭声沧海一直都还记得,她说过,要做曾家的媳妇。
他一直记得这句话。
所以,当他在外漂泊了那么久,突然被当初那个玩泥巴的小姑娘找上门的时候,会说了那么一句。
“你是要嫁给曾家,不是我。你走吧。”
于是小姑娘走了,腰上的酒壶还随着铃铛叮咚作响。
那个叫做叮咚的女孩,听说不久就自尽了。
冷楚寒听完这个说长也长、说短也短的故事,方才明白,原来让沧海离家出走的那个女人,不是叮咚,而是他娘。
也方才明白,无论这个杜康究竟是谁,沧海这一次都不免要狠狠撞上自己那不可说的过去。
52、不同命 ...
“杜康,那群人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说他们会不会——”师兄刚要说出口,被杜康用酒壶嘴儿堵住了嘴巴,她难得一次一反慵懒的常态,很是精神的说:“没什么会不会的,我就是杜康,和师兄相依为命,酿酒,卖酒,喝酒。”
说罢,杜康自己又灌了一杯酒下肚。
师兄名叫千杯,和杜康一样,都是早年一位酒师傅收养的孩子。从他们的名字中就可以看得出来,酒师傅嗜酒如命,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这几个孩子身上了。可惜,师父过世后,大家走的走,散的散,最后还守在这穷酸酒庄里的,便只剩下千杯和杜康。
可是杜康还是有些不一样的,他们这些孩子都是酒师傅捡回来的,从四五岁的大的娃娃开始养起,而杜康来到酒庄的时候,就已经是个二八豆蔻的大姑娘了,生的有鼻子有眼儿的,是个十足俊俏的姑娘。
这样好看的姑娘,千杯总觉着,不该是被人抛弃的,她兴许只是一时不记得她自己是谁了,说不定她是什么千金大小姐,或者名门之后。
但是,一去许多年,也没有谁来找过她,认过她,直到今天,那群武功高的令人咋舌的家伙们,终于来了。
只可惜,杜康似乎也不记得他们。
“那个长的最高大的男人,应该是认识你的。”
“我都说了,认得不认得有什么干系,我认得你就够了。”杜康又开始睡眼惺忪,“我认得你就够了呗。”
屋顶上,沧海轻轻放下一片瓦砾,叹了一声,一抬脸,冷楚寒正在不远的大树枝丫里面看着他,似乎也没有躲开的意思。
再一转身,朱离斜身坐在庭院里面,毫无顾忌的自酌着。
嘿,这千杯和杜康一出来,非得吓一跳。这一群不请自来的家伙们小日子活的还挺滋润的。
沧海飞身而下,冷楚寒紧随其后,朱离利落的将酒杯挽入袖中,转身之际,一滴酒都没洒,三个人神出鬼没的来了,又神出鬼没的走了。
夜风之中,冷楚寒走在最前,故意拉开了一些距离,朱离跟在沧海身边,久久只说:“你应当告诉我的。”
“冷楚寒那家伙嘴巴真大。”
“不怪他,是我派小蛮偷听的。”朱离面不改色,说的理所当然,“你也知道我们八卦门的手段。”
沧海无奈的笑了笑,一笑,呼呼的夜风都灌进了肚子去,冰凉。
朱离的手贴在他的手上,也是冰凉的。只是她的微笑,却是温暖的。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