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上月一直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群早已脱去伪装的男人们,突而手指一点:“曾公子,烦你来我房中慢酌。”
说罢,浅笑一声,引得曾图飘飘欲仙了。
淮上月心中顿时厌恶无比。男人啊, 都是这样低级的动物。这世上,到底有几个人能像当年那蛮小子似的不为所动呢?
而那个人,竟被这群禽兽不如的家伙给害死了,她要亲手报仇。
淮上月转身而去,今夜多好,过了今夜,这世上的祸害,就又少了一个。
小蛮将一票男人们撂倒后,收起了尺八,跳跃着到了他们跟前,一个个打量过去,终于目光停在了南宫仁脸上。
气不打一处来。
就是这个家伙!就是他害的冷楚寒断手断脚!就是他害的冷楚寒被丢入了死人谷!这家伙简直罪该万死啊——
我那美艳的冷公子啊!自从你走了,小女子我在八卦门就成了无业游民了!
小蛮悲从中来,要不是身后还站着个妈妈桑,她真要一双爪子上去把南宫仁抓个稀巴烂了。
八卦门乃是江湖之中一个十分不入流的门派,此八卦非彼八卦,乃是一群无聊的女人们凑在一起八卦美男的大本营。小蛮虽然学艺不精,好在懂得吹奏些靡靡之音,尺八之中,那悲凉的曲调,竟能让人如痴如狂,下流龌龊——
此次,她跟随大师姐来到南宫脚下,便是要找这个南宫仁算账!她小蛮过去是专门负责八卦冷楚寒这美男子的,尤其是当年他被掳去魔窟时,引来多少姐妹发疯狂叫,八卦门的独家话本也卖得最好,她日子过得好生滋润。
自从冷公子去了,她的滋润日子也跟着去了。千错万错,都是这南宫仁的错!
“小蛮!这都是怎么回事?我也没在酒里加料啊,怎么一个个都——”
小蛮斜眼看着妈妈桑,眼睛一翻,“谁叫姑娘我天生丽质啊,有什么办法?”说罢,两手一摊,吹着小曲,留给了妈妈桑一个偌大的烂摊子。
的确,妈妈桑没有下料,可是她小蛮的靡靡之音,可比什么春药都要厉害,否则,她怎么能跻身八卦门呢?
要知道,八卦门虽然不入流,可那也只是武林正派的说辞罢了。在光大的民间,她们还是很有群众基础的,尤其是八卦门的掌门人——
漠北第一美人朱离。而或,我们该叫她一声——花魁淮上月呢?
小蛮推开了朱离的房门,只见那曾图竟然撞晕在床柱子上,旁边是目瞪口呆的朱离。
“主子,怎么,我的威力太大了,让这小子直接就这么过去了?”
朱离慢慢转过头,“没,他说不能趁人之危,自己一头撞柱子去了。”
曾图醒过来的那一瞬,还以为自己升仙了。如果不是升仙,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女人在眼前晃悠呢?
她微微一侧脸,就闪了他的眼,曾图赶紧装睡,小蛮却笑着说:“还装,都醒了还装,离姐姐,我看这小子挺好玩的,你赐她一速死吧——”
速死?!
曾图听了这话,噗通一声坐直了起来,才发现自己手脚都被困了,早已半条命在人家手上了。
“我们曾家从来都与人行善,不曾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你们为何要如此!”
“说的真动听,我问你,就是你小子把冷公子推进了南宫这个大贼窝的,是与不是?”小蛮瞪着眼睛,曾图只有点头的份儿。
“我再问你,就是你小子,发出江湖号令,出一万两黄金要活捉沧海一笑,又是与不是?!”
曾图想了一想,也只能点头。
“那就得了,你害死了我的冷美人,又害死了离姐姐的心上人——你说你该杀不该杀?”
“什么?!”曾图下巴都快掉下来了,原来,这不是仇杀,而是情杀啊!
“小蛮,别多说了,留他个全尸吧,好歹也是曾家公子。”朱离说的如此平淡,人命好似儿戏一般。
“等等!”曾图急的要口吐白沫了,“等等等等——你们不能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的就杀人!难道没有王法了么?难道你们不怕盟主下武林追杀令!”
朱离懒懒的转过头,看看自己的兵器,那看似乐器,实则是改装弓弩的“凤凰弩”。只要有这七魂兵器在手,她便什么都不怕。
“你先去死,然后我会亲手送南宫仁上路。”朱离一字一句,“你们俩,一个都逃不掉。”
曾图万念俱灰的泄了气,什么名宿的儿子,什么富二代小团体的头目,都救不了他的命。这朵一直在曾凡儒庇佑下成长起来的小花朵,一天真正的江湖都没有闯荡过,怎么经得起这般的疾风骤雨?
正在小蛮会意端来毒酒的时候,一声爽朗的笑,自头顶盘旋而下,一个黑影纵身一跃,手刀切在曾图脖子上,早就吓得魂飞魄散的曾图立马就晕了。
朱离一侧脸,那灯火莹莹之中,立着那伟岸的男人。当年,他刚拿到九界亡魂的时候,兴奋的与她来一较高低,那样意气风发,那样恣意妄为。
那最美好的一段日子,在她眼眸里溜走了,在他面容前溜走了,一去经年,本以为会是阴阳相绝。
“沧海一笑,好久不见。”
“我怎么从没听你说过——我是你的心上人呢?”
朱离脸禁不住突然就红了。
小蛮在旁边,激动得难以自控,竟鼻血一喷,倒仰了过去。
44、再重逢 ...
请神容易送神难,纵使朱离和沧海心中都有一万匹草泥马在咆哮,还是不得不把南宫仁、曾图和这群早已不醒人事的富二代们打包运回去。
“杀了一个林老妖就要了亲命了,若是动了这群人一根汗毛,你的八卦门也可以解散了,我也可以直接找个有山有水的地方隐居去了。”沧海是这样说的,朱离知道他不想连累自己,才“忍痛”放过这个整治南宫仁的好机会。
既然他人平安无事,那么朱离也不想给自己找那么些麻烦,至于这群人呢,明早一醒,只记得那些龌龊的事了,便也不会追究什么,只是曾图比较难缠。
“其他人都可以放了,曾图不可以。他已经知道我们的底细了,难保不会给我们惹来麻烦。而且,曾凡儒出价一万俩要捉你,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彻底断了他们这念头,如何?”
沧海打量着朱离,多年不见,她还如当年一样,明明长得如此温婉明媚,说话做事却是犀利狠绝,不去魔窟发展简直是暴殄天物了。来日如若还能与一色他们碰上,拖她把朱离介绍到魔窟去,也是为恶势力的繁荣昌盛助纣为虐了一把。
与她初见,还是三年多以前。那时他还是个愣头青,她也不过是八卦门的后起之秀,他们唯一的共同点就是运气太好,奇缘巧合之下,各自继承了七魂兵器中的九界亡魂和凤凰弩。
那正是个年轻气盛的年纪,天不怕地不怕,得到了传说中的七魂兵器自然想去斗一斗。
沧海挥着大棒子去了漠北,干了三场。
第一场,便是和漠北守关的士兵们干了一架,险些被扣上个通敌的罪名给逐了。第二场,便是一个人单挑整个马帮,虽然名义上是败走,实际上却让马帮元气大伤。而第三场,沧海找到了朱离,两个兵器硬碰硬的较量了一番,那一仗打得昏天暗地,整整三天三夜。
结果就是,平手收场。
“三年,三年之后,我们再约,一定要再较高低。”朱离的胳膊被打得铁青,沧海的屁股也被钉成了刺猬,俩人不但不记仇,还哈哈大笑,一约三年。
谁知道,三年约满,朱离等来的却是一个令人无法相信的消息:
沧海一笑伙同南宫叛贼冷楚寒等人,残杀武林名宿林如风,被下了武林追杀令,被逼于天通山顶,自杀于死人谷。
自那一天起,她就决意要为这个三年之约的汉子报仇。南宫楚该死,南宫仁该死,就连那个出钱要捉他的曾家也该死!
沧海从她眼中,看出了这“该死”二字。
“你还是一点都没变,明明都身为掌门人了,还是这样忽冷忽热,想一出是一出的,真是枉费了这花容月貌。”沧海哈哈笑起来,小蛮终于被他这笑声震醒了来,却是看着平日里装得二五八万的主子,竟又一次脸红了。
“——别废话了,我们处理了曾图就去大干一仗,这一次,一定要分出个胜负!”朱离伸出那凤凰弩,凤凰纹路雕刻的硕大的钉子,就那么朝向了曾图。沧海慌忙一拦,“且慢。”
“又怎么了?你何时变得这么婆妈了?!”朱离一皱眉头,沧海挠挠后脑勺,“这个人,杀不得。”
“小蛮,这个曾图,和沧海有什么瓜葛么?”
小蛮立马说道:“曾图没有抢过沧海的女人,沧海也没抢过曾图的女人,曾图貌似是不喜欢男人的,就算是喜欢,也不是沧海这类型的——至于沧海么,他喜欢什么类型,嘿嘿嘿——”
沧海一趔趄,靠,这八卦门天天都在研究什么啊!
“咳咳,我的确在那些方面,与他没什么干系,我们的瓜葛呢,说来简单,却也复杂。”
“有话直说!”
“我是他大哥。”
这一回,换成朱离华丽丽的跌倒了。
江湖人都知道,武林名宿曾凡儒乐善好施、为人正派,早年就是冷盟主的座上宾,现如今在南宫楚面前,也还说得上话。
他唯一令人唏嘘的,便是子嗣不旺,虽然家中妻妾成群,后人么,便只有曾图一个独苗。
当然,这些都是江湖人的传言。实际上,曾图不是独苗,而是曾凡儒老来得子。曾图头顶上还有一个大他近十岁的大哥。只是这大哥还是个小屁孩的时候就私逃出门,浪迹天涯去了——
曾凡儒为了保住颜面,只得对外宣称,这个儿子早夭了。
早夭的曾沧海,便是后来江湖闻名的沧海一笑。这个秘密,怕也只有客栈的姚婆婆略知一二。就连南宫楚这武林盟主都被瞒的严严实实,否则他也不会对着曾凡儒的儿子下武林追杀令。
“你居然是曾家的?”朱离跌坐在床边,一时接受不了,这浪迹天涯的游侠啊,恣意妄为,有酒为伴,仗义江湖,怎么会是个富二代呢?怎么会是这个草包的大哥呢?
这太让人接受不了了!
“咳咳,所以,老曾出了万两黄金活捉我,并非要置我于死地——而是,寻我回去。”
“所以,你总有一天要回去继承家业是吧?”朱离一翻白眼,“与其让你回到那腐朽的老宅子里面去,不如让你死在我的凤凰弩下,早早寻个好人家投胎去!”
沧海看着朱离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一阵黑的,试探着说:“——如果我真的有一天回家了,你跟我走不?”
“当然不,该是你和我去八卦门才对。”朱离上了套,不假思索就说出了口,却是脸深深一烫,捂着脸跺着脚蹦起来,凤凰弩咔嚓一下对准了沧海的脑门,“想死啊?套我的话?!”
沧海也不躲开,就那么撕开了胸口的衣服,“直接朝这儿射吧。”
那胸膛的肌肉结实光亮,凤凰弩在他胸口一抖,伴随着沧海爷们的笑声,和朱离更加羞红的脸。
小蛮一旁鼻血一喷,又不省人事了。
夜深人静,沧海背着曾图进了南宫,打算把这小子直接卸货给曾老爹,然后委婉的提醒了一下他爹,这事儿属于内民内部矛盾,就不要深究了。
朱离和小蛮一定要跟着他,像两个小尾巴似的,鬼鬼祟祟。
看着前面健壮的男人在前面带路,朱离突然觉得很安心。
天下男人千千万,沧海一笑论武功、论相貌都不算是最上乘的,可为何却叫她如此痴心难忘呢?大概是他那天不怕地不怕的气概,那敢于抛弃温暖的小家出来闯荡天下的魄力,还有那份义气。
可三年后这一面,沧海似乎比当年又成熟了不少,一想到这个男人是从死人谷走出来的,朱离内心就回荡着一股骄傲的情绪。
转弯,再转弯,再转个弯——撞墙。
朱离揉着鼻子倒退几步,原来那不是墙,而是行走如风的沧海一笑突然停下来。前方月色如水,远远一个人孤独的走来,影子斜长,如此潇洒不凡。
朱离还没看出来人的模样,之间小蛮已经抑制不住全身的颤抖,竟发了狂似的大吼了一声:“冷!楚!寒!”
这一声,在夜深人静守备重重的南宫深处,恣意地荡漾开来。冷楚寒提着剑,并没有快一步,也没有慢一步,只是向着沧海而来。
而沧海干脆把曾图往地上一扔,便是大笑着迎了上去,两根男人手掌握在一处,彼此都掩不住这重逢的兴奋。
“你也来了南宫?”
“没想到真的又见了。”
当日出谷,在空门下,小红吹着长笛,有月有虫,万籁俱寂。生死同随的伙伴们,三三两两立在那熟悉的山头,身后的那隔了红尘千丈的世界,恍如一梦。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
海天决定带着一色和无筝,回到羁落山,找到父母大人,表明心意,取消了与无筝的婚约。
鬼谷只说要回家一趟,便是没有再多透漏一句。
可儿也要把如烟的事儿带回客栈去。
冷楚寒当日在空门下,伫立了很久。最终仍是人在家门而不入。“我要回南宫去。”
“需要我们陪你么?”
“不必,感谢各位为了在下冒死闯进死人谷。如今我已脱胎换骨,想必各位也是,江湖虽大,但凡是有缘,总会再相见。”
说罢,冷楚寒看了看离得好远的无筝,千般万般的话想说出口,只觉得她一直在回避着自己,便是忍住一时悸动。
“我也有些私事,要与冷公子一道。”小红收起翠绿长笛,“那我们,就江湖再见。”
江湖再见。
有人下山去了,有人还要继续翻越山岭,有人朝你走来,有人背影渐远。
沧海本是走的最洒脱的一个,连句再会都没说,便是不肯回头的走了。他知道,这帮同伴无论天涯海角,都是同伴,江湖路还长,不会一辈子,都栓在一起。
总归是有要分开的那一天。
可是不知为何,沧海再去找观音蛋喝酒,再去江湖朋友那里报平安,却总是喝醉。醉了的时候,便会想起天通山崖下那叫桃儿的小女孩和那条小白狗,想起那条蜿蜒的溪流和两岸开的正好的桃花,想起无衣的天崩地裂,想起落九川的瀑布道,想起马帮的刀光剑影,想起出谷时的一线光亮。
想得那么多,那些人的脸却是一次都没有出现。
不是不在,而是因为他知道,他们一直在他身后,一直都在。
不是不想念,而是太怀念,因为藏在心里,和酒一起醉了,也不会再入梦。
不入梦自有好处,他此时此刻见到生鲜的冷楚寒,便不会以为自己仍在梦中。
“分开之后,你还见过谁?”沧海拍了拍好哥们的肩膀,冷楚寒摇头,“小红一直与我一起,只是他和我走散了。”
“他自会有办法的。”沧海了然于心的说。
朱离拉着鼻血流不止的小蛮站在沧海身后,咳嗽两声,沧海这才晃过神来,拉过来冷楚寒。
“这位是——”
“武林追杀令之首,应该被废去武功投入死人谷的冷楚寒。”朱离眨了眨眼,这么有名的人物,她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可是八卦门的头牌,卖话本全靠他了。
沧海又转过身,“这位是——”
冷楚寒低眼一瞧那凤凰弩,抬眼一看朱离身后眨着大眼睛的小蛮,“八卦门,漠北第一美人朱离,早有接触。”
小蛮不好意思的躲起来,捂住脸,当年江湖中穷追不舍的,除了如狼似虎的一色,就是软磨硬泡的小蛮了!
沧海哈哈笑着说:“那我就再多介绍一句,这位是我哥们儿,这位是我女人,大家团结友爱——还有——”
冷楚寒有些尴尬,朱离脸也通红,便是异口同声:“还有什么?”
“远远的那群举着刀剑冲过来的,好像是冲着咱们来的,跑——”
沧海一手抓着冷楚寒,一手抓着朱离,大笑着,狂奔而去。
45、猪猪的心 ...
“你们一定是早有预谋的!”一色一路大喊大叫,她昏倒前冷楚寒还在她面前晃来晃去,她一觉醒来只剩下杀猪的家伙了。
“最毒妇人心!你敢不敢不用催眠粉,直接用毒粉!”一色被绑的结结实实,扔在车厢里面大喊大叫,车外的无筝叹了口气,好似风轻云淡的对海天说:“管管你女人。”
海天一顿。自独臂老人那里他拼命救了她一命,就仿佛对外界宣布他和一色已经正式在一起了一般。
这个既成事实,只有一色本人不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