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快日出了?”

“恩。”菲尔特点头,“不过我可以一直在这里陪着你。”

“好,我有点头疼,想再睡一会儿。”罗廉缓缓闭上了眼睛,莱娜将文件递到菲尔特的手中,便悄然离开了。

罗廉回到纽约是在一周之后。

他刚走进自己的实验室便听见梅兰尼和阿尔伯特的笑声传来,罗廉有些不解,转过头来看向身后的菲尔特。

他的笑容永远晦默难解,但是却风采绰焯。没有说话,他只是伸手将实验室的门推开。

一个少年坐在罗廉的书桌旁,面前是一杯咖啡,梅兰尼和阿尔伯特望着他,似乎为对方幽默的言谈所倾倒。

“这是怎么了?”罗廉走了进来。

梅兰尼回头,“啊,博士您回来了!你的这位朋友实在太有趣了。”

“是吗?我怎么不知道他是我的朋友?”罗廉的笑容有些冷,梅兰尼看了看那少年,赶紧起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走之前还不忘拍了拍傻坐在那里的阿尔伯特。

“听说您在K市受伤了,我特地来看您,难道这还不够朋友吗?”少年笑得一派天真。

菲尔特没有说话,只是走到茶水间里开始冲泡咖啡。

“你来这里做什么?凯文?”

少年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望向茶水间里菲尔特的背影,一副探究的模样道,“是不是只要是纯血的血族都会非常非常沉得住气,明明感觉到了威胁还能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

“你来这里做什么?”罗廉的语调压得更低了。

“什么时候你才会回到他的身边?”凯文随手摆弄了一下桌子上的东西。

“谁的身边?”

“还能有谁?当然是拉尔森先生啦!”

“那么,你回去告诉他,如果可以我永远不想再见到他。”罗廉侧过身子,“我想你现在可以走了。”

啧了一声,凯文起身走向大门,“这样子的话我可不敢对他说。”

罗廉按了按脑袋,瞥见不远处的梅兰尼和阿尔伯特正好奇地看着自己,“你们的报告打完了吗?”

两人赶忙悻悻然低下头去。

菲尔特端着咖啡走到罗廉的面前,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坐在桌子的一角上,罗廉抬起头来,能看见他的下巴以及微垂的眉眼。

他有一种错觉,似乎自己什么都不说,菲尔特却什么都知道。

罗廉下意识将手伸向口袋里,却发觉烟盒已经空了,“我去买烟。”说完,便走了出去。

快十二点了,罗廉吸了一口夜晚的清新空气,来到两条街之外的Seven-eleven买了一包烟,刚吸了没两口,一辆车停在了他的身边。

车窗摇了下来,清冷的声音有些发寒。

“上车。”

罗廉侧过身,看了一眼车子里的欧利文,却没有停下脚步继续向前走。

“我说上车。”音调压得更低了,街头的路灯也嗞嗞闪烁着似乎正在颤抖。

弹了弹指间的香烟,罗廉笑道,“我为什么要上车?”

“你已经记起我了,那么就该回到我的身边。”

这一次,车门打开,欧利文走了下来。

Dream 10

罗廉猛地从腰间抽出手枪,对准了眼前的男子,“不要再上前了。”

伸手握住枪口,欧利文毫不在意地一步一步走向罗廉,而罗廉的手指只有僵在扳机上,最后背脊抵着商店橱窗的玻璃,再没有退路了。

“为什么不开枪?”欧利文欠了欠身子。

“你以为我不敢?”

子弹出膛,但是还没有射中目标,就被欧利文以肉眼难以识别的速度给抓住了。

还未炸裂开的液体银弹被送到罗廉的面前,欧利文松开枪口,向后退了半步。

“你犹豫是因为你知道我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情。”

“哈……”罗廉张开双臂,一副无奈的样子,手枪在他的指尖转了半圈,枪口垂向地面,“确实你没有做任何对不起我的事情,只是我对你有不该有的希望而已。”

刚想转身离去,罗廉便被对方一把抓了回来,死死按在墙壁上,砖石的纹路骼的他的背脊发疼,欧利文一手按住他的胸膛,将他死死钉在原处,另一只手停留在他的耳边。

“放开我!”

“为什么要放开?明明是你说等到二十八岁的时候就会成为我的血系!”欧利文盯着罗廉,从牙缝中挤出那几句话来。

罗廉艰难地向前伸了伸脑袋,直视向对方,“明明你也知道我的父母对我有多重要!”

“你可真是一个贪心的孩子。”欧利文的额头抵住罗廉,谈吐间的气息喷洒在他的唇间,令得罗廉转过头去,“我让你活着,你却要求我让更多人活着。”

轻笑了一声,罗廉的脑袋向后,靠在墙砖上,“你那个时候就不该救我。”

欧利文侧过脸去,那一向没有多余表情的脸上皱起了眉头,“你怎么可以对我说这样的话?”

“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拉尔森先生。你自己也知道我不会原谅你,所以二十年来你都不敢出现在我面前,不是吗?”罗廉用力地按住对方的手腕,试图从他的钳制下离开,霎那间嘴唇被封缄,双臂被拉扯着扣在头顶,欧利文的亲吻力道之大让罗廉不明白这个家伙还想从自己这里得到什么呢?

忽然,施加在罗廉身上的力量似乎瞬间抽空,睁开眼睛罗廉看见欧利文的脖颈被掐住,不得已一步一步后退。

“你越界了,欧利文?拉尔森。”菲尔特缓缓从黑夜中显现出来,在月下空灵得如同隐藏锋锐的刀刃。

欧利文被菲尔特钳制着,却不动声色。

霎时间,罗廉还没有反应过来,只听见欧利文的车发出一阵轰鸣,被压塌。时间还不够分辨到底是菲尔特将欧利文压入车中还是欧利文反身抑制了菲尔特。道路两旁的的橱窗玻璃剧烈震颤着忽然纷纷崩裂开来。

抱着脑袋,罗廉迅速卧倒,玻璃碎片散落在地面上。

不远处的路灯灯柱由近至远,如同多米诺骨牌一般倒塌。一辆不明就以的私家车发出尖锐的刹车声,差一点被灯柱砸中。

伸手摸向一袋里,这才发觉自己的药剂已经碎了。

啧了一口,罗廉抬起头来,发觉K-market的楼顶在撞击声之后摇摇欲坠,他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这要怎么赔?

他已经开始想象自己被BOSS骂道狗血淋头的样子了。

还好已经是深夜,路上行人不多,车子听见这边发出的巨响之后,不少停了下来或者绕到而去。

刚站直身子,罗廉身体后仰,有人有胳膊扼住了他的脖子将他压入怀中。

罗廉呆愣着,他能感觉到那是菲尔特的气息。

“你要干什么?”不远处,欧利文站在那里,刚要上前,罗廉被扼的更紧,喉骨都要被压碎了,只能更用力地向后仰去,一阵风吹过,菲尔特的金发撕扯着。

“拉尔森,我比你更了解这个人。”菲尔特低头亲吻了一下罗廉的后脑,“逼他做他不想做的事情,他宁愿去死。”

罗廉感觉菲尔特的力道正在慢慢减轻,自己也可以呼吸了,他伸手,抓住菲尔特的胳膊,不是因为害怕对方真的勒死自己,他只是想要抓着他。

“你不会杀他。”欧利文朝着他们走来,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呵呵……”菲尔特的笑声在罗廉的耳边轻颤,一如既往的充满磁性,宛如从黑夜深处幻化出的魔魅,勾勒着他思维的曲线,“与其让他呆在你的身边,我宁愿杀了他。欧利文,你和我一样都是疯子,我们互相了解对方想的是什么。你知道,我说的是真的。”

欧利文停下脚步,看着罗廉,没有表情的脸上却有几分难以言喻的悲哀。

“你真的不愿意回到我的身边吗?”

罗廉扯了扯嘴角,轻声道:“你毁掉了我对你憧憬和希望。你曾经想过给我一切却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我对你那些崇拜与向往全部都埋葬在海里了。我忘掉过去,并不是因为那场海难让我失去了至亲,而是因为……我失去了你,我失去了想象中的你。”

欧利文似乎还想说什么,浮云掠过天空将银月遮蔽,整座城市似乎霎那间笼罩在了阴影之中。

此刻,罗廉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是他知道自己的身后站着菲尔特。

“走吧。”双手插在口袋里,罗廉走向回家的方向,但是却感觉不到菲尔特,他回过头去,看见对方站在那里,似乎在等待什么。

“我会等你。今天你不愿回来,我会等你到明天。但是我永远不会放手。”欧利文的声音从阴影中传来。不远处一辆轿车行驶而来,开车的司机正是凯文。

欧利文就这样离开了,罗廉却没有回头去看。

他眼前的菲尔特露出了一抹笑意,那里面有太多的东西,罗廉解读不了,但是却有渴望能够读懂。

“无论是今天还是明天,我也不想放手。我没有你想象中大度,罗廉。”菲尔特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燃烧了一半的香烟,打火机的声音格外地响亮,“如果你的心中装进了任何一个别人,我都不会容忍。”

“那你会怎样?”罗廉歪着脑袋,“像欧利文那样逼迫我吗?”

烟圈萦绕在菲尔特的耳际眉间,他微微向后仰了仰,走到罗廉的面前,“你不会想要去试。”

罗廉感受着他从自己身边走过,不由得大喊起来,“刚才你说会杀了我,是真的吗?”

“你说呢?”菲尔特隐没在了黑暗之中。

罗廉倒抽了一口气,看了看一片狼藉的街道,这才是他现在需要担心的问题。

第二天的华盛顿早报头条便是那条大街昨晚发生地震的消息。

罗廉一边喝着咖啡一边端着报纸,眉毛挑了挑心想菲尔特恐怕是动用了一点关系才摆平了此事。

电话铃响起,罗廉知道是到了职业评估的时候了。

他一边开着车,一边给正在睡觉的菲尔特打了一个电话。

“嘿,你说要是我们不再是搭档了,会怎么样?”日光正好,罗廉路过Express的时候,才想起自己好久没有去喝过酒了。

“我会继续爱你,而你也必须继续爱我。就是这样。”菲尔特的语气平缓,天经地义。

“好吧,晚上见。”挂断电话,罗廉来到了FBI总局的门口。

进入评估室,他面对的是三位评估官。

在玻璃墙的后面,还有两位操作员和一位记录员。

“你好D博士,”为首的评估官与他握了握手,“这一次的评估将会采用测谎仪,对于所有的问题,你只需要回答是或者不是。”

“我明白了,先生。”罗廉点头,他原本以为自己多少会有点紧张,但是事实上,他觉得自己以外地平静。

“第一个问题,你的名字是罗廉?丹狄斯吗?”

“是的。”

……

“第四个问题,你是否爱上了你的搭档菲尔特?海辛?”

预想中的问题总算来了,罗廉并没有感觉到不安,他只是看向前方,语气与呼吸没有丝毫的改变,“是的。”

评估官愣了愣,抬头看向他的表情,随即咳嗽了一下,“请你听清楚,你是否爱上了你的搭档菲尔特?海辛?”

“是的。”罗廉的回答并不大声,却很有力。

评估官回头看了看玻璃的另一面,“第五个问题,你是否与你的搭档菲尔特?海辛发生了关系?”

“是的。”

评估官咽了咽口水,却竭力保持着表情,“第六个问题,当解决一个至关重要的案件与特别探员海辛的生命安全相冲突时,你是否会优先选择菲尔特?海辛?”

“是的。”

“我的问题问完了。”

罗廉刚走出评估室,便被BOSS一把拉到了一边,可以看见对方盛怒中的表情,罗廉可以想象他要说什么。

“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回答了什么?”声音压的很低,却有暴怒的意味。

“我知道。”罗廉笑了笑。

“你知道!你知道!你知不知道这样的评估会将你调离菲尔特?海辛?你知不知道局里要花多大的精力才能找到一个能呆在他身边的探员?你知不知道你的回答根本通不过这次评估!”BOSS的手指不断戳在罗廉的肩膀上,每一下都用尽了力气。

“那是测谎仪,BOSS。我没办法撒谎。”罗廉依旧保持着笑意。

“我的意思是你为什么没有经受住诱惑!你怎么会爱上他!”

Dream 11

“这个……没有为什么。”罗廉走向门口,“如果我被调离了,希望你们能给他找一个新搭档,这个人一定要经得起摧残啊!”

BOSS站在原处,恶狠狠看着罗廉的背影,随即也只能长叹了一声。

晚上七点的Express里,菲尔特和莱娜互相碰了碰杯。

“多伦给我来电话了,他说从下周开始他可能就不会是我的搭档了。”莱娜的指尖拨弄着酒杯的边缘,“从我做你的搭档的时候,就一直小心翼翼地遵守着那条规定。但是有的时候,越是不允许的事情就会越想去做。”

“哦?你是说你在做我的搭档的时候也爱上我了?”

“啊,啊,你很享受别人的爱,同时——也折磨着爱你的人。”莱娜抿了一口琴酒,“唔,我还是适合威士忌。”

“那么你这次把多伦约来应该是分道扬镳前的小聚了,怎么还把我叫上?小心我这个喜欢折磨人的人会折磨你那老老实实的搭档。”

莱娜笑而不答。

门被推开,酒保招呼了一声,一个身着休闲西装的男子四下张望着,莱娜举起手来,“多伦,这里!”

多伦推开椅子坐了过来,看见菲尔特,笑着点了点头,然后便是一阵沉默。

“听说局里面下周会给我指派新的搭档?”莱娜开口问道。

“是啊。”多伦点了点头,“希望你的下一个搭档会比我好。”

“那我们以后见面的机会也不会多了啊?”莱娜碰了碰多伦的酒杯,“毕竟一有案子就要到处跑,今天在俄亥俄州,明天有可能去堪萨斯。”

“啊……是啊……”多伦抬起头来,开朗的笑了笑,“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所以我要用别的方法绑住你才行。”莱娜将一个黑色的绒盒推到了多伦的面前,“我阅读了你的思维。”

多伦有些惊讶地看着那个绒盒,却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我知道你爱我。”莱娜将盒盖打开,里面是一对戒指。

“啊?”多伦抬起头来看着她。

“我也爱你,所以我们结婚吧。”莱娜微微低下头来好对上多伦的眼睛。

“这……这不……我们……”

“我们什么?你害怕有一天你会老而我却永远是现在的样子?”

多伦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那么你应该感到幸运才是啊,当你变成一个糟老头的时候,依然有一个超级大美女爱着你。”莱娜一把抓住对方要缩回去的手,“机会只有这一次,我选择了你,那么你会选择我吗?”

多伦沉默着,看着桌子上的那对戒指。

“不要去想时间,因为就算你选择一个普通的女人也有互相厌烦的一天。你要考虑的只是你想和我在一起吗?”

人生就是一场冒险,谁也不知道最后的答案。

所以重要的是此刻。

“我想。”多伦抬起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