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而是自己因为太过紧张而心跳加剧。
为了避免对方看出自己的情绪,他低下头,从背包里摸索出一张照片,放在桌子上移至段初言面前。
“如果你不相信的话,请看这个。”
照片上,两个人站在车子旁边,似乎是刚下车。
傅明谐伸出手,整理着少年的衣领,另外一个人笑得很羞涩,彼此看起来十分亲昵。
段初言扫了一眼。
“说完了?”
“嗯……”赵思聪愣了一下,惴惴不安,对方的反应,完全不在他的意料之中,那一双眼睛,仿佛能看透自己的内心。
他不由庆幸自己并没有加油添醋。
“你喜欢他,但你不适合他。”
那人不愠不怒,轻描淡写,仿佛刚看完一出戏,而坐在对面的人是表演者。
赵思聪心头一震,不知怎的,竟莫名有股怒意升起。
“我不适合,难道你就适合了?别忘了你们的血缘关系,你们这样,”他咬了咬牙。“是乱伦。”
段初言嘴角微扬,指节轻扣在照片上。“这张照片从哪里来,你比我更清楚吧?”
他的呼吸在那一刻有种快要停顿的错觉,那人随着说话声,眼神慢慢转冷,他清晰地看到杀意从对方眼中一闪而逝。
“你在读大学,青春年华,前途大好,不要因为一时迷惑,而误入歧途。”淡淡说完,无视对方已经被自己的气势压得说不出话来的神情,段初言起身,走人。
赵思聪并没有去了解过跟自己说话的这个人,有着怎样的过往,他只知道对方是那位帮助自己的傅先生的叔叔,是自己心上人的血亲。
他其实并没有错,只是想追求一些自己想要的东西,只可惜用错了对象。
刚出了门口,电话响起,传来一个爽朗的声音。
“七爷,我是贺清宇,上次说过要请你吃饭的,不知道今天赏光与否?”
段初言笑了一下。
“却之不恭,贺先生想去哪里吃?”
挂了电话,一边欲言又止的闻仪上前来。
“七爷,少爷那边还等着您回去呢……”
段初言想了想。“就跟他说我晚上不回去吃饭了。”
“那少爷要是问起……?”
那边段初言摆了摆手,转身上车,留给他一个潇洒的背影。
闻仪苦笑。
反正要承受怒火的人不是他。
“七叔去哪里了,闻仪也不知道吗?”
发布会之后,傅明谐回到傅氏的办公室,对着前面一堆没有批完的文件,心里想的是晚上要怎么跟段初言一起度过,结果左等右等,却等不到人。
“刚才闻仪来电话,说有个学生约了七爷见面,我想可能是赵思聪。”
傅明谐愣了一下,脸色从笑容消失到晴转多云,不过瞬间。
“贪心不足蛇吞象,他得到自己所能够拥有的极限,就想要奢望更多。”他面无表情。“他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韩致远沉声道:“要不要跟七爷解释清楚,不然只怕有误会……”
傅明谐冷笑一声。“我不想拿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去打扰七叔,找个机会,让他身败名裂,只要不出人命,怎么都行。”
老板已经有了决定,韩致远也只是束手聆听而已,他只希望傅明谐不要在听了自己下面的话之后暴跳如雷。
“还有一件事情。七爷有约,说晚上不回去吃饭了。”
“跟谁?”
韩致远轻咳一声。“贺清宇。”
他实在太了解傅明谐了,果不其然,只见老板的脸色霎时乌云密布,只差没滂沱大雨了。
七爷,明明是你点的火,为什么要我来灭?
韩致远暗暗悲鸣。
人没有跟踪到,反而被对方发现行踪,还派手下送饮料来羞辱,当警察当到他们这份上,拿块豆腐撞死也就算了,最惨的是,还要站在这里接受卓队长如寒冰般的目光审判。
“你们这样就回来了?”
阴恻恻的声音令两人不约而同抖了抖,高子聪低下头装可怜不吱声,裴影声如蚊呐地辩解道:“对方好像很懂反侦察,我们足足跟了一个多小时,才……”
“你也知道跟了一个多小时了,人家一早就知道你们在后面跟踪,耍够了才告诉你们,这很值得自豪么?”
卓云看到他们就气不打一处来,但是两人小媳妇样似的站着,又不知道要骂什么,只能挥挥手。
“好了,从今天起,段初言由我来跟,你们有另外的任务,上次的事情之后,我们申请的人手被暂时搁置了,这段时间就我们三个人,没什么问题吧?”
“没问题……”那两人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
卓云看着他们,冷冷道:“你们之前破案的锲而不舍哪去了,拿出雷霆小组的精神来!”
他们三人,连同从前的伙伴,因为破过许多大案要案,战绩辉煌,在警界中被誉为雷霆小组。
但是现在,曾经有八人之多的小组,只剩下三个。
两人一震,抬头挺胸,抬手敬礼。“是!”
第26章
车子开到贺清宇说的地方,他早就站在那里,一身黑色风衣,嘴里叼着根烟,不改流氓习性,看起来痞气十足,却让人移不开眼。
“真是准时!”贺清宇看看手表,笑了,似乎很高兴段初言给他这个面子。
“贺先生的面子岂能不给?”段初言也笑了,边从车上下来。
他一直挺佩服眼前这个人的,虽然妻子的娘家是他最大的助力,但这个人能够从一个一无所有的小混混走到今天这个地位,靠的不仅仅是那些只能锦上添花的人而已。外界一直以为贺清宇是通过裙带关系走上来的,殊不知他早在娶汤荣德的女儿之前,就已经掌握了青白堂过半的权力。
“七爷一喊贺先生,我就浑身不舒坦,自己本来就是流氓出身,还学人家装学究,实在太不知好歹了。”贺清宇特意加重了七爷两个字。
段初言微微一笑,从善如流:“那贺老弟想带我去哪里开眼界?”
“当然是好地方,只是不能开车去。”贺清宇熟络地搭上他的肩膀,段初言也没拂开,闻仪在后面赶紧跟上。
七弯八绕,终于停在一间小店门口。
这小店所在极为偏僻,一条小巷狭窄得连车子也开不进来,难怪刚才贺清宇会那么说。
两旁都是民居,只是破落老旧,看楼龄起码都在二十年以上的,墙角长满青苔,早就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一会试过他们的东西,你会马上爱上这里的。”贺清宇咧嘴露出一口白牙,随即朝店里喊道:“赵姨,来客人了!”
“诶!来了!”女声从小店的隔间传出,一个中年妇女走了出来,看到他们几个人,露出点诧异。
“阿宇,从没见你带客人来啊,这两位是?”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闽南口音,显然不是本地人。
“我朋友,你给来三碗馄饨吧,加多点蒜茸!”贺清宇引着段初言坐下,闻仪则坐在隔壁的桌子。
“好嘞!”女人两只手擦擦两肋的衣服,边拿出抹布把他们的桌子抹了一下,边跟他开玩笑:“你从没带你老婆来过,倒带了朋友过来!”
“我老婆不识货,这朋友可不一样!”贺清宇似乎跟她随意惯了,语气神情又跟平时不太一样,仿佛对着一个亲近的长辈。
女人转身进去忙活了,小隔间传来锅碗瓢盆和她跟别人说话的声音,间或还有一个略显稚嫩的女声响起。
“七爷从没来过这种地方吧?”
段初言收回打量的目光,闻言一笑。“来过。”
他又不是正宗的豪门贵公子出身,小时候因为私生子的缘故,跟着母亲住在一起,大家都以为他是单亲家庭,别说学校的同学,就连邻居孩子也总是学着自家大人的口气骂他野种,他受到的白眼和欺凌绝对不会比任何一个苦孩子少,直到十岁那年进了傅家,这种情况才有了改善。
反观傅明谐,自小含着进汤匙长大,又有许多人的诸般呵护,就连段初言也对他疼宠万分,从没受过半点委屈,他才是真正没有来过这种地方的人。
贺清宇显然也想起他的身世,自知说错话,便笑着转移话题。
“这家小店,从我十几岁就来吃了,赵姨的馄饨很地道,但是店子开得偏,她又不愿意搬,所以才没多少生意。”
说话间,一个少女端着盘子走出来。
她染着金色头发,化着浓妆,穿着火辣,跟刚才那女人简直是两个世界的。
“贺哥,你怎么没那么久没过来了?”少女噘着嘴,放下盘子,把碗端出来。
贺清宇没有回答她,反而皱了皱眉。“你今天不是该去上学吗?”
“我不舒服,请假了!”她朝贺清宇做了个鬼脸,转头打量段初言。
“HI,我叫阿May,你叫什么,你是贺哥的朋友吗,他从没带别人来过这里的……”
少女叽叽喳喳说个没完,贺清宇头疼不已地制止她。
“行了,少说两句,跟机关枪似的,你还有点女人味吗?”
“是啊,我没有女人味,我想跟你混的,你非不愿意要!”她瞪眼怪叫。
段初言舀起一个馄饨尝了一口,不由称赞:“用料很足,汤底也很地道。”
阿May闻言很得意。“那是当然,我阿妈做的,诶,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我叫段初言。”他笑了一下,令少女惊艳。
“你笑起来多好看,你是我见过最帅的男人了。”随着惊叹声,少女越凑越近,简直像快亲上去似的,贺清宇不得不腾出一只手横在两人中间,就像分开牛郎织女的银钗,把她的脸按回去。
“回去回去,男人说话女人不要插嘴!”
阿May很气愤地把他的手抓下来,端着剩下的一碗走到闻仪那桌面前,砰的一声放下,又转身跑回隔间去了。
“贺老弟也有如此温情的一面,真是令人意外。”段初言慢慢吃着,好整以暇地微笑。
“她爸死得早,她妈以前也光照过我,有些情份。”贺清宇压低了声音,明显是不想让隔间里面那对母女听见,脸上神情是少有的正经。
段初言不动声色地微笑倾听,对他的印象却又改变了一些,那声贺老弟倒也叫得真心真意。
好与坏,不过都是在人心之中的评判,正是因为利益不同,所以才有了对立与恩怨。
“你的头发沾了些灰。”他突然抬手,在段初言的肩头轻轻一拂。
动作自然,毫无迟疑。
段初言侧头,果然看到他手指上沾了些灰尘,似乎是刚才走入小巷的时候碰到的。
“七叔。”
两人向门口望去,只见傅明谐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那里。
气势迫人,笑意却温文。
地址自然是闻仪给的,段初言看了他一眼,后者连忙低下头。
贺清宇却朗朗一笑。“傅总裁也来了,不如一起进来吃一碗。”
“谢谢,那就不客气了。”
他本以为傅明谐会拒绝,谁知对方居然真的走进来,在段初言旁边坐下,笑容满面。
贵公子模样的傅明谐跟这间小店格格不入,赵姨从隔间里闻声出来,见状有点不知所措。
“赵姨,你再煮一碗吧,又来了客人。”
“好好!”听了吩咐,女人忙不迭往里面走,少女阿May探出头来好奇张望,又被她母亲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