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偷,我在园子里逛呢,那玉就放在回廊西边的花坛子上,我以为是谁掉了,正想拿来问人呢,这位妈妈上来就说我是贼,还让人打我,东西就是这样掉地上摔了的。”桂花嫂早憋不住气了,也不等人问,就抢先道。

“玉倒是好玉,就是王府里头,这样的玉也不多了,可惜了,看着还是容宝斋的手艺,得值个几百两银子吧,乡下人没见过世面,会起心也是有的。”一旁的郡王妃就淡淡地说道。

“也是,我四妹妹虽然有时行事不太周全,可到底也是府里的正经主子,是聪儿惠儿几个的亲娘,难道还会冤了一个农妇不成?”许夫人也在一旁说道。

“太太,小九也不想替我娘争辨,就想问许妈妈几句话。”桂花嫂穿是寒酸,身份又底,这些个贵妇人眼里,就算再不喜欢二姨娘,心也会偏着二姨娘,这是一种阶级维护心理,二姨娘是与她们同阶级的人,而桂花嫂,则是她们眼里的贱民。她们的潜意思里是相信二姨娘的话的。

“尽管问吧。”大太太素来知道阿九法子多,这事虽然闹得不太好看,但有阿九在,她的心就踏实,她相信阿九会大房把脸挣回来。

阿九就对许妈妈道:“妈妈是在何处抓到我娘的?”

“西偏房前头。”许妈妈垂首应道。

“那我娘可进了二姨娘的屋里,可曾近过姨娘的身?”

“不曾。”

“既是不曾,那我娘是从何处偷了姨娘的东西,又如何正好被妈妈看到?”阿九又问。

许妈妈就有点不知如何回答。

阿九又道:“回廊处来来往往的也不止是二房的人,茶房就在西偏院,府里负责送茶送水的丫环婆子穿流不息从那里过,肯定很多人看到我娘了,妈妈以为不说话就没人能给我娘作证了么?阿九随便找个人来,就能问清楚。”

许妈妈没想到阿九这般犀利,愕然地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我就不明白了,姨娘既然说东西如此贵重,又是老爷从京城带过来给你的,怎么会这般不小心,把东西放在路人经过的花坛上呢?”

阿九看许妈妈垂着头仍是不答,又冷笑道:“东西若是姨娘不小心掉的,妈妈过去找也是应该,既然找到了东西,应该高兴都来不及,怎么什么都不问,就说捡东西的人是贼呢?还上来就打人?”

几位夫人都是大宅里斗智斗勇惯了的,这么拙劣的圈套自然一听就明白,许夫人看二姨娘的眼神就越发的失望了,亏她弄得一头灰头土脸的也好意思闹到前头来,真真连赵家的脸也给丢尽了,就算被个童养媳欺负,也是活该,到是又多看了阿九几眼,目光复杂。

二姨娘就狠狠地瞪了许妈妈一眼道:“我先头在花坛那坐了一会子,就不小心把如意给掉了,你娘分明就是见财起意,想把我的东西据为已有,不然,为何许妈妈一过去,她就慌得把东西都摔了?”

“见财起意么?”阿九就提了裙向大太太跪下:“太太,小九虽然只是个农家姑娘,出身低,但小九知道,做人不论贫富贵贱,要想得人尊重,就该活得有骨气,我娘家虽穷,也穷得有志气,这么些年来,您和大少爷没少资助我娘家,我爹和娘为了我在府里过得好,能抬得起头来不让人瞧不起,把您送的所有的礼物全都造成了册子记录下来,东西是连封都没拆,银子也一两都没用,原封原样的还给林家,因着太太您忙,还没来得及说这事。这是礼品单子,请您过目。”

大太太接过单子匆匆看了一眼,脸都变了:“你这孩子,这原就是亲戚间走动应行之礼,你怎么…”又看向桂花嫂,声音里是前所未有的尊重:“亲家,礼也不多,不过是个意思,怎么就都退回来了呢,我可是把小九当正经的儿媳待着呢,就等她快些长大,好跟捷儿圆房。”

边说边又把单子递给许夫人看:“您瞧瞧,小九这孩子行事,唉,您让我说她什么好呢,表姑奶奶,真不是我偏心,这孩子就是让人窝心,做事硬气得很,从来都是一点便宜也不肯占别人的,比起有些的书香世家出来的,可要有起气得多呢。”

这话可是连着舅老太太一块给骂了,舅老太太就是个爱贪便宜的,而大老爷和二姨娘就更不用说了,这些年吃大太太的,穿大太太的,占尽了便宜,不知感激不说,还想着良方大房,无耻之极。

许夫人看了眼单子,大多都是四色年节礼,银两数目什么的,也记得清楚明了,四年拉拉杂杂加在一起,也是好几千两银子,有这些钱,在乡下就是个富户,可看昨天她就看到桂花嫂和老七的穿着,再朴素不过了,人家送的礼都不要,又怎么会贪一根小玉饰,也怪不得能教出杨玖这么特别的姑娘出来,明鸾那孩子…

许夫人看着二姨娘再一次摇了摇头,还说她嫁了人就长本事了,闹到如今,连个十一岁的小丫头都斗不赢,还真不是一般的没用。

大太太干脆把单子给几位夫人传看,完了冷笑着对二姨娘道:“我知道你是因为惠儿的婚事心里不乐意,你一心想把惠儿嫁个高门,老爷也如了你的愿,总督府可比咱们家要富贵得多,可你又强求着要把惠儿嫁给刘家的嫡子,老爷没如你的愿,你就生了恨,故意要在娴儿的婚事上闹出些事来,好让我和老爷心里生膈应,好了,如今如了你的愿,林家的面子都让你给丢尽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吗?”

“太太,妾身冤枉啊,真是她摔坏了妾身的如意,老爷送给妾身的东西妾身件件都当宝贝呢,怎么舍得拿这个东西当诱耳害人,这样做于妾身又有何好处?”二姨娘听得脸一白,两眼就升起一团水雾来,大声说道。

“我早就知道你恨小九,那年时疫,你一心想我死,是小九救了我,这些年,我待小九如亲生,你恨我给了小九太多东西,恨我没多给惠儿和仪儿两个,不过一根玉如意,真要是小九的娘偷了你的,又摔了,老爷发起火来,我还不赔更好的给你么?你这还真是打得好如意算盘,一箭双碉,出了气的同时,又没损失。”

“真是妾大灭妻,林夫人,你也太老实一些,有些个规矩,该立起来就得立,不然,让个妾室爬到你头上做窝,你受气不说,人家还不会说你宽容,只会说你没用,不会治家理家。”刘夫人当自己的嫡子如眼珠子看,二房的庶女竟然也敢肖想她的儿子,让她气得脸都黑了,原本还有些向着二姨娘的,这会子也倒戈相向了。

“唉,可惜了,我瞧着你家三姑娘是个好的,还想着你我两家能攀亲呢,她怎么有这样一个亲娘啊,性子若是和她娘一个样,那就难相与了,莫说,小妇养出来的,就是难得上台面一些。”郡王妃叹了一口气,一脸婉惜地说道。

二姨娘听得想死的心都有了,肚子里像有好几只爪子在挠,也顾不得脸面了,忙对郡王妃道:“二姑娘和三姑娘都是记在太太名下的,都是太太养大的,妾身只是生了她们…”

到了这个时候,不想着为自己分辨,倒想着先为三姑娘的前途努力,以前为了把林思聪从情困里救出来,她宁可自贬为妾,阿九不得不承认,二姨娘是个很无私的母亲,不管她人品如何,作为一个母亲,她是伟大的。

大太太冷冷道:“我和夫人说话,由不得你插嘴。”

二姨娘就冷声道:“你也不要跟我说这些有的没的,东西是我不小心掉在花坛的,她是捡是偷,我的人就算没瞧清楚,打了她,也不过是个误会,这个错,我认了,可是,太太,就算长辈有错,做晚辈的,应该向长辈说明,不应该动手辱骂长辈,给长辈没脸,还动手打长辈屋里的人,泼长辈一身水吧,大房也教了这乡下丫头四年了,怎么教出这么个嚣张跋扈,没上没下的东西出来,是室房的,就能连我这个庶母也不尊重了么?”

许妈妈在一旁听着就松了一口气,二姨娘总算知道拿住正理儿了。

大太太听了也不赞同地看着阿九,二房张狂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大老爷向来就是偏心的,就是自个遇到事,能让就让着些,小九今天也做过了些。

可话就不会是这么说,大太太就故意板着脸问阿九:“小九,姨娘说的可都是实情?”

阿九就淡然地说道:“都是实情。”

一旁的郡王妃和许夫人几个就都倒抽了一口凉气,这个小丫头还真不是一般的利害嚣张,竟然连庶母也敢打,就不怕林大老爷发脾气,休了她么?

二姨娘就对着许夫人凄凄惨惨地哭了起来:“三姐,如今你也瞧见了,外头只说妹妹如何恃宠而骄,如何厉害,你看妹妹在林家过的是什么日子?什么人都敢往妹妹头上爬,一个乡下农妇也敢指着妹妹的鼻尖骂,妹妹这日子怎么还过得下去啊,英姑还没嫁过来呢?二房这般没脸,她过来了,又能有什么好日子?姐姐,妹妹的亲人不多,你不给妹妹做主,妹妹怎么护得住英姑啊…”

许夫人最是心疼英姑这个侄女,一听这话,脸色也冷了起来,对大太太道:“这件事确实做过了,表嫂,她如今还小,就这么厉害强横,若再过个几年,只怕连你也一道打了去。”

大太太听了也来了气:“我的命都是小九救的,她在我跟前呆了四年,她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不清楚么?表姑奶奶若不信,到这府里头问问,谁不说这孩子最温和懂事了?”

又转过头来对阿九道:“小九,娘知道你做事都有自己的原因,你自个说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大太太是不管别人怎么看阿九,她都一力护着,就算阿九错,也要让阿九争个赢的回来,这样没有条件的爱护,让阿九很是感动,一直想着要离开林家,可真要离开大太太,阿九还真不是一般的舍不得,若大少爷真是自己的良人,一辈子有这样的婆婆护着,还真是一件幸福的事。

“娘…”阿九哽声唤了道,跪下来给大太太磕了一个头道:“娘,你对阿九的心,阿九永让在心,今儿这事,阿九实是太气不过了。

我爹和娘虽然只是个佃农,可是狗不嫌家贫,儿不嫌母丑,他们给了小九生命,生养了小九,千里召召从岳阳来,宁愿忍受别人的冷眼侮辱,只为看小九一眼,小九又怎么看得下去我娘受人欺负,被人冤枉打骂?

我娘好歹也是林家正经请过来的客人,是大少爷正正式式拜过的岳母,她的脸面,就是小九的脸面,就是大少爷的脸面,人家打她骂她凌辱她冤枉她,我若不生气,不还手,那不是自己不要脸面了,连大少爷的脸面也不了?

一个人连自己的娘都不尊重,不维护,反而要顾及一个庶母的面子,那不是猪狗不如了么?那又算得上是哪门子的孝道,又是什么狗屁礼仪规矩?

莫非孝道也是要看身份贵贱家世富贵来定的么?小九做不出那般势利无耻的事来,在小九的眼里,娘就是娘,她再是贱民,也是小九的娘,谁敢打她,小九就打回去,哪怕被林家休了,被世人唾骂,小九也义无反顾,甘受其罚。”

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昴,掷地有声,虽然中间也带了些粗口,但听着畅快淋漓,就是许夫人,也不得不对阿九刮目相看,一个十一岁的小姑娘,出身低贱,却有着铮铮硬骨,做事大气从容,敢作敢当,如今这个世上,能像阿九这般不贪恋富贵,不畏强权的,还真是不多了,可惜,是个女孩子,还是个身份这般低微的,也怪不得明鸾他对这个丫头那般上心…

“你以为你说得好听,你不该受罚了么?你孝敬你的娘,就打骂庶母,这难道就对啦?”二姨娘听得更气,红着眼对阿九吼道。

“你也说你只是个庶母了,妾在府里的地位是什么,小九相信在坐的太太夫人们没有不清楚的,要说论身份,姨娘,我的身份并不比你低,我是正经的林家嫡媳,你这个做姨娘的,平日见了还得向我行礼,我只要还个半礼就成了,而我娘,她是大少爷的正经岳母,你打她骂她的时候可想过大少爷的颜面?你打的真是我娘吗?你是连着大房的面子一块打了,我泼你一杯茶水也是让姨娘你认清自己的身份,府里头正经大少奶奶教训姨娘的,也不是没有,妾乃是奴,主子教训奴才,再正常不过,我又哪里错了。”阿九淡淡,从容不泊地说道。

二姨娘顿时被她说得哑口无言,恨极了当时自己一时冲动,自贬为妾的行为,如今大房的嫁妆没骗得一文,反而一再的被阿九拿妾来说事,拿妾一字来打她的脸,原以为,只要有老爷宠着,自己在林家的地位仍然不堕,如今才明白,一个妾字果然是能压死人的。

看着二姨娘一脸的痛苦绝望,许夫人不由生出几许同情来,唉,要闹事,也捡个软点的骨头啃啊,这个杨玖,不止是胆大,嘴皮子也还真利索,满亭子的人都只怕说不过她去,明明她也有错,如今就让她给扳得一分错也没有了来,怪不得,自从这丫头进了林家,妹妹就一步一步在林家失了势,风光不再如以前了。

也怪不得顾氏把这丫头疼到骨子里去了,若是自己跟前也有这么个利害又聪明的儿媳妇跟着,府里头那些姨娘庶女们,又怎么会逼得明鸾十二三岁就上战场挣军功?

一时竟然想出了神…

大太太被阿九的这番话说得心中大快,小九就是小九,从来都没让她失望过,刚才阿九跪下那一块娘,把她的心都叫碎了,今儿这事,若不是为了维护捷儿的面子,阿九怕也不会过得这么过,阿九的娘好端端地在府里逛,这赵氏非要设计害她,挨了打,丢了脸面也是活该,自己还得端出正室的派头来,好好罚她一罚,小九平日说得对,就是要痛打落水狗,对赵氏这种人,就是不能姑媳养奸。

就对涂妈妈道:“二姨娘心绪不宁,行事混乱,请她到佛堂里抄清心经一百遍,什么时候抄完,什么时后出来。”

二姨娘还要闹,舅老太太忙挥挥的道:“带走,带走,真是丢尽赵家的脸了。”

两个婆子挽着二姨娘下亭子,二姨娘回头怨毒地看了阿九一眼,甩开两个婆子的手道:“放开,我自己走。”

郡王妃见二姨娘被带走了,又跟大太太道:“我瞧着夫人你虽然是个心软的,但行事作派都正,又很厚道,既然三姑娘是你教养出来的,就不会有错,我那二宝今年也有十五了,也到了该说亲的年纪,虽然不是世子,但是我嫡出,配三姑娘可是足够了。”

郡王府的嫡出公子,自然是足够了,三姑娘若是真能嫁到郡王府去,于大老爷在长沙的地位又得到了巩固,大太太也是很愿意这门亲的,只是,她对郡王府并不熟悉,也不知那二公子人品如何,又是二房的孩子,她真要做了主,将来三姑娘所嫁非人,自己又要听闲话受气,便笑道:

“王妃说哪里话来,是林家高攀了才是。只是这事还早,也不急在这一时,您回去也跟王爷商量商量,我呢,也要让我家老爷拿主意,主要不是我亲生的,就怕说错做错什么,惹他人的埋怨。”

晚上大太太终于送的送,留的留,把客人都安置妥当了,这才使人叫了大少爷来,把老七把这几年的年礼都要退回的事告诉他听。

大少爷听了半晌才道:“娘,这些银子咱们既然送出去了,又怎好再收回来,没得又让小九瞎想,她原就存着小心思,总觉得您会再给我找门贵妻,再收回这些礼,她就更会乱想了。”

大太太自然也不愿意收回的:“只是,经了今天这一档子事,阿九就坚说要退,那孩子,就是太倔,又死心眼儿。”

“那就将这些银子在长沙府给杨家买个院子吧,小九和小十都在长沙,把两个老的放在岳阳也不太好,反正您的庄子也多,就让七叔到您庄子上当个庄头,养活一家子也容易。这样小九和小十也能常去看他们两个。”

大少爷就笑着对大太太道。

“嗯,也行,明儿我就让林管家在外头物色个两进的院子。还是捷儿想得周到,小九要知道,肯定会感动的。”

大少爷却想着阿九把二房粗使婆子手腕折断的事,俊眉皱得紧紧的,久久没展颜。

阿九从亭子里出来,送桂花嫂回去换衣,再回来时,就在竹林处遇到二少爷林思聪,看那样子,他应该等了很久了。

阿九上前给林思聪行了一礼,唤道:“二哥。”

“小九。”林思聪似乎正出神,怔了怔说道:“姨娘她…”

果然是为了二姨娘的事来的。

“姨娘她行事是有些过了,小九能不能…”林思聪素来很少与阿九说话,平日介两人也算和平相处,从没起过冲突,不管大房和二房如何争斗,这位二少爷一直是置身事外的,因此上,反而得了大太太和四姑娘几个的尊重,并不拿他当对敌。

“二哥有话请直说。”阿九看他一脸的为难,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其实他来说这些,也觉得尴尬吧,毕竟这是后院的事,他的生母又只是个姨娘…

“请小九看在二哥面上,多宽容宽容姨娘吧,她也是个苦命的。”林思聪突然就抬手向阿九一辑到底,把阿九吓了一跳,忙闪身避开。

“二哥,你别这样,今日之事,若不是姨娘做得太过,小九也不会…”

“姨娘是因为我才自贬为妾的,阿九,你心疼你的娘,二哥也心疼她,就像你说的,狗不嫌家贫,儿不嫌母丑,不管她是什么身份,是什么性子,她也是我娘,你舍不得你娘受欺负,二哥又岂能舍得?连小九都知道要为娘出气,二哥若坐视不理,岂不是枉读了这么多年的书?”二少爷淡淡地苦笑道。

阿九愕然无语,他说的,并没有错。

“小九,我不是来报复你的,你在府里四处,过得如何,二哥其实都看得到,今日之事,你和我娘不过都是被人利用罢了,我来这里,也只是想告诉你,那个玉如意确实是我娘的心爱之物,我娘也确实没把如意放在花坛上,至于为什么如意会在花坛里,又正好被你娘捡到,小九,你很聪明,二哥相信你能想明白的。”二少爷温和地看着阿九道。

阿九听得眉头紧锁,回想着先前的那一幕。

“阿十明明是跟着亲家太太的,为什么会被突然唤走?小九,你只要看看,这件事上,谁是真正如了愿,得了利的,你就会想明白二哥的话。”林思聪又补弃了一句:“我会劝着姨娘的,小九,以后还请你看在二哥的面上,给姨娘留一点颜面吧。”

清润文雅的少年朗,眉宇间拢着淡淡的无奈和伤感,这样的请求,阿九有些难以拒绝。

“也请二哥多劝劝姨娘,做事时,三思而后行,不然,吃亏的不仅仅是她,二哥和两个姐姐也跟着受气没脸,小九会记住二哥的话,只要姨娘不太过份,小九是不会冒犯她的。”阿九给林思聪福了福道。

第六十四章:暖昧的误会

难得的是,这一回大老爷知道事情原尾后,并没有责怪小九,只叹了口气对大太太道:“儿媳妇太利害了,以你这性子,将来就真的好过么?”

大太太听了半晌才道:“儿媳是利害的也好,老实的也罢,我只要捷儿喜欢就成,而且,利害些总是好的,小九连我的身份都不如,若是将来捷儿也如老爷一般娶个贵妾回来,小九不利害,就会受我一样的苦。”

大老爷被噎了个扎实,甩袖子黑着脸走了。

客人送走了,桂花嫂和老七也盘算着要回岳阳去,大太太就把那两进院子的钥匙交给老七:“亲家,你们就阿九和阿十两个儿女,岳阳府离得也远,你们相见一次也太难了些,这是捷儿给你们两个老的置下的房子,以后你们就留在长沙府,找个便宜差事做着,亲戚们相见也容易一些。”

老七听得愕然,看了桂花嫂一眼道:“这如何使得,我们过来,也就是看一眼小九,太太们对她好,我们也就放心了,哪能赖在这里不走。”

桂花嫂眼里却闪着亮光,外头置了院子,那就不是林家的人,自家独门独户的过,见儿子女儿也方便,这里有林家照应着,做小生意也好,给林家办点外差也罢,营生也容易,里子面子都有的事,为什么不留下来?

“当家的,这也是大少爷的一片孝心呢…”

“多谢太太的好意,我们还是不留了,明儿就走。”老七瞪她一眼坚持道。

大太太还要劝,就见大少爷从外面进来道:“小十要跟着思敏到湘西去,我拦也拦不住,您老回岳阳,以后要得小十的消息可就难了,这房子也不是我出的资,原就是小九每月的月例钱,这些年都存下来没动,娘就拿去买了院子,本是小九的一片孝心,您要不肯,小九肯定会很伤心的。”

这话半真半假,老七也不知道该不该留下,一大早阿九就被四姑娘叫去有事了,这会子也没见人来,连个商量都没打,谁知姑娘高不高兴自己住在长沙?

老七总觉得不太踏实,就垂着头没有回话,桂花嫂已经应下来了:“既然是你和小九的一片孝心,那我们也就接着了,我们住得太远,小九也着实牵挂,离得近些,小九来往也方便,难为大少爷和太太想得周到。”

大少爷听了就笑着让涂妈妈安排人带老七和桂花嫂去看新家。

老七夫妻走了后,大太太就问大少爷:“这么安排,小九应该不会有意见吧。”

“有哪个不想父母离得近的?她若是怕七叔不好找营生,我那两个铺子里也正缺人手,七叔做熟了,以后就可以当个掌柜,帮我管事,我也更能放心一些。至于七婶,娘也可以在府里头给她找个轻省些的差事做做,或者就在家里给七叔做做饭也行。”大少爷笑着回道。

阿九得知大少爷把老七和桂花嫂留在了长沙,半晌没有说话,心里就想着二少爷说的那些话,虽然不全信,但大少爷那人是有前科的,要说一点不信也不是。

趁着大少爷还没有去岳麓书院,她急急地赶到竹篱斋,樱桃被打后,一直还在养病,大少爷跟前的丫头就换成了石榴,她也是大少爷跟前为数不多的老人儿,长得不如樱桃艳丽,但也眉清目秀,只是两眼清明,性子敦厚,一看就是个好相与的。

石榴难得见阿九一早就赶来,不由笑道:“姑娘可是要找爷么?他正准备走呢。”

阿九就问她:“昨儿个大少爷怎么把小十也叫到前头去了,今天我瞧见他还是一身的酒味呢,爷也真是的,怎么让小十也喝酒。”

石榴笑道:“这您可就错怪爷了,昨儿个爷自个喝了两杯就伏那桌上睡了,是表少爷派了甘草来,让奴婢去叫阿十,一块把大少爷扶回来,几个少爷公子都喝得差不多了,糊里糊涂闹酒,灌了阿十也是有的。”

原来如此,昨儿二少爷不就是跟大少爷在一起喝酒么?阿十去了前院,二少爷自然是看见了的,果然很多事情,听到的不一定是真的,眼见着才真。

正说着,就见甘草背着书包从里屋出来,见了阿九行了个礼,就先出去了。

大少爷从后面过来,看见阿九,脸上就露出清浅的笑容,习惯地握住小九的手搓:“怎么出来也不拿个手炉,我还打算让你帮我抄比文呢,你瞧这小手僵木得…”

“爷怎么给我爹娘在长沙置了院子?”阿九开门见山地问。

“湘西匪患正起,湘北连年水灾,不少去年湘北水患的流民,也跑去湘西当土匪了,阿九,岳阳府不安宁,离得远了我怕照应不到,到时候真有个什么,你又要伤心难过,反正那边的房屋也还在,过个几年,等事情平息些了,他们想回去住又不是不可以,这里也住着,你想见他们也容易,就离府里两条街呢,走两刻钟就到。”大少爷就认真地对阿九道。

匪患的事情阿九也听说过,岳阳那几年也确实不安宁,先是湘阴大水,后来是洞庭湖决堤,连着两年淹没了两岸的农田,不少百姓流离失所,大老爷为这事没少头痛,全省各地的常跑。

还用阿九曾经用过的法子在灾区防御病疫,去年还好,并没有暴发大面积的时疫,也正因如此,大老爷还建了些功业,在百姓之间又博了个好名声,说他治下清明,又肯为民着想,在湘官员中,声望颇高,加之又与刘总督结成了儿女亲家,这一界三年考评就不会很差,很有可能会更进一步,只是如今湘闹匪,看情形很是复杂,其间怕不只是简单的闹匪,而是牵扯到宫里的那几位了。

原来如此,不知为何,阿九的心就松了一口气,好像她原本就是来怀疑大少爷的,只是来证实大少爷的清白的,得了想要的答案,阿九就笑着把大少爷送到竹篱斋门外头,大少爷又顿住脚道:

“小九,今天是三姨娘第一天丧事,你…若是有空,就多去灵堂拜拜吧,老三这几天要忙着出征,他又是头一回上战场,很多东西都没人帮她准备,我又开考在即,没时间去拜忌,你能帮着,就帮点吧。”

边说又边顿了顿道:“这一次的土匪不比往年,记得让他跟表弟近些,做事别太冲动了,军功也不是非要事事冲在前头才能挣到的。”

阿九愕然地看着大少爷,他怎么…怎么一下子又变了这么多?以前可是最在意自己和林思敏亲近的…

还话里话外的全透着对林思敏的关心,是嘛,这才有点做大哥的样子嘛,以前就是太小心眼了些。

从林思敏被赶去武当山起,阿九的心里就一直对大少爷有膈应,这还是三年来头一回觉得心情舒朗,她对大少爷露出个大大的真诚的笑脸,柔柔道:

“爷快去吧,若真担心三哥,这些话回来就自个跟他说,他又不是这两天就走。”

看阿九笑得灿烂,大少爷的眸子凝了凝,眼中的清辉闪耀,挥了挥手,从容地走了。

大老爷早忘了要给三姨娘大办丧事之言,还是大太太心里过意不去,才请了几个和尚来在家里念经超度三姨娘的亡魂。

三少爷林思敏跪在灵堂里当孝子,阿十忙上忙下替他招呼着客人,阿九就把四姑娘给扯了来,四姑娘见灵堂冷清,又把前头洒扫的丫环小厮也赶来为三姨娘摔火盆烧纸钱什么的,场面上看着也还算热闹。

许明鸾这两天忙得不见人影,成天不是在大老爷的书房里,就是去了刘总督府上,只是到了晚上回来,找林思敏的人不见,到了灵堂看着一脸伤心欲绝的林思敏就跺脚:

“我说三表哥,火烧眉毛了呢,你姨娘若是在世,非把你赶走不可,她最在意的不就是你能有出息么?你倒好,煨在屋里不出去,你说我那对亲兵操练,没你那小擒拿手怎么能行?”

阿九这才知道,许明鸾自己带了一队五百人的军队,里面大多是他许家的亲兵,他想训练一支特殊的,善近战,又懂毒的队伍来,阿九曾经教给林思敏的小擒拿手就是最好的近战格斗术,许明鸾曾经也学过一些,但他得很,哪有时间操练,就寄希望于林思敏,可林思敏这孝顺孩子,一心要为三姨娘送葬,不办完这三天,是死都不肯离开灵堂的,所以他就急得跳脚。

许明鸾从来都是懒懒散散,吊儿郎当的样子,阿九就没见他急过,见他给三姨娘磕了个头后,守在林思敏跟前跺脚,她忍不住就想笑。

四姑娘早忍不住了,又怕笑了林思敏伤心,只好不停地抖着肩膀,许明鸾气急,拎起她就往外头扔:“四妹妹别憋坏了,灵堂里你不好意思笑,那就到外头去吧。”

四姑娘尖叫着向阿九求救,阿九也知道许明鸾不过吓吓她,垂着头装聋。

四姑娘虽然素来胆大性子直爽,但像这样的高危游戏还是头一回做,感觉一阵头晕目眩,双脚落地时,就下意思地揪住林思敏的衣襟,眼还没睁开,就听得一阵抽冷气的呼声,接着就听许夫人喝道:“明鸾,你在做什么!”

许明鸾正嫌四姑娘揪着他难受,抬眸一见大太太还有许夫人带着舅老太太一起过来了,不由好生诧异,“娘,外婆,你们怎么也过来了?”

“你不是说思敏以后就是你的得力干将么?她姨娘走了,我也来送送。”许夫人瞪了他一眼回道。

舅老太太则已经生了火,斥道:“明鸾啊,你都十五了,四姑娘也到了十三,可不是小时候了,该顾及的,还是顾及些的好,你表哥在京城,若不是这一回要参加春闺,也跟着我一起来了,他可比你稳重得多。”

舅老太太口里的表哥自然是赵凤淳,四姑娘听了舅老太太的话,不由脸一红,被长辈斥责没规矩也不是什么好事,她垂头就想溜,一时又关心起那个见人就脸红的老实孩子老凤淳来,忍住羞扬起小脸问:“凤淳表哥这一回也和我大哥一起大考么?我好几年没见他了,也不知道他长高些了没。”

舅老太太听四姑娘问起凤淳,脸上就有了笑:“自然是长高了的,四姑娘你变成漂亮大姑娘了,你表哥当然变成了个英俊公子。”

这话里的锋机大太太若还不懂,那她就是傻子了,舅老太太以前就提过想把四姑娘许给赵凤淳的话,大老爷和自己都没松口,刚才见许明鸾和四姑娘闹在一起,故意说这话就是向许夫人提个醒,林家的这个小嫡女,赵家先订下了。

许夫人英气的眉目转了转,笑道:“几个孩子也是打小儿一起玩的,明鸾这性子,别的人还真难与他相处得来,倒是四姑娘难得与他和睦呢。”

这话里的意思就太多了,舅老太太听着就不太喜,对自家姑奶奶黑着脸道:“明鸾可是太子跟前的红人,他的婚姻只怕就是你也难以作主,到时候,太子爷招他当驸马也不是不可能的是,宁城公子也到了适婚年龄,太后娘娘正为她选驸马呢。”

许明鸾原本懒得听这些碎话,正要抬脚正进灵堂,一听这话,就转过头来道:“外婆您饶了我,打死我也不会要宁城,娘你放心,太子可是答应过儿子了,这一次匪患的差事若是办得好,就许我一个自由选妻的机会,决不会强压儿子。”

许夫人嗔他道:“你是越发的浑了,婚姻乃是父母之命,媒灼之言,哪里就能由得你来自己挑,不过,娘倒是可以答应你,你的平妻妾室都能由着你自己的意思来,正室可是要你爹爹作主同意才行呢。”

几位大人说起儿女的婚事,四姑娘听得就脸红,一小步一小步的就往灵堂里挪,站在大风口上被人商量自己的将来,偏生还没有半句插言的资格,这种感觉太不好了,她不想听。

三姨娘的丧事到底还是没有办足三天,许夫人给足了林思敏的面子,让林家热热闹闹的把三姨娘送进了祖坟,林思敏还是被许明鸾拖去练兵了。

年节就要到了,许夫人身为许国公府的主母,却滞留在长沙府不肯回转,一直住在林府,每天来府里拜访的各极官员太太就空前地多了起来,尤其是郡王妃和刘夫人。

而湘西的匪患也更厉害了,大老爷常常还在桌上吃饭,前头就又有了碟报过来,一般都是湘西的战况,大老爷半点也不敢停留,放下筷子就去了前院,与一帮幕僚商议平匪事宜。

这一天,大太太看大老爷好不容易回了府,神情也是难得的轻松,就在百花宛里摆了两桌,请了郡王妃和刘夫人来府里陪许夫人和舅老太太。

两桌间就隔了一面屏风,大老爷和刘总督还有许明鸾几个就在另一桌。

那边酒过三巡时,这边郡王妃又说起了三姑娘的婚事:“我回去可是跟王妃提了,王爷很是中意,一个你们林家原就是书香门弟,林大人又是正经科班出身,你们家的两个儿子也都是举人,门弟上虽然有些差别,可男就低,又攀高,配我那二宝也算过得去,这事你家林大人可同意了?”

大太太听她一富我看得起你才想娶你家闺女的口气,心里就有些不痛快,上回王妃提过一次后,她就把这事跟大老爷说了,大老爷没吱声,没说肯,也没说不肯,三姑娘又是二房的,自己若真为她的婚事作了主,将来一个不好,就要落埋怨,大太太也不想揽这个麻烦,就一直不怎么上心,到是王妃比她热心多了,一时心里就有些打突,她家儿子难道是说不上人家么?怎么好好的嫡子,非要娶自家一个庶女为妻呢,真就那般喜欢三姑娘?

这么一想,大太太心里就留一些意,小心问道:“老爷最近也太忙了些,我跟他提起过一回,我话音还没落他就睡着了,我那话就说不下去了。”

郡王妃的脸色就有点不好看,笑了笑道:“也怪不得林大人,最近我们王爷也是忙得紧呢。”

许夫人在一旁听了只笑,并不插言,舅老太太就附在她耳朵里问:“可是那二公子有些什么不足外人道的地方?”

许夫人暗暗用手扯了下舅老太太的衣角,不让她说。

正说话间,大老爷的长随又拿着碟报进来,大太太看着心里就发紧,许夫人的脸色也沉重了几分,只有王妃继续笑着吃菜,“好在你们大人今天就在屋里,一会子太太抽空问问,我也好给我们王爷回话。”

大太太就吱唔着应下了,耳朵却仔细听着屏风后面的动静。

二姑娘和三姑娘两个坐得离大太太也不远,三姑娘也听到了郡王妃的话,心里就别扭着不知是喜还是闷,忍不住又也回头看了屏风后头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