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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夜阑人静,公主休息的内院已一片漆黑,唯有侍书守着微弱的烛光在耳房值夜。她早卸了装,梳洗完毕,再等一会儿,便要休息了。说是值夜,其实里面那位主子,晚上是不叫人的,所以她通常都可以放心的睡到鸡叫。

正打着呵欠向床铺走去,她突然听见有人轻轻的敲了下门,愣了下,以为自己幻听时,那人又敲了一下。

她这才反应过来,慌忙整了整衣衫,便跑去开门。不管谁,敢在这种时候来打扰殿下休息,必然是极紧要的的事情了。

果然,她一开门,便见太子的亲信玄武大人面色凝重的站在外头,不等她开口,就将手中的帛书递给她,“这个请尽快交给殿下过目。”

她小心翼翼的接过,正在考虑要不要叫醒里面的主子,就听到温润华美的男中音从重重帘幕之后传出,“都进来吧。”

话声极是轻柔,但门口的两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对视一眼,侍书便转身引着玄武进了内室。玄武跪下行礼之际,她利落的点了蜡烛,又在凌筠的示意下,拉开了床帏。

凌筠此时慵懒的依着靠枕半坐起身,平坦健美的胸膛在松懈的衣襟间半隐半现,柔软如丝的长发稍显凌乱的披散在身前身后,将俊美雅致的面容勾出了些白日里见不到的邪魅。

饶是见惯太子殿下的美色,侍书仍看得心跳快了半拍,忙目不斜视的栓好帘子,低下头退到了一边,就见太子接过玄武呈上的帛书,还没看就问道,“可是洛王那边的消息?”

玄武仍跪着,头也不抬的低声道,“是。”

凌筠展开帛书的时候,温和道,“起来说话吧。”

他迅速的浏览了一下密报的内容,嘴角微微向上一翘,在昏暗的灯光下,也看不出是嘲讽还是欢喜,若有所思的喃喃道,“楚家果然自己动手了…也好,省了本宫手足相残…”

这密报也是洛王的丧讯。原来洛王为了迎接公主,在府中置了些大型烟花火药,前日夜里,这些火药爆炸,偏这放火药的仓房离内院不远,爆炸时,内院受了波及,人都被困在院里,又起了火,结果一个都没活成。

稍微明白的人也知道,这火起得没那么简单,能把功夫不俗的洛王困在火里,更是天方夜谭。平民百姓是理不得此事,而理到此事的人,怕也不敢理。

因为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这种事,很容易就可以联想到妖名在外的徐思妍身上…好在她应该不太介意自己的丰功伟绩又添了一笔。

凌筠沉默半晌,冷哼一声,“不过这个罪孽的债,就要楚家来还了。” 洛王再不肖,也是皇族中人,又怎能任世族随意摆布?迟早有一日,楚家要为此付出沉重的代价。

“宜伦呢?还在失踪?”他看似不经意的问起,目中却尽是阴霾。

几天前刚收到消息,洛王意欲刺杀徐思妍,随后就有密报说,她在南疆边城失去踪影,而之前一直陪在她身边的,是楚世子楚曦。

她这么巧的在此时失踪,很显然是知道了洛王要袭击她,而她事前并未联络玲珑阁或官家的任何人,那么她消息的来源,就只能是楚曦…所以现在,她也仍是和楚曦在一起。

玄武敏感的察觉到了他的不悦,无奈确实仍然没有消息,只得硬着头皮道,“还没有发现公主行踪。”

徐思妍若是为了躲洛王,现在洛王身殒,她重新出现,应该也就在这两日了…若还不出现…

凌筠又是一声轻哼,半晌道,“罢了,你下去休息吧。”

玄武抬头看了一眼凌筠,欲言又止,正低头犹豫,就听凌筠问道,“你想说什么就说吧。本宫不会因他事迁怒于你。”

玄武想了想,半跪下道,“殿下,洛王一事已了,殿下也是时候赶回京了。”

凌筠出了会儿神才叹口气道,“宜伦还下落不明…就再等三日吧,三日之后,无论怎样,都启程回京。”

她和楚曦在一起,楚曦既能保她出南月,也定能保她到灵州,安全应是无虞…可楚曦是个心思难测之人,他下步棋到底在哪里,凌筠也是不能完全猜透…

更不用说,身为一个男人,怎么会不介意自己的女人和另一个男人朝夕相伴…想起那对耳饰,凌筠眼神又是一深。

他没看错的话,那对耳饰应是大名鼎鼎的“镇魂”,是精神力修炼的圣品。他那次见她戴着,便遣人去查,发现原来是楚家得了…这样的宝物,就随手送给和自己关系对立的女子…楚曦的心思,着实可诛…

徐思妍若是寻常贞淑女子,他便也不会如此多心,偏偏她什么都好,就是极端的任性,男女之事上,更是意志力薄弱得很。

她见到出色的男子,从来都不介意多看几眼,小时候如此,现在仍是如此。好在她虽不羁,却很是挑剔,一直以来,除了他和姚远,也未对任何男子上心,而姚远于她,似知己多些,所以凌筠即使不喜他们亲近,也没有真正担心过。

只是,从琼林宴那夜起,他就觉得她看楚曦的眼神,太过于专注,所以之后极力反对她与楚曦接触,却没想到千算万算,还是没能避免这种情形…

事到如今,在南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他还无从知道,而她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更是难料得很了。

一片黑暗之中,他棱角分明的唇紧紧的抿起,黑夜一般的眼望着虚空许久,心中终于有了决断…不能再纵容她了。这次,她一定得听他的。

惊梦(3)

失去灵力后,她体质大不如从前,那日落水又吹了山风,下山后就发现染了风寒。好在病得不十分严重,她也急着赶去灵州与属下汇合,便没有停下休养,每日吃几服药,然后在马车上昏睡。

意识在清醒与模糊间徘徊,过去与现时在徘徊中不断的碰撞,让她仿佛穿梭于时空之间。

被遗忘的,被丢弃的,在刹那被寻回,然而心中几乎腐烂的空虚与荒凉,却再也补不回来。一梦十年,梦醒时发现他们之间的那道银河,比原来更加宽阔,而他们只能站在河的两岸,更加迷茫的守望…

十年之前,被迫选择相忘,而十年之后…她主动选择忘却。

当断不断,反受其害…楚曦,这也是当年你教的呢。

半梦半醒之间,熟悉的味道萦绕上口鼻,依然高贵优雅又霸道的不容抗拒。没有睁眼的任他将她紧紧拥入怀中,急切却温柔的吻得缠绵,在她几乎无法呼吸时,向下探进了她不知何时松散的衣襟之间…

“筠…”她费力的睁开眼,抬手轻扯他的长发,声音微哑道,“我病着呢。”

他依然故我的在她圆润的锁骨上印下几个细吻,才不情愿的停了下来,抬起头看进她无神的黑眸,伸手抚上她的脸颊,微蹙眉道,“妍清减了。”

听到这句话,仿佛内心深处紧绷着的弦突然松了下来,她愣愣的看着他精致的面容,眼泪就那么静静的流了下来,“筠…”不想被他看到的将头埋进他怀里,一腔苦涩再也止不住的泛滥成灾。

他满腹心思皆被她汹涌的泪水冲散,有些不知所措的抱紧她,随着胸前衣襟的湿度不断增加,无意识的抱得越发的紧,紧得几乎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满足感伴随着淡淡的痛在心中弥漫开来…

她哭得倦极时,沉沉睡去,纠缠的旧梦终于没有再造访。

再醒来时,仍在凌筠怀中,只不过已下了马车,躺在了陌生的床上。她一动,凌筠便睁开了眼,似乎根本没睡,一直在等着她。

以为马车上的一切仍是梦境,她与他对视半晌,才确定他真的在身边,展颜欢喜道,“我以为会错过你了。”

他轻抚下她的脸低声道,“差点呢。”坐起身,倒了杯水递给她,问道,“饿了吗?”

她摇摇头,靠着床头坐好,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

他接过空杯放好,回头看见她的眼仍红红的,轻叹一声,又将她拥入怀中,“对不起,妍…”他又一次,没有保护好她…他在她的马车上,已感到她体内灵力的波动完全消失,必然是受到了极大地伤害。

她一愣,但很快明白他在说什么,眼神不易察觉的黯了一下,随即自嘲的一笑,“不是你的错…”事到如今,她除了感叹造化弄人,已什么都说不出来。

从小相伴,凌筠自然明白徐思妍最不需要的,便是别人的同情与可怜,所以聪明的没有在此事上纠缠…她若不开口,她的事情便只能她自己去处理,他若插手,只会徒惹麻烦。

低头轻吻她的唇,他想了想道,“还好今天找到了你。我明早便要赶回京了。”

她没有吃惊的点头,“我就算着你早就该启程回京了…没想到你还没走。”

“没见到你平安无事,心中总是难安。”他抬手替她缕了下散发,忍不住又紧紧抱住她,叹息道,“还好我等到你了。”

惊梦(4)

不理徐思妍微弱的推拒,凌筠抱她跨坐在自己身上,扶着她的后颈低头吻上了她的唇。这次不同之前的蜻蜓点水,吻得深入又缠绵,吻得她几乎要窒息,略带薄茧的手亦不老实的探进她的衣襟之中,抚上她的柔软。

感到他跨间的男性蠢蠢欲动,她忍不住握拳锤了他几下,他这才意犹未尽的让她重获呼吸,脸埋在她肩窝喘息了一会儿,他有些不甘心的闷声道,“跟我一起回去。”

她不客气的推开他,“你明知洛王的丧事,必要我出面。”

他对她推开他的举动,十分不满,正要抬头抗议,目光却扫到了她胸前裸露的肌肤上,一抹淡淡的痕迹,漆黑如夜的眸瞬间深沉得见不到底。

她没有发觉他的异常,整了下衣衫,就要起身,却被他狠狠的拉回怀中,一用力,她身上的衣衫便被扯了下来,她如玉雕般的美丽上身,毫无保留的暴露在他面前。

察觉了他情绪的变化,顺着他的目光低头一看,她的心不禁跳快了一拍,垂眼呐呐道,“筠…我…”正在想该说些什么,是要解释,还是坦言相告,就感觉天旋地转,须臾之间,他已将她压在了身下,几近暴虐的在她颈间胸前烙下一个个痕迹,她痛得直推他,无奈小病初愈,这点力气对他如同瘙痒,只得软语道,“筠…不要…”

刚说了几个字,凌筠便倾身上来以自己的嘴封住了她的嘴,一手抬起了她的玉腿,蓬勃的欲望就那样狰狞的挤入了她干涩的花径。

她倒抽一口气,疼痛无处发泄,报复性的咬破了他在她口中兴风作浪的舌,血腥的味道在两人口中弥漫开来,他吃痛的一颤,却没有抽身,反而更加肆无忌惮的在她体内横冲直撞,极尽全力的让她从里至外都印上他的痕迹…

这般狂肆的纠缠,他也只是痛,心里和身体都是痛。不过他隐约觉得,身体的痛越重些,心里的痛反倒轻些。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恨不得杀了她,可是他可以杀尽天下人,唯独身下妖娆是他不能杀的…

同生同命…同生同命,难道他最终拥有的只能是她的命?

风平浪静之后,她背对着他蜷起身体,赌气的不肯再多看他一眼,他本来消了一些的怒意又疯长起来。起身穿戴完毕,本欲甩门而去,走到门口,却又不甘心的回头,硬掰过她的身体,执着她的下巴逼她看着他。

她面无表情的看进他尽是阴霾的黑眸,心中其实乱成了一团,一时间只觉得什么都不对了,都不知道是恨自己多些,还是恨他多些…又或者其实她谁也不恨,只是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他。她已经想不清楚,她之前的所作所为,算不算是背叛了他。

她早发誓以自己的生命忠诚于他,然而情呢?这一刻,她也只是茫然。

与她对视许久,他深吸一口气坚定道,“回去我们就大婚。”

她闻言一惊,瞬间清醒过来,拉住转身欲走的他急道,“我们不是已经说好了…”

他回头以那泛着幽蓝黑眸盯着她半晌,一勾嘴角,弯身在她耳边轻语,“我改变主意了。”

她一咬下唇,倔强道,“我不要。”

他转过身不再看她,淡柔道,“妍,我什么都可以由你,唯独这件事不行。”

她仍抓着他不放,知道他这次是铁了心要让她进宫,只能以理力争,低声道,“没有子嗣,我注定坐不稳你身边的位置。你忍心让我屈居人下吗?”

他淡淡道,“不会有别的女人和你争。”言下之意,竟是他不会再娶。

她眉头紧蹙,“你疯了吗?没有别的女人,你的子嗣从哪里来?”

他转身嘲讽的一笑,“妍何时这般贤淑了?这事不用你操心。”

“是太子殿下太天真才对。”她又气又恼的对上他没有温度的眼睛,“一个没有子嗣,又专宠于后宫的女人,会有什么样的下场?你想我落得和前朝文淑皇后一样结果吗?”

文淑皇后崔氏,出身荆南崔家,前朝英宗皇帝的发妻,与英宗育有两子一女。英宗一生未再纳妃。元泰十一年,荆南崔家因事获罪,宗人府上奏,乞废后以安人心,英宗未准。元泰十二年三月,英宗出巡,妙静太妃以“妒忌、碍帝贤”之罪,赐皇后死药,皇后薨,明宗哀痛难愈,同年冬驾崩。

凌筠沉默半晌,冷笑道,“你不是文淑,我也不是英宗。你就这般不信我吗?”

她亦冷笑,“不是我不信殿下,而是殿下太过于自信。身为一个要成为天下至尊的人,他个人的意志,从来都不是最重要的,这是殿下迟早必须接受的一个事实。”

他抿起唇,僵硬道,“那就用事实来告诉我。”说完话,挣脱她的手,拂袖而去。

她眼中闪过一丝阴沉…既然如此,那就由她,来给他上这一课。

弓藏

亲王的葬礼,自然含糊不得,徐思妍前后忙了数日,才终于得空静一静,没想到散步的时候,不经意间又来到了洛王的灵堂。

巨大的奠字悬挂在灵堂中间,满眼除了黑色就是白色,肃穆庄严,却压抑得让人厌烦。望着依亲王礼制打造的华贵棺材出神半晌,她有些嘲讽的嘴角一翘。

洛王生前大概无论如何想不到,为他主持葬礼的,会是她吧?反之…此次她若稍有不慎,这个灵堂也许便是她的,站在这里的,就是洛王。

真是讽刺呢。两个互相厌憎的人,竟注定要为对方主持葬礼…这世界真是荒唐的可笑。

徐思妍低头看了看自己净白如玉的手,眼神不自觉的一黯…现在他死了,她的葬礼,不知道会由谁来操办呢?他死了,马上就要入土为安,而她呢?只要多活一天,就会造下更多的恶业,早就罪孽满身的她,下场应该会比他还要不如吧…

活着的人,和死去的人,到底哪个更幸运一些,她现在也是想不明白了…

一身缟素的女子,默立于灵堂前,钗笄全无,一头青丝柔顺的垂在背后,那姿态,寂寞如雪,孤傲如梅,却透着些说不出的悲哀。

灵州刺史方肇宁踏进院子,看见这副情景,忍不住一愣,半晌才确定背对他站着的,是那个妖异绝世的宜伦公主。

他正犹豫要不要主动打破沉默时,她没有回头的轻声问道,“方大人有事吗?”

不自觉的伸手摸了摸袖中的折子,他想了想道,“洛王事,臣保护不力,难辞罪责。即日便会上表请罪。”

徐思妍闻言转过身看向他,一张素面脂粉未施,苍白的肤色给她添了几分惹人怜惜的病容,减了几分迫人的妖娆,却依然美丽得让人不敢逼视。

不过,此时与她病美人的形象及不相符的,是嘴角那抹似笑非笑的嘲讽和美目中看透一切的了然,“大人年龄越大,胆子却是越发的小了。”

示意方肇宁跟上,她转身向院外走去。灵堂虽已没有外人,毕竟还不是说话的地方。

“洛王夭逝,纯属意外之灾,大人哪有过错了?”在客厅落座后,她优雅的端起茶杯,小啜了一口后,放下茶杯,慢条斯理的明知故问。

方肇宁沉声道,“亲王莫名身亡,非同小可,这责任,总是有人要担的。”

徐思妍微微一笑,“大人是否已经在担心鸟尽弓藏了?”

被她一语道出他心中所虑,方肇宁倒也毫不吃惊,她若没有这分本事,早就在残酷的宫廷斗争中尸骨无存了。

当年他强娶人妻杀人灭口的案子,满朝瞩目,却被东宫硬压了下去,全为留他在灵州牵制洛王。如今洛王伏诛,和她秋后算账的一天怕也不远了。

被她一语道破,他也不再做作,率直道,“是。还请太子和公主怜臣一片忠心,允臣告老还乡。”

徐思妍冷哼一声,“大人萌生退意,不会是因为杨慧娘有了身孕吧?”

方肇宁苦笑,“臣于国已是无用,但于家,还有人夫,人父之责。”

果然,美人乡是英雄冢。徐思妍不屑的抿唇,垂目不语半晌,才开口道,“其实方大人多虑了。太子殿下虽已权倾朝野,除圣上外,无人再可与之争锋,但是,对殿下来讲,现在这样还远远不够…而他最急于摆脱的,仍然是尾大不掉的世族势力,而不是大人这样难得的出身寒门的能吏。”

说着话,嘲讽的一笑,抬眼看向方肇宁,“方大人明白本宫的意思吧?”

方肇宁是何等精明的人物,徐思妍将话讲得这般明了,又如何会不懂她的意思。说白了,君临天下,并不是太子野心的终点,他追求的,是皇权的至高无上,而不是如现今这般,在世族特权下碍手碍脚的执政。所以,进一步削弱世族对朝政的影响力,也是势在必行的。

然而开科取士,重用寒门士子多年,世族势力从濒临垮台,到近些年又有抬头的趋势,实在是庶族官员太不争气的缘故。

不过这也难怪。世族中能够在家族里崭露头角出人头地的人物,哪个不是从小便在繁复的家族斗争中身经百战后脱颖而出?这些人一旦出仕,在官场上又如何会不如鱼得水…用句民间的话说,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反观寒门士子,个个都是十年寒窗苦读的书呆子,家学渊源全无不说,还有很多连柴米油盐都不知不识。这些人,纸上谈兵尚可,一旦涉及实务,鲜少有立时可用之才。所以即使皇帝想重用,也是挑不出几个可用之兵。

也因此,到现在,真正握有实权的,仍是世族出身的官员。寒门官员,大部分皆是言官,在御史台、翰林院等处任文职,像方肇宁这般,能独当一面成为封疆大吏的,那是少之又少了。

所以,像他这种人,太子殿下就算再不喜欢,也会用,而且恐怕还要大用。

想到这,她轻轻一笑,“方大人只要谨慎行事,忠心为国,封侯拜相也是不远的事情。这鸟尽弓藏…嘿,本朝并无诛心之罪,不然本宫还真要治你一治。大人也实在太低估了殿下的胸怀。”

方肇宁沉默一会儿,忽然起身对着徐思妍深深一揖,“多谢公主提点。若无公主这番话,臣不识趣的上了折子,恐怕徒惹殿下着恼。”

徐思妍虚扶一下,等他重新坐好才道,“方大人常年不在朝中,很多事情也难免看不清楚…这朝中的事情,大人虽暂时说不上话,却也还是多关心着些的好。”

方肇宁老脸一红,“臣近来听闻殿下欲纳公主为妃,私自猜度殿下是要重新重用世族,才想多了些。”

徐思妍闻言一愣,半晌自嘲道,“你想岔了。殿下是要借此夺我的权。我才是那把要被藏起的弓。”

折翼(上)

“妍…不要飞得太远…我会忍不住折了你的翅膀…”

想起许久之前一个狂乱的夜,他信誓旦旦的宣言,她不禁出了会儿神…他终究是觉得她飞得太远了吗?远到他已经无法再容忍?难道他不知道,她飞得再远,也不过是一只纸鸢?

“臣觉得,此时让公主入宫,并非明智之举。”方肇宁低沉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点点头。

现在还远不是鸟尽弓藏的时机,休养生息许久的世族势力正蓄势待发,徐思妍退居后宫,无疑会使凌筠大伤元气。

更何况,凌筠娶她做太子妃,很多人就会像方肇宁一般,以为储君有意从新重用世族,那么,很多中间势力可能会站错队,寒族与世族多年来微妙的平衡也会被打破,继而无可挽回的向世族方向倾斜。

她清素的面上一片平静,纯黑的美眸中没了平日的媚光流转,只见深沉莫测,“殿下毕竟还年轻,况且他是人,而不是神,人总有冲动不理智的时候。这时候,我们做臣子的,便要尽力帮他,不是吗?”

想不明白徐思妍为何突然对他吐露心声,方肇宁眉头紧皱,“这件事,臣怕是说不上话。”

她意味深长的一笑,“听说御史台的夏呈思夏大人是方大人的同乡兼同年进士?”

方肇宁仍然迷惑不解。即使是御史,也管不到太子依礼立妃吧?

夏呈思是朝中清流一派的领袖人物,写得一手好文章,然而并不十分通晓实务,因此一直以来,都是言官,负责监察官员行止,确保朝政清廉。

此人极为刚直不阿,向来以不畏权贵出名,自身又极是克己,从不授人以把柄,所以一干大臣,全都对他恨之入骨,却又无可奈何。

徐思妍本身不是很欣赏此类人,所以鲜少和清流一派亲近。因为在她看来,清廉故是重要,但整个国家要运作起来,并不是清廉两个字便可以的…而有很多事情,想要做得好,太过于耿直,是做不成的。

不过,她从来不否认,夏呈思这种人,也有他存在的作用,因为他无所畏惧,所以他只会站在理的一边,所谓权贵,所谓势力,他皆会视如粪土,只要他认为自己是对的,便会不顾一切的仗义直言。也因此…即使皇帝,面对这种人,也不敢为所欲为,要避忌三分。

而她现在需要的就是这个。

她微微翘起嘴角,“言官不需要确切证据,便可以风闻谏议,且不会获罪。本宫一直认为,这是太祖皇帝最英明的决定之一。”

果然如徐思妍所料,凌筠一旦决定了的事情,便会毫不犹豫的执行,所以她一入京,便直接被召回了东宫述职,无太子手谕不得离宫,变相的被软禁在了宫中。

皇帝近些年来醉心天道,凌筠冠礼之后,愈发无心朝政,在她回来的几天前,便对外称病罢朝,实则闭关修行了。现在偌大的帝国所有的政务,皆是在东宫的议事厅完成的,至此,凌筠已提早成为了这个国家实质上的主人。

也因此,她的事情,没人管,也没人敢管。

这种情形,也在她的意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