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疗大人比一切都重要,我现在且没有空哭泣。”胡青咬着纱布的一角,用力扯下一道长长的布条,托起渡朔拷着铁链的手腕,将那因过度挣扎而磨损的腕关节涂上膏药,仔细地一圈圈缠上干净的纱布。
随后,她小心地将那包扎好的手臂放回软塌上,轻轻提起被褥,为躺着的病人压好被角。
车轮声碌碌,床榻上的人紧闭着双目,安静地躺在那里。
胡青跽坐在一旁,看了半天,方才转过脸来,眼眶装着满满的泪水,要掉不掉地看着袁香儿。
“喂,别这样啊。想哭就哭嘛。”袁香儿说。
胡青嘴一瘪,伸手抱住了袁香儿,把脑袋埋在她的肩头,发出了细微的哭泣声。
袁香儿还记得第一次见到阿青的模样,手抱琵琶,踏雪而来,矜贵优雅,一曲动天下。怎么忍心看着她哭成雨打梨花,我见犹怜的模样。
她只好想着办法开解道,“别哭啊,你喜欢渡朔,不是替你捞出来了么?现在应该先想着好好照顾他,让他把伤养好。”
“我,我以前不太喜欢你们人类,”胡青抬起头来哭得稀里哗啦,“我还经常到你们人类的村子里偷东西吃,总是喜欢欺负那些到教坊来的男人,呜呜呜,对不起,想不到你还肯帮我,我以后不再那样了。”
她满脸都是鼻涕眼泪,已经没有艺冠群芳,教坊第一部的清贵模样,就连说起话都失了“人类”应有的逻辑,却反倒令袁香儿哑然失笑,多了几分女性朋友之间的亲切感。
车马一路向南而行,南方的天气已开始回暖,冬雪半消的枝头,偶尔抽出几只早发的嫩芽,无惧寒风,娇俏俏的惹人心喜。
胡青坐在营地的篝火边,怀抱琵琶,素手摇琴。
轻行浮弹之间,琴音悠悠,翩绵飘邈,若鸾凤和鸣,鹤唳云中。
“胡娘子的琴音整个都不同了啊。她从前的琴音听着有股愁思郁结的悲凉之意。如今却分外畅怀舒适,听得人心里暖洋洋的。”周德运举袖子抹眼角的泪水,“不知道为什么,我听了特别为她高兴。”
袁香儿躺在草地上,靠着南河宽厚的脊背,看夜空中银河流光。
细细的白色绒毛温暖着她的脸颊。袁香儿伸出一直手指,指着天空的某处,“南河,那颗是不是就是天狼星?”
她听南河说起过童年时期的故事,知道他心中的心结。
南河抬着头,和她一起昂头看着夜空中那颗醒目又明亮的星星。
悠扬缠绵的琴声,总能令人回忆起细密温馨的童年往事。当年,两月相乘之日突如其来,千百年一遇又转瞬既逝,父亲作为族长,也是不得已才离开的吧?
“我查了星图。”袁香儿白皙的手指沿着天幕往上划,“你看,在天狼星附近,最亮的那颗就叫南河,南河星在我的故乡有另外一个名字,叫小犬座。”
你的家人既然给你取这样的名字,想必也是对你充满了疼爱。他们虽然不得不离开,心中也一定对你有一份难以割舍的牵挂。
南河着看着星空,眼眸深处也满满盛着细碎星光,他难得地说起深埋心中的遗憾,
天狼族的天赋能力是星辰之力,他们的身体发肤都能够炼制类似白玉盘的法器,窥尽星空之下一切事情。但他的父亲却没有找到他,一直是他当年幼小的心灵中最大的委屈,如今细细想来,或许别有原因。
“当年,那些抓住我的术士,是用法器屏蔽了我族的窥天之术,就像渡朔的翎羽可以遮挡白玉盘的窥视。他们挟带着我四处转移逃避,几次被封禁在笼中的我都依稀感觉到父亲兄长和我错身而过。那时我一度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如今想想父亲他们,应该是有找过我的,或许只是他们并不了解那些人类术士有多么狡黠。”
“我想你的家人在那颗星星上面,会不会也因为担忧牵挂着你,做出各种白玉盘、黄玉盘,天天在上面看着你的生活,看你过得好不好,有没有让他们担心。”袁香儿转过身,伸手摸南河的脑袋,“看来我要好好待你,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让他们也好放心。”
不过将来还是要请渡朔分一点羽毛,做个法阵在院子里挡一档这窥视一切的窥天之术,省得干点坏事欺负一下小南都被他家人看着了,那可不太好意思。袁香儿暗搓搓地想。
钿毂车厢停在一侧,微风斜揭绣帘,琴音逐入车内。
漆黑寂静的车厢里,斜倚着一个身影。那人长发披散,袖着双手倚在软垫间,微微睁着双眸,眸光如水,静听徐徐轻音。
荒野间的篝火跳动着,为他沉寂的黑色眼眸里重新点上了温暖的细碎火光。
时光仿佛回到了从前,温柔的山神坐在竹林间,听着狐狸化身的少女,为他弹奏着琵琶。
作者有话要说:南河三属于小犬座α星,古言就不写那么细了,懂得的也别杠上。
对我个人来说,漂亮的小姐姐和温柔的萌妹子都是值得宠爱的,即使她们犯了点错,娇气点,爱哭点,自私一点,没那么完美一点,那都不是什么不能原谅的事,一般我的文比较少欺负女配,更喜欢欺负欺负小哥哥。
大家也都尽量对女性角色宽容点,虽然她们没那么完美。
第61章
一行人在鄂州弃车就船,改换水路回洞庭湖,
江边春水生, 巨舰一毛轻。胡青坐在楼船的厢房中, 埋头在桌面写写画画, 蝇头小字细细写满了厚厚一叠纸。
在来的路途上,她几乎利用了所有歇脚的时间,尝遍了途经之地的特色小吃。有时候到一个地方, 她会叫上满桌菜肴, 一边筷箸不停地细品每一道菜肴, 一边拿着纸笔记录, 还实实派遣三郎拿着金银外出求购口味俱佳的菜谱。
此刻正在慢慢摘抄誊写, 桌面上蝇头小字写满了厚厚一叠纸页。袁香儿拿起一看, 全是这一路走来各种特色小吃,经典菜肴。比如京都的羊肉炕馍,果木烤鸭, 鄂州的热干面, 四季汤包,糊汤粉, 以及鼎州的红煨洞庭金龟, 八宝珍珠鱼。不论大小菜肴还是街边小吃的食材, 菜谱,出自哪家饭馆林林总总一并记得详细。
“阿青记这些是做什么?”袁香儿问。
“龙族,性谗,好口腹之欲。天狼山那只青龙每隔六十年出山一次, 吃遍人间美食,食饱方归。可是出了名的嗜吃。我们既然要去龙穴,我想着应该尽量收集各类菜肴美食,带着好吃的食物上山,或能有用。”胡青低头整理食谱记录,有些不好意思地抿嘴一笑,“我只是从自己的角度这样想着,也不一定有用。”
“原来是帮我去取水灵珠做的准备呀,这么费心,多谢了。”袁香儿自己还没开始考虑怎么进入龙穴,想不到阿青已经开始替她仔细筹备了。
别说,她这个法子没准还真能起点作用。袁香儿想起年三十的夜里,看见那只慢悠悠飞回天狼山的龙。吃得都快成球了。
胡青停下笔,看着那一叠娟秀的字迹,“阿香,有些恩情不是靠说谢谢能偿还的。所以我不曾和你道过谢。你救了渡朔大人,我怎么样也要护着你,至少不能让你独涉险地,”
“水灵珠,我务必会助你取得。”她埋头奋笔疾书。
渡朔的身影出现在门框外。
“渡朔大人,您怎么起来了?”胡青急忙起身想要扶他。
渡朔抬起一臂,谢绝了她的行动,“阿青,我已经好多了。”
他的气色比起两日前好了许多,长长的直发,墨黑的双唇,披了一件普通的大氅,一撩衣摆在袁香儿的对面坐下,
“需要我做什么?”
“需要你做什么?”袁香儿呆了一呆,渡朔的伤口是她亲手协助处理的,知道那有多恐怖痛苦,绝不是两三日就能痊愈的伤势。
话说便是他在今天就能爬起身来,已经让袁香儿大为吃惊。
“我不需要你做任何事,你好好休整,慢慢把自己的伤养好就行。”
渡朔的五官舒展了一下,显然对这种说法十分吃惊,“可是……”
他不怀疑袁香儿对他的善意。
但他也认为,这个人类既然将自己借用出来,进龙穴取水灵珠的时候,至少会让自己这个大妖挡在前面打个头阵。
毕竟青龙乃是上古神兽,实力强横,没有人会是一只巨大的真龙的对手,若是国师出征,必定让他众多使徒为他挡在前方拼命。
他也做好了由自己为袁香儿拼命的准备。
可是她只让自己好好修养,好好养伤,不需要自己为她做任何事。
渡朔不由想起自己曾经居住的那片山林。
最初的时候是他无意中在山中帮了几个人类,那些人类对他感激涕零,献来鲜花果品,将他奉为神灵,甚至还为他修筑了一座山神庙。
一开始他觉得十分有趣,对那些人有求必应,那些人类也因此感恩戴德,对他赞不绝口。可是后来,渡塑渐渐发现,人类不似他的同类那般容易满足和高兴,他们的**复杂而深切,欲壑难平,永远实现不完,永远没有止境。
直到他不再能实现每一个人的愿望,直到他被这些人拖进深渊,唾骂踩踏。
他一度以为自己已经看透了人类这个种族。但如今他却发现,这个种族就像他们的**多种多样一样,性情也同样有着多种多样。
“渡朔,”袁香儿看着那些还拴在他身上的沉重枷锁,“或许人类对你做了很过分的事,可是我还是想告诉你。上一次我路过那座山神庙,看见那里还有一位老人,天天祈祷你的平安喜乐。也正因为他,我知道了你的故事,想要伸手给你一点帮助。”
渡朔的眼睫低垂,嘴角带上一点笑,“是他啊,那个男孩。”
原来不止有那些贪婪恶毒的人类,也有不求回报对自己充满善意的人类,也有挂念着自己,向自己出手相助的人类。
自己曾经爱着那些生灵,却也不曾爱错。
过了洞庭湖,周德运在鼎州下船,和袁香儿分道扬镳,各自回家。
分别前周德运设席一桌,作为饯别。
周德运拢着袖子给袁香儿施了一礼,“小先生若是需要食材,菜谱,某在这方面倒有些熟友,待我回到家中,细细收集整备,再令人送到阙丘。”
“有心了,多谢。那就劳烦了。”袁香儿拍了拍他的肩。
“哪儿的话,应该是我谢谢您。多谢小先生辛苦陪我走这么一趟。”周德运叹了口气,“虽然阿妍没有回来,但这一路跟着小先生走走看看,自我感觉长了不少见识,往日我自诩潇洒,博文广识,岂知不过坐井观天而已。这一趟下来,我才知道这世间的许多事,并非我心中所想这般。”
“你能想得开便是最好。回去好好过日子吧。”袁香儿劝慰他。
“小先生,我……我心里还是放不下阿妍。”周德运面色微微一红,“我想着回家以后整备家业,安置高堂。等有空了,我还去塞北看阿妍,多去几次,时日久了,阿妍见我改头换面,又这般诚心,兴许还能回心转意。”
周德运的这一番话令袁香儿有些诧异,她没想到一向绵软懦弱的周德运,在对妻子这件事上却如此执着。
他们的未来会走成如何,也只能看他们自己了。
酒桌之上,阿青弹奏一曲,无限柔情毫不掩饰地随着曲声流淌,她的眼中满溢着快乐,灼灼目光只流连在一人身上。
受她的琴音影响,袁香儿给身边的南河倒了半杯酒,
小南喝醉的样子那般可爱,忍不住想要他喝上一点,让他晚上软绵绵地趴在自己身边,随自己搓来摆去,还会主动把肚皮翻出来。
袁香儿告别周德运回到楼船上的厢房,南河正站在窗边远眺江面,狐狸尾巴的三郎坐在窗台上,一手附在南河的耳边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
看到袁香儿突然进来了,三郎好像做了什么坏事一样,刷一下竖起耳朵,变为一只金黄色的小狐狸,从窗台上跳下去,一溜烟跑没影了。
“三郎又和你瞎说些什么?”袁香儿往窗外看了看,船行碧波,青山夹道,那一末尖尖的金色尾巴闪了一下,不知钻进了哪扇窗户里去了。
“他说渡朔大人身为山神,俊美而强大,你为了救他连龙穴都不惜去闯一闯,肯定是对他十分稀罕。”身后有一个带着点酒气的声音响起,“阿香,你真的是很喜欢渡朔吗?”
“这怎么可能,”袁香儿啼笑皆非,“我要是喜欢渡朔还不得被胡青给吃了。”
“那我呢?”那个声音突兀地打断她的话。
“你什么?”袁香儿一时没听明白。
她转过身,看见立在窗边微醺的人儿面飞红霞,因为一句话而羞红了一整张俊俏的面孔。
素月凌空,明河共影,表里澄澈。袁香儿突然就心神领会了,
那我呢?阿香你喜欢我吗?
袁香儿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人,她知道自己对南河有着不一样的情愫,但她一直按耐着这份情感,将它暗暗藏在心底。天狼族一生只有一位伴侣,而自己寿命短暂,根本不是天狼合适的伴侣,是以她从不曾将那份意思表现出来过。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小南也对着自己也抱有了同样的心思。
站在她面前的男子显然刚刚洗过澡,披散着长发,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香甜味,他靠着窗棱,背衬着波光粼粼的江面,与他一头银色的长发遥映生辉,
美艳又精致,强大又彪悍。一双琥珀色的双眸因紧张等待着答案而微微颤动,粉透了的毛耳朵正顶开头发冒出来,竖得尖尖地等着听他想要的回复。
纯情可爱,毫不自知地在小小的空间内散发着诱惑人心的强大荷尔蒙。
“可是天狼一生只能拥有一位伴侣,你要是选了我……”
面对着强大的诱惑,袁香儿勉强自己还保持着一丝理智说话,但她很快停住了语句。
她看见南河露出了一脸委屈的神情。
南河此刻只觉脸上一阵一阵地发烫,心里既局促又难过,一直忍着没能问出口的话语,今日不过是喝了一杯小酒,怎么就突然间脱口而出了呢?
像从前一样不就已经很好,万一阿香拒绝了,自己还怎么和她相处,怎么厚着脸皮化为本体,蜷缩进她的怀中。他恨不能把刚刚吐出口的那句话咽回肚子里去。
看阿香的口气,显示是根本没想过和自己的关系的。南河突然觉得心里很酸。
人类为什么是这样的一个种族,阿香把自己什么地方都摸过了,还收藏着自己的头发,想不到在她的意识中,竟然还没有将自己当做伴侣看待。
南河的脑海中乱哄哄的一团,三郎刚刚在他耳边说的无数个主意,此刻就在他的脑海像是飞蛾一般四处乱转。
都和你说一定要主动些。
你见过教坊里的那些小姐姐是怎样诱惑自己喜欢的人的吗?
软语温香,曲意妖娆,向她撒娇,求她抚摸自己的全身。
最后的时候三郎在他耳边说:把自己的衣服全都……将你整个人都献给她就好。
“我们天狼族,一生只寻一位伴侣,身心都只能给那一人。”他背过身去,强忍着羞愧,将如玉一般的手指放在了衣服的盘扣上,“我的心早就给了你。我的身体自然也……”
衣冠不整的模样,暴露在空气中的肌肤,被刮进屋子的寒风肆意嘲弄着。
南河既羞且愧,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心又慌又乱,只觉自己像置身于一块铁板上被炙烤着,无可奈何地在煎熬中等待着属于自己的判决。
但那裁决的声音却迟迟没有到来,地上的衣物被晚风撩起绶带,暴露在月光下的肌肤被寒风先摸过,激起一片又一片的鸡皮疙瘩。
他听见一声轻轻的笑声,“这都是三郎瞎给你出的主意吧?”
南河顿时面红耳赤,低下身捡起衣物就要往外走。
“你若是不要便罢了。”他艰难苦涩地说。
他的手臂却被一只炙热的手掌拉住了,那指腹的温度滚烫,坚定地握住他的手腕。炙热的温度从肌肤的接触面传进去,像一股电流流过全身,引得他心尖发麻。
“我要,谁说我不要。你现在就是想要后悔,也来不及了。”
既然你都这样了,叫谁还忍得住,也没必要再忍。
袁香儿又好笑又感动地把她的小狼拉回来,捡起他的长袍披在他的身上,为他紧了紧衣领,
想要南河自己搞清楚人类情侣之间是怎么循序渐进地相处大概是不可能了。大概也只能自己先主动一些。幸好主动也不是什么坏事。
月光探头进了窗棱,在那人身躯上若隐若现的位置留下明暗分明的诱惑之色,他漂亮和而光洁的肩头披着月华,性感而迷人的喉结在月光的阴影中来回滑动。
他们彼此靠的那么的近,袁香儿甚至可以听见南河清晰的心跳声。
“以后别听三郎的,”袁香儿把那不停抖动着耳朵的脑袋扯低下来,靠近他,“我们可以慢慢来,我会自己告诉你,我们人类的伴侣在相处的时候都要做些什么。”
她的目光落在了那双染了春色的双唇上,觊觎这个位置已经很久了,一直很想知道那里尝起来是不是特别甜。
银河流光,烟波浩瀚,袁香儿当着漫天星斗的面吻上了她的天狼。
作者有话要说:额,这本小甜饼,应该不会给主角团的配角发盒饭,大家放心看吧。
第62章
在那一刻,夜幕上的星辰似乎变得分外璀璨,
袁香儿终于尝到了那双唇的滋味。他们彼此分开, 清晰地听见对方鼓噪如雷的心跳声。
有细微的东西爬过肌肤,触得头皮一阵阵发麻, 脑中纷乱响彻着震撼的重低音,心跳迅速又激烈,漫天星辰在纷纷坠落, 涛涛江水把两人推在悬崖边缘,惊险刺激得令人肌肤战栗。
袁香儿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完成刚刚那个吻。她盯着自己刚刚触碰过的双唇, 那薄薄的唇瓣微分,正和自己一般抑制不住地喘息着,呼出了灼热的气息。
他真的太甜了。这是袁香儿此刻唯一能清晰想到的念头。
还想要更多,想要花很多时间细细品尝这双潋滟的双唇,想狠狠掠夺,搅弄剥夺他的一切感知,直至他神魂颠倒。
近在眼前的那双眼眸像是氤氲着水雾的湖面, 湖底全是柔软的水藻, 他的目光带着温度,呼吸带着温度, 滚烫的气息落在了袁香儿的肌肤上。那只小狼学会了用有力的胳膊将她禁锢在了墙壁上, 凑过拥有银色长发的脑袋过来吻她, 炙热而湿漉漉的触感急切地在她的唇上舔过,舔过她的面颊,耳垂和脖颈。
虽然很破坏气氛, 但袁香儿还是忍不住笑了,她伸手挡住了南河凑过来的脸,
“抱歉,我一时没忍住。但你不能这样舔我,至少在人形的时候不能这样用舔的。”她反手关上了窗户,把一脸迷茫的心上人按在椅子上,抬起他的下颚,低头看他,“我教你人类的情侣之间是怎么做的,你看看你喜不喜欢。”
她于是低头细细亲吻那双唇,用舌尖分开,侵入他柔软的世界。
那里面好甜,空气中也弥漫着一股奇特的甜香。
袁香儿从意乱情迷中清醒过来,才发现这股越来越明显的气味并不是自己的幻觉,它们真实存在,弥散在这小小厢房之内。
她低头看满面飞霞,被自己吻得快要熟透了的南河,发现他正是这股气味的来源。此刻有一点一点的星光从窗缝间溜进屋来,南河整个身体似乎发生了某种变化,变得莹莹生辉,萦绕着诱人心魄的甜味。
南河清醒过来,他双眸晃动,低头看了看自己,突然间满面通红地化出本体,挤开窗户一跃而出,袁香儿探出头去的时候,那满身星辉的银色身影,已经几个起跃间消失不见。
天亮之后,袁香儿坐在胡青的厢房内帮她一起整理食谱,从厢房敞开的窗子看出去,可以看见在甲板上来回跑动玩耍的乌圆和胡三郎。南河远远避开人群,独立在船头,他今日穿得特别严实,云纹长袍束清白捍腰,头戴冠帽,任凭河风吹得衣角烈烈飞扬,犹自岿然不动。
袁香儿看得有些呆了,为什么昨晚会放他跑了呢。
胡青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动了动鼻子,“那只小天狼已经进入离骸期了吧?你昨晚上对他干了啥?”
“?”袁香儿不明白胡青怎么会知道。
“你不知道的吗?”胡青含笑瞟了她一眼,“他们天狼伴随着离骸期也意味着发情期到来,特别是有心上人在身边的时候,他们容易失去对身体的控制。”
袁香儿被发情期三个字呛得直咳嗽,她突然发觉所有的成年女妖精都擅长谈论两性话题。
原来昨天夜里的那股甜香味是这个意思。
“别不好意思。”胡青靠近袁香儿身边,“这个时期是很难过的,哪怕你们还没在一起,你也可以多照顾他一些。昨天夜里我看见一只可怜兮兮的小狼扑通跳进了冷冰冰的江里,游了好久才湿哒哒地爬回船上来。”
不愧是狐狸精,一眼就什么都看透了。
袁香儿的脸红了,“主要是小南他太单纯了。”
“越是这样的男孩子,难道不是越让人想欺负他吗?”胡青揶揄道。
“说,说得也是,因为他太过单纯可爱,反而让我忍不住更想对他做点过分的事。”袁香儿捂住了发烫的脸颊,“你不会觉得我不太好吧。”
“阿香你真的和我认知的人类不太一样,”胡青有些感慨,“我在教坊待了很长时间,一直觉得你们人类的女孩异常扭曲。她们在这种事情上似乎永远不敢表达出自己的需求,甚至觉得在这种事的时候不应该追求自己的快乐,她们往往讲究的是奉献,为了迁就男性而牺牲自己应有的享受。对我们妖精来说,这简直是一种可笑的行为。我们只希望彼此都能得到最好的享受。”
胡青牵着袁香儿的手,“你没有啥不对的,只要你喜欢,你大可以放手欺负他,把他细心调教成你最喜欢的那种样子。”
袁香儿突然有一种回到自己大学时期,在熄灯后和闺蜜夜谈时的熟悉感,在这个世界大概只有这些女妖精才能和自己毫无顾忌地讨论这种颜色话题了吧。
等到了家把虺螣介绍给阿青认识,你们倆一定也能成为好朋友。袁香儿这样想着。
“即使对象是你的渡朔大人,你也是这样想吗?”袁香儿突然道。
这下换胡青脸红了,“啊,你怎么能这样说渡朔大人,大人他高雅矜贵,仙姿玉貌,冰清玉洁……”
她说着说着眼睛就亮了,
“如果让他失去冷静理智,为了我发出按耐不住又可爱的声音,”胡青一下捂住了脸,“啊,不行了,光想想我就要死了。”
就在这时,渡朔的身影出现在门外,肩披长袍衣物,病体虚弱,白皙的手指轻轻敲了敲门框,“准备一下,要下船了。”
屋内两个女人齐齐转过头来看他。
那位仙姿鹤立的高岭之花抬了抬眉头,不明白屋内的两个女孩为什么对他露出了这样奇怪的表情。
作者有话要说:脖子以下不能写。
第63章
船行到了辰州, 登陆上岸, 离阙丘镇的家也就不算太远了。
因为没有外人, 众人也就不再乘车坐轿。步行穿过城镇之后进入天狼山, 打算翻越山脊动用法力抄近路跑着回去。
南河今日穿得特别严实,束发的网巾压着鬓角,飞眉入鬓,凤目流光,长发紧紧拢在冠帽里,露出了一截修长的脖颈。清白捍腰勒出紧实的腰线,双扣尾蛇鳞腰带在纤腰上紧紧绕了两圈, 大步走在队伍最前面,凛然肃穆, 气势强盛。
从早上起, 他就一直躲着袁香儿甚至连一个眼神的交汇都没有。
袁香儿的视线流连在那清瘦挺拔的腰背上,
本来明明想好了,只要他陪着自己, 像朋友一样相伴一生也就行了。可是昨夜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因为气氛太好, 也或许是因为酒精助兴,一不小心就把人给亲了, 亲一下就算了,偏偏还把舌头放进去,撩拨得一房间都是又浓又郁的甜香味儿。
袁香儿看着那个背影,只觉耳根发烫, 太令人不好意思了呀。
南河虽然没有回头,但似乎很快察觉到了她的视线,脖颈绷紧了,走路的动作都开始变得僵硬,衣领外的后脖颈逐渐爬上了一道可疑的粉红色,连耳廓都慢慢地跟着红了。
因为第一次接吻而羞涩不已的袁香儿,看见对方比自己加倍害羞和窘迫的时候,突然就觉得心里放松了。
怎么办,他可爱成这个样子。
袁香儿咬住下唇,忍不住就想使坏,她突然勾连起使徒契约,在脑海中喊了一声,“南河!”
“啊?”果然,那边传来一声吓了一跳,惊慌失措的声音。
走在最前方的那个人突然踉跄了两步,又匆忙稳住身形,局促地转头回来看她。
袁香儿笑嘻嘻地对大家说,“已经进山了,这里没啥人,不如我们跑着回去吧?”
“是啊,这里是天狼山,靠近灵界,灵力充沛得很,我感觉好舒服。”胡青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林中灵露的精华,在人间居住了许久的她感到了被灵力滋养的舒畅。“好久没在森林中奔跑了,大人,这次换我带着你跑呀。”
她转身看渡朔,有些担心他的伤势,
渡朔长发飞扬,身躯升起至半空中,广袖飘飘,衣襟猎猎,
“来。”他在空中回过头,看着他的小狐狸。
胡青就像春花绽放一般地笑了,身姿盈盈,轻舞飞扬,像蝴蝶一般快乐地追随在她的山神大人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