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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有客人,里长很高兴,招呼妻子将饭菜摆了一桌,和关彻饮了酒,絮絮叨叨地说起北刘村的来历,还说当年北刘村的先人曾经救了太祖皇帝,荣耀无双。

关彻也忘了要去休息的事情,和里长胡吃海侃起来。其他人却嫌困,都早早去休息了。

乔岸清早起来,夏日清晨虽然凉爽,却已经带着一丝烦躁的闷意,他站在农家简陋的院子里清洗,一抬头就看见昨晚遇见的那姑娘,她正拼命从看门狗嘴里拽着什么,衣裙擦着地面拉得满是灰尘也不管不顾。

看门的狼狗喉咙里发出警告的呜呜声音,可是那姑娘却一点都不肯不松手。

乔岸不由得抽抽嘴角。昨晚多得体礼貌的姑娘啊,怎么白天就变成了这副德行?

她终于把什么东西从狗嘴里抢了出来,自己也由于惯性猛地跌坐在地上,狼狗拽着链子恼怒地汪汪大叫,她却管都不管,甚至都忘了从地上站起来,只拿着那东西对着太阳看了一下,脸色唰地一下就变了。

乔岸看得好笑,上前两步同她打招呼:“姑娘,你这是…”

乔温欢回头看他一眼,慌张将那东西塞入了袖子里,她起身草草行了个礼,就转身飞跑出去。

他看着她离开,心头好奇压了下来。

乔岸洗漱完毕,葡萄藤下漏出的斑驳日光又耀眼了一些,他扭过头,看向昨晚那一行人之中另外一个姑娘的房间,清秀书卷气的脸上浮现了一层寒意。

这一行人自称西京商户,但是他看得出来一行人之中那位年长者身上日积月累的官家威仪,绝非什么普通商户,而那美貌娇气的小姑娘,更是被称为连小姐…

连小姐…连家…连氏百骨案…

若是父亲不是病死,那他的突然失踪,会不会和百骨案有关系?

乔岸皱眉想了想,上前去叩响了连妙的房门。

北刘村不大不小,有五六十户人家的模样。昨夜酒桌上听里长说,一开始这个地方是没有村子的,但是由于富贵之家死后喜欢葬在北邙山,所以要安排守陵人,这些守陵人聚集在一起,便形成了这个村庄。

乔温欢在村中转了一圈,四周都是防备的眼睛,那些村民甚至不允许稚童靠近她一步,她皱眉继续朝前走去,村落外边百步开外有一座普通的小庙,庙前摆着一个锈迹斑驳的香炉,上面正青烟袅袅。

她走上前来,庙旁的老树遮天蔽日,连牌匾都被挡住,看不清楚字迹。她朝里张望了一下,只有个手持长刀的将士的泥像,泥像上披着红艳艳的披风,和寻常村落供奉的庙没有什么区别。

乔温欢只能抬头,继续辨认牌匾上的字迹,她换了几个角度,脖子仰得发酸,只勉强认出个“鬼”字的轮廓。

她将这个字在舌尖滚了几滚。

慢慢地,所有散落的线索都连在了一起,所有的举动都有原因可解,所有的鬼魅都在青天白日下烟消云散,化为脓汤。

乔温欢垂在身侧的手握紧又松开,她咬了咬牙,忍下恶心的感觉,抬腿欲走。

然而这一步还未迈出,她后脑突然闷闷一疼,黑暗迅速袭来。

关彻美梦未醒,突然远远听见一声尖叫声传来,他认出那是连妙的声音,忽地直起身来,匆匆将外袍披在身上,朝着出声地跑了过去。

眼前的景象让他的瞌睡瞬间吓飞了。

连妙正一脸惊恐地拿着一把短匕首,匕首之上血迹斑驳,她面前有一人靠着墙歪坐在地上,脖子上有道明显的伤痕,殷红的鲜血正在绵绵不绝地往外喷涌,嘴角还带着诡笑。喉咙处伤痕冒着红色气泡。他嘶哑着嗓子还想说什么,但是却一个清晰的字都吐不出来。

这人竟是昨晚才认识的乔岸。

关彻来不及询问,他赶紧蹲下身将乔岸平放在地上,将手放在他脖子上,捏住出血最厉害的地方尽力止血:“去将府吏找来,再带些止血草药回来。”

连妙后退两步,看着满手血迹,突然跌倒在地上,眼波一颤,泪光隐约闪现。

“连妙!”关彻侧头看她一眼,口气非常严厉,他虽然为人随意,但是毕竟为官十几年,身上的官威常年累积,生起气来令人双股颤颤。

连妙像是被唤醒了一样,慌张站起来,朝门外跑去。

躺在地上的乔岸讥讽地笑了一下,慢慢闭上了眼睛。

关彻赶紧用力地抽他的脸:“别睡!这可不敢睡!”

太阳已经快要接近头顶,耀眼的白光下几乎看不清脚下的路,连妙觉得眼睛越来越疼,她吸了吸鼻子,忍住抽泣,可是依旧忍不住浑身哆嗦。她身上沾染了乔岸血迹的地方分外滚烫,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双手和裙子,眼神越来越茫然无助。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觉得她是杀人魔,无论是以前关系的最好的邻家手帕交,还是这只有一面之缘的年轻书生,无论是经常光顾的胖乎乎胭脂娘,还是总是客套疏离地称呼她为连小姐的关知府,为什么都不肯相信她呢?

她是蛮横又任性,她生气的时候还会打骂丫鬟,她眼窝浅总是爱哭。可她可是她也会喂家门外的流浪狗,她在灾年的时候也会瞒着父亲偷偷去给流民送包子,她也会用稚嫩的笔迹模仿父亲的字迹给家中佃农减租。

她放生误入灯罩内飞蛾,她捡起摔落在地上通体粉红的稚鸟,她甚至连只鸡都没有杀过!

为什么没有人信任她,为什么没有人相信她,为什么他们都要逼她承认自己从来没有做过的事情,如果她是个杀人魔的话,他们就会开心吗?为了证实了自己猜测,然后说一句“果然是这样的,我早就猜到了”,所以就要用看异类的眼神来看她吗?所以就要用最恶毒的言语来逼迫她?

如果所有人都认为她是个异类,那就变成个异类吧。

如果所有人都认为她是个杀人魔,那杀了乔岸她又何必愧疚?

乔岸那般侮辱她的父亲,侮辱她的兄长,侮辱她,她只恨刚才将他结果得太过畅快!她应该可以让他更痛苦的!她可以用那把匕首在他身上划无数个血口,她可以慢慢将他的血放尽,她可以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耀眼的日光突然像白雾一样散开,连妙觉得自己又能重新看清这个世界了。她哆嗦的身子平静了下来,仰头对着天空笑了起来,一张脸美艳得无法直视。

【系统请注意:寄宿者一号反社会倾向出现。(启动三级戒备状态)】

她找到府吏,只道关彻要找他们,府吏火急火燎地赶了过去。连妙转头停在村口,面对着苍茫的北邙山,随便选了个方向,离开了此处。

乔温欢醒来的时候,眼睛还未睁开,却先闻见了一阵熟悉的寒兰气息,她挣扎着打开了眼睛,只看到面前垂着一只手,修长而关节分明,手背上搭着一截玄色广袖,袖边滚着赤色的云雷纹饰,衬得那只手像是润如美玉,那手动了一下,若有若无的寒兰气息正从广袖中袭来。

那人伸出食指在她眼睑上轻轻划了一下:“还不起来,装什么睡?”

乔温欢抬起头,迷迷糊糊轻软唤了句:“哥…”察觉异样,她匆匆改口,那人倒也没有注意到,“——公子,你让人打晕我的?”

那手抬起来,放在了别处,那人似乎不想回答。

乔温欢慢吞吞爬了起来,这才发现她在一辆马车里,裴晏之则斜靠在马车窗侧,姿势慵懒地跪坐着,玄色广袖搭在身上,模样有些散漫。

“公子怎么寻来的?”乔温欢换了个问法打听。

裴晏之正过脸看了她一眼,突然凑上前来从她头上摘掉了一片青草,旋即又嫌弃地看了她一眼。但是依旧没有答话的意思。

乔温欢果断还是放弃了,换了别的问题:“关大人他们呢?”

“捉人去了。”

乔温欢诧异抬头:“公子怎么知…”

“料想此事跟北刘村脱不了干系,试探一番果真如是,便让关彻抓人了。”裴晏之看起来依旧懒散,困倦得似乎下一刻就会睡过去。

乔温欢熟悉他行事风格,他办案一向只捉凶手,连一个为什么都懒得去追问。她只道:“如此也好,妙妙应该会很开心。”

裴晏之漆黑的眸子动了动,他视线落在她身上:“连妙逃了。”

乔温欢诧异皱起眉头。

“过失伤人。”裴晏之并不打算给她细细解释,只道:“此事也算告一段落,你随我回汴都。”

乔温欢沉默片刻,摇了摇头:“不回。”

裴晏之手中茶盏用力地磕碰了一下,他将茶盏丢在桌案上,语气明显冰冷了起来:“我问你三月前为何离开汴都,你不肯答,我不曾逼你,料想你不是那般忘恩负义之人,如今我再问你一遍,你可是还不肯嫁?”

乔温欢连思索都不曾,垂着眉眼直接道:“不嫁。”

裴晏之冷哼一声:“你以为这能由得你——”

关彻等候在马车外,听得马车内气氛越发古怪,赶紧出声打断道:“裴大人!下官有一事要禀报。”

“讲。”冰冷的声音隔着车前帷幕传来,关彻下意识一个哆嗦。

“北刘村里长刘煦,有太祖皇帝钦赐的丹书铁劵!”他从今日睡醒到现在,一直都是云里雾里的,所有事发生的大大超乎他的预料,他简直要怀疑是不是今早起床的方式不对。裴晏之只说百骨案凶手可能是北刘村之人,这些他心中隐隐也有怀疑,毕竟北刘村离北邙墓葬很近,又在连家人工河上游。

可是为什么呢?他想了快一个时辰,也愣是想不出什么靠谱的原因。

如今罪魁祸首居然又拿出了丹书铁劵,关彻觉得事态有完全失控的趋势。他将手中黑重的铁块递给侍立在马车外的姜管事。

裴晏之看了看姜管事递来的铁块,沉默了片刻,随后淡淡吩咐:“将刘煦放了。剩下人无论老弱妇孺,一律押回府衙,若有反抗,就地格杀。”

关彻领命。

乔温欢下意识皱起眉头,北刘村里长刘煦底下究竟做了什么勾当,旁人不知道,她却能猜出一两分,但紧紧这一两分,便让她觉得此人绝对不可饶恕,怎能…

“公子——”

裴晏之斜看她一眼,面无表情抬袖遮了耳朵。

乔温欢一肚子话还未起头便胎死腹中。她无奈闭嘴,端正跪坐在他面前,清亮的眸子有些黯淡委屈。

马车内气氛诡异地安静了一会儿,香炉内熏香袅袅上浮,远远还能听见村人的惊叫恐惧声。裴晏之垂下手臂,将书卷扔在架子上:“又想闹什么直说就是,别那般看着我。”

“有些事情想不通。”

“讲。”

“王朝中央官员则分为施政者和司法者两条体系,公子说司法官员大一些,还是施政官员大伤一些?”她认真看着裴晏之。

裴晏之疑惑看着她,不知道她脑子怎么拐到了这里,但还是回答道:“司法绝对独立于行政体系之外,便是卿相王侯也不得干涉,焉有大小之分。”他说到这里,倒是反应过来她的意思,却也只佯装不知。

“那若将司法的独立性和已故太祖的皇权相比呢?”乔温欢咬了咬牙,还是问出了口。

一直躲在外边偷听的关彻的心猛地悬了起来,心里暗叹:哎哟这傻姑娘,不就是盗墓毁尸么?多大点事,何苦还要跟自家主人这么扛上?

裴晏之眼神倏而变得锐利如同利刃,他动作依旧未变,但是身上那层慵懒散漫的气息猛地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是冰冷慑人到不允人直视的威严。

乔温欢双手握拳放在腿上,垂着眼睛不说话。

裴晏之沉默了片刻,冷淡道:“出去跪着,想想自己哪里错了。”

午后未时的日光格外强烈,明晃晃地不能直视的亮白色,树叶子蔫巴巴地垂着,乔温欢笔直跪在阳光最强烈的地方,头上连一片遮阴的地方都没有。

关彻举着两片不知道在哪里摘来的荷叶,一片撑在自己头上,一片直接盖在乔温欢脑门上,然后他就蹲在地上,苦口婆心地劝说着。

“欢欢你可不能这么犟啊,那刘煦拿的可是太祖钦赐的丹书铁劵,即便在这里的是当朝宰相,也不能审,不能抓,不能打,你这般做,委实不懂事,这不是难为裴大人吗?再说只是小小的盗墓毁尸案,打打板子在牢房住上几个月也就放了,何苦如此。”

乔温欢哑着嗓音说:“不是盗墓毁尸…”

关彻以为她接下来又要说什么“事关王朝律令的严肃性”一类的书呆子词汇,于是赶紧打断她,道:“渴不渴?我去给你找点水喝?”

正逢这时候,远远有哭号声传来,那声音喑哑古怪,如同恶鬼利爪挠门,极端让人不舒服,关彻听了一会儿,道:“这声音有点像那乔岸的,我过去看看,这倒霉孩子…”刚刚被连妙划破脖子,好不容捡回来一条命,这又是怎么了?

乔温欢叹了一口气。她将脑门上关彻盖上去的荷叶正了正,大腿一软坐在了脚跟上。歪歪扭扭地揉了揉酸疼的膝盖。

歇了片刻,远远听见姜管事的咳嗽声,她连忙将头顶荷叶塞进袖子里,端正跪好。

“想明白了么?”裴晏之站在她面前。

“嗯。”乔温欢嗓子干得冒烟,说话的时候感觉像是吞了一把沙子。

见她一副恭顺温柔的样子,裴晏之脸色好看了些。

乔温欢干咳两声,哑着嗓子继续道:“公子以前教我看书的时候,说过施政者应该心怀慈爱,矜恤怜悯,听民言,听民志。而司法者则只需一个法字,法不容情,法不阿贵。”她顺了顺呼吸,“公子到底是哪个?”

裴晏之眯起眼睛,似乎被碰到什么痛脚,他冷淡道:“那你跟我三年,又真的知道我到底是谁吗?”

他问得古怪,乔温欢皱了下眉头,裴晏之将话题带过去:“我答是哪个你都有话堵我,直说你想做什么。”

“公子是百骨案的特使,”她仰头看他,“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主犯刘煦必须死,道德如此要求,律法如此要求,民意如此要求,人心如此要求。”

裴晏之蹲下身,平视乔温欢,冷湛的眸子里似乎有什么古怪的情绪翻涌,他挨得近,乔温欢觉得阳光下燥热都退散了,只有他身上寒兰气息若有若无。裴晏之抬起手指抚摸她的侧脸,又将她嘴唇上干裂抹平,淡淡道:“没错,都是我教你的。但是我一直都忘了一件事,现在教你也不算晚。”

乔温欢抬眼看他。

“我告诉你司法独立,告诉你矜恤怜悯,告诉你法不阿贵。有一点我更应该告诉你。”他遮住了她面前火辣辣的日光,声音又淡又远,每个字都如同重锤落在乔温欢心上,“司法者独立自由,司法者高高在上,司法者无所顾忌,但是王朝的司法若要存活,司法者必须学会妥协,妥协于皇权,妥协于执政者。但是…司法永远不可以妥协于所谓的民意和人心!”

乔温欢紧紧抓住了裙子。

裴晏之说罢,拉着她的手要她站起来,又道:“此事不必再说,我想法不会改。我要回汴都了。再问你最后一次,你到底嫁还是不嫁?”

乔温欢情绪尚未平定,她双手握成拳头又松开,声音也冰凉得不近人情:“不嫁,我还不想做寡妇。”

裴晏之胸口一阵刺痛,喉咙里顿时涌上一阵血腥,他硬生生地将其咽下,脸色极端惨白地看了她一眼。

“寡妇?乔温欢你敢再说一次!”

乔温欢自知失言,但是却无心认错,只侧过头笔直跪着,一句话都不说。

谁都不知道裴晏之在想什么,他一双冷湛的眼睛像是正在崩溃的雪山,垂在玄色衣袖里的手紧紧握成拳头,微微地颤抖着。

跟在裴晏之身后的姜管事连忙道:“阿乔你这么说委实是没良心,快给公子赔罪!公子,阿乔她在气头上,你还跟她提这件事,也怨不得她给您唱反调,再等几天她说不定就答应了,您别生气了,小心身体。”

裴晏之抬起右手,从怀中摸出一个信封,用力丢在了乔温欢脚底下。随后转身便走,姜管事上前扶他,被他甩开,他用帕子捂住口鼻,闷闷咳嗽了两声,低声吩咐姜管事:“回汴都。”

关彻远远看着,一直不敢近前打扰,直到辘辘马车声远去,才蹲在乔温欢面前,捧着脸看了她一会儿,评价道:“倒是长了张贤妻脸,怎么这般地犟。便是嫁了裴大人做妾,也不算委屈了你,何苦这般拒绝他?”

乔温欢打开信封,见里边是她三年前签下的卖身契。听得关彻问话,她道:“不是关大人想得那样,他…他是要我嫁给别人冲喜!”

“谁呀?”若是裴大人的朋友,也是官场中人,他说不定也能认识。

乔温欢摇头不讲,只道:“我不想嫁。”

“可是那人身体不好?病得快死了?”关彻问道,“唉,这确实不能嫁,若是真嫁个像是靖王承渊那样的病秧子,那可受苦了。”

王朝九皇子萧殊前些年被封靖王,字承渊。民间称呼为靖王承渊。正是裴晏之所属政治派别所侍奉之主。

乔温欢脸色瞬间白了不少。

关彻瞪大眼睛:“不会真的——”

“不是的。”乔温欢跪坐地上休息。

关彻连忙道:“那就好。”八卦结束,他开始询问她今天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北刘村究竟怎么一回事。

乔温欢整理了下脑子里的线索,从头到尾连贯在一起,这才对关彻说道:“北刘村世代都是守墓人,但是却经常有人在守墓的时候失踪,找到的时候只余下血红骨架,村中便传言是北邙鬼王作祟,村民被吓得魂不附体,于是在村后盖了一座鬼王庙,香火供奉。”

“但是毫无用处,去守陵的人还是会一去不回。里长翻了史书,便想了一个办法:既然北邙鬼王生前喜欢用活人心肝下酒,那么他死后定然还是会喜欢这些东西的。于是他们就从乱葬岗中找出新尸,用人的血肉供奉鬼王,然后将血肉扔在山林之间。果然鬼王不再伤人了。”

“他们信以为真,以为真是鬼王显灵。于是每月十五都会供奉上新鲜的…人肉。”

“他们将血肉煮熟之后,放在山上供奉鬼王,余下的骨头无法处理,便丢入了山中湖里,直到连家从山上引下人工河,山中湖里积攒的白骨顺着河床流下山,沉郁在了连家暗河之下,等待着有朝一日重见天日。”

“慢慢地,北刘村的人发现了一个问题,如今不是灾年,死人那么少,而鬼王的胃口却越来越大,死人的速度完全赶不上供奉鬼王的速度,里长便又想了办法:满月之时若是死人不够煮,就将路过的活人骗入家里,将其杀死之后,煮熟后用来供奉,近些年来西京的失踪案,应该很多都会跟他们有关系的。”

关彻点头道:“原来如此…”他痛心疾首道,“真是愚昧啊!”

“不仅是愚昧。人杀得多了,自己也会变成鬼。”乔温欢从怀里摸出白天从狗嘴里抢下的骨头,“我昨晚见里长家妻子用剩下的饭菜喂狗,天亮的时候,我发现狗食之中竟然有这个,这骨头的形状和仵作在连家暗河里挖出来的一模一样。”

一寸半的莹莹白骨。

“您昨晚吃的酒菜…味道怪不怪?”乔温欢试探地打听。

关彻喉咙里有酸水上冒,他回想一番,顿时恼羞成怒道:“你快闭嘴!刘煦这畜生!若不是那丹书铁劵,本官一定要杀了他!”

乔温欢撑着地,慢慢站起身来。

“哎哟,欢欢我们快回去吧,这地方我待得瘆人。”关彻道。

乔温欢摇摇头,她膝盖上尘土簌簌下落,整个人看起来也站立不稳的样子,她道:“我前些日子曾经路过这里,又渴又饿,累晕在路边,就在那里——”

她抬起袖子指了指不远处一颗高大茂盛的槐树。

“一个晋州行商喂了我水,又给了我吃的,我那时候心里感激,记住了他的面容姓名,决心以后定要报答。如今回想,他对我不仅有一餐一饭的恩情,更是救命之恩,这份恩情,我必须得报答的。”

“你说的可是乔岸的父亲?”关彻问道。

乔温欢点点头。

关彻叹息一声,他刚刚听到乔岸的惨叫,匆匆赶过去,所见景象这辈子不想再瞧见第二次。那里长家的地窖里,案板上放着一把杀猪刀,还有一个死不瞑目的眼角留着血泪的头颅,而且只有那么一个头颅,身子其他的部分到处都找不到。现在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