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服了药,面色略略好转,不过还要过半个时辰才能恢复体力、内力。

流风去灶房端来膳食,鬼见愁说了刘岚彻在外面守株待兔,问道:“殿下,卿卿姑娘如何出府回宫?”

兰卿晓设想过几种办法,道:“不如我乔装成小厮,从侧门出去。”

“刘岚彻不是草包,十年沙场征战,他精于排兵布阵,谋略过人,你那小伎俩瞒不过他。”燕南铮的语声淡漠如秋水,“从府里出去的每一个人,他都会命人跟踪,直至确定没有可疑才会罢休。”

“那他在外面守株待兔三五日,奴婢就要待在王府三五日吗?”

“若你不急着回宫,只能如此。”

“明日奴婢要去参加香雪坊成衣比试。”

“本王有办法让你明日早上出府。”

“什么办法?”兰卿晓欣喜地问。

燕南铮没有回答,只道:“本王饿了,去看看膳食送来了没。”

正巧,流风送来膳食,殷勤地布菜。

燕南铮走过去坐下,淡漠道:“一起吃吧。”

流风以为说自己,欢喜地笑,“谢殿下。”

燕南铮漠然道:“你去灶房再拿两样点心。”

流风这才知道殿下说的不是自己,又窘迫又难堪,丢脸丢大了,“哦。”

鬼见愁和鬼煞忍俊不禁笑出声,兰卿晓也憋着笑,只有燕南铮不食人间烟火似的,高冷谪仙,不笑不哭。

“卿卿姑娘坐下陪殿下进食吧,两人一起吃,才吃得香,殿下就能多吃一点。”鬼见愁笑道。

“殿下,属下先行告退。”鬼煞道。

燕南铮点点头,他们一起退出去。

流风回来的时候,看见殿下和卿卿一起进膳,那感受,那滋味,心塞塞的。

太难受了!

燕南铮清风似的吩咐道:“你把这两碟点心、瓜果送去给王府大门外蹲守的人,说他们辛苦了。”

流风领命,内心哀嚎着离去。

为什么同人不同命?为什么卿卿可以陪殿下进膳,而他就要去跑腿?

“本王帮你只是做戏。”燕南铮优雅地吃着,冷不丁地说了一句。

“哦。”兰卿晓暗暗腹诽,此地无银三百两,“奴婢谢殿下救命大恩。”

“以后你自求多福吧。”

“殿下,刘大将军年纪不小了,又位高权重,俊美风流,为什么他还没有大婚?”

“本王不清楚。不过传闻他年轻的时候喜欢过一位名门闺秀,已经谈婚论嫁,后来不知为什么,那闺秀忽然暴毙。此后,太后娘娘应该多次为他赐婚,不过他谢绝了。”燕南铮的语声如流水般清凉。

她耸耸肩,就当听了一个故事,反正她对妖艳贱货不感兴趣。

他吃完一碗燕窝粥,她又盛了一碗递给他。

他伸手去接的时候,碰到她的手指,羽扇似的黑睫轻微一动,尔后不着痕迹地移开,接过青玉碗。

兰卿晓闷头吃着,因为方才的举动而耳珠红红的,宛若一枚熟透了的红樱桃,精致小巧,色泽娇艳,等待有心人的采撷。

燕南铮不经意地转眸,看见她红如血的耳珠,回想起浴房那血脉疾行、热浪滔天的一刻…

情动的波澜涌动不绝,血脉暴涨到他的身体无法承受的境地…若非刘岚彻在一旁看着,当时他很有可能放纵自己把她就地正法…

脏腑一阵闷痛,气息紊乱得可怕,他暗暗运功调息,压下那些不该有的念头。

而一旁的兰卿晓,浑然不觉。

膳后,兰卿晓想着让燕王好好歇着,于是退出去,却被他叫住。

燕南铮吩咐道:“你看看本王所有衣袍,脱线的,需要修补的,都修补一下。”

她欣然领命,心里默默地想,真能逮住机会使唤她。

王府明明有绣娘,他还要她这个外来的绣娘修补衣袍,那两个绣娘不是闲得很吗?

不过,为喜欢的男子修补衣袍,她心里欢喜,专心致志地修补起来。

直至天色暗了,她总算把该修补的地方修补了,其实这些衣袍大多完好的,个别有点脱线而已。

而燕南铮也没出去,一直待在寝房,时而看书,时而写字,时而沉思。

兰卿晓偶尔放松眼眸的时候,抬眸望他,他站在窗前,长身玉立,侧对着她,那沉思的侧颜格外的冷峻,线条凌厉,却又不失精致。外面的阳光透过窗子射进来,在他的前身打了一层淡淡的光圈,而后半身笼罩在阴影里,半阴半阳,明净而诡谲,冰雪般剔透,却又令人看不透。

她此时的感觉非常奇妙,觉得怎么看也看不厌他,却怎么也捉摸不透。

这夜,兰卿晓正要就寝,流风忽然来传话:“殿下传你过去。”

“这么晚了,殿下说了是什么事吗?”

“我如何知道?”他满脸的不开心,只要卿卿在,殿下的眼里只有她,他就是透明的。

她来到燕王的寝房,躬身垂首道:“殿下有什么吩咐?”

燕南铮示意流风退下,流风郁闷地出去,把房门关好。

这时辰,殿下要就寝了,却把卿卿留在房里,究竟想做什么?

莫非殿下当真看上卿卿,要纳她为侍妾?

他被自己的猜测吓到了,连忙回房。

房里,燕南铮坐在床边,拿着一本书册,眉目未抬,“把箱子里的席子薄褥拿出来。”

虽然不知道殿下想做什么,不过兰卿晓依言做了,并且把席子、薄褥铺在地上,铺得整整齐齐。

他搁下书册,往前走两步,伸展双臂,“宽衣。”

虽然她不想沦为伺候人的奴婢,不过看他这架势,是执意把她当作他婢女了。看在今日他救她一命还吐血昏迷的份上,她就乖乖地伺候他一回吧。

她解开他的腰带、外袍,尔后把衣袍挂在衣架上,忽然想到,他不会是要打地铺吧。

堂堂燕王殿下,要打地铺?

燕南铮穿着薄透的月白中单,坐在床边脱靴,“今夜你睡地上。”

第1卷:正文 第083章:守株待兔

兰卿晓怔住,燕王要她睡在这儿?打地铺?

这是什么节奏?

她干笑,“奴婢睡觉的时候不老实,不仅翻来覆去还打鼾,未免打扰殿下就寝,奴婢还是…”

燕南铮的唇角噙着一丝嘲弄,“你以为本王对你这个身上没二两肉、比豆芽还不如的绣娘有兴致?”

她心里愤懑,被羞辱的滋味真不好受,“奴婢只是不想打扰殿下就寝。”

若没有兴致,为什么之前一而再、再而三地吻她抱她?这不是自打嘴巴吗?

“你以为刘大将军会错过这么好的机会吗?”他冷颜冷语,优雅地躺下。

“殿下的意思是,刘大将军会夜探王府?”兰卿晓心神一紧,可是王府守卫森严,那妖艳贱货的轻功很好吗?能闯得进来窥探她?

“想被他抓住,就滚出去。”

燕南铮陡然伸掌,无形的气劲凌厉地飞向枝形烛台,当即,寝房陷入了黑暗。

她乖乖地躺下来,可是跟他同住一屋挺别扭的,这孤男寡女的,总归不太好吧。

她背对着他,半分睡意都没有,全身紧绷,警惕地注意着身后的动静。

他忍不住侧头看她,暗影重重,她娇小的身子屈成一个黑影轮廓,一动不动。

似有一只手撩拨他的心,他心痒难耐,想靠近她,想把她搂在怀里,想抚遍她的全身肌肤…即使闭着双目,他的脑子里依然是她的一颦一笑、一嗔一怒…

他气恼地转过身,挥散那些春夜般的绮思。

兰卿晓听闻他转身的动静,心神一紧,接着再也没有动静,于是略略放心。

夏夜,死一般沉寂。

燕王府静谧黑暗,府外不远处的一辆豪奢马车里,刘岚彻懒懒地斜靠着,一边饮茶一边吃零嘴,好不惬意自在。墨九坐在一旁,手持羽扇为公子扇风,十分的卖力。

“公子想在这儿守一夜吗?”墨九小心翼翼地问。

“你有更好的主意?”刘岚彻斜他一眼,心情极度的不爽。在这儿守了几个时辰,心情能好才怪。

“其实公子可以先回府歇着,这儿有属下看着,一定不会让人跑了。”

“若你们办事得力,早就抓到晓晓,还需要本公子守在这儿吗?”刘岚彻森厉地呵斥,“就凭你们,晓晓从眼皮底下走过去,你们都认不出来!”

“属下惭愧。”墨九心虚道,“不过已经过了这么久,她会不会已经乔装打扮离开燕王府?”

“这几个时辰里,离开燕王府的共有十人,每一人本公子都仔细辨认过,不是晓晓。”

“公子当真是火眼金睛。”

“什么时辰了?”

“快到子时了。”

刘岚彻喝了半杯茶,起身下去,伸展伸展筋骨,拳头捏着啪啪地响。

墨九问道:“公子想怎么做?”

刘岚彻望着夜色笼罩下巍峨气派的燕王府,俊眸微眯,“本公子从来都是主动出击,而不是守株待兔。”

墨九挠头,公子究竟想做什么?

忽然,刘岚彻招来几个轻功好的下属,叮嘱他们几句,尔后,那四个下属朝着燕王府的四个方向飞去,随后他也跟着飞进燕王府。

燕王府的守卫一向森严,今日更是严防死守,密不透风。

有黑衣人闯入,隐藏在隐蔽处的暗哨立即现身,不由分说地攻向闯入之人。鬼见愁站在屋顶,负手而立,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统摄全局。

夜风掠起他的黑色头发,自有那么一股凛然气势。

忽然,他看见一道张扬的红影在夜色里那么的醒目,朝殿下的寝房飞去。当即,他急速飞掠而去,鬼煞也闻风而动,去阻截刘岚彻。

刘岚彻迫不得已停在一处屋顶,对方二人凌厉强猛的剑气奔涌而来,他全力以赴,杀招迭出,磅礴的剑气横扫千军似的,又似滔天巨浪,奔涌不息。

三人的剑气来回涌荡厮杀,引起空气强烈的震荡,黛瓦有的被震落,有的飞上半空再掉下来,静谧的午夜响起噼里啪啦的声音,像狂风暴雨,又似炮竹喧天,地上都是黛瓦的碎片,一地狼藉。

刘岚彻鲜红的广袂如旗幡招展,又似烈焰燃烧,妖娆艳烈,夺人眼目。

但见他在屋顶半空飞掠穿梭,时而如幻影如露又如电,时而如疾风如梦幻又如泡影,武功路数十分诡谲,让人摸不清。然而,鬼煞和鬼见愁联手对付他,阻止他窥探殿下,却也没占到半分便宜。

情势胶着,刘岚彻越来越心浮气躁,厉声喝道:“本将军只想与燕王夜谈,二位速速退散。”

“殿下已经就寝,还请大将军不要打扰我家殿下。”鬼见愁义正词严道。

“这么大动静,他能睡得着?”刘岚彻冷笑。

“我家殿下不见就是不见,大将军速速离去。”鬼煞森冷道。

又打了一阵,刘岚彻见他们严防死守,不由得气馁起来,没想到燕王的暗卫这般厉害,他自诩武艺绝顶,却连这两个暗卫都打不过。

今夜已经不可能窥探到什么,他迫不得已地离去。

而寝房里,燕南铮早已听到外面的动静,却悠然自得地假寐。

兰卿晓真的累了,折腾了一整日,体力消耗太多,躺一会儿就沉入梦乡,外面发生激战、天翻地覆也不知晓。

夏夜渐渐归于死寂,他安心入眠。

不知睡了多久,死寂的夏夜突然爆发一声巨响,好似天庭往人间投下一个巨大的火炮,火炮爆炸开来,惊天动地,似要炸毁整个人间。

紧接着,轰隆隆的声响断断续续地轰响,伴随着闪烁不定的惊电。

燕南铮惊醒,知道这是半夜变天,稍后会雷雨交加。

外面狂风阵阵,窗棱震得哐啷有声,屋顶好像要被掀翻。

兰卿晓猛地爬起来,抱着双膝,把脸埋在膝盖上,全身瑟瑟发抖。

广袤的苍穹劈下几道惊电,好似夜空开裂,又似火龙在天际腾跃。

寝房里一闪一闪的,惨白森然,格外的诡谲。

一道惊雷轰下,巨大的爆炸声比之前的都要可怕,震撼人心,似要撕裂整个大地。

“啊!”

她好像看见惊电就劈在前面,惊得跳起来,跳上床,挨着燕南铮,拽着他的袖子,埋头不敢看。

燕南铮错愕地问:“你怕雷电?”

兰卿晓点头,忽然觉得待在燕王身边,安心了些,没那么害怕了。

这时,暴雨噼里啪啦地下了,击打在黛瓦上声音响亮,一声声的好似敲击在心坎上。

“本王去掌灯。”他想下去,却被她死死地拽着。

“不要去!”她下意识地说道,却察觉到这样说不妥,于是结结巴巴道,“风大…很快就会吹灭…”

“你这样拽着本王,如何就寝?”燕南铮淡漠地看着她的小手。

兰卿晓触电似的惊慌地松手,窘迫得不敢抬头,“奴婢回去…”

然而,她实在不敢一个人睡地上。

自懂事起,她就害怕雷雨交加之夜,每次都是娘亲陪着她。长大后,她胆子不小,却还是害怕雷电,说不清为什么。

见她磨磨蹭蹭地不肯下去,又见她小脸发白、神色慌惧,燕南铮清冷道:“你睡里面。”

她心里一喜,却口是心非道:“奴婢僭越…”

他躺下来不理会她,自行闭眼。

兰卿晓凝视他秋水般冷凉的雪颜,半瞬后躺在最里面,背对着他,全身缩成一团。

他睁开双眸,唇角微牵,眼里浮着几许温柔。

他慢慢伸手,却迟疑地停在半途,最终缩回来。

惊电暴闪,狂风骤雨肆虐着大地,床榻却是一方平静的港湾,她想到他就在身边,心渐渐安定,恐惧慢慢消散,睡意再次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