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居然没有否认,苦笑道:“没错,就像中了邪一样,你是个坏女人不是吗?满口的谎言,我一直都很讨厌你。”

“那就继续讨厌下去。”

他的眉皱起来,纠结着,似花了很大的力气,但终于还是用极轻的声音道:“已经讨厌不起来了。”像走道里吹过的风,拂在脸上,让我微微迷惑。

半晌。

灯又灭了,我发出声音震亮,看到他晶亮的眼望着我,居然无比清明。

他是认真的。

而这种认真让我想起文雅,又完全不似文雅,文雅是依赖的,而他是自信的。

爱情是什么?爱情是多余的情感,是短暂而不切实际的存在。

我一直是这样认为着,但文雅的死却让我忽然迷惑起来,此时夏云逸的话让我更加混乱不清。

“你上次说我在说谎,”我说,“你说的没错,所以你没有必要把它当成真的,你现在的话,无非只是给了我利用你的机会而已。”我替自己点了支烟,纷乱的心微微平静下来,倚在楼道的栏杆上看着他,对他刚才的话冰冷而无情的回应着,这是事实,雨中的谎言我无意再重复一次。

“利用?”他重复着这两个字。

“中康的控股权在你手中吧?这就是你被利用的价值。”

“所以你那天才会冒雨追出来?”

“对。”

他不说话了。

我看着他:“你很失望吧?”

他闷闷摇头,但显然有些生气:“这才是你,不是吗?”

这回轮到我说不出话。

“不过,前几天我刚签了股权转让书,我手头的股份已经全给了我母亲,”他看着自己的手指道,“这是不是说明,我连一点利用价值都没有了?”

我怔住:“为什么?”

“因为母亲说这样就可以让我父亲回心转意,”他自嘲,道,“我现在才知道,原来我们母子俩竟都要靠这么点股份来讨人欢心。”口气微微失落。

我不语,这就是现实,只是你现在才看到而已。

而这样的现实是否会让他转身失望而去?

“卓非然,”他却忽然站直,正对着我,表情认真,“现在站在你面前的人身无分文,但还是不自量力的想追你,你给不给机会?”

他说的有些可笑,但全身纯净的气息更浓。

我忍不住惊讶,这又算怎么回事?

“知道真相你还要这样说吗?”

“知道真相我反而想通了。”他竟然笑。

我怔住看他,又是这莫名的自信,为什么他总能从短暂的失落中又看到希望,即使时常发怒,即使天真,即使偶尔才聪明一下,但始终一如既往的乐观自信。

我该对这种莫名的自信冷言相向的,却忽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你觉得我配得上你吗?”末了,我冷冷一句,竟是莫名无奈的。

第十课(五)

夏云逸搬进了我住所的对门,分明是一对年轻夫妇,却在几天之内搬走,我知道他的固执,决定的事不会轻易动摇。

却给我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比如现在。

虽然现在的麻烦不单单是因为夏云逸。

那个西街出了名的恶棍曹老大,以前专门为我对付不听话的牛郎,现在却被夏长青用来对付我。

“非姐,我也是收人钱财,”我有些得意的看我,“所以你也不要怪我翻脸不认人。”

他并没有对我动粗,只是将我绑来那间西街后的黑屋。

我不言语,拿了根烟出来,自己点上慢慢的抽。

“反正你在这里的地盘也没了,离开这里,到别处另谋发展不是更好。”他站在我旁边道。

“他让我离开西街?”

“不,离开这个城市。”

我怔了怔,轻轻的笑,这也算对我卓非然客气了,认定那起毒品案与我有关,还诱拐了他的儿子,以他的脾气,他该赶尽杀绝。

“我不会离开的。”我已不是他的棋子,不必听他使唤,何况这是我出生的城市,以前吃这么多苦也不曾离开。

“这个人可不好惹,你最好乖乖听话。”曹老大假好心的提醒我。

我冷哼:“我跟了他这么久比你清楚,用不着你提醒我。”

“你这是在自讨苦吃,非姐。”

我吐了口烟:“如果我不走,他让你怎么对付我?”

曹老大怔了怔,我以为他还要说些什么,手却忽然毫无预警的朝我脸上拍过来,我一惊,完全没料到他的动作,怔怔看他打上来。

却并没有打到我,只是将我手中的烟打飞,小指上特意留长的指甲刮过我的脸,应该是破了。

在场在几个他的手下忍不住叫了一声,我却还是原来的动作,动都没动,眼睛盯着曹老大,他脸色发白,似刚才那一下已用足了他所有的勇气。

“这可是你自找的。”他说话的底气并不足。

这也难怪,虽然是一方恶霸,却一直听我使唤,平时就对我有所惧怕,此时动手打我却是第一遭,当然底气不足。

“就这样吗?”我也不去碰伤口,不怒反笑,捡起地上的烟放在嘴里抽了一口,“你就这点能耐?”

我语气太过蔑视,曹老大终于有点动怒,咬咬牙对旁边的手下道:“给我把她衣服剥下来,干她一顿,把照片拍下来。”

几个手下愣了愣,犹豫着,终于还是走上来。

我脸上还在笑,心里却想着:我卓非然也有今天,昨日用过的招数,现在都回报到我身上来。

看那几个人走近,我吸着烟,微微闭上眼。

不远处传来警笛的声音,越来越近似乎冲着这里而来。

“老大?”几个手下一惊,回头看曹老大。

曹老大瞪大了眼睛,指着我道:“是你报得警。”

我也有些意外,脸上表情没变,道:“你觉得我有这么神通广大吗?”

警笛声已在门外,此时再不走便没有机会了,几个手下已慌了手脚,曹老大脸色都变,他有些不甘心的瞪我一眼,道:“算你走运,今天放过你,下次你可没这么好运。”

说着,招呼手下,两三下闪入门后的巷子里。

直到人影消失,我才松了口气,手去摸脸上的伤口,发现手指在微微的发抖,我竟是害怕的。

根本没有警察进来,我走出去,看着警车停在黑屋旁边的一家酒吧门口,一群警察冲了进去,应该是查毒的。

肖旭却站在黑屋的门口。

“没事吧。”看到我,他走上几步。

“是你报的警?”

“对,是我报警说这家酒吧藏毒。”目的却是为了吓跑曹老大。

“你怎么知道我被他抓来?”

“在‘唐唐’门口,我看到他们将你拖上车,”他正盯着我脸上的伤,“他们伤了你。”手伸过来想抚我的伤口。

我向旁边偏了偏头,躲过他的手。

他一笑,缩回手去:“我送你去看医生。”

我看着他,眉微皱着:“我记得,你前段时间刚跟我说过我是你的仇人,我不认为你现在的行为是在帮我。”

他仍是笑:“随你怎么想,走吧。”说着拉住我的手臂。

医院里,医生给我看过,上了药,其实只是小伤,却因为伤在脸上,所以尤其慎重。

出了医院,肖旭跟在我的身后,始终形影不离。

“我记得你从没这么体贴过。”我停下来,转头看他。

他不接话,双手插进裤袋,一副从容的样子,我想起上次他来见我时的憔悴,现在的样子似又回复到以往。

“我没空跟你绕弯子,说吧,有什么事?”三年相处,我已经很了解他,他这样并不像没有事的样子。

他笑,转头望向左手边的大片绿地,分明是微笑的眼,却闪着幽冷的光。

“我现在也是孤家寡人,非,我的处境和你相似,所以我们合作吧。”他说,口气像在说旁边的风景多美那般,无关痛痒。

我却怔了一下:“什么意思?”

他微眯起眼:“意思是我被林若踢出局,我和她散伙了。”

我更疑惑:“散伙是什么意思?”他们有一样的仇恨,所以有一样的目的,此时散伙是不是太奇怪?我想起那天看到夏长青与林若合作竞标这个新闻时的奇怪感觉,几乎是同时,有个想法跳出来,我吃惊的看着他。

肖旭已不再微笑,整张脸极冷:“你知道吗?仇恨对生意人不算什么,钱才是最重要的。”

“你是意思是说,这些三方合作竞标的事是真的,并不是你们的圈套?”

“是,在仇恨与利益之间,林若选了利益,这次竞标可以帮她赚得上亿的利润,是以纵橫单方投标部分工程所不能获得的利益。”

“所以夏氏才轻易获得了清白,都是林若搞的鬼。”

肖旭点点头:“投标在即,林若等不及按不步就班的搞跨夏氏,再加上中康对夏氏的支持非常坚决,所以他选了合作竞标,与夏长青三四分利,这远比他以纵橫单方投标获得的利润要大的多。”

好个林若,我用力的吸了口气,这才是她的真面目,可能她早有这样的打算,只是肖旭和我没有察觉而被她操纵在股掌之间。

“所以你才来找我合作?”我抬头看他。

“对。”

“就凭我们两个人?”我伸手拍拍他,“大势已定,肖旭。”

“难道你就甘心这样?”

“是你不甘心不是我,”听他这句话,我微微有些怒意,我现在的处境有一半拜他所赐,“何况,我现在的能力又能帮得了你什么?”

“我知道你恨我,”他轻笑,直视着我,“我现在不是得了报应?”

漂亮的眼闪着凄然的光:“但是非,不反抗,我们都会从这个城市消失,你刚才就经历了一次。”

“这还是你的伎量,我今天被绑,还得谢谢你把毒品的事情嫁祸到我头上,”我反驳,人凑近他,“我知道你在算计谁,夏云逸是不是?告诉你,你别想动他。”我狠狠的,几乎碰到他的鼻尖。

看着我的怒容,肖旭一怔,却忽然笑了,边笑便摇头,似发现了多可笑的事一样:“非,你变了,真的变了,”他笑着,“带刺的玫瑰修去满身的刺,就不再是玫瑰了,这样对你一点好处都没有。”

“别说这种鬼话。”

“事情还没结束,即使没有毒品的事情,有人也不会放过你的。”他敛住笑。

我一愣:“谁。”

“林若。”

第十一课(一)

看见夏云逸时,我有从冰冷里一下子脱离的感觉。

不知道为什么?

“你脸上是怎么回事?”他站在走道里,身上穿着睡衣睡裤,眉头皱着看着我。

我不说话,只是看着他。

现在是深夜,正常情况下他早该在床上睡觉。

是等我回来吗?

“怎么不说话?”他走上几步,同时走廊里的声控灯灭了。

就在灯灭的一瞬,我忽然拉住他的手,他的手温暖而干燥。

“你真的喜欢我吗?”毫无缘由,我说。

黑暗中我看不到夏云逸的表情,但他反握住我的手:“当然。”

“喜欢到肯为我做任何事情?”我把他的手放在自己受伤的脸颊上。

他没有马上回答,好一会儿才道:“不是任何事,但我会尽量。”

我唇角轻轻的上扬,松开他的手。

“回去吧,”我说,“听你父亲的话娶了卓晓羽,过你们的好日子去。”

“不要!”

他的声音震亮了灯,我看到他就在我面前,低头看着我。

我笑,从他的视线下移开:“随你。”说着掏钥匙去开门。

开门的手同时被抓住:“卓非然,你说清楚。”他有些发急。

我挣开他的手倚在门上:“是你在一厢情愿不是吗?我没有什么好说清楚的。”

他咬牙:“是因为我说了不能替你做任何事吗。”

我笑:“你觉得呢,”伸手去抚他紧皱的眉,“别像个孩子,夏云逸,我们并不相配,一点也不配。”

他躲开我的手,固执而执着:“没什么配不配的,我喜欢你就可以了。”

我微愣,盯住他,真的像个孩子,任意妄为,而我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玩这种可笑的爱情游戏,所以我又笑了,笑的玩事不恭,被他躲开的手又抚住他的脸颊。

“好啊,既然你喜欢我,那我们不如把进度放快点,”说着毫无预兆的凑上去吻他,灯暗下来,我吻住他的唇,他下意识的往后躲,我勾住他的脖子,让他躲闪不开。

黑暗中只听得到彼此呼吸的声音,他渐渐不再反抗,近而终于回应,我一只手往下移,趁他分心伸进他睡裤里面,直接抓住那样东西,他倒吸了口气,抓住我的手。

“非?”声音有些发颤。

“上床吗?”我贴着他的唇说。

我感觉他呼吸微滞,虽然在黑暗中,却似乎感觉到他一双眼灼灼的盯着我,然后伸到他腿间的手被他拉开,他向后退开,整个人与我脱离。

“我喜欢你并不是要这样。”他口舌干涩。

“那要怎样?”黑暗中我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

他停了半晌,道:“是要你信任我,依赖我。”

我轻笑,似听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依赖?”我从不依赖人,又有谁值得我依赖?

“我说的不对吗?”他听出我在嘲笑。

“说的没错,”我震亮了灯,“但你真的值得我依赖吗?”我伸手撕去脸上伤口的纱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