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在针工局,你的刺绣水准应该是绣师、绣掌。”

“苏姑姑谬赞了,我还有很多不足之处要跟您学习呢。对了,针工局这么多人,没有人懂得发绣吗?”

“有两个懂得发绣,是我传授的,她们会的只是皮毛。”

“哦。”兰卿晓还以为,发绣这种刺绣很多人都会。

“这样吧,你绣个发绣的简单纹样给我看看。”苏姑姑相信,她的发绣针法应该不会差。

“好。”兰卿晓应了。

发绣跟寻常的丝绣不一样,以发代线,利用头发黑、白、灰、黄和棕等自然色泽来刺绣。人的头发比一般的丝线细、柔、光、滑,绣的时候难度更大,需要更细致、更精湛的功夫。

而发绣绣品的优点显而易见,清秀淡雅,清隽劲拔,耐磨耐蚀,永不褪色,便于珍藏。刘太后的那幅绣画便是如此,珍藏了二十年也没有褪色,只是宫女在收拾东西的时候不当心用剪子戳破了一个小洞,破洞正是绣画里女子的腰部以下。

苏姑姑把绣针、发线、绢布绷子等物交给她,在一旁等着。

兰卿晓忽然有点紧张,深深地吸气,尔后落下第一针。

为了不妨碍她,苏姑姑出去了一趟,吩咐了一圈才回来。苏姑姑站在一旁看她绣,不由得看得入迷,惊叹于她细密、流畅的针法,满意地颔首。

不过,为什么她年纪轻轻的就精通发绣?

忽然,苏姑姑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女子绣发绣的模样,神色温婉,眼神柔和,跟卿卿的神色有几分相似…再者,卿卿的针法跟她记忆里的女子有点像…

为什么这么像?

苏姑姑怔怔的,陷入久远的回忆里。

兰卿晓绣了半个时辰,把半成品递给苏姑姑,“苏姑姑,您看看。”

苏姑姑回过神,接过绢布绷子,轻轻抚触头发丝儿绣出来的绣品,久久难以平静。

她活了大半辈子,竟然比不过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姑娘。

不过,她庆幸,宫里终于有人精通发绣的技艺。

自三十多年前师姐离开皇宫,针工局就没有人能绣出如此精美的发绣绣品。

“你这发绣的技艺,师承何人?”苏姑姑感慨万千地问,虽然卿卿的技艺还比不上师姐,不过假以时日,一定可以更上层楼。

“我娘教我的。”兰卿晓察觉到她神色有异,好像很伤感,“苏姑姑,我这发绣的技艺远远比不上太后娘娘这绣画,只怕也是修补不好…”

“你放心,我会帮你。”苏姑姑笑道,“你暂且留在针工局,燕王府那边,我会派人去禀明。”

兰卿晓点点头,暗暗思忖,眼下她有皇命在身,燕王不至于让她毒发身亡吧。

针工局掌造后宫妃嫔所有衣物、朝中文武重臣的朝服,掌印太监是金公公。局里分裁制衣袍的衣房和绣房,绣房由苏姑姑统领,共有绣娘、绣工三十余人。绣娘是女子,绣工是男子,除了男女之分,还有品级之分。最低的是绣娘、绣工,往上是绣师,再往上是绣掌,最上级则是绣司,便是苏姑姑。

全盛时期,针工局有绣娘、绣工四五十人,如今三十多人,每个人都忙得很。

兰卿晓留在针工局帮忙,暂时住在苏姑姑的寝房。

“苏姑姑,短短数日,我无法达到这绣画的技艺水准,我担心…”兰卿晓心里忧虑,修补不好,万一刘太后动怒,她小命不保。

“你无需担心。”苏姑姑取出一本泛黄的小册子,温婉道,“这是我师父留下来的杂记,里面有关于发绣的心得体会,你看看,仔细推敲琢磨,应该会有启发。”

“谢谢苏姑姑。不过您看了吗?为什么…”兰卿晓想问,如若苏姑姑看了,发绣的技艺应该会很不错,那为什么还不如她?

苏姑姑苦笑,“师父所记载的心得体会较为简略,我参详多年都参不透。你技艺超群,悟性好,应该能明白师父的意思。”

兰卿晓颔首一笑,翻开小册子阅读。

接下来的三日,她一边研究小册里的记载一边练习发绣,技艺突飞猛进。

这日,她全神贯注地练习,苏姑姑被金公公叫出去,说是有要事商谈。

房里寂静,忽然,兰卿晓听见细微的脚步声,抬头看去,房里站着一个年约二十二三的年轻姑娘。这姑娘容貌秀丽,腰肢盈盈一握,穿着绣掌的衣裳,眉目清冷,居高临下地打量她。

“你是…”兰卿晓迟疑地问,知道这位姑娘是绣技不俗的绣掌。

“我是绣掌绯颜。”那姑娘的语声里有一股浓浓的傲气,眉目间似有一种不服输的意气,“你是燕王府的绣娘?”

“是。”

“你绣的发绣可以给我看看吗?”

“可以。”兰卿晓把自己的发绣习作递给她。

绯颜接过绣品仔细地看两眼,秀眸微睁,布满了不甘心。

兰卿晓瞧见她的神色不太对劲,“绯颜绣掌,你怎么了?”

绯颜把发绣习作还给她,动作粗鲁,饱含恨意。忽然,绯颜看见放在一旁的泛黄小册子,秀眸闪过一丝惊异,一把抢过那小册子,“这是苏姑姑给你的?”

兰卿晓忽然有点明白她的举动,“是苏姑姑给我的。”

绯颜捏着小册子的手指非常用力,骨节发白,双唇抿得紧紧的,秀眸冷冽地凝着。

忽然,她摔下小册子,气哼哼地离去。

兰卿晓耸耸肩,继续练习。

这时,苏姑姑回来,笑问:“练得怎么样?”

“苏姑姑,你看看。”兰卿晓笑道。

“嗯,不错,不错。”苏姑姑仔细地看了又看,目露赞赏,“你的技艺足以修补太后娘娘的绣画,明日就开始修补吧。”

“这么快?”兰卿晓错愕,原本想着多练习三日呢。

第1卷:正文 第027章:艰难的抉择

刘太后的绣画破了一个洞,不大,若要修补,只需一两日就能完成。

兰卿晓没有十足的把握,坚持又练习了一日,苏姑姑答应了。

她们商讨了修补方案,竭力把绣画恢复原貌。

两日后,兰卿晓终于把绣画修补好。

苏姑姑看着绣画,眼里满是赞赏与欣慰,“好,修补得好。”

兰卿晓谦逊道:“若没有苏姑姑从旁指点,我也不可能修补好。”

尔后,苏姑姑带她去见刘太后。

此时是午后,刘太后一般在宁寿宫午歇。宫人通传后,她们踏入大殿。

兰卿晓知道宫里规矩多,垂首徐徐而行,将脚步放得特别轻。走到中央,她跟着苏姑姑下跪行大礼。

宁寿宫大殿宽敞,紫色圆柱,金彩横梁,内陈宝座、屏风,麒麟熏炉、枝形烛台等宝物一应俱全,奢华金彩,几乎耀花了人的眼。

她悄然抬眸,看见北首宝座端然坐着一位年约三十余的妇人。这妇人身穿金线绣着凤饰云纹的深青凤袍,头上戴着金芒灿灿的龙凤珠翠冠,那张玉脸描红点翠,颜色娇美,雍容华贵,保养极好,看着分明只有二十来岁的模样。

这华贵妇人眉目端庄,朱唇微抿,不怒自威,不知不觉的就让人觉得她的凤颜有一股若有若无的威仪。

兰卿晓觉着,这个妇人便是手掌生杀大权的刘太后。

刘太后的宝座两边,分别站着两个宫女。

兰卿晓的目光转到一旁,看见一双银线绣着如意纹的乌靴,以及一截银线绣着棠梨花的华紫衣袍。

燕王!

她不敢再看,连忙收回视线。

燕王竟然也在宁寿宫!

燕南铮神色淡淡,饶有兴致地扫她一眼,剑眉微挑。

苏姑姑垂首恭敬道:“禀太后娘娘,奴婢已经修补好绣画。”

宫女接了绣画,尔后呈给刘太后。

刘太后仔细地看了又看,面有惊喜之色,“没想到修补得和原先一样。你不是说针工局没有人精通发绣吗?怎么又…”

“奴婢听福宁公主提起燕王府的绣娘绣技精湛,便央请公主殿下把她带进宫来。没想到她真的精通发绣技艺,修补好这绣画。这都是托了太后娘娘的洪福。”苏姑姑谨慎地回话。

“她就是修补绣画的绣娘?”刘太后问,语声温和,却有一股不容忽视的凤威。

“太后娘娘,她就是绣娘卿卿。”苏姑姑道。

“赏。”刘太后心情大好,豪气地赏赐。

“谢太后娘娘恩赐。”

兰卿晓连忙谢恩,忽然觉得,绣画里的女子跟刘太后有几分相像。

莫非绣画里的女子是刘太后年轻时候的模样?

燕南铮语声清凉,“太后娘娘,臣府里的绣娘卿卿姑娘进宫已有数日,刺绣活计积了不少。臣想稍后出宫时,顺便带她一起回府。”

兰卿晓就知道他不会轻易放过自己,也罢,针工局虽然好,但眼下保命要紧。

苏姑姑犹豫再三,郑重道:“太后娘娘,卿卿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奴婢想把她留在针工局好好教导、培养,日后她一定会成为出色的绣掌,为太后娘娘和诸位娘娘效力。”

“本王知道你爱才、惜才,不过她是本王府里唯一的绣娘,若她走了,本王府里就没有绣娘了。”燕南铮的俊容似撒了初冬的雪,“太后娘娘,请您准许臣带这绣娘回去。”

“燕王殿下,奴婢可以指派两个绣娘去伺候殿下。”苏姑姑连忙道。

“太后娘娘,虽然一介绣娘微不足道,不过只有她的绣技让臣稍微满意。还望太后娘娘体谅。”这话合情合理,也颇为客气,不过语气里有六七分强硬。

苏姑姑人微言轻,不敢再争辩。

刘太后犀利的目光好似洞悉了一切,描着精致妆容的凤颜微微一笑,“燕王,你居然为了一介绣娘跟哀家要人,可见这绣娘有过人之处。”

燕南铮道:“太后娘娘见笑了。您知道,臣一向吹毛求疵,对绣娘的要求甚高,难得有一人入得了臣的眼,自然不想再麻烦,另寻绣娘。”

刘太后笑道:“哀家既不想你为难,也不想针工局失去一个绣技出众的人才。不如这样,让她自己选。”

苏姑姑欣喜不已,问兰卿晓:“卿卿,这是太后娘娘的恩典,你想留在针工局还是去燕王府?”

刘太后看着兰卿晓,目光饶有意味,“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你可要想清楚。”

兰卿晓瞧得出来,刘太后偏帮针工局。

这么说,刘太后想要她留在针工局?这又是为什么呢?

莫非刘太后瞧出燕王的私心?

燕南铮忽然道:“你最好慎重考虑,千万不要后悔。”

这声音冷漠如冰,似乎带着胸腔的些微震动。

兰卿晓想了又想,犹豫再犹豫,终于道:“承蒙燕王殿下厚爱,奴婢无以为报。太后娘娘,奴婢想留在针工局学习更多的刺绣技艺,为太后娘娘和诸位娘娘效力。”

有刘太后做主,这是脱离燕王掌控、绝无仅有的良机,她不能错过。

苏姑姑欣喜地笑,刘太后高深莫测道:“燕王,哀家并非有意为难你,不过她想留在针工局,哀家也希望针工局多一个技艺精湛的绣娘。你不会怪哀家吧。”

“臣不敢。”燕南铮看兰卿晓之时,深瞳里泛着暗澜,“臣尊重她的决定。”

“谢殿下成全。”兰卿晓暗暗思忖,如此他会不会解了她体内的定魂蛊?

“太后娘娘,府里积了不少刺绣活计,可否让她三日后再进宫?”他不动声色,面上瞧不出任何情绪。

“也好。”刘太后准了,“苏绣司,你指派两个技艺上乘的绣娘去燕王府。”

“是。”苏姑姑回道。

从宁寿宫出来,兰卿晓跟苏姑姑辞别后跟随燕南铮回王府。

马车里极为寂静,与外面大街的喧哗热闹形成鲜明的对比。

兰卿晓看向燕王,有点心虚。

他会不会立即杀了她?

燕南铮的雪颜淡冷如初秋的碧水,不显喜怒。从窗外斜射进来的日光照在他面上,莹芒幽微闪烁,更显神秘。

她的目光与他的目光不期然地撞上,她连忙收回视线,心里慌乱。

第1卷:正文 第028章:伺候他沐浴

兰卿晓越想越不安,燕王为什么要她在三日后再进宫?

他完全可以下药把她弄得半死不活,她就无法进宫,或者直接杀死她,她就永远不会泄露他的秘密。

对付她这种身份卑微、无力还击的人,他只需动动手指头。

她的心砰砰地跳动,几乎可以断定:他提出这个要求,必定另有安排!

摆在她眼前的,是一条不归路,她应该怎么办?

燕南铮并未看她,仿佛当她不存在,却知道此时此刻她必定处于煎熬当中。

忽然,不知怎么回事,马车剧烈地颠簸起来,兰卿晓坐的这边翘得高高的,整辆马车倾斜起来。

变故发生的一瞬间,她本能地伸手抓住身边能抓的东西,可是根本控制不住,整个人往对面冲去。

她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眼睁睁看着自己撞上对面的车壁,“啊…”

他陡然伸手,五指微张,一道雪色气劲朝她奔涌,劲猛如潮。

危急时刻,她忽然察觉到自己被一股诡异的力道吸住,尔后往他的方向摔跌。

“咚”的一声闷响。

兰卿晓摔得浑身都疼,不过奇怪的是,双手摸到的地方是兼具弹性与坚实的东西,眼前一片暗紫,更古怪的是,她的脸埋在一个不可描述的地方,有点软,有点硬,或者软硬兼有。缭绕在鼻端的是一种清幽华滟的冷香,混杂着一种盛年男仔才有的阳刚味道。

这一摔,把她摔得头晕目眩,一时之间没能爬起来。

燕南铮四肢僵硬,胸膛腾起一团灼热,小腹更是涌起热浪。

他的脸颊浮现一抹桃红,娇艳欲滴,似是皑皑雪地堆积着桃花花瓣,十分诱人。

好心救她,却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后果。

时光好似静止了,兰卿晓回过神来,懵圈地抬头,赫然发现,自己埋脸的位置太太太惊悚了!

她可以去死一死吗?

就是这么凑巧,她把脸埋在他的下腹,一个无法描述的重要地方。

她亲到了那个又脆弱又雄风万丈的部位?

啊啊啊!!!

虽然隔着衣袍,但此时此刻,她羞愤得想一头撞死,崩溃了!

燕南铮面寒如铁,克制着把她拍飞到天外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