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石人在密集的火球中溶解崩塌,袁香儿还怕不够,引三张灵火符请出神鸟,三只火凤引颈清鸣,围绕着山精喷出烈焰。
“别……烧……了,饶……命。”山精身躯上的石块纷纷扬扬坠落,五官在火焰中变形溶解,终于彻底溃散成一滩炙热的石块。
一个巴掌大小的黑色身影从冒着烟的乱石中慌慌张张爬出来,一溜烟就想向外跑。
袁香儿掐了一个井诀,将他陷在里面。黑色的小人在坑中挣扎,上下左右四处钻洞,不得其径。
“饶命,饶命,别烧了,再烧我就真的没了。”他露出一脸可怜兮兮的神情,双手举在头顶不断做出请求的姿势。
袁香儿也想不到刚刚气势汹汹的巨大山精,本质上居然是这么一点大的小不点。
“你想要我放了你?”
“求求了。”山精两只眼睛水汪汪的,用煤炭一样的黑脸撅起嘴来卖萌。问题是袁香儿还真的觉得有点萌。
“我保证我和我们山精一族,从今以后都不再攻击你们。”他继续可怜巴巴地说道。
“能相信他吗?”袁香儿悄悄问背上的乌圆。
“当然,山精又不会说谎。他们那么呆,还不具备有说谎那种复杂的能力。”乌圆奇怪地看着袁香儿,仿佛吃惊她连这都不懂,这可是所有妖精都具有的常识不是,人类有时候也挺无知的。
犹豫了片刻,袁香儿最终还是松开禁制。叫她活活烧死眼前这个小生灵,她似乎还真的办不到。
那小小的黑色人影一下钻进地底,消失不见了。
袁香儿从烧得一片焦黑的冻土上走过,脚下不小心踢到一个漆黑的圆球,弯腰拾起来擦去表面的烟灰一看,原来是厌女不慎遗落下来的金球。之前黄灿灿的金色小球被烟火熏得一片漆黑,烧得变了形,本来漂亮的蝶戏牡丹凝成了丑陋的疙瘩,里面的铃铛也不响了。袁香儿想了想,将它收在怀里,向山顶走去。
远处的战斗已经进行到白热化的程度,天空中的云层散开,露出一个圆盘形的缺口,明明还是艳阳高照的白昼,那个圆圈里却看得见漆黑的苍穹和点点繁星。
星辰仿佛从高空不断坠落,被星火点中的成片飞蛾无声无息消失于无形。但蛾群却悍不畏死地不断覆盖上来,遮天蔽日地围绕着银狼,在那巨大的银色身躯的四周,一个灰色的丝茧正缓缓成型。只要丝茧彻底成型,它们就可以困住南河,遮蔽天日,让他引不动星辰。
“坤位,真正的飞蛾在坤位。”乌圆越过袁香儿的肩头,突然喊了一句。
在他人眼中密密麻麻一模一样的飞蛾,在他的眼中却有一只极为特殊,那是厌女真正藏身的所在。但战场被南河刻意引到很远,从这里喊过去根本听不见。
“哎呀,南河刚刚那一波流星没有打中,她在乾位了,现在又移动到乾位去了。”乌圆急得吱哇乱叫。
“你看得见吗?那真是太好了!”袁香儿悄默默掏出了使用过一次的传音符,“你告诉我,我传音给南河。”
厌女很快发现,自己开始在战斗中落于下风。对面的敌人不仅能够引动星辰之力,甚至能在她的万千化身中每一次能准确找到她的本体所在。厌女化为人形,愤恨不平地瞪了南河一眼,却在这个时候发现怀中的金球不知何时在战斗中遗失了。
这只可恶的天狼竟然趁着她和人类玩耍的时候,突然对她发动了偷袭。一直被自己奴役的山精也趁乱跑了,她还弄丢了自己的金球。
“过分,你们太过分了。”厌女一身被星力烫伤的疤痕,满面怒容跺着脚化出翅膀,转身展翅逃离。
南河追了两步,回首看了看,转身向着袁香儿所在的位置跑来。他叼住袁香儿的衣领,一下将她甩到自己的背上,四足发力,在雪山云海间飞奔。
“天狼山虽然大,但刚刚的动静已足以引来别的大妖,我们必须马上离开。”南河的声音响起。
袁香儿趴在柔软的毛发中,耳边是呼呼吹响的风声,身侧是迅速后退的雪景。丝丝缕缕的银色毛发沾了血迹,拂在她的脸上。南河旧伤未愈,新伤再添,但她知道不能在这个时候叫他停下来。
“你怎么来了?不是叫你好好在家里待着吗?”袁香儿把脸埋在厚厚的毛发丛中,闭上眼睛,感受着翱翔在空中风驰电掣的速度。
“我……我恰好出来。”
南河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想说昨夜听见袁香儿在山里遇到赤着双脚的女孩,就一夜心神不宁。
他想说自己一早就忍着伤痛,特意寻觅着她的气味一路找来。
他想说远远听见铃声响起的时候,自己心中一片愤怒和慌乱。
但不管怎么说,自己如今已经接到了人,那个脆弱的人类正安安稳稳地坐在自己背上,全须全尾,一根头发也没少,被自己好好地背回家去。他身体疼得厉害,但心中却一片愉悦,觉得也没有必要再多说什么了。
回到了村口的山脚下,南河将袁香儿放下地来,“你们先走。我处理一下留在路上的气味,去去就回。”
袁香儿回到家中,从金乌高悬直等到斜阳晚照,等到天幕低垂,等到繁星漫天,也没看见说好去去就回的小狼。
她心中不□□稳,在院子中折蓍草算了一挂。揲蓍布卦本是师父余摇最擅长的本事,起卦必应,从不虚问。但轮到袁香儿这里,大概是因为没什么这方面的天赋,加上占筮之道远没有符箓布阵那样电闪雷鸣来得有趣好玩,所以她学得特别懈怠,不过只学到一点皮毛,十次起卦倒有五次不准。
袁香儿三演十八变之后好容易得了一“泰”卦,虽然明知未必准确,但看着卦辞上写着:“小往大来,吉,亨。”心中总算略微松了一口气。
“上坤下乾,彖曰天地交而万物通,应该是个好卦吧,想来小南必定逢凶化吉,平安无事才对。”袁香儿合起蓍草对着星空拜了拜。
夜半时分,袁香儿歪在床头打瞌睡,依稀听见院子里传来一点动静。
她披着衣物来到庭院,却没有找到那个银白色的身影。
“有看到南河回来吗?”袁香儿站在锦羽的屋子前,轻轻敲了敲屋顶,小声问他。
高脚小木屋内伸出一只小手,悄悄往柴房方向比了比。
袁香儿来到柴房门外,透过门板的缝隙,果然看见一个银光流转的身影趴在柴房的地上。
“南河?怎么躲在这里面,是不是受伤了?跟我进屋里去吧?”袁香儿张望片刻,伸手准备推开房门。
“别……别进来。”柴房内传来低沉嘶哑的声音,他似乎急促地喘了几口气,急切地说道,“你别进来,让我自己待一会。我,我很快就好。”
此刻的南河化为人形,蜷缩在柴草堆中,他弓着背,死死咬住自己的手指,不让自己的喉咙泄露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离骸期的悸动突然来临,他强忍着痛苦摸索回这里。想要回到那个人身边,但又不想被她看见自己痛苦呻吟的狼狈模样。
他把手臂咬出了血,忍耐着一阵阵袭来的痛苦,不能出声哀嚎,不能痛苦翻滚。不想自己软弱,狼狈,丑陋的样子被那个人看见哪怕一点。
袁香儿就要碰到门板的手指顿住了,柴房的门板缝隙很大,她其实全都看见了。
那个人正在经历着离骸期的痛苦,他被疼痛所折磨,绷紧着后背,浑身冷汗,手指死死抓着地面,但他却宁愿咬住自己的手臂,也不肯发出一点脆弱的声音。
袁香儿是了解南河的,他孤独而骄傲,从不愿任何人看见自己软弱的一面。
她最终收回了自己的手,背对着柴房的墙板坐下。
“我不进去,我在这里陪着你。”她隔着木板轻声说道。
无边的痛苦,让南河感到自己的意识几乎就要溃散。
他依稀觉得自己漂浮到了空中,看见了蜷缩在地面上那个苍白的自己。这大概是只有他自己才能看见的影像,天空中强大无双的星力缓缓划过苍穹坠落下来,一丝一缕地拖着长长的尾巴,掉落进他苍白颤抖的身体中。
强大而又霸道的星辰之力正在一点点改变着自己的身体,自己的□□开始一点点溃散,被璀璨的星光所取代。
在这间屋子之外,一墙之隔背对着他坐着一个人。
那人背靠着墙板,昂着脸,和他一样眺望着夜空中的星辰。
南河一下从飘忽的状态中坠落回身躯,清醒了过来,巨大的痛苦如同潮水一般再度将他湮没。
屋外的那个人似乎轻轻叹息了一声,轻声念诵起了奇怪的咒语。
她用颂唱的方式缓缓颂读,空中依稀传来低低的歌声,那空灵的念诵声时远时近,像是一股冰泉,流过他即将被焚烧殆尽的身躯,抚平他伤疤累覆的心田。那声音仿佛可以疗愈一切,藉慰流浪多年游子的沧桑,给茕茕孑立的孤狼一个温暖的归宿。
天色亮了,晨曦透过门板的缝隙进入冰冷的屋内。
南河睁着眼睛,汗水从额头滚落,模糊了视线,他依稀从朝阳的芬芳中,看见门外坐着的那个背影。这一切都是真实的,不是他在漆黑的树洞中寂寞的幻想,那个人真实的存在于他的身边,近在咫尺,守了他一夜。
长夜过去,旭日东升,柴房的门终于被推开,一只银光璀璨的天狼从门内走了出来,银色的毛发随着矫健的步履浮动,宛若有星光在一路散落。
袁香儿揉了揉眼睛,看见那只银白的天狼一路变幻,成为她最喜欢的小毛团子的模样,小跑上前犹豫了一下,最后扒拉上她的膝头,蜷进了她的怀抱中。
作者有话要说:泰卦的意义没啥特别,就是调侃一下坤上乾下,哈哈哈
第33章
看着那毛茸茸的一小团主动蜷进自己怀里, 袁香儿的心软了一片,有了一种自己辛苦养的狼终于被养熟了的感觉。
南河一直对自己的亲近很排斥,除了受伤昏迷, 大部分时候即便身体觉得很舒服, 喉咙里也要嘟囔几声表达自己的抗拒。这还是第一次主动和自己亲近。
她抱着怀中那软乎乎的一团站起身来, 几乎想快乐地原地转几个圈,
神奇的是经过了一夜的时间, 南河身上那些大大小小的伤口竟然痊愈了大半,就连之前因为烫伤而秃得左一块右一块的难看皮毛, 都重新变得茂密了。这或许就是离骸期锻体重塑的效果, 同时他的体内似乎排除了大量污秽物,有些黏糊糊的,散发着一种不太友好的气味。
先给小南吃点热乎乎的东西,还是先带他去洗个澡呢?
袁香儿一边摸着毛团子, 一边向屋内走去, 却发现怀里的南河软软地瘫在她的臂弯里,已经陷入昏睡中去。
袁香儿既心疼又有些愧疚,本来把受了重伤的南河带回来,是想让他能够好好的养伤。但他因为担心自己而赶去天南山, 不顾自己的伤势和那只强大的魔物战斗。回来后或许因为剧烈的战斗而又陷入了离骸期锻体的过程,忍受了一整夜的折磨。
她把南河带回屋,小心地放进属于他的垫子里。可能是因为过度疲惫和长时间的痛苦,南河睡得并不安稳,小小的四肢时不时地抽搐抖动一下。
在冰天雪地中坐了一夜的袁香儿躺到了暖和炕上, 把南河的小垫子拉到自己身边,伸手轻轻顺他后背的毛发,安抚不□□稳的他。感到那小小的一团在睡梦中无意识地挪了挪,又挪了挪,慢慢依偎到了自己身边。
袁香儿仔细想想,觉得自己对小南也不过做了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但南河对她的善意和对她的依赖,她能够清晰地体会得到,她喜欢这种被需要的感觉。
事实上,她很理解南河,遇到师父和师娘之前自己也是类似的一个人。不被任何人关注,也不被任何人需要。但越是孤独寂寞,越害怕他人看见自己的脆弱,总要让自己更完美无缺,将自己伪装得矜持高傲,实际上却在每一个夜里独自舔着伤口,渴望出现一个能够真正带给自己温暖的人。
一旦有人给予一点点温暖,就忍不住地想要加倍回报,想要取悦和讨那个人的开心。
他用对人类有限的认知,记住了自己喜欢羊肉,喜欢蘑菇,喜欢颜色艳丽的东西。尽管身处危险的环境,正在渡过他最艰难的时期,却还总是跑上大老远的路,把猎到的最好吃的食物摆在自己的门口。
袁香儿还记得他化身巨狼从自己的头顶一扑而过的情形,明明身负重伤,面对着极为强大的敌人,却还是第一时间拖着敌人远离自己所在的区域。浑身都是血了,还把自己背在背上逃离战场。
受伤的时候怕自己看见,狼狈的时候怕自己看见,恢复了漂亮的毛发才软乎乎地爬到自己膝盖上来。
袁香儿的手指透过柔软的毛发,一下下抚摸着那还有些消瘦的脊椎。想对他再好一点,让他知道这个世界不止有冰冷和孤独,让他也体会到这个世界上的温暖。
南河觉得自己睡得很不安稳,却怎么也醒不过来。睡梦中有流星一颗一颗地从天际滑落,坠落到自己身上,他下意识地颤抖一下,准备迎接剧痛的到来。但想象中的痛苦一直没有来,他始终处于一个温暖而舒服的地方,有柔软的手指在恰到好处地抚摸着他的肌肤,让他有一种想要彻底放下全身警惕松懈下来的感觉。
这让他十分的不安,自己应该躲在冰冷的岩穴中,或是漆黑的树洞内,竖着耳朵戒备着随时有可能出现的敌人才对。为什么能够这么放心,为什么能这么暖和,为什么都已经有人摸到自己的身躯了,还能够安心地睡着不醒过来。
南河一下睁开了眼睛,终于想起了自己身在何处。他从一个柔软的胳膊下钻出来,小心张望了一下,发现自己被圈在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那个人一手枕在头下,一手搭在他背上,弯曲着身体把他护在怀中睡得正香。
昨夜,在剧烈的战斗之后,引发了第一次星力对肉身的洗涤重塑,没有灵力的补充,他过得十分痛苦。偏偏还忍耐不住痛苦和寂寞,跑回这个院子里来。
为了帮助自己减轻痛苦,为了陪伴瑟瑟发抖的他,这个人在寒冷的雪夜里,在柴房的门外坐了一整夜。
南河昂起头,默默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面庞。他最喜欢这样的时刻,自己可以安静地看着她,没有人打扰,不用紧张也不会局促,想看多久都可以。
屋外传来庭院里鸡鸣犬吠之声,那只山猫从屋顶的瓦片上跑过去,留下一串细碎的脚步。
“香儿,师娘去一趟集市,你好好看家呀。”云娘在院子里喊话,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又吱呀一声关上了。
这是一个热闹的世界,既温暖又舒适,他知道这不是自己的世界,但他太渴望这份温暖,渴望这份热闹。
那张面庞的肌肤透着健康的光泽,睫毛在上面投射下清晰的影子,湿漉的呼吸依稀拂到了自己的心上,细细密密地在那里来回刮了一遍。
他微微凑近了一些,想象那里应该带着自己最喜欢的淡淡甜香味。这时,他皱了皱鼻子,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怪的气味。
南河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身躯因为接受了星力的重塑,从毛孔排出了大量污秽物,向来柔顺漂亮的毛发此刻肮脏又恶臭,连睡觉的垫子都被弄脏了一大块。南河一下涨红了面孔,尴尬得恨不得在火炕上刨一个大坑将自己现场埋进去。他居然用这样黏糊糊脏兮兮的模样,爬到袁香儿的膝盖上去。而那个人竟然就那样把自己抱进卧房,还放到了床榻上。她为什么不将自己丢在外面冻死算了,或者先将他丢进水池里随便洗一洗也好。
南河慌忙从袁香儿的胳膊里钻出来,跳下炕,一溜烟地跑出门去,顺着檐栏的地面一路以最快的速度飞奔进了浴室。
因为屋子的主人余摇当初喜欢泡汤沐浴,所以房子的浴室修得分外舒适,分为前后二室,中间以半人高的竹栏隔之,内置浴桶,近墙凿井,安装辘轳,方便引水以入。后设沟渠,可以直接将洗浴的水排出。屋里砌锅灶,需要的时候燃薪柴,可以随时提供热水,澡具巾悦,咸具其中,十分便利。
南河一口气冲进浴室,扯了条毛巾在脸上胡乱抹一把,几乎被自己身上的气味熏得受不了。寒冬腊月,也顾不得烧水泡澡等耗时之事,想着左右无人,褪去皮毛,化为人身,提起一通冰凉的井水,哗啦一声倒在自己的头上,把自己浇了个透心凉。他抖了抖湿漉漉的长发,看着漆黑的污水顺着双腿流了一地,索性坐在水缸边上,先给自己一口气浇了七八捅的水。
怀抱里暖烘烘的一团不见了,袁香儿很快就醒了过来。
师娘不知道去了哪儿,南河也没在身边,就连乌圆都不知道溜哪玩去了。
“师娘?南河?”云香儿沿着檐栏的木地板一路走着,
听见浴室中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浴室的外门没有关闭,地板上湿哒哒的一路水渍,炤台是冷的,没有生火,内置悬空的竹门内传来流水的声响。
“师娘?”袁香儿奇怪地推开外门走了进去。
内室的对开竹门上下是挑空的,既可以通风透气,又可起到稍微遮挡视线的作用。或许它最妙的作用,就在这半遮半露之处。
袁香儿首先看见了青绿色的竹门下露出的一双腿,那腿修长而有力度,苍白的脚趾踩在墨青色的砖面上,有水流顺着它们蜿蜒流下,或许是井水太凉,把它冲刷得像是玉石一般莹透有光。袁香儿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知道自己应该退出去了,可是视线已经向上移去,让她越过了竹门顶部,看见了那一头银白色的长发,湿漉漉地贴在线条完美的肩膀上。那长发的主人正吃惊地转过脸来,几缕湿发黏在他的脸颊,纤长的睫毛抖动了一下,一滴水珠被从上面抖落下来。
这也太犯规了吧?男人也能诱人成这样吗?
袁香儿张了张口,感到喉咙发干,胸膛中的那颗心脏莫名地一下下加快了速度。
“你……我不是故意的。”她不好意思地退了出去,在门槛上绊了一下,险些摔倒。
屋子里再也没响起水声,彻底的安静了,过了片刻,一只湿漉漉的银色小狼顶开门扇,探出脑袋来,耳朵尖红扑扑的,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放。浑身湿透的毛发拧成一缕一缕的,一滴滴地往下滴着水,冷得直打哆嗦。
他还是这么小的一只呢,不是说离骸期没有过去的天狼连成年都还不算吗?袁香儿摒弃心中纷乱的杂念,匆忙找了一条大毛巾,将大冬天洗冷水澡的小狼包在了里面。一路抱回屋子里去。
“怎么不烧点热水,你要是不会,可以把我叫起来,这样要是冷病了怎么办?”袁香儿的语气不太高兴,“下次不许这样。”
“我身体很好,不会生病。”被包在毛巾中的湿毛球发出闷声闷气的声音,
“下次不这样了。”他又低低加了一句,尾音听起来,居然有些奶声奶气的,悄悄带了一丝讨袁香儿开心的意思。
袁香儿把他带进暖和的屋子,在桌上铺了厚厚的毛巾,把他仔仔细细地擦干净,连耳朵里面和尾巴根部都没有放过。
南河默默趴在毛巾上,强制忍耐着从耳朵和尾巴上传来的一阵阵酥麻,那些地方遍布着丰富的神经,太过敏感。再这样下去,浑身都要软了。
要快一点阻止她。
那手指伸进耳朵里,开始拨弄那里细腻的绒毛。一股电流穿过南河四肢百骸,在心尖处过了一道,引得他微微战栗。他应该开口阻止,或是跳起来逃开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难耐痛苦,却又莫名带着期待。一边痛苦,一边幸福。虽然还没有完全渡过离骸期,南河突然察觉身体起了某种陌生的变化,他趴在毛巾上再也不敢动了。
袁香儿把小狼彻底地擦干,又取出了好久没用的梳子,仔仔细细从头到尾给他梳顺毛发。今天的小狼特别的乖巧,一动不动地趴在那里,眼睛湿漉漉的,偶尔呜呜两声,带着点奶音,让人心都化了。
“离骸期一直都会这么痛苦的吗?”她想起昨夜的情形,感到十分心疼。
“第一次接收星力比较痛苦,后面就没什么大碍了。”
后面当然也没有那么轻松,但有了能陪伴自己的人,有了可以安心待着的地方,离骸期似乎也就不再像从前那样令人望而生畏。
“这是什么东西,我为什么没有?”乌圆不知道从那里玩回来,看见南河趴在桌上享受,顿时不高兴了,“看起来好舒服,不行,我也要梳毛!”
一道冷森森的目光从桌上扫下来,在他的身上溜了一圈,乌圆打了个抖,眼前依稀是一个山岳般高大的剪影,狭长的眼睑中含着亘古不化的寒冰,居高临下地瞥了他一眼,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
乌圆一下炸了毛,飞快窜到了袁香儿身后,“阿香,阿香,你看他瞪我,喵呜呜呜……”
“行啦,行啦,”袁香儿安慰他,“这是南河的梳子,乌圆也不喜欢用别人的东西是不是?我已经给乌圆在店里专门定做一个,过两日就可以去拿了。”
“要比他的漂亮,毛要比他的软。”乌圆提要求。
“行,还让他们在柄上刻上乌圆的名字好不好?”
乌圆这才高兴了,叼起落在地上的藤球,高高兴兴溜出屋子找锦羽玩去了,顺便和锦羽炫耀他即将有新的梳子了。
看来还得给锦羽也做一把,虽然他应该用不着梳毛。袁香儿在心里想到,干脆多做几把,给小黑也做一把算了。
想到这里,她打开柜子,从里面翻出了一个五彩的藤球,高高兴兴地拿给南河看,
“我很早就做好了,等着如果你回来了,和你一起玩,我们在炕上玩吧?就我们两玩。”
五彩的藤球从炕沿上叮铃铃滚过去,南河伸脚踩住了。
“人类,听说可以有好几个伴侣。”他突然低声问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好像在这个时代是这样,很多人家都有三妻四妾什么的。”袁香儿茫然地回答。
没答对送命题的她,发现刚刚才好了一些的傲娇小狼,突然又扭过身去,不搭理她了。
第34章
袁香儿这一天的心就和过山车一样, 忽上忽下。
早上还因为终于把自己家的狼养熟了而欢欣雀跃,这会那位傲娇小王子又只肯用屁股对着自己了,怎么哄都没哄回来。
那刚刚洗过的毛发蓬松松的, 一小截尾巴擦着炕台扫来扫去, 这是他很不开心的一种表现。袁香儿不知道小毛团子为什么不高兴了, 但那一小簇白白的尾巴撩到她了, 就忍不住伸手去摸了那么一下。
“不许碰尾巴!”南河突然扭头吼了一句, 声音又低又沉,恶狠狠的。
南河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和他说过话了, 袁香儿觉得十分委屈。
她真的很喜欢南河, 一心也期待他能够更喜欢自己一些。她承认最开始的时候只是迷恋南河的颜值,那样一身漂亮的银色皮毛,稠密而柔顺的独特手感,试问那一个毛绒控会不想把他拐到家里来养几天呢。
随着相处日久, 看他在最危险的时候挡在自己身前, 看他离开了还悄悄送回来的礼物,看他特意带着伤到山里来接自己,袁香儿心里不是不感动的,她真的开始把南河当做一位朋友, 想和他相处得更亲近一些。
袁香儿沮丧地拨动着身边那颗孤零零的彩色藤球,
唉,什么时候才能够随心所欲地撸她的小狼呀。
一条毛绒绒的东西轻轻地,无可奈何地搭上了她的膝盖。
纤细柔软的银色毛发在空中摆了一下,软软地扫过她的手背。停在了她的手指尖前。
袁香儿惊讶地转过脸, 一只成狼大小的银色天狼,蹲在了她的身边,依旧是背对着她,低着脑袋,耳朵折成飞机耳,将他深浅渐变的银白色大尾巴摆上自己的膝头。
袁香儿一下高兴了,这样大小的尾巴可是最好摸的,她伸手试着在那条尾巴上撸了一把,毛发细腻的尾巴尖下意识地扬起了一点点,又按捺着低下去任凭她摆弄了。
“南河你真的是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一直对我特别好!”
心花怒放的袁香儿把那条毛发柔顺的尾巴从根部到尾巴尖来回撸了个十来遍,有一种终于得手了的通体舒畅。
幼年形态的南河毛发柔软蓬松,娇软可爱。这种体型的他毛发却充满了光泽感,由后背开始层层渐变的银色,他的身形匀称,肌肉结实,覆盖着光泽顺滑的厚重毛发。
如果不是想到他人形的模样过于年轻俊美,袁香儿恨不能整个人埋进那诱人的绒毛堆里去好好吸一吸。
“南河你真是太漂亮了。”袁香儿一边忙着撸毛,一边不遗余力地夸他,“我见过的毛绒绒也算不少,再没有见过比你更美貌的了。”
南河的喉咙低低发出一点声音,低垂的耳朵尖透出一点红色来。
对于一只真正的雄性天狼来说,一身漂亮的毛发都是他们引以为傲的事,那是他们成年后求偶的利器,没有一只雄性天狼不喜欢别人夸赞他毛色美艳。
袁香儿接了一句:“我真的很喜欢你。我知道你对我很好,也帮了我好多次。我心里也把你当成自己重要的朋友。所以我希望你如果遇到困难的时候,也能告诉我,让我为你分担一些。”
南河的耳朵终于竖了起来,尾巴尖也忍不住地悄悄摆动。
还是很好哄的嘛,原来他喜欢听好听的,看来以后要多说些甜言蜜语哄他开心,袁香儿在心里想。
……
年关将至,家家户户都在忙着准备年货。
云娘坐在院子里,用一柄小刀剔去红枣枣核,在其中夹上核桃仁,再薄薄裹上一层糖浆,沾上炒香的芝麻,做成一道香甜可口的点心。
乌圆蹲在桌边等待,云娘时不时把一颗刚做好的枣夹核桃丢给他,看见他一纵身准确无误的叼住了,美滋滋地串到树上去吃。
云娘就笑了,她并不考虑一只猫为什么会爱吃甜食这个问题。
但她看不见同样在脚边,伸着双手巴巴等待着的锦羽。锦羽只能站在那里,可怜兮兮地一直伸着一双小手。
“师娘在做我最爱的枣夹核桃呀,我来帮忙。”袁香儿正巧抱着变小了的小南河出来,把毛绒绒的一小团放在桌上,洗了手就在云娘身边坐下。
她先不动声色地拿了两个放在了锦羽的手上,自己吃了一个,给南河喂了一个。
“哇哦,太好吃了。小南你说是吧?”
“你看看你,还没帮忙,自己倒先吃了好些。”云娘笑着拿帕子擦她嘴上沾着的糖,“你师父以前也最喜欢吃这个。”
那湛蓝色的帕子角落绣着一只黑色的小鱼和几朵浪花。那鱼儿小小一只,却绣得活灵活现,在湛蓝色的帕子上,仿佛鱼游大海,逍遥自在。
袁香儿心念一动,一时愣住了,想起师娘这些年所有的手帕,画作,主题似乎都和鱼有关。
她不禁想起了乌圆的话,难道师父真的并非人类,只是海中的一只大鱼,而师娘必定知道些什么?
云娘看着袁香儿盯着她帕子上的图案发愣,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了,她收回手绢,垂下眼睫轻轻抚摸上面的那只小鱼,缓缓开口,
“你师娘我,出身在渤海边上的登州,家祖留有余荫,勉强算得上是勋贵之家。”云娘看着湛蓝色的帕子,想起童年时候故乡的大海,“你要知道,像我们这样世家旺族里长大的女孩,婚姻是由不得自己的,大部分时候不过是用来交换家族利益的筹码罢了。”
云娘是家族中的嫡系小姐,金尊玉贵备受疼爱的长大,成年之后却被许配给一位年纪比自己父亲还大的男子做续弦,那人有皇族血脉,身份显赫,族里欢天喜地,人人都恭贺她从此一步登天,飞上枝头。就连她的父母,都喜笑颜开,容光焕发,面有得色。
出嫁前,她独自抱着自己最喜欢的小鱼来到海边,赤着脚踩进海水里,在波浪起伏的大海中不知道站了多久,最终将紧紧抱在怀中的木盆倾倒进海水里。
“走吧,给你自由了。”云娘站在海水中,哭得满脸都是鼻涕,“我要远嫁去京都了,带不了你走,再也养不了你。”
那只养了多年的小鱼在她的脚边游来游去,用光洁的脑袋蹭着她的双腿,依依不舍,似乎不忍离去。
“你带我走,带我一起到海里去,到大海底下去,好不好?”不愿意葬送自己婚姻的少女蹲在大海中哭泣,涨潮的海水一点点没过她的腰肢,没过她的胸膛,她的身边一直有一只小小鱼在拼命顶着她,那小鱼游动得越来越急,想用小小的身躯将她顶回岸边。
虽然知道云娘肯定没事,但听到此处的袁香儿还是忍不住屏住了呼吸,就连蹲在桌上的南河都竖起了耳朵。
乌圆从榕树的枝条上垂下红绳交织的发辫。锦羽岔开小脚坐在他的屋顶上,吃着大枣,转着眼睛看着这里。
“你们别这样看我。”云娘不好意思地笑了,“虽然当时年少轻狂,但终究还是爱惜自己的小命,也知道一死了之不值得。”
从海中回来的少女,终究还是无可奈何地穿上了嫁衣,坐上了前往京都的花轿。
在路上,他们遇到了一个奇怪的男子,那人的容姿俊美,举止温文,衣着却十分古朴奇异。一路跟随着送嫁的队伍同行。随行的家人告诉云娘,那是一位游方术士,避世修行之人,因此举止奇特,服俗怪异。
原来修行之人长得这般好看。云娘坐在花轿中长日无聊,悄悄掀起轿帘的一角偷看外面的那个人。
那个人穿得那样随意古怪,人人都回头看他,但他仿佛一点不自在的模样都没有。他只要看见云娘,就会冲着她笑,那双眼睛黑俊俊的,莫名带着一种云娘十分熟悉的感觉。明明是没见过的容貌,云娘却觉得是一位相识已久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