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当这一日早朝时,大家都看到摄政王被包扎的手掌。
那是为一个女人受的伤。
红颜…祸水。
我只想要她(五)
纵然所有人都知道风若痕手上的伤是如何而来,却无人敢多嘴询问。
这个不苟言笑的男人还是和往常一样,坐在龙椅旁边专设的位置上,有条不紊的处理上报的每件国家大事。
对于昨日奴刹太子大闹摄政王府的事。
只字不提。
有好几次,大臣欲言又止,站出来,生生撞上风若痕冰冷的目光,又扯了别的鸡毛蒜皮的小事敷衍而过。
早朝,就在卢尤那声尖利的‘散朝’声中晦涩的结束了。
不如以往,今天摄政王没有立刻起身离开。
他静静的坐在红木实心大椅上,一身霸气丝毫没有被身旁金光耀眼的龙椅掩去锋芒。
受了伤的那之手轻轻撑着下颚,默然沉思。
卢尤微微弯着身子侧立在他身后,这么多年,一直跟随在他身边。
这个四十多岁的老太监总管,心目中从来就只有一位王者,更甚是主人。
那个人,现在似乎有了细微的改变。
许久,大殿之上恢复冷清,温度在骤然下降。
“王爷。”卢尤放低了尖啸的声音询问,“要在宫里用膳吗?”
已经太久没有见到风若痕为什么事、抑或者什么人,想得如此投入。
人是才从万千思绪中醒来,冷声,“不用。”
然后站起来,往大殿后面的出口而去。
卢尤站在原地看着那挺拔的背影,花白的眉毛轻皱了下。
王者孤独。
当初他便是看中二殿下的冷漠,才决心誓死追随。
现在这个人要改变了吗?
…
严冬的皇宫显得有些萧瑟。
这个时节连宫女和太监穿的衣裳的颜色都单调得毫无生机。
熟络的穿过一座座冷漠的宫殿,走过一条条狭长的回廊,对于这个他生长的地方,风若痕没有丝毫眷恋。
在外面有了自己的府邸之后,他是极少在这里逗留的。
四年前决定回来,是无意之中发现了风曜,他的兄长,与那女子的书信。
我只想要她(六)
那是皇宫中最美的时节。
梨树上的花全开了,风一吹,缱绻着将宫廷妆点得如梦境一般美轮美奂。
那日风若痕被风曜召进宫去,御书房内,他看到书桌上,几乎与堆积成山的奏折混淆的书信。
太久未看到那种娟秀的字体,有种失而复得的陌生感。
而那行行渗透着羞涩爱意和念想的字迹,让风若痕初次尝到了心如绞痛的滋味。
他的皇兄,这个国家的主人,在这个时候穿着一身龙袍出现,脸上挂着男孩心性的笑容。
狂喜难以掩饰。
他说,“若痕,你看到了?沁儿终于愿意告诉我她在哪里了,这些年我们一直有书信往来,我要去找她!”
这些年…
可想这些年,他也一直在找她。
巍巍山河,遍布他足迹,只为寻那个女子的踪影。
无数次带着期望出发,无数次带着失望而归。
未曾想,这些年,身体里流着与他最相似的血液的人,一直拥有着他最渴望得到的。
“你去找她,国事怎么办?”看着堆积如山的奏折,风若痕面无表情的问。
手中握着他放在心底的女子的书信,上面的情义,还有风曜飞扬的神采,那一刻,他真的动了念头,倘若他要接她回来…
“有你在啊!”风曜高兴的把他拉到书桌前的皇位上坐好。
从上到下将自己的弟弟打量了一番,带着无比肯定的目光,“这些年若不是你从旁协助,我哪里做得来这个皇帝!”
风曜没有身为帝王的自觉,在风若痕面前,更是连‘朕’的自称都没有。
他兴高采烈的从水袖中拿出金丝卷轴展开给坐在自己皇位上的人看,“我连圣旨都拟好了!明日早朝我就宣布退位让贤,风帝由你来做再合适不过!我呢~就去找沁儿,从此逍遥山水!”
末了拍拍弟弟的肩膀,“风国就交给你了!”
交给…风若痕冷笑。
向来他不要的,就给他么?
我只想要她(七)
先帝风傲,一生戎马,治国有道,为风国创造了空前盛世。
他有两个儿子,出类拔萃,人中龙凤。
然,皇位只有一个。
太子虽是早早的立了,可风傲自己都明了,曜不是君主之才。
没有人知道,在他病薨之前,曾经与小儿子有场深入的对话。
病榻之上,他问向来与自己不亲近的风若痕,“你想不想做皇帝?”
站在床前的少年微怔,不语。
“若你点头,朕便传位于你,若你今日拒绝,那么他日君临天下的便是曜,你的哥哥,你必须辅佐他,终生臣服他。”
对于此生唯一挚爱却又背叛自己的女人生的儿子,风傲对他的感情,有种难以言明的复杂。
宠爱与在乎并存,表现出来的,却又是过多的疏离。
幼子心性太冷,即便才能胜过风曜无数,他亦是觉得,帝王太过冷漠,终究不是件好事。
长久沉默,风若痕淡淡的问,“父皇想让儿臣做皇帝么?”
从来他都把选择的机会让给身边的人。
因为在乎。
那夜对话,没有结果。
三日后,傲帝病薨,没有遗旨,太子顺理成章继承皇位。
那时风若痕想,你若选我,我便做皇帝。
可你若不选我,我就要去寻我想要的。
风若痕没有选,他只是按照轨迹顺从的走下去。
可是现在,风曜却要将皇位让给他,把不要的给他。
前一刻,他动了念头,初时贺兰沁儿进宫,便是作为太子妃的人选对待,既然两情相悦,为何不成全?
让那个丫头成为风国的皇后,并立在风曜身边。
他,甘心一生守候,一生效忠。
遗憾孩子心性的兄长负了父命,还…亲手毁了一切。
这一次,是风曜选错了。
曜帝二年初春,二皇子风若痕发动政变,夺取大权,囚曜帝于深宫,自封摄政王。
皇位,他不稀罕,今后,由他来做选择。
我只想要她(八)
后宫不同于前殿的宏伟肃穆。
这儿小桥流水,假山青松,颇有一种水乡小家碧玉的情怀。
这里的所有,都是按照风曜的喜好来定的。
他是被囚在幽幽深宫里没有实权的皇帝,只有这里的一方天地,任他主宰。
在工匠阁里找到兄长的身影。
他穿着淡青色的袍子,墨发只束了一只男性用的木簪,挽着袖子盘腿坐在羊绒毯上,专心致志的用雕刀刻着手里初成形状的木。
现在的风曜,看上去无欲无求,褪去了龙袍,穿着斯文,目光沉静。
除了那洗不尽的皇族高贵气息,已经与普通人无异。
他似乎很专心,风若痕走进来,也未抬头往一眼。
大概来人早已习惯了他的态度,所以主动开了口,话音依然冰冷,“她回来了。”
刻着木雕手,微顿。
顷刻之后,继续用雕刀凿着一个地方。
风若痕站在他身边不远处,静静看着他。
壁炉里烧得旺盛,将整个房间烘得燥热。
只有上好的木柴被燃烧的声音。
许久,风曜低着头道,“很好啊,现在百姓敬你,大臣怕你,其他五国惧你,她回来了,不是顺了你的意吗?”
清淡的语气,没有任何色彩,像是在阐述着什么事实。
可风若痕却无奈起来,“她是来找你的。”
风曜轻笑,笃定,“你不会让她见我。”
任何事,似乎都难不倒他的弟弟。
朝堂中权利的明争暗斗,沙场上血腥的兵戎相见,风若痕淡定自若。
可是一旦提及‘贺兰沁儿’这四个字,他便不再是风国的摄政王,只是一个面对心仪女子不知如何是好的普通男人。
风曜真想用曾经那种轻松的表情去取笑他,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哪里有君临天下的样子。
他是极聪明的。
风若痕不是皇帝,不需要君临天下。
只做摄政王,他还能有更多的自由。
可以去…爱。
我只想要她(九)
前日深夜,忽然禁宫有刺客闯入,风曜已经觉得奇了。
六国都知道,他只是个傀儡皇帝,谁会把心思动在一个没有实权的人身上?
至于若痕,有心要杀他,早在四年前他的命就没了。
风曜曾经动过心思,四年前给沁儿的最后一封书信中,他说过要去找她,把皇位让给若痕。
岂料第二天亲弟一不做二不休夺了权,他也被囚禁起来。
这四年风若痕一直在找寻贺兰家父女的下落。
当时贺兰萧得知风都政变的消息后,定然带着沁儿离开那处了。
而今岁月往往,提及风都,人自然第一个想到的是摄政王风若痕。
他这个被架空的皇帝,早就被人遗忘。
所以,倘若有一天有人大闹深宫,那个人必然是贺兰沁儿。
“已经快十年了。”风曜放下手中的木雕,仰头回忆起来。
要不是风若痕有了那一连串看似反常实则理所应当的决定,夺了皇权,自封为摄政王。
他根本不会知道,原来他的弟弟,也深爱这那个女子。
“若痕,她现在是什么样子?是不是和小时一样可爱,好动,满肚子小心思?是不是比以前,更美,更动人?”
他一边说,风若痕就一边陷入深思,末了用简单的一个‘嗯’字代替所有的回答。
然后,风曜嘴角满意的弯起,遗传自风家男子无比深邃的眼眸,幽光若隐若现。
“她…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为什么那么多年,他一直没有发现,原来冷漠的弟弟的心,一直装着一个人。
他们之间,一定有他不知道的故事。
否则,谁能让薄性的摄政王动了心、深了情?
兄弟二人的交流,向来都少得可怜。
风曜现在心甘情愿的呆在笼子里,为他曾经所做的错事忏悔。
贺兰沁儿,他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再爱了。
“若痕,既然她回来了…”
“我只想要她。”
我只想要她(十)
我只想要她。
风曜俊秀的眉目之间似隐隐在涌动着什么。
第一次,他的弟弟对他如此直白的阐述出埋藏在心底多年的秘密。
风若痕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模样,眼睛里却在散发着等待了许多年许多年,而今就快要得偿所愿的微光。
“父皇驾崩前问过我,想不想做皇帝。”他眸色灰暗,阐述着不愿提及的过往。
“他说,只要我说‘想’,便把皇位传给我,如果我拒绝,就要一生臣服你。”
说到这里,似无的笑了笑,有些苍白。
“其实,那只是父皇的试探。”
风傲看得太清楚,他深知风曜不如风若痕,可是娣庶有别。
他担心死后,次子夺权,上演一幕宫廷中皇位之争的悲剧。
他要风若痕在自己将死之时亲口保证,永不窥视皇位,誓死效忠。
这点心思,被他寡言的儿子轻而易举的洞悉。
于是不动声色的推了回去。
皇位,我真的不稀罕。
“其实,那时候父皇真的愿意把皇位给我。”风若痕眼里的笑意竟然是惨淡的,“皇位和自由,父皇,不是向来讲求公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