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官明白了,王爷。”

恭敬的行了礼,郡守低头扯袖擦了擦额上的冷汗,赶紧退了出去,怎么都觉得双腿不得劲儿。

直到魂不守舍的下了楼,他才隐约记起,雅间里坐在王爷身边的三位年轻公子,貌似是丞相府的公子,果然一个个的都不是他一个小小郡守惹得起的。

深呼吸,吐出一口浊气,郡守大人这才抬头挺胸,敛去心思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吩咐香阳楼的伙计给三楼雅间送些上好的茶水,精致的点心,切记不可怠慢了。

等到三个伙计端着茶水点心准备上楼的时候,郡守大人不放心的又再三提醒,雅间里都是贵客,切莫出错,更别打听里面人的身份,仔细祸从口出。

能在香阳楼做事的伙计,那也并非是没见过世面的,这还是头一回被再三交待同一件事情,于是三个长相清秀,模样也瞧着机灵的伙计心下有了主意,也暗暗提醒自己要小心仔细了。

要知道,郡守大人可是他们琴郡最大的官了,能让郡守大人都如此小心伺候着的贵人,那身份…简直就是他们不敢想的。

“得了得了,别让贵人久等,快上去。”挥了挥手,郡守紧崩着一张脸,生怕哪里出错,“对了,甭管雅间里的贵人有什么要求,尽量满足,搞不定的直接来找本大人。”

“是,郡守大人。”

“去吧去吧。”

目送三个伙计上了楼,郡守大人这才转身去忙旁的事情。

此次赏花大会,意在挑选出无论是品种,还是品貌皆上承的菊花,以便后日起程进献到宫中去。

皇上的旨意上写得明明白白,这挑选出来的菊花,那是要在除夕夜摆放在雪阳宫迎接三国使臣的,不容有半点闪失。

他乃琴郡郡守,每年都会带着名花进宫进献,因此,皇亲国戚,名门公子他虽然不熟,见到人之后好歹也认得出他们自出哪一个府上。

“妃儿有没有特别想吃的点心,二哥去厨房问问。”给予宓妃的任何宠溺,之于温家三兄弟来说,那都不算是宠溺。

他们唯有这么一个妹妹,莫不都是想将这天下间最好的捧到她的面前。

“没有。”摇了摇头,白嫩纤细似掐得出水般的小手轻轻比了比,宓妃眸弯如弦月,“我倒很好奇,寒冬里的菊花生得何种模样。”

前世有温房,能电脑控温,别说是培育出反季节性的花卉,就是更离奇的事情都能做得到。

在那高科技的信息时代,往往只有想不到的,就没有做不到的。

然而,在这还属于冷兵器的时代,宓妃着实很好奇这些反季节生长的菊花是怎么被娇养出来的。

“扣、扣、扣…。”

“进来。”

房门被轻轻推开,三个伙计依次鱼贯而入,皆是躬着身子低垂着头,双眼紧盯着自己脚尖,生怕踏错一步。

三壶清香四溢的茶,十二碟精致的点心一一摆放上桌,混合着房间里淡雅的梅香,散发出一股令人身心愉悦的浅香,煞是好闻。

“请几位公子,小姐慢用,有任何吩咐只需唤小的们一声即可。”

“退下吧。”苍茫幽夜乃寒王贴身侍卫,几乎是形影不离的跟在墨寒羽的身边,某王不乐意说话的时候,就由他们俩其中一人代替。

撇开美食之外,极爱吃零食的宓妃,在慢慢适应这里的生活之后,多了一项前世不曾有的毛病。

那便是喜爱将各式各样,口味不一的点心,当作是零食来解馋。

事实上,她倒不是真的馋,而是习惯性的喜欢在嘴里塞点儿东西。

“来,妃儿尝尝这蝴蝶酥跟金丝枣糕,这两道点心在琴郡可极是有名。”六道不同的点心,共十二碟,温绍轩主动放了六碟到寒王的跟前,其余六碟则是放到了宓妃的跟前。

他一直都知道,他的妹妹极爱吃点心,尤其是自杀事件之后,就越发的钟爱点心。

这倒也不是说宓妃嘴巴不挑,什么点心都喜欢吃,而是喜欢品尝各式不同的点心,从而挑出自己喜欢的口味来吃。

“谢谢大哥。”明媚的笑容似夏日里耀眼的骄阳,宓妃接过温绍轩递到她手边的两块点心,没有丝毫扭捏的放进嘴里,小口小口的吃着。

即便是脸上戴着面纱,亦是丝毫不影响她的吃相,恬静的,乖巧的,举止很是优雅,端得是极好的修养。

“小心噎着,喝口茶。”温绍云不落人后,又满上一杯茶递给宓妃。

“这碧螺春是今年三月的新茶,要是有雨前龙井就更好了,不过味道还算清香,妃儿可以试试。”温绍宇不似大哥温绍轩喜欢奏琴,他爱饮茶,更是泡得一手好茶。

不管是哪一个年份的茶叶,只要让他嗅上一嗅,闻上一闻,就没有他猜不出来的。

将茶叶泡在水中,他甚至能从茶叶上瞧出是产自哪里的茶叶,不可谓不是一门绝技了。

“三哥这也能喝出来,真厉害。”茶艺是一门艺术,前世之时,宓妃曾到岛国执行过一次任务,目标人物是一个茶艺大师。

在岛国,茶艺亦可称之为茶道。

而茶艺最初则是源自于华夏,后世却鲜少有人精通此道。

那时的她不过十二岁,为了出色的完成任务,她跟随当代一位有名的茶艺师傅,勤修苦学了整整两个月。

她对茶,自有一番理解。

她泡的茶,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喝得到的。

“你家三哥不但能喝出这茶是什么年份的,还能瞧得出这茶是产自哪里的。”弟弟热衷于茶艺,温绍云倒是乐得跟宓妃分享。

以前是担心宓妃听了会多想,人也会越发孤僻自卑,他们从不敢在她面前表现出什么,但现在他们乐于让宓妃更了解他们。

形似远山,不描而黛的双眉微挑了挑,水灵清澈的眸子里折射出绚丽的光芒,“果然我家三哥是最厉害的。”

“呵呵,难道我跟大哥不厉害?”

对于佯装生气的二哥俏皮的眨眨眼,宓妃还是笑嘻嘻的,双手飞快的比划着,“在妃儿眼里,大哥二哥也是最厉害的,谁家的哥哥都比不上我的哥哥厉害,根本就是没得比。”

那模样,就好像全天下就只有她家哥哥是最好的,最棒的,别人连给她家哥哥提鞋的资格都没有。

笑看着宓妃俏娇调皮,又傲娇的小模样,尤其是那双露在面纱外面,灿若星辰,璀若银河的星眸,只觉透过她的双眼,似能看到全世界。

那样的明亮,那样的清澈,那样的星光璀璨。

“不许揉我脑袋了,仔细给我拍矮了,就长不高了。”宓妃无语,不禁泪流满面。

她觉得她家三个哥哥在不知不觉中养成了一个非常要不得的习惯。

有事没事总喜欢伸手揉她的脑袋,敢情真当她是小孩子?

天可怜见的,若换在前世,敢伸手碰她的人,早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可是,谁让对象换成她的三个哥哥,她既舍不得对他们冷面相对,更舍不得吓到他们。

所以,可怜她得受着。

“呵呵…”三兄弟见宓妃嗔怒的瞪着他们,微微鼓起了腮邦子,不由爽朗的大笑出声。

“哼。”

温绍轩伸手又准备揉揉宓妃柔软的头发,又想到什么似的缩回手来,止住笑柔声道:“好了好了,妃儿不要生气,以后大哥会注意的,我家妃儿一定会再长个子的。”

“可不是么,妃儿还未及笄,正是长身子的时候,不用担心长不高。”温绍云也晓得见好就收,可不能让宓妃真生他的气。

“来来来,妃儿不理他们两个坏人,咱们一起吃金丝枣糕。”

宓妃莞尔一笑,清澈明亮的眸子好似染上了点点星光,散发出耀眼的光芒。

哪怕不曾露出容颜,单是那嫣然一笑,便觉此女定是容颜如画,清丽出尘。

“装什么装,虚伪。”离慕冷哼一声,看向宓妃的眼神不知是嫉妒,抑或是羡慕,又或者其中还参杂着别的什么东西。

但她自以为小声的嘀咕,却恰到好处清晰的传进雅间里每个人的耳中。

谁让这个雅间里,人人都有着敏锐的听觉呢?

“说谁呢?”温绍宇面色一沉,呼啦一下自椅子上站起来,眸色如冰扫向离慕。

别以为他不知道,这个女人自打那日初见就处处针对妃儿,他不出声只是不想多事,偏这女人还没事找事,他的妹妹他都舍不得把话说重点,他竟敢出言不逊。

那次若非是他着实替命悬一线的墨寒羽担心,否则定会跟离慕好好的计较一番,他家妹妹是招她惹她了,怎的一副他们欠她钱的死人模样。

“离慕姑娘还请慎言。”语气一如既往的温润轻柔,却多了一丝不容质疑的冷冽,温绍轩冷眼扫向离慕,丝毫没有因她是女子,而对她有所宽和。

“我记得,我们兄妹并未邀请你一同出游吧!”利眼如箭,直射离慕。

相对于大哥温绍轩的礼貌,温绍云这话就算不得客气了,大有一种你若不想呆在这里,可以赶紧滚蛋的意思。

反正又不是他们请她来的,干什么还要听她那酸不拉叽的闲话。

他们兄妹出游,寒王要加入不好推拒,但离慕他就不曾放在眼里了。

若非看在寒王跟溥颜的面子上,他们或许连看也不会看离慕一眼。

离慕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的一句话,竟会引来温绍轩三人的针锋相对,她顿时觉得自己很委屈。

江湖上,但凡知道她是天山老人弟子的人,莫不对她敬让三分。哪怕出了江湖,那些所谓的名门知晓她的身份,亦是对她以礼相待,再加上她生得花容月貌,追随者自是不少,故而,离慕尚且从未受过这样的冷待。

她不明白,为什么这次跟随师兄下天山,什么都变了。

温宓妃在她眼里,除了身份尊贵一点,不就是一个整日以面纱遮面的哑巴吗?

为什么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的身上,反观她自己,彻底被忽视了,完全没有存在感。

尤其让离慕无法接受的是,寒王的目光总是时不时落在宓妃的身上,那幽深孤寂的黑眸里,每每看向宓妃时都会流露出淡淡的笑意,隐隐的带着几分微不可见的宠溺。

这样的寒王是离慕不曾见过的,也是陌生的,她很害怕,好像有什么要离她而去,将要被抢走了。

故而,她越发瞧宓妃不顺眼,也越发处处要针对于宓妃。

只是她无论如何都不曾想到,温家三兄弟竟然会如此的维护她,甚至连寒王跟师兄的面子都不给,直接给她难堪。

事实上,在离慕的内心深处,看到他们兄妹间亲密无间的互动,她是羡慕的,甚至还带着偏执的嫉妒与怨恨。

她虽出自江湖,但她的家族在武林中也是有着不凡地位的。她不是家中独女,上有五个兄长,却也是受尽宠爱的幺女。

但是,她的兄长们从来没有像温绍轩三人疼宠宓妃那般宠过她。

真的有那么一瞬间,离慕险些控制不住自己心中的魔鬼,冲上去打破他们兄妹间亲密的谈笑。

“师…师兄我…。”一对三,离慕显然没有分毫胜算。

单单就是温绍宇三兄弟的气势,也死死的压了离慕一头。

此时此刻,她方觉害怕,求救的目光投向溥颜。当然,她本是要投向墨寒羽的,但从后者身上渗透出来的冰冷气息,直令她双腿打颤,恨不得从未出现在这个雅间内。

垂眸咬唇,模样楚楚可怜,离慕越发觉得心里难受,委屈,同时也越发憎恨宓妃。

如果没有宓妃,王爷一定不会这么对她的,一定不会。

倘若宓妃知道她此时心中的想法,那么她铁定觉得无语问苍天。

丫的,貌似姐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有说,怎么还被你给记恨着,她这是躺枪的节奏?

“道歉。”冷若冰霜,声若寒珠,墨寒羽突然很想将离慕给扔出去。

自打母后去世之后,他每天都在阴谋诡计中苦苦挣扎求生,要时时刻刻防备着莫要被别人算计了去,只因他答应过母后,一定要好好的活着。

身中剧毒,每每徘徊在生死之间,痛不欲生的时候,他告诉自己要活着,不能就这样去死,他还没有报仇,绝不能就这么死了。

所以,每每毒发,他都咬牙挺着,不让自己有机会倒下去。

从那之后,墨寒羽不在期待他的生命里还有美好,他似乎早已忘记该怎么去笑,怎么去拥有。

他跟温绍轩三兄弟打小就认识,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身份虽说有别,但在他们兄弟的身上,墨寒羽至少还能感觉得到手足之爱。

生于皇室,亲情于他本就是奢侈的,尤其在他母后逝去之后,对于墨室皇族,他有的是恨。

亲情,再也不敢奢望。

当在雅间这方小天地里,墨寒羽亲眼目睹温绍轩三兄弟与宓妃之间的互动,那样真挚,那样亲密,那般没有阴谋,没有算计的真心相处,他是羡慕的,亦是渴望的。

那一刻,他知道没有什么能打破他们兄妹间的亲密,那一刻,深埋在他心底的恶魔,也曾试图去破坏那温馨甜蜜的美好时光。

但最终,他的负面情绪,消散在宓妃如烟花般绚丽的笑容中。

也许,没有人知道,孤独的他,是怎样的渴求那样的温暖。

又是怎样的想要朝着那温暖去迈进,哪怕只是靠近一点点。

然而,那样的温馨,却被离慕给打破了。

愤怒,悄然在心间窜起。

“王爷…我我…。”离慕呆愣的目光投向墨寒羽,似委屈,似心碎,只知此刻有一种莫名的疼痛,瞬间袭遍她的全身。

道歉,她为什么要道歉。

她压根没有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做错了什么。

“师妹,有些话是不能乱说的。”溥颜轻叹,看向离慕的眼神带着几分不忍。

爱一个人没有错,错就错在,那个人根本就不爱你。

离慕的心思,墨寒羽不懂,溥颜又怎会不懂,否则他也不会一再为离慕创造机会了。

可眼下,溥颜突然觉得,他这个师妹,或许真的不适合墨寒羽,勉强将他们绑在一起,快乐不会有,麻烦倒是会绵延不断。

虽然溥颜跟宓妃没有过什么接触,但他隐隐能察觉得到,宓妃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般简单。

倘若她真的只是丞相府出了名的哑巴嫡女,那么她也不会出现在琴郡,更不会赠药救下了寒羽。

温家三兄弟其实都是很好相处的人,为人大方有礼,待人更是宽和,唯独他们的妹妹是他们的逆鳞,触之则亡。

因此,凡事皆可,切记莫要牵扯到宓妃。

否则,脾气再怎么温和的人,都是有脾气的。

“师兄,怎么连你也不帮我。”离慕红了眼眶,语带颤音,似要哭出来。

小手轻扯了扯三个哥哥的衣袖,宓妃眨着晶亮的眸子,比划道:“赏花大会开始了。”

在宓妃的眼里,这个世界上只分两种人,一种是她所在意的,一种是她所不在意的。

对待她所在意之人,她锱铢比较,做不到视若无睹;

对待她所不在意之人,谁管她是死是活,是富是贫,是贵是贱,她认识她是谁?

“妃儿,咱们是有品味的人,不跟那些个江湖女子一般见识。”温绍宇坐回宓妃身边,牵起她的小手劝慰道。

宓妃眨眨眼,无语,她有放在心上么?

没有,当然没有。

离慕是谁啊,跟她有半毛钱关系么,她至于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她是装了,那又怎么着。

她虚伪,她骄傲。

“大哥,二哥,三哥,妃儿的心不大,只装得下你们跟爹娘而已,其他人之于妃儿,连路边的野草都算不上,他们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又跟妃儿有何关系,妃儿又何须要放在心上。”

听了宓妃的话,兄弟三人若有所思,最后还是温绍轩开口失笑道:“大哥真是惭愧,竟然还没有妃儿看得透彻。”

温绍云,温绍宇对视一眼,暗道:是啊,管别人做什么,与其有时间管别人的所思所想所言,倒不如抓紧时间,好好的历练自己,强大自己。

“哥哥们是关心则乱。”

这些话,宓妃若是不说,难保他们不会自责,徒增烦恼。遂又想起前世的一句格言,换了说法又道:“哥哥只要记得,任何时候只管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尽情的去说吧!”

“有道理。”

“呵呵。”不期然对上三个哥哥写满认真的黑眸,宓妃轻笑出声。抬头,正好望进墨寒羽幽深似海的墨瞳,一时间微微愣住,眸光微闪,比划,“大哥,下面谁是那个制琴的楚大师啊?”

扯着温绍轩的袖口,宓妃移开视线,不管是于公还是于私,她都不想跟寒王扯上什么关系。

“大哥指给你看。”

“好啊,在哪里。”

兄妹四人转换方向,目光齐齐透过窗口看向楼下大厅,那里赏花大会已在郡守的主持下正式拉开了序幕。

丝竹之声袅袅响起,悠扬,悦耳,为这场赏花大会凭添上几分情趣。

“咳咳,寒羽你看…”溥颜觉得他真辛苦,夹在中间的滋味不好受啊。

他以为宓妃会坚持要离慕道歉的,哪里知道她会说出那样一番话来。

那什么,事实上他跟墨寒羽完全看不懂宓妃的手语,压根就不知道她说了什么。

只是通过观察温绍轩三人态度的转变,以及他们回应的话,从而去揣摩宓妃比划的什么,心里有了几分理解。

“不会说话不如不要开口说话。”冰冷的字眼自墨寒羽的口中一字一字的吐露出来,如一柄锋利的刀,生生凌迟着离慕。

这话的潜台词莫不是说,离慕还不如一个哑巴。

的确够狠,也够毒。

“师妹,下次不要这样了。”溥颜是孤儿,在他心里是将墨寒羽当弟弟,离慕当妹妹的,自然不希望他们就此陌路,往后相逢不相识。

纵使心中不承认自己有错,也不觉得自己有错,但谁叫她爱墨寒羽呢,离慕就不得不低头,否则只怕她再机会能留在他的身边。

因此,离慕站到墨寒羽的跟前,软声道:“王爷,我错了。”

“你没有对不起本王。”墨寒羽话落,移开视线,没有再开口的意思。

虽然他看不懂宓妃的手语,表达的是什么意思,但聪明如他,猜也猜到了五六分。

不得不说,若能被她在意着,该是何等的福气,又是何等的幸运。

世人之言于她,皆比不得她所在意之人皱一皱眉头,该死的让他好想,好想成为她在意的人。

也许,他该学学手语。

“好了,专心看赏花大会,本公子还没有见过在寒冬腊月盛开的菊花呢?”溥颜吊儿郎当的笑着,顺势拉开离慕与墨寒羽之间的距离。

这个时候,他真的希望墨寒羽能忘了他家师妹的存在。

一楼大厅,中间是圆形的展示台,观赏的座位则是呈扇形散落在展示台周围,在楼上可将座位上每个人的神色变化都收尽眼底。

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郡守端坐在第一排的主位上,在他的右手边坐着一位身着藏青色暗纹绣墨竹的老者,面前摆放着一架古琴,上面有块蓝色的绒布遮挡着,显得份外神秘。

“那便是楚大师了,是不是瞧着不像七十多岁的人。”温绍轩喜琴,对制琴大师楚汉岑除了敬仰之外,还带着几分孺慕之情。

不免让宓妃怀疑,她家大哥该不是想拜这楚大师为师,学习如何制琴吧!

“嗯,看起来挺年轻的。”点了点头,宓妃又道:“摆在他面前的那就是——罗雀?”

“应该是的。”

看了自家二哥一眼,宓妃眉头微蹙,“这琴的名字可真奇怪。”

扶苏?罗雀?这都是些什么见鬼的名字,实在很难跟古琴联系到一块去。

“咦,竟然还真有号称琴郡七大美女弹琴助兴。”溥颜突然出声,让得宓妃把目光移了移,落到展示台的一角,那里端坐着七位不同风情,容颜皆属上承的美女,果真是应了琴郡水土养美人一说。

“啧啧,她们面前所放之琴,倒也算是小有名气,没曾想今个儿一次性看齐了。”

“师兄,这些琴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啊?”到底是不甘被无视,不甘没有存在感,离慕避开墨寒羽,站到溥颜的身边开口说道。

是,正如温绍宇所言,她离慕是个江湖女子,不似那些名门贵女,大家闺秀自幼学习琴棋书画,针织女红,但那不代表她就不懂那些风雅之事。

为了配得上墨寒羽,她也熟读诗书,勤练琴艺,甚至是苦修舞蹈,就只是为了站在他身边之时,不会被那些护谓的名门闺秀比下去,不能丢了他的颜面。

又怎知,她在他的眼里,根本什么都不是。

说不难过是假的,可她离慕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越是得不到的,她越是要不惜一切的去得到。

“师妹。”溥颜侧首睨了离慕一眼,心中不免腹议,这丫头怎么就学不乖。

他知她的本事,但她不挑衅人就浑身不舒服么?楼下那些女子又哪里招惹到她了,难道还没忘记之前的教训?

“我不说就是了。”不甘的转过身去,离慕眼里划过一抹怨恨。

她如何听不出溥颜语中的警告之意,但她就是不愿被忽视啊,这样的委屈她以前何曾受过。

“真搞不懂今个儿究竟是来赏花的还是来听琴的。”宓妃撇了撇小嘴,水眸里荡漾开几分戏谑,她倒是赞同离慕的话,这些所谓小有名气的琴,也不过如此。

唯一让她感兴趣的,莫过于那架罗雀了。

既然大哥那么喜欢古琴,怎么着她也要寻一架最好的送给大哥。

“一边赏花,一边听琴,一举两得,岂不快哉!”手指轻弹宓妃额头,温绍云嘻笑道。

“除夕将至,又有梦萝国携花前来挑衅,朝中不少亲贵都有秘密前来。”

墨寒羽这话说得没头没脑的,不过好在在场的人都不是傻子,稍微那么一想,也就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了。

“无聊。”宓妃低头,红唇吐出这么两个字,却是没有丝毫的声音。

敢情这素有琴郡七大美女之称的美人儿,一个个的赶在赏花大会上露面,目的就是为了让那些皇亲瞧上,上赶着倒贴呢?

若是没有娶亲之人,瞧上了也罢,好歹还能是正妻;若是已然娶亲之人,岂非是赶着给人做妾?

宓妃对此甚是反感,或许跟她前世所受教育脱不了干系,实在很是讨厌小三小四小五…什么的。

“可怜这些美人儿卖力的表演了。”温绍云突然露出一脸的怜悯之色,瞧得宓妃眼角直抽抽,比划道:“二哥。”

“妃儿,这些女子哪怕真被贵人瞧上,也断然是不可能为正妻的。”想到府里那两个姨娘,温绍云就对这些上赶着给人做小妾的女人没好感。

若不是老夫人强行给父亲塞了那两房姨娘,他们的母亲身体也不会那么差,妹妹就不会先天不足,还早产,甚至是发生护国寺那次的事情。

因此,温家三兄弟最是不待见小妾。

远山似的眉轻轻一挑,宓妃瞬间了然,仔细想想也是这么个理,皇室亲王要选正妃根本不可能挑选她们这种背景,其他名门公子也断然不会,故而,正妻是铁定不可能的,但若为妾就没有那么多的要求了。

“他们来此,当真只是冲着赏花大会而来?”温绍轩看向墨寒羽,俊脸上显露出几分担忧。

收回目光,抬眸对上他的眼,墨寒羽冷言道:“许也是冲着我来的。”

他的那些个兄弟,又有哪个不希望他死,怕只怕恨不得他能死得更早,更快一些。

“寒羽。”

“我没事。”

不想在温绍轩的脸上看到同情,墨寒羽别开眼,侧过身去。

“世间之人何止千千万万,谁人能做到让世人皆喜欢满意,凡事尽力就好,不求事事完美,但求问心无愧。”

宓妃也不知道为何要对墨寒羽说这番话,兴许她只是看在他对她的哥哥说话,用的是‘我’,而不是本王吧。

似是不相信一直以来对他都采取避开态度的宓妃会主动对他说话,墨寒羽黑漆漆的眸子里,投射出不敢置信。

对此,宓妃瞧见了也当没瞧见,她铁定是抽风了,不然理他做甚。

“不求事事完美,但求问心无愧。”十二个字,反反复复在墨寒羽的脑海里不断浮现,如清晨的朝阳冲破黑夜般,将他眼前的迷雾轻拨开来。

黑暗尽退,光明降临。

“我是看在他对哥哥们还不错的份上,才这么说的。”被三双眼睛盯得不自在,宓妃傲娇的道。

作为翻译的温绍轩笑得温柔,他隐隐察觉到寒王对他家妹妹似乎有些不同,但凭心而论,他虽觉得墨寒羽人不错,可并不想自家妹妹跟他扯上关系。

当然,这并非是他觉得自家妹妹不好,配不上墨寒心之类的,而是在他眼里,自家妹妹是最好的,大有一种天下男子都配不上她的感觉。

果然妹控哥哥什么的,真心是伤不起。

此时此刻,不禁为往后要追求宓妃的男人捏了一把冷汗,面对三个妹控哥哥,希望不要被虐得太惨才好。

这是后话,现在暂且不提。

“下面,请各家将准备要参选的菊花搬上展台以供甄选。”郡守大人洪亮的声音斗然响起,倒是无意间化解了雅间内的尴尬气氛。

眼见宓妃并不想跟自己搭话,墨寒羽不得不压下自己的心思,看向她的侧脸扬了扬唇角,显然心情极好。

罢了,从小到大,他遭受的大大小小的,明里暗里的刺杀还少么,干什么要去在意呢?

正应该如她那般,那些他不放在心上,不曾在意过的人要做什么,要怎么做,与他又有何干系,为何要因为旁的人弄得自己心烦意乱,恼怒上火呢?

从今往后,那些人是真的再也伤害不了他了,无论是身体上还是心灵上。

“咦——”

突然,温绍云轻咦出声,如星般的眸子里迸射出一抹惊喜,整个身子都险些探到窗外面去,把宓妃都给吓了一跳。

【V046】名琴之争飞针夺命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映入宓妃眼帘的是一盆枝条灰绿,老枝灰紫,叶狭长,株型中等,生长势弱的菊花,但整个花体色泽明快、花姿雄劲、美观奇特,不由一搬上展台,就吸引了无数的目光。

很快宓妃就在脑海里搜罗出这种菊花的名字,晶亮的水眸里亦是掠过一抹惊奇。

此菊花边花舌状,花为宽平瓣一至二轮。内轮花瓣稍短,外轮花瓣直伸或飘逸。瓣面紫红色,瓣背赭黄色,花瓣最多可达26瓣,瓣中心筒状花黄绿色突出外露,格外醒目,犹如古代军事统帅的一面旗帜。

因此,此菊名唤——帅旗,在华夏十大传统名菊榜中居于首位。

“绍云,这盆菊花叫什么名字,生得好生特别?”温绍宇望着那色泽明快,外形奇特的菊花险些惊出声来。

出身尊贵的他,无论是珠宝首饰,还是玉石翡翠,又或是珍奇名花,他见过的真心不少,但眼前这盆他是真没见过。

“以前没见过。”墨寒羽疑惑的声音也随之响起,以至于一道道目光都投向了温绍云。

若有所思的眨了眨眼,纤长的眼睫颤了颤,宓妃抿了抿唇,敢情她家二哥钟爱菊花?

不然,怎么都觉得她家二哥会知道那盆菊花的名字呢?

只是任宓妃怎么想也没想通,她家这个行事最是没有章法,也最是自由散漫的二哥,竟然会钟爱菊花这种植物。

唔,今日虽说不满的地方挺多,不过好在让她知晓了三个哥哥的喜好,也算好事一桩。

大哥擅琴,二哥爱菊,三哥喜茶,宓妃觉得自己距离哥哥们又贴近了一步。

“这盆菊花如果我没有看错,应该名唤帅旗。”深深的吸足一口气,温绍云还是觉得有些不敢置信,他怎会在琴郡见到这种菊花。

仔仔细细的再三确认,他终是肯定自己没有认错,这盆菊花的确就是帅旗。

“怎么,这花有何特别之处?”秉持着不懂就问的原则,墨寒羽话倒是多了起来。

他的问题,也正是温绍轩等人的问题,这里面当然不包括宓妃。

“帅旗不但难以养植,更是数量奇缺,而且…”皱着眉,温绍云话未说完,目光又再次被楼下另外一盆菊花所吸引。

再次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宓妃笑了,笑得张扬而明媚。

“妃儿,你笑什么?”温绍宇没反应过来,望进宓妃荡着笑意的眸子里。

摇了摇头,扯着温绍云的袖口,比划道:“二哥也不知道这盆菊花叫什么名字吗?”

“没见过。”一般而言,常见的菊花色彩都比较单一,因此,当这盆菊花被搬上展台,温绍云才会那般失态。

“呵呵,二哥刚刚的表情真可爱。”眉眼弯弯,宓妃笑嘻嘻的瞅着温绍云,直把后者瞧得红了脸,才又开始比比划划,“此菊名唤绿衣红裳,花呈三色,花瓣尖部为绿色,第二节为白色,尾端呈粉紫色,为菊花中色彩之最。”

“绿衣红裳,妃儿如何知晓的?”听宓妃说完,再细细观看那花,果然如宓妃所言一模一样,温绍云欣喜道:“我家妃儿真厉害。”

“果然花如其名。”墨寒羽赞道,身旁的溥颜亦是点了点头,夸赞道:“温小姐不愧为出身名门的贵女,果真见多识广。”

此时此刻,溥颜更是不觉宓妃只是丞相的哑巴嫡女那么简单了。

倘若在离慕跟宓妃之间,有一人能陪在墨寒羽的身边,他觉得宓妃反而更合适。

不单单是从身份上配得上,就是自小所受的教养与学识,也远非是离慕所能相比的。

在宓妃的身上,举手投足间莫不都透着一股优雅与尊贵之气,那是与生俱来的,非后天培养而成,仅是如此便足够甩离慕好几条街了。

出身世家名门的闺秀,果真不是江湖女子,以及市井小家碧玉出身的女子所能相提并论。

溥颜有这样的想法,凭心而论他并没有瞧不起离慕的意思,就只是就事论事罢了。至少,在见到宓妃之后,他对皇城中的世家千金有了新的认识。

“水灵长老素爱养花。”宓妃答非所问,别人要怎么理解她可管不着。

虽然她并无意欺骗自家二哥,但总不能告诉他,她之所以知道那是绿衣红裳,是因前世她见过,在书本上也了解过?

想想说出来之后的后果,宓妃就觉胃疼。

故而,原谅她这充满善意的谎言吧!

倘若某天,一切终将瞒不下去,又或者到了不得不说的时候,她会将一切都坦白出来的,不再隐瞒任何事情。

看懂宓妃表达的意思,温家三兄弟含笑了然的点了点头,原来是药王谷中种有这种菊花,难怪妃儿会识得。

“妃儿说她师傅住的地方种有此菊。”实是被墨寒羽跟溥颜的目光注视得有些微囧,温绍轩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

药王谷之于世人而言,诱惑真的太大了,为了保护妹妹,身为大哥的他压根不想让别人知道他的妹妹是药王的关门弟子。

可温绍轩不知道的是,宓妃乃药王关门弟子的消息,其实早就在星殒城曝光了。

此事,温绍宇尚未来得及告诉温绍轩跟温绍云,而宓妃则是觉得说与不说都不重要,因此就没提。

至于墨寒羽么,因着毒发命悬一线,后又生出秀水村一事,他压根就忘了要关注星殒城近来所发生的事情。

是以,唯独他们几个尚且不知宓妃除了丞相府嫡女这个身份之外的另一个身份。

“不知温小姐可否知晓这两盆菊花有何独特之处?”在溥颜的认知里,深秋有菊,不畏冰霜,严冬有梅,不畏冰雪,还当真没有见过能在冬天开得如此绚丽夺目的菊花。

他问这话倒也不是为难或者刻意考问宓妃,纯粹只是出于好奇。

也正是由于他没有恶意,宓妃才愿意回答他,“帅旗与绿衣红裳皆为珍奇的菊花品种,且都难以养植,数量奇缺。”

听了温绍云的同声翻译,溥颜认真的点了点头,又道:“难不成这两种菊花都是在冬季开花?”

否则,要如何解释数量如此奇缺,又难以养植的两种名品菊花能在严冬腊月里绽放得如此绚丽。

宓妃摇了摇头,如水般清澈的眸子星光点点,落在那盆颜色极为亮丽多彩绿衣红裳之上,“绝大多数的菊花一般都在九月至十一月之间开花,这两种菊花的花期在九月初到十月末。”

若是在前世,宓妃当然不会觉得奇怪甚至是好奇,那时的她什么没有见过,别说是在冬日里见到稀缺的菊花品种,哪怕是五月,七月,这样的时节,她也见过。

但这里不一样,能将这两种菊花在腊月里培养出来,甚至是开花供人观赏,宓妃觉得那养花之人,本事真心不小。

“这花观得我都想见见养出这两种菊花的人了,竟然能将花期整整延迟了两个月。”温绍云所交的朋友很广,不管天南地北,还是贫富贵贱都有,性格爽朗直率,行事洒脱,却极爱收集各个品种的菊花,然后再细心的培育出来。

不得不说,他的这个喜好,真心跟他的个性完全不搭调。

谁能想到,一个本该很是粗心,不拘细节之人,竟能干出养菊这样的细致活儿。

所以啊,人,真的不可以貌相。

在没有十足十的了解清楚一个人之前,任何定论都不能下得太早。

“下面,本官宣布最终通过众位评审评选出来即将送入宫中的贡花是方家培养出来的帅旗,陈家培养出来的绿衣红裳以及柳家培养出来的玉壶春。”郡守大人笑眯眯的看着展台上三盆颜色各异,却形态极美的菊花,仿佛已经看到皇上表示赞扬的场面。

往年不是没有培育出能在冬季盛开的菊花,而是那些菊花品种都算不得珍奇,可今年这三个品种的菊花可不一样,他有信心一定会在除夕宴上大放异彩,哪怕是梦萝国带来的珍奇花卉都比不上。

故而,近几日压在心口的巨石移开了,他整个人都轻松不少。

方家,陈家,柳家乃琴郡七大家排名前三的家族,世代皆以种花养花为生,算是琴郡非常有名望的养花大族。

“进贡的菊花已经挑选出来,大哥要不要下去拜见一下那位楚大师?”宓妃眨着灵动的双眼,直勾勾的望着自家大哥。

她可算是瞧出她家这位大哥到底有多么的钟爱古琴了,那心思早就不在这雅间里了。

既是如此,她怎能拦着。在她没有寻到合适的材料,请人制出最好的琴时,大哥若能得到那架罗雀,也算好事一件。

“那大哥下去看看。”

“去吧去吧,妃儿保证不乱跑。”挥了挥小手,宓妃笑得眉眼弯弯。

她又不是小孩子,难不成还担心她会走丢?

温绍轩转身跟墨寒羽打了声招呼,又看了看楼下,满怀期待的下楼去了。

“三种菊花分别出自三个不同的家族,二哥肯定是问不到人家是怎么养植的了。”打趣的笑望进温绍云的黑眸里,宓妃可爱的摊了摊小手,白嫩嫩的小手比划得飞快,“不过也不用担心,只要有种子还怕自己培养不出来。”

说着便退回到椅子上坐上,端起茶轻抿了一口,猛然才忆起,原主是个粗心的家伙,而她自己粗心的程度也是不遑多让。

但凡她稍微细心一点点,就该知道温绍云是极爱菊花的。相府中虽说各个院子多少都摆有几盆菊花,但唯有二哥的流云院,摆放的那几盆菊花品种最为珍奇,形态也最为精致。

还有就是她家二哥平日里所穿的衣服,绣在衣服上的纹饰其他的花样虽有,然出现频率最高的,非菊花莫属。

“二哥就别失落了。”温绍宇对这场赏花会兴趣缺缺,对于罗雀的归属倒是有些期待,自是希望大哥能得到。

如果得不到,那也只能说明大哥跟罗雀没有缘分,至少努力争取过,倒是不留遗憾。

他又哪里知道,他家的宝贝妹妹已经打定主意要送一架世间最好的古琴给大哥。

“二哥要是想养这三种菊花,不用担心种子,一切包在妃儿身上。”凭她的本事,她就不相信会弄不到一包菊花种子。

如若买不到,她是真的不介意潜进方家,陈家和柳家去偷的。

“不着急,这事儿回府在说。”温绍云微囧,以前他觉得喜菊,爱养菊没什么,可现在他会想,妃儿会不会觉得有个爱侍养菊花的二哥太没出息了。

自打半年前温绍宇重伤痴傻,他跟大哥就拼了命的勤练武功,以前院子里精心养植的菊花,亦被他抛到了脑后。

此时回想起来,那些没了他照看的菊花,也不知被丫鬟们养成了什么模样。

这个季节,应当全都凋谢了才是。

“罗雀跟随老夫多年,既是要为它寻个新的主子,自然是谁与它有缘,那便赠予谁,姑娘还是莫要强求的好。”楚大师制了一辈子的琴,对琴有着极其深厚的感情,在他看来天下间的每架琴都是有灵魂,有生命的。

尤其,这架跟随他多年的罗雀,又岂是能用多少金钱去衡量的。

只闻其声,宓妃便挑了挑精致的眉,抬起头朝着楼下看去。

“不知所谓。”冷眼扫过楼下算不上熟悉,但也不陌生的倩影,墨寒羽声冷如冰,似冒着丝丝寒气,“枉想用金钱得到罗雀,可笑至极。”

楚汉岑年过七旬,一生制琴无数,在琴郡很有名望,慕名前来请他制琴的世家不再少数,开出的价钱自然也不低,但此人脾气也挺古怪的,制琴收费都是看人来的。

然而,今日他主动出席赏花大会,实为想要替罗雀寻一个新的主人。

那么,这架罗雀,也许会是天价,又也许会分文不取。

一出声便想用金钱砸他,意欲夺取罗雀,岂非就是痴人说梦。

“蠢货。”匆匆瞥了眼楼下与楚大师相对而立的女人,温绍宇直接吐出这么两个字,算是对她的评价。

“楚大师此话一出,看来这罗雀不管最终归属于谁都将分文不取了。”

“也不知谁能得到罗雀,倒是应该好好感谢一下这个出言不逊的女人,不然指不定得是天价呢?”

“若当真如此,的确是该好好谢谢。”

兄弟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听得宓妃直挑眉,目光却落到那身着一袭翠绿色长裙,肩披紫色大氅身材高挑,梳着流云髻,头上满是华丽珠翠的女子身上,问道:“她是谁?”

原主自成哑巴之后,就淡出了星殒城所有人的视线,认识的人也少得可怜,看两个哥哥的表情,宓妃很肯定楼下那个女人,二哥跟三哥应该是相识的,可态度就谈不上友好了,反而言语间还透着厌恶。

当初在明月湖的游湖赏诗会上,郑国公府世子当众退婚,原主不堪受辱,抹泪又羞又恼的离开,回府之后就选择了上吊自杀。

那是哑后近十年,原主首次打开心门,勇敢迈出第一步,跟随未婚夫去参加皇城中贵公子贵女间的聚会,然而却落得个那般凄凉的下场。

即便是今日再次回想当日情景,宓妃仍旧是忍不住叹息,原主那抗压抗打击能力实在弱爆了。不过,作为一个生在这个时代的女人,宓妃又觉得可以理解原主的行为。

任谁满心欢喜的跟着未婚夫出门游湖参加聚会,不但被众人奚落嘲笑是个口不能言的哑巴,甚至连温柔的未婚夫都决绝的当众扬言要退婚。

那样的打击之下,孤僻压抑的原主,就算不选择自杀,也会被逼疯。

宓妃在原主的记忆之中,反反复复的搜索,才隐约记起这段她迫切选择遗忘的痛苦记忆,总算是把那日辱骂过她的人的模样记了起来,以便日后寻她们报仇。

辱她之人,宁可错杀,亦绝不放过。

记忆中,并没有眼前这个高傲跋扈,但容貌艳丽的女子,因而想也没想就问出了心里的疑惑。

“她是沐王府的淳雅郡主。”微皱了皱眉,温绍云开口回答。

“妃儿以后切记离这个女人远一点儿,没得受她的欺负。”堂堂一个亲王郡主,不说要有多好的修养内涵,至少也不能像个市井泼妇那般吧。

想到这个女人在皇城中闹出的那些事情,温绍宇就很难对她有个好脸色。

“那么淳雅这个封号还真不适合她。”性格如此跋扈张扬,盛气凌人的人,取了这么一个温婉雅致的名字,真真挺让人膈应的。

“可不是么。”话说到这里,温绍宇不禁庆幸,半年前明月湖上没有这个女人的参与,不然宓妃受的屈辱只怕会更多。

且不谈在他的印象中,淳雅郡主是个蛮不讲理的野女人,就是在星殒城百姓的眼中,这女人也能跟疯子相提并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