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奴婢的。”她一本正经道,有几分无辜。

“…”他的唇角再次狂抽,再一次,五雷轰顶。

“有借有还才是正道嘛。莫非大将军想当强盗?”

“…”刘岚彻一脸的生无可恋。

“大将军身份贵重,怎么会当劫匪?”燕南铮清凉道,来一个神补刀,“本王从不与劫匪为伍。”

“…”刘岚彻吐血三升,险些血尽人亡。

于是,这顿饭开始食之无味,好不容易得到心上人亲手绣的丝帕,竟然被骗走了,天理何在!!!

他的五脏六腑堵得慌,恹恹的,很快就吃不下去了。

兰卿晓却是兴致高昂,“殿下,还剩下这么多,不如打包回去吧。”

燕南铮气死人不偿命,“带回去给大理寺众人打牙祭。”

刘岚彻再次吐血三升,哀嚎道:“燕王,你怎么可以这么欺负人?”

他是请卿卿吃饭的好吗?大理寺那些人关他屁事?

“大将军第一次与大理寺联手办案,花点银子请客吃饭,慰劳一下同僚,有利于增进情谊,更有利于今后协同办案。大将军觉得呢?”燕南铮郑重其事地胡说八道。

“…”刘岚彻的内心流泪满面。

狗屁的增进情谊!狗屁的协同办案!

他只想增进与卿卿的情意!

兰卿晓拎着打包好的食盒,笑道:“大将军,劳烦你也拎几个。”

刘岚彻认命地拎起食盒,心在滴血。罢了罢了,不就是一百两银子吗?这根本不算什么!

大理寺的小吏、衙役看见这么多好吃的,兴奋得流口水,一窝蜂地围上来抢着吃。

徐少卿代表大理寺向燕王致谢:“多谢殿下关怀、体恤大理寺。”

兰卿晓窃笑,看见刘岚彻的玉容更黑了,好像听见他的内心在呐喊。

“其实是大将军犒劳大伙儿。”燕南铮解释道。

“多谢大将军体恤下官等人。”徐少卿尴尬不已。

“无妨,徐大人你也尝尝吧。”刘岚彻看燕南铮一眼,算你识相。

徐少卿吃了两口,便去大堂找燕王,问道:“不知殿下、大将军此行可有收获?”

燕南铮摇头,却问刘岚彻:“大将军有何高见?”

见他问得煞有介事,刘岚彻来了劲,摆出一副指点江山的架势道:“本将军觉着吧,曹大人、陆大人不可能引火自焚,应该是被人纵火烧死。那么是什么人非要置他们于死地呢?他们是朝中重臣,若没有私仇,那便是政敌。徐大人,查查他们在朝堂跟哪几个大臣政见不合,闹到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境地。”

“这…”徐少卿犹豫道,为难地看向燕王,“朝堂政敌不至于明目张胆地用此种惹人注目的手法杀人吧。”

“越是惹人注目,就越想不到是那人所为。”刘岚彻自圆其说地解释。

兰卿晓扶额,大将军这推测太不靠谱了,朝堂政敌用这种极端的手法杀害同僚,太疯狂了吧。万一被查出来,那就是祸及全家的死罪。

哪个朝臣会这么蠢笨?

见他们都不出声,刘岚彻以为自己的推测完美无瑕,让他们无从反驳,于是沾沾自喜起来。

燕南铮讥诮道:“大将军可有想过,倘若每个大臣看哪个不顺眼,就杀死对方,那整个朝堂不就乌烟瘴气、血腥暴戾?大燕还有律法、纲纪可言?”

刘岚彻竟然无言以对,半瞬才憋出一句话:“纵火杀人的人心术不正,总归是凤毛麟角嘛。”

“那大将军就按照自己的推测去侦查。”燕南铮高深莫测道,“徐大人,安排两个衙役帮大将军。”

“本将军只要卿卿一人,足矣。”刘岚彻现学现卖,“徐大人,你给燕王安排两个衙役。”

“…”兰卿晓恨不得揍他一顿。

“…”徐少卿目瞪口呆,大将军要和燕王抢一个宫女?这什么世道啊!

“既是如此,那就让卿卿选吧。”燕南铮不动声色道。

“卿卿,选我吧。”刘岚彻画风突变,幽怨而可怜地看着她,似一只等待主人垂怜的柔弱小白兔。

“奴婢觉得…”兰卿晓朝他微笑,说出口的话却让他的身心饱受创伤,“燕王殿下的断案本事较为靠谱。”

燕南铮根本不担心,从始至终悠然自得,而刘岚彻默默地流泪。

虽然早就猜到她不会选自己,但这一刻他的心,痛如刀割。

之后谈及两桩凶案,徐少卿满目希望地问:“殿下有何高见?”

刘岚彻不服气道:“本将军倒想听听燕王的高见。”

燕南铮的眉宇凝出一道浅痕,“眼下本王也没什么头绪。”

刘岚彻开心坏了,笑得前俯后仰,又是击掌又是跺脚,“我还以为你有多少能耐呢,原来还不如我呢。卿卿,你不要跟着他,跟我吧,我带你吃香的喝辣的…”

兰卿晓甜美地微笑,“大将军,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他捂着心口做悲痛欲绝状,“你怎么可以这样伤害我幼小、柔弱的心?”

她转开目光看向燕王,“殿下,眼下怎么办?”

“本王要好好想想。”燕南铮道。

“殿下,下官差人送来茶水。”徐少卿想着,是不是要送来三杯茶水和新鲜瓜果?

这位宫女看着平常,刘大将军对她不一般,而且燕王对她也颇为在意,必定不是寻常人。

一个时辰后。

刘岚彻焦躁地走来走去,一会儿坐着躺着,一会儿嘀嘀咕咕,一会儿凑到兰卿晓跟前逗她,就没有安静的时刻。她忍无可忍,干巴巴地笑,“若大将军觉得烦闷,就出去走一圈。”

“你陪我去。”他歪着头撒娇,怎么看怎么画风清奇,令人喷饭。

“滚!”兰卿晓暴怒。

“别生气别生气。”他连忙去找来一把羽扇,体贴地给她扇风。

她把羽扇抢过来,“不敢劳烦大将军。”

而那边,燕南铮岿然不动,安之若素地看两桩火烧凶案的案卷和验尸记录,额头微低,两道剑眉凌厉地飞拔入鬓,宛若光寒九州的利剑霸道地斜插在此。

日头西斜,落日熔金,西天的云海燃烧得如火如荼。

徐少卿带着一位太监进来,那太监是来传话的,太后娘娘传燕王进宫。

兰卿晓知道刘太后传燕王进宫的用意,询问查案进展。

天色不早了,她也顺道回针工局吧。

刘岚彻跟着进宫,前往宁寿宫。

大殿,刘太后端然坐于宝座,娇艳如花的脸庞泛着忧色,“燕王,那两桩凶案可有眉目?”

“太后娘娘,臣与燕王去了曹府和陆府,问了曹夫人、陆夫人,不过没有发现可疑之处。”他率先开口,对亲姐姐眨眸,好似在说:千万不要拆穿我。

“太后娘娘,臣的确还没有头绪。不过臣会竭尽所能,查清真相。”燕南铮态度恭敬,语气清凉如水,“太后娘娘吩咐大将军与臣一道查案,是担心臣不能胜任吗?”

“自然不是。燕王断案的本事,哀家已领略过,相信这次也不会让哀家失望。”刘太后不动声色地说道,“哀家原本不让大将军打扰燕王查办凶案,不过他…”

“燕王,朝堂发生这般凶残的命案,凶手视法纪于无物,向朝廷挑战,本王怎么能袖手旁观?”刘岚彻正义凛然道,“太后娘娘,臣参与办案是为了燕王的安危,说不准那无法无天的凶徒会加害燕王。燕王尊贵,仅存一脉,怎么能出事?恳请太后娘娘恩准。”

“大将军所言极是。那这几日你便保护燕王的安全。”她欣慰道。

“太后娘娘,臣多谢大将军的美意。不过恳请太后娘娘下旨,此案由臣主审,希望大将军一切听命于臣。”燕南铮道。

刘岚彻唇角微抽,他这样说绝对有目的。

刘太后恩准,刘岚彻也不好提出异议,只能认命。

最后,她叮嘱他们查案归查案,但务必当心,“燕王,三日后便是中秋佳节,节前侦破凶案,你可有把握?”

燕南铮沉声道:“臣竭尽所能。”

刘太后留下刘岚彻,燕南铮先行退下。

她走下来,细腻光滑的脸庞描着无懈可击的完美妆容,却没有半点笑意,“别以为哀家不知道你插手此案有何企图,弟弟,你就不能正经一点吗?”

刘岚彻不乐意道:“我怎么就不正经了?”

第1卷:正文 第123章:坚决如铁

姐弟俩私下里相处时,刘岚彻不会那么拘谨,一般不自称“臣”。

刘太后恨铁不成钢地瞪他一眼,“你在宫里做过什么事,以为哀家不知道吗?”

他一副“我愿意,我高兴”的神情,“我从未想过瞒你。”

“你参与办案是为了那个绣娘吧。”

“是又如何?是凌疏影告状的?”他的俊眸掠过一抹寒色。

“你在针工局做的事,早已传遍整个皇宫,何须她告诉哀家?你要怎么胡闹,哀家不管,但你不能损毁刘家的名声。”她郑重其事地说道,长眉蕴着一丝冷意。

“我怎么就损毁刘家的名声了?”刘岚彻生气地掀眉。

“哀家是提醒你。”见他态度不好,刘太后气不打一处来,语气冷肃了几分,“她只是绣娘,你整日跟在她屁股后面,想做什么?现在人尽皆知,整个皇宫、朝野上下都在议论,你知不知道?”

他气得扬臂,雪色广袂飞扬而起,“那又怎样?我高兴,我愿意!”

刘太后怒不可揭,双臂发颤,“你!”

话不投机半句多,刘岚彻不耐烦道:“臣不想跟太后娘娘吵,臣告退!”

“站住!”

她怒喝,他原本不想止步的,但终究停下来,背对着她。

刘太后上前几步,站在他身后,严厉道:“若你想娶她为大将军夫人,哀家劝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

“太后娘娘又要干涉臣的婚事吗?你的一道懿旨害死妹妹还不够吗?”刘岚彻的语声沉厉冰寒,饱含怒火。

“原来,在你心里一直怨哀家害死妹妹…”她好似被人重重地打了一拳,踉跄着后退两步。

“是!若没有你赐婚,那个贱人也不会害死妹妹!”他转过身来,满含戾气的眼眸浮着几缕红血丝。

“哀家如何知道…”

“臣的婚事,臣做主,谁也不能干涉!”刘岚彻斩钉截铁道,平时的豪爽不羁、嬉皮笑脸不见半分。

“那你也不能娶一个绣娘为刘家主母!”刘太后义正辞严道。

“只要臣喜欢,为什么不可以?”

“你是刘家嫡子,担负刘家兴衰荣辱的重任,凡事不可以任性!”她的脸庞寒若冰雪,语气森凛,“她出身低微,空有一副美丽的皮囊,可以帮你什么?”

刘岚彻不甘示弱道:“刘家的事,臣自有分寸,无需太后娘娘事事费心。有臣在的一日,臣就不会让刘家衰败。”

刘太后苦口婆心地劝道:“只要你迎娶世家闺秀,就可以巩固刘家在朝中的地位。只要你答应哀家的赐婚,哀家立马把你喜欢的姑娘送到大将军府,你想怎么宠爱就怎么宠爱…”

他坚决如铁道:“臣说了,臣的婚事无需太后娘娘操心!臣喜欢她,就要她名正言顺地嫁给臣,而不是妾!再者,臣不会勉强她,臣要的是她的心!”

她怔怔地看他,感受到他滔天的怒火似要烧了整座宁寿宫,感受到他坚定如磐石的信念,她忽然意识到,她的弟弟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她可以轻易控制的少年了。

“太后娘娘最好不要动什么歪心思,最好不要伤害卿卿,否则,臣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刘岚彻收了一点怒气,目光凌厉,“说不准,臣会让整个刘家为她陪葬!”

“你敢!”刘太后大怒,浑身发颤。

“太后娘娘看臣敢不敢。”他诡秘地冷笑,转身离去。

她望着他大步流星地离去,怒火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失望与伤心。

为了一个卑微的绣娘,相依为命的弟弟竟然对她发这么大的火。

那绣娘究竟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

所幸,疏影没有听见这些话,以疏影绝烈的性子,必定有所行动。

存墨阁。

兰卿晓看燕王坐在书案前,时而蹙眉若有所思,时而在一张白纸写几个字,时而闭目。

昏黄的暖光从窗子透进来,与房里的烛辉,映照在水晶珠帘上,反射出七彩缤纷的晶光,继而投射在房里,潋滟流转,美不胜收。星星点点的晶芒在他面上闪烁,他就像一株来自蓬莱仙山的芝兰神树散发旖旎的仙芒。

她看呆了,越发痴迷,舍不得移开目光,不过又觉得自己的目光过重,会惊扰他,会破坏这一刻的美好。

寂静时光里,就这样看着他、陪着他,她已经知足。

只可惜,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忽然,燕南铮朝她招手,她走过去问道:“殿下有什么吩咐?”

“这两桩火烧凶案,你有什么想法?”他端起茶盏浅浅啜着。

“奴婢觉着,倘若陆大人和曹大人是被人杀害,那么凶手的杀人方法很完美,让人无法捉摸,无法破解,无从查起。”方才她把两桩凶案前前后后想了两遍,没有发现任何破绽。

“断案最关键的是有三点,其一,破解凶手的杀人手法;其二,找到杀人凶器;其三,推断出凶手杀人的缘由。”燕南铮搁下茶盏,拿起书案上的白纸,“你看看。”

兰卿晓忽然明白,他是有心教她断案之术呢。

她接过白纸一看,不由得蹙眉,这白纸上的字有点乱,这边一团,那边一簇。不过她很快就发现其中的规律与奥秘,原来殿下把自己对两桩凶案的分析以一种奇特的方式写在纸上,两名死者遇害的相似之处也标出来,把几点暂时无法解释的疑问写在一旁,如此一来,一目了然,条理清晰。

兰卿晓又惊喜又佩服,笑道:“殿下分析得极好,奴婢学到了。”

“若是被人杀害,那么这两桩凶案的杀人凶器便是大火。大火是如何烧起来的,是破解杀人手法的关键。”燕南铮黑眸微眯,目光冰冷地凝于某处。

“奴婢也想不通这关键之处。照右都御史所说,曹大人忽然身上起火,那么为什么身上会忽然起火呢?这太奇怪了。”她眉心微颦,百思不得其解。

“太后娘娘限本王于中秋节前侦破凶案,这几日你多多辛劳。”

他朝她伸出白玉般的手,兰卿晓迟疑地走过去两步,把手放在他手里。他握住她的柔荑,温润轻笑。

她着迷地凝视他,四道目光交缠得越来越深,竟有几分缠绵悱恻之意。

他的心,颤了颤。

她的魂,酥了酥。

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似是有人疾速飞奔而来。下一瞬,一团妖娆明艳的烈焰疾风般飞进来。

正是刘岚彻。

兰卿晓惊慌地缩回手,转过身,窘迫地低头,懊恼地想,刘大将军来的真不是时候。

燕南铮面不改色,风光霁月的模样好似对来人炫耀方才情动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