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说燕王屈尊为她这个宫人脱下湿透了的衣裳,有违他尊贵的身份,但男女授受不亲,这样不太好吧。

那么,在解衣的过程里,他没有做什么不该做的事吧。

想起那日在浴房那目光交缠、双唇几乎碰到的一幕,她的心咚咚咚地跳起来,激烈得快蹦出来,脸颊和脖子热腾腾的,快烧到头顶了。

她不敢再想下去,麻利地穿上宫女的衣裳。

“殿下,您的衣袍也湿了,奴婢伺候您更衣吧。”

今日他救她一命,她是不是应该感激他的救命大恩?

燕南铮没有回应,伸展双臂由她伺候。

兰卿晓一边解下他的月白中单一边问:“殿下看见打晕奴婢的那个太监了吗?”

他低沉道:“当时距离有点远,本王看得不真切。你也不知是什么人要害你?”

“奴婢进针工局才几日,并没得罪什么人,奴婢实在想不出什么人要置奴婢于死地。”除了针工局,她并不认识其他人。

“你的存在,或许已经威胁到旁人。”

“或许是吧。”

兰卿晓想起一个人,那个初次见她就一脸敌意的绯颜。

会不会是绯颜找人害她?

妒忌,会让一个人失去常性吗?

燕南铮见她若有所思,知道她有心事,便自己取了外袍穿上。

兰卿晓回过神,连忙伺候他整好衣袍。这紫色衣袍一直放在存墨阁,为的是有朝一日他能用得着,今日终于派上用场。

他再次伸开双臂,她整理他腰间的镶玉腰带,略略屈身,伸臂往他的后腰弄了几下。

此时此刻,她的身子靠近他,小脸也贴着他坚实的身躯,他稍一低头就看见湿漉漉的乌发,隔着衣物,他能感受到她的脸颊柔软的摩挲,感受到她馥郁的娇躯轻轻的磨蹭…

他们靠得这么近,恍若一个诗情画意的春江花月夜绽放在他的心底,清风吹拂,月华摇情,芬芳袭人,值得他终生铭记。

热浪早已燎原,他全身僵硬,剑眉微蹙。

绝少碰触女子,对他而言,这已经是难以言说的销魂。

千层浪潮,万丈巨涛,便是他此时此刻的心情。

兰卿晓系好他的腰带,忽然觉得自己靠得太近…

玉容红粉菲菲,她的心如小鹿乱撞,手不知摆放在哪里比较好。

沉寂里,气氛变得极为尴尬。

她猛地移开身子,快速平整好他的衣袍,尔后抬头看他。

却发现他的神色有点怪,霜雪似的脸颊绽放一抹深红,似是晶澈的冰泉里摇曳一朵妖娆的红莲,格外的诱人。

她更窘迫了,迅速低头避开他的目光。

燕南铮好似中了魔障,身不由己地伸手抬起她的下巴,目光灼灼。

兰卿晓愣愣的,忘记了反应,也忘记了眼前这个男子曾经数次要杀她灭口。

咚咚咚——

敲门声惊醒了他们。他立即放下手,她也火速后退两步。

“殿下,好了吗?”外面的流风问道。

“进来。”燕南铮发觉自己的嗓音低哑得出奇。

兰卿晓站在一旁,用干爽的布巾擦拭湿发。

流风推门而入,并未察觉房里诡异的气氛,“殿下,您的头发还是湿的,小的帮您擦擦吧。”

她的心颤了颤,“殿下,奴婢还有要事,先告辞了。”

说罢,她一溜烟地跑出去。

燕南铮冷沉道:“去查查那个太监。”

第1卷:正文 第033章:百鸟朝凤

兰卿晓匆匆赶到凤藻殿,延迟了这么久,不知道叶落音一个人能不能应付得来。

宫女通报后,她低着头踏入大殿,闻到一股轻淡、香甜的熏香。

谢皇后已经穿上那袭新衣,对着宫女持着的铜镜左看右看,仿佛永远也看不够。而叶落音站在一旁,先前的着急担忧消散了些,因为谢皇后对这新衣并没有明显的不满意。

兰卿晓低声问她:“怎么样?皇后娘娘可有说什么?”

“皇后娘娘没说不喜欢,穿上好一会儿了,一直看来看去。”叶落音压低声音道,“皇后娘娘问新衣上的刺绣是什么图案,我说不出来,说你身子不适,去了茅房。”

“嗯,我有分寸。”兰卿晓看向谢皇后。

谢皇后身形高挑,完美地撑起这袭曳地三尺的新衣。广袖削腰,红罗长裙,衣料轻薄,在这炎炎夏日既不会闷热,也不会过于轻佻。正红的色泽鲜艳夺目,配合那华美、繁复、精细的刺绣,可谓美轮美奂,艳绝人寰。

这么一抹深入人心、富丽堂皇的艳红,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都是最鲜丽华贵的。谢皇后妆容艳丽,倒是和这袭新衣相得益彰,没有被新衣夺去光彩,沦为衣裳的陪衬。

“从衣襟到大袖,再到裙面、裙摆,无不是华美的刺绣。”绿珠笑着赞叹,“娘娘,奴婢从未见过这么美、这么繁复的刺绣呢。陛下见了,必定称赞娘娘美艳倾城,是后宫独一份。”

“当真?”谢皇后心情愉悦,尔后问兰卿晓,“你倒是说说,这些刺绣是什么名堂?”

“回禀娘娘,奴婢绣了这么多花鸟和凤鸟,名为‘百鸟朝凤’。”兰卿晓回道。

“百鸟朝凤?”谢皇后美眸微亮,“百鸟朝凤不是数十年前一幅名作吗?”

“《百鸟朝凤》确是名画,奴婢正是受了这名画的启发,将《百鸟朝凤》里的部分图案构思成刺绣图案,绣到新衣上。”兰卿晓自信地说着,“《百鸟朝凤》这幅名画寓意深远,不过奴婢觉得,皇后娘娘国色天香,乃一国之母,是人中龙凤,尊贵无比。这些凡鸟、孔雀和花花草草都是平凡之物,自然是众星拱月般朝拜华贵的凤鸟,敬仰尊崇凤鸟。娘娘,这便是奴婢绣这袭新衣之时想到的寓意,望娘娘喜欢。”

“娘娘,卿卿和奴婢花了整整十日才绣出这华贵的新衣。这新衣不仅完美地展现出娘娘曼妙的身段,而且衬托出娘娘倾国倾城的姿容与气质。”叶落音补充道。

谢皇后从未见过这么奢华、尊贵的刺绣,欣喜地笑道:“的确不错。”

绿珠低声道:“娘娘到御花园走一圈,必定让那些不识好歹的妃嫔自惭形秽。”

谢皇后笑意深深,“赏十金。”

兰卿晓和叶落音连忙道:“谢娘娘赏赐。”

谢皇后忽然想到什么,道:“过几日会更郁热,本宫还要做两身新衣。卿卿,你千万不要让本宫失望。”

兰卿晓道:“奴婢必定竭尽全力。不知娘娘对这两身新衣有什么想法?”

“你觉得呢?”

“奴婢斗胆,娘娘身上这新衣华美至极,好比吃多了山珍海味,也会觉得腻味,倘若换换口味,吃点绿豆糕、水晶糕之类的点心,别有一番风味。奴婢以为,夏日炎热,不如以轻薄的丝纱裁制,再刺绣清新雅致的花朵纹样,不仅凉快,而且飘逸高雅,若九天玄女那般。娘娘以为如何?”

“倒是不错。那本宫就把这两身新衣交给你裁制、刺绣。”谢皇后展开广袂坐下,眼神意味深长。

“娘娘,裁制新衣一向是衣房的功夫。”绿珠提醒道。

“娘娘,卿卿和奴婢都学过裁衣。”叶落音回道。

谢皇后颇为爽快,将两身新衣全权交给她们,但也强调,倘若她不满意,她们要受罚。

从凤藻殿出来,走到一处偏僻的地方,兰卿晓和叶落音兴奋地拥抱在一起,“太好了!我们过了一关!”

叶落音激动得快哭了,“你知道吗?你还没来,我担心死了。你没跟我说那些图案有什么寓意,如若皇后娘娘问起,我真的不知道怎么说。对了,你怎么这么久才来?还有,之前你穿的不是这衣裳…”

兰卿晓叹气,“走吧,一边走一边说。”

她简略地说了被人打晕推下凤凰湖的事,不过没有说被燕王救起这一段。

“有太监害你?”叶落音震惊不已,“你知道是什么人要害你吗?”

“我初来乍到,又能怎么样?这事就算了吧。现在最重要的是在针工局站稳脚跟,先想想皇后娘娘的两身新衣。”

“这次皇后娘娘又要我们裁制、刺绣新衣,衣房那边的人一定会跳起来。还有,绯颜心胸狭窄,一定会给你摆脸色。”

她们忧心忡忡地回到针工局,对苏姑姑简略说了谢皇后的意思,苏姑姑颇为欣慰,嘱咐她们务必尽心尽力。

短短几个时辰,兰卿晓、叶落音裁制谢皇后新衣一事传遍整个针工局。

衣房的张姑姑带着十几个宫人来到绣房,气势汹汹,阵仗惊人。

绣房的宫人纷纷起身,胆小怕事的往后退,胆子大的等着看好戏。

绯颜是绣技精湛的绣掌,深得苏姑姑器重,在绣房已经多年,有不少人跟随拥护,因此她的身旁都是她的人。

“张姑姑脾气不好,一向维护衣房的声誉。这次那个卿卿抢了衣房的饭碗,张姑姑必定不会善罢甘休。”若影一副看好戏的神色。

“那个卿卿刚来就抢了绯颜姐姐的风头,不仅不自量力,还不知死活。”雨婷双臂环胸冷笑道,“这次我们就等着看她怎么死。”

“可不就是吗?她仗着苏姑姑喜欢她,初来乍到就这么张狂,目中无人,真以为针工局没人了吗?”

“稍后张姑姑教训她,我们看着就行。”

叶落音、拂衣和暮雪惊慌失措,担忧地面面相觑,张姑姑一向霸道强势,不好惹,怎么办?

兰卿晓则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冷静以对。

张姑姑陡然喝问:“你就是卿卿?”

兰卿晓回道:“我是。”

张姑姑满目厉色,训斥道:“你不知道针工局的规矩吗?”

第1卷:正文 第034章:把她绑起来

兰卿晓淡淡道:“知道。”

张姑姑见她这般云淡风轻,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这么说,你是故意抢衣房的活儿?衣房和绣房各司其职,从来井水不犯河水,今日你坏了规矩,我要把你交给金公公处置!”

以绯颜为首的一帮人,以飘絮为首的另一帮人,出奇的一致,冷目旁观。

“张姑姑可否听我一言?”兰卿晓丝毫不惧。

“没什么好说的!”张姑姑满面怒火,“来人!把她绑起来!”

“张姑姑,你不能这样…”叶落音着急道,“这件事我们可以解释…”

兰卿晓拉住她的手,眼神示意她不要插手,尔后怒视那两个上前拿人的侍卫。

那两个侍卫见兰卿晓怒目而视,被她的气势震住,迟疑着没有上前。

张姑姑气得跳脚,“还不抓住她?”

兰卿晓不卑不亢道:“张姑姑,这是皇后娘娘的懿旨,我只是遵旨办事,并没有针对衣房的意思。倘若你对皇后娘娘的懿旨有不满之处,不如你我一起到凤藻殿面见皇后娘娘,说不定皇后娘娘会改变主意。”

张姑姑怒火中烧,睚眦欲裂,“你以为拿皇后娘娘压我,我就怕了你吗?”

“张姑姑误会了,我只是实话实说。”兰卿晓纤眉微扬,“我只是针工局一个卑微的宫人,皇后娘娘有何吩咐,我不敢推脱违逆,只有遵从。”

“你…”张姑姑气得脸庞涨红。

“谁知道皇后娘娘是不是被你的花言巧语蒙骗了?”有人捏着鼻子道,故意改变声音,不让人认出声音。

“对!你巧言令色欺瞒皇后娘娘!”张姑姑立即反驳。

“皇后娘娘乃人中龙凤,睿智英明,莫非你以为我区区一个卑微的宫人就能蒙骗皇后娘娘吗?还是你觉得皇后娘娘不辨是非、识人不明?”兰卿晓冷笑。

“你…”张姑姑哑口无言。

叶落音、拂衣、暮雪等人暗中叫好,暮雪讥讽道:“张姑姑,若你对皇后娘娘的懿旨有疑议,那就去凤藻殿请旨。在这儿吵闹不休,只会让人觉得张姑姑你仗势欺人。”

张姑姑的得意徒儿怒斥:“你胡说八道什么!”

这时,金公公带着近身小太监走过来,不悦地喝道:“闹成这样,成何体统?”

张姑姑正想告状,他却呵斥道:“皇后娘娘的懿旨你也敢质疑?你吃了雄心豹子胆吗?你是不是年纪大了糊涂了?”

她一愣,忽然间恍然大悟,是啊,谢皇后进宫半年,性子阴晴不定,驭下严苛暴戾,手段心狠手辣,像他们这些伺候主子的宫人都要战战兢兢,一旦行差踏错,就会命丧黄泉。

她脑子被驴踢了才会质疑谢皇后的懿旨,罢了罢了,就吃一回哑巴亏吧。

不过,就这么灰溜溜地离去,太丢面子了。

金公公知道她没台阶下,就大声呼喝,让众人都散了。

张姑姑警告道:“再有下次,我绝不会善罢甘休!”

衣房的人呼啦啦地离去,叶落音等人欢呼雀跃,兰卿晓只是笑了笑。

金公公之所以明着帮她,是因为眼下她正“得宠”,他怎么可能得罪谢皇后看好的人?

而方才张姑姑来找茬,苏姑姑早已跟她提醒过,兰卿晓早有心理准备。

绯颜阴冷的眼风扫向她,这个卿卿果然不可小觑。

今日她不仅没有在凤凰湖溺毙,而且在一贯强势的张姑姑面前胆敢据理力争。

很好,卿卿的确有资格成为她的对手。

刺绣和制衣是分不开的,在研习刺绣之初,兰卿晓和叶落音就学过裁缝制衣。因此,对她们而言,制衣只是小事一桩。

翌日,她们终于设计出谢皇后的新衣样式。

拂衣和暮雪看了图样,大加赞叹。

尔后,叶落音、拂衣和暮雪依照图上的样式裁制新衣,兰卿晓负责刺绣图案的构思。

然而,衣房送来的薄纱太硬、太粗劣,怎么能穿在谢皇后的身上?谢皇后一定会嫌弃这么硬的薄纱。

拂衣忧心如焚,“怎么办?”

暮雪气愤道:“衣房怎么可能没有上乘的薄纱?一定是衣房报复卿卿才送来这么粗劣的薄纱!”

叶落音为难道:“卿卿,眼下只能向苏姑姑求助。”

兰卿晓点头,让她们先裁制,她去找苏姑姑。

苏姑姑听了她的汇报,叹气道:“张华云一向要强泼辣,这件事闹开了,必定记恨你,不会帮你的。这样吧,我和你去宫外几家绸缎庄看看。”

“怎敢劳烦苏姑姑大驾呢?我自己去就行。”

“也好,我告诉你哪几家绸缎庄的衣料最好,地址也告诉你。”

“谢谢苏姑姑。”兰卿晓开心地笑。

苏姑姑拍拍她纤瘦的肩头,去写地址。

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卿卿的一颦一笑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尤其是她那双清澈的眸子,跟记忆里的那双眸子,形神皆像。

兰卿晓带着出入宫禁的腰牌出宫,顺利找到那几家绸缎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