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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璎珞:“我让他把昨天没用的羊奶山药羹送去养心殿,换一道苏造肉回来。”
继后嗤笑一声:“你真做的出!”
魏璎珞理直气壮:“对啊,我什么都敢做,什么都能做,这是宠妃的待遇!可要是当了皇后,凡事循规蹈矩,处处拘束,我可做不来!”
继后定定看了她一会,缓缓道:“你是告诉本宫,自己没有野心。”
魏璎珞笑了笑:“皇后娘娘不主动招惹,我自然没有野心。”
继后:“万一你生出阿哥,真不为他打算?”
“皇上何等性情,容得后宫左右立嗣吗?”魏璎珞哈哈大笑,似乎放下了心中的担子,故而纵情恣意起来,“且和您说句实在话,魏璎珞从来不怕斗,越斗越精神,您要继续,我奉陪到底!可您打不倒我,我也扳不倒您,斗来斗去,全白折腾!您今天软下身段,无非是来求和,何必再三试探!我放下一句话,与其斗得你死我活,不如偃旗息鼓,各自安好!”
“你倒是痛快!”继后笑了,心道:这女人下一句话,必定是但是……
“但是。”魏璎珞果然道,“臣妾有一个条件。”
她若一个条件都不提,继后反而会怀疑她的诚意。
继后:“说吧。”
魏璎珞轻抚小腹,略显飞扬的眉眼瞬间温柔下来:“皇后娘娘必须答应臣妾,无论何时,无论何事,不可对孩子出手。”
继后敏锐地:“你的孩子,还是别人的孩子?”
璎珞深深望着她,强调:“紫禁城里的孩子!”
继后轻蔑:“本宫不屑伤害稚子,你这么说,未免太小瞧本宫了!”
“好!只要娘娘说到做到,紫禁城保管风平浪静,天下太平!”魏璎珞伸出一只手,“我们,一言为定!”
继后与她击掌为誓:“一言为定!”
两手相合,自此紫禁城风平浪静。
时光荏苒,岁岁年年,延禧宫前的栀子花开了又落,后宫之中虽仍有倾轧争斗,但终于不再伤及孩童。
便是继后偶有那么几次按耐不住,后妃们大着肚子,亦或者领着孩子往延禧宫前一跪,便也无奈的偃旗息鼓了。这座开满栀子花的院子,俨然成了小孩子的避风港,守着他们,护着他们平安长大。
得她好处,又知内情的宫妃不仅感叹:“有她在,先皇后那样的例子便不会再发生了。”
一声声稚嫩的“令妃娘娘”,最终化成一声声清朗的“令妃娘娘”。眨眼之间,那些受她照料,与她一起放着风筝抓着蟋蟀的孩子们,已经长成了俊逸少年,以及妙龄少女。
乾隆三十年,演武场。
从左到右,两名青年,以及一个少年手持弓箭,瞄准前方靶子。
咻的一声,弓箭离驰而去,剪头钉在靶上,发出夺夺夺的声音。
一名太监唱道:“五阿哥发三十矢,中三十。”
站在最中间那名青年放下弓来,露出一张俊秀儒雅的脸来,气质犹如一名文渊阁的学士,很难相信他其实也是一个百发百中的神射手。
少年长成,此人便是愉妃托付给魏璎珞的五阿哥永琪,虽魏璎珞自己不大爱教养孩子,但这孩子从小就性子沉稳,即便无人看管,也依旧日日看书习武,一样都不拉下。
于是久而久之,便长成了所有阿哥中最出色的那个。
第一百八十七章 下决定
哐当一声,永琪转过头来,忍不住眉头皱了下。
却是四阿哥永珹,也不知手里的弓箭怎么惹着他了,竟将之丢在地上。
三人当中最小的那个少年,十二阿哥永璂劝道:“四哥!皇阿玛说了多少回,不要拿物件出气,你怎么又忘了?”
“十二,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训四哥了,没规矩!”永珹阴测测道,目光却盯向永琪的方向。
永琪微微一笑,走了过来:“听说四哥前段日子狩猎,手臂受了伤,想是还未康复,不必急于求成,好好养伤要紧。”
三人当中,永珹年纪最大,比文,比不过永琪,比武,还是比不过永琪,在众人有意无意的比对下,早就对这个才华出众的弟弟心生不满,此番射箭又输给他,心中正冒火,永琪一番话本是为他找台阶下,可听在他耳里,却成了挑衅。
正待开口讽刺,一只手忽然垂下来,捡起了地上的弓箭。
永琪顺着那只手,看向那个人,眼中流露出一丝惊喜:“富察大人!”
两鬓风霜,富察傅恒也不再是当年那个浊世佳公子了,沙场磨砺了他的容颜,让他看起来沧桑了不少,却又多了许多成熟男人的魅力,好似一壶酿了多年的美酒,越沉越香。
他既是本朝大将,又教过几个皇子骑射,众人在他面前都得喊一句师傅,不敢随便造次。傅恒将手中弓箭递还给永珹:“四阿哥,先前主事桂成在皇上面前引弓,因一时不慎,箭矢折断,便被罚俸六个月,你知道为什么吗?”
永珹一怔。
“许是现在天下太平,故而有些人忘了……大清是从马上得来的天下。”傅恒淡淡道,“皇上每年木兰围猎,都要亲自考校王公大臣、文武百官的骑射,便是要大家永远不要忘了这点。桂成卧病半年,引不了弓,一样受罚,您虽然受了伤,也不可懈怠,皇上面前,是没有道理可讲的。”
永珹却不觉得他是为自己好,反觉得他是在为永琪出头,当即冷哼一声:“多谢富察大人提醒,我记住了!”
一把夺回自己的弓箭,永珹不愿再理会这两人,转身朝演武场另一头走去,身后传来傅恒与永琪的对话声。
“五阿哥,上回你和我提起的火枪改良一事……”
“如今绿营鸟枪,大半堂空口薄,演练时多在平地,临阵下击,火未发而子已落……”
永珹回头一看,见两人已经并肩离开了演武场。
没了旁人在,他也不需要再装下去,狠狠将手里的弓箭摔地上,动静太大,引得旁边的永璂扭头看来。
“看什么看?”永珹冷笑,“劝你也早早把手里的弓箭丢了,反正皇阿玛都说了,五阿哥是咱们当中最出色的一个,咱们还努力作甚?”
反正再怎么努力,最后……那个位置还不是他的?
就仿佛树上的新叶换下旧叶,就仿佛枝头的新花换下旧花,少年长成时,也是一批人老去的时候。
承乾殿。
一如往常,珍儿正为继后梳着头,忽然右手一握,藏到身后。
“拿出来。”继后慢条斯理道。
珍儿犹豫片刻,将藏在身后的手递过去,缓缓打开一看,只见手心当中躺着一根白发。
这已经不是第一根白发了。
继后一言不发,过了许久,才慢慢拉开妆奁盒上的一只小抽屉,将那根白发放进去……加上昨天的,前头的,以及大前天的……
整整一束。
任何一样东西,积少成多之后,便有些触目惊心。
譬如脸上的皱纹,只有一条,还没什么,但一旦十几条簇在一块,便会让任何一个女人发狂。
“六宫之主,大事小事,样样操心,最后老得比谁都快。”继后叹了口气,“难怪……”
“难怪什么?”珍儿问。
“当年问令妃,不,现在是令贵妃了。我问她,为什么不想当皇后?她说当不了, 没那操心的命,你瞧这十年来,她什么好吃吃什么,什么好玩玩什么,那天本宫仔细瞧了,她发间乌油油的,一丝白发都没有。真是,三十多岁的人了……”继后怅然一笑,“竟活得像个孩子。”
“那是她自私自利!”珍儿不屑地撇嘴,“前些年太后不待见她,她竟厚脸皮地把七格格送去了寿康宫,太后再也撑不起冷脸。这就罢了,庆嫔六年前晋了庆妃,魏璎珞为了拉拢她,竟连十五阿哥都送走了!奴才真想不明白!”
继后起初也不明白,如今却想明白了。
“她不总是说,女人女人,先把自己当个人待吗?”继后道,“我看她,天底下谁都不爱,就爱她自己,爱得如珠如宝。”
况且,阿哥格格们自有乳母嬷嬷们照顾,年岁大了一些,又延庆了德高望重的学士为师,养在自己处,或养在别处,其实都一样,送给别人抚养,名头上还好听些。
左右又不是从此再不见,那几个阿哥格格放了学,还不照样往延禧宫跑,这令贵妃,名声好处全占了,反观自己?
“额娘!”
少年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痛苦,继后一惊,回头望去:“永璂,你怎么了?”
永璂是被人扶着回来的,扶他回来的那人身形修长,容貌极美,原本过了这个岁数,无论男女都会显出一丝老态,尤其男子,一个不注意,身体就会发福,下巴肉就会多出几层,若再懒惰一些,胡须便如细针一样长满整个下巴。
这些问题全没发生在他身上。
因为他是个阉人,亦或者说,这紫禁城里最美的一个阉人。
——袁春望。
“娘娘,十二阿哥在烈日下练了两个时辰,手上的皮全都磨破了。”袁春望道,“奴才刚刚请太医包扎上药, 太医叮嘱,一月内都不能再引弓。”
继后快步冲来,拉着永璂的手不停看,越看越是心疼,忍不住道:“傻孩子,怎么这样拼命?”
“额娘别难过,永璂一点儿都不痛。”永璂小脸上全是疼出来的汗水,强忍着道,“你放心,等永璂的手好了,一定拿个骑射第一,给额娘争光!”
继后闻言一愣。
待珍儿扶了永璂离去,继后一个人坐在菱花镜前出神,扪心自问:她是不是对永璂太严厉了?
袁春望立在她身后,眼角余光瞥过抽屉里那一束白发,唇角微不可查向上一勾,伸手拿起桌上的牛角梳。
“皇后娘娘。”他一下一下梳理着继后的长发,“奴才有一事要禀。”
“何事?”镜子里的继后笑了,带一丝嘲讽,“若又想怂恿本宫对付魏璎珞,免开尊口。”
什么事也瞒不了她,这是紫禁城头等聪明的女子,可再聪明的女人,也有她的弱点。
“是有关立储的事。”袁春望拔下她一根白发,“有消息传来,说皇上有意立五阿哥为太子。”
继后不言,眼神却死死盯着他手里的那根白发。
“娘娘。”袁春望似蛊惑又似怂恿,“您该为十二阿哥考虑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