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婆子听得眼睛一亮,就求道:“那求求小姑奶奶了。”

“这个药啊,有是有的,不过,我们家的要,不给那负心薄情汉用,就是扔了也不给。”阿九笑道。

那婆子就算再傻,也听出了阿九话里的蹊跷,眼神一黯,就跪了下来:“姑奶奶,是误会啊,误会,前儿那信是奴才的意思,不是我们大少爷的,求求您了,求求您了,赏奴才一点解药吧,我家少爷他…他心里是有大奶奶的,是奴才…奴才想给大奶奶一个下马威,所以才自作主张…”

阿九和四姑娘听得面面相覷,不过,或许也是这个婆子忠心救主,才自承其罪,阿九冷冷道:“我家姐姐也是备得有这些药的,只是,我大姐昨儿个受了气,心里已经不太舒坦了,这会子再告诉她,大姐夫其实是个丑夫,她只怕要更加伤心了,你叫我们怎么忍心啊。”

那婆子听了也知道今天这事怕是不能善了,拍的就是一巴掌打在自己脸上:“都是老奴的错,我家大少爷连二门都没进过,怎么会看见云雀姑娘,是奴才那日看云雀姑娘清点礼品时,算得一手好帐,问起旁人,又说是大奶奶跟前的,但不是陪嫁,就自作主张…”

这话听着还有些靠谱,阿九就道:“那还是请妈妈进去亲自跟我大姐姐说清楚吧,我就怕大姐姐心情不好,会忘了药放在何处呢。”

那婆子也听得出阿九是在为难她,也是要帮大姑娘立威,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她也没法子了,只能垂头进了屋。

四姑娘把大姑娘从里屋扶出来,大姑娘看到跪在地上的婆子,果然脸色很不好看,但她还是和软地说道:“妈妈这是做什么?为何行大礼啊?”

阿九道:“妈妈,小心些回话,记得千万别让我大姐姐伤心。”

那婆子抬头,就触到阿九凌厉的眼神,她一哆嗦,猛地抽自己耳光,大姑娘看得一怔,正要制止,四姑娘就捉住了她的手。

那婆子足足抽了自己十几个耳光,阿九才道:“大姐姐,你心情可好些了,妈妈说,云雀的事情误会大姐夫了,是妈妈自个的主意呢,大姐夫怕是到现在还不知情呢。”

大姑娘听得将信将疑,那婆子就哭道:“真是老婆子的错,老婆子鬼迷心窍,看中了云雀姑娘…”

大姑娘听了半晌,才明白她是来找自己要解药,瞪了阿九和四姑娘一眼,让雨燕将许明鸾派人送过来的药递给了那婆子。

好在那婆子是一大早过来的,到了午间吉时,张家公子进二门时,阿九和四姑娘躲在门后看到那张公子果然是一表人才,举止优雅从容,是个温润如玉的青年。

大少爷背着大姑娘送她上轿时,阿九看见拉着红绸一头的张公子眼里一片温柔和喜悦,人的眼睛是最难骗人的,阿九心里就稍稍有些放松。

大少爷与张公子说了几句话后,张家依着礼仪,起轿,抬着大姑娘走了,大姑娘要先走陆路,再走水陆,到京城,一路上就得走一个多月。

张公子受了那么大的苦,差一点出了大丑,那婆子回去肯定会告诉他实情,若他真的是那种爱色无理之人,肯定会对大姑娘生出怨气,如今看来,那婆子应该是没撒谎的。

轿子走远后,阿九和四姑娘从树后转出来,就被大少爷抓了个正着,四姑娘很没义意的溜了。

阿九就垂着头等大少爷训斥。

“也太胡闹了些,小九,是你的主意还是小四的?”大少爷捉住小九的手,边往府里走边问。

阿九就指指自己,又垂下头去。

“要是表弟的药没这么灵怎么办?”大少爷就皱着眉问。

“那他就去跳湘江河吧,成天拿毒虫当宠物,这点子解药也做不出来…”阿九就不屑道。

“小九!”大少爷皱着眉头喝道:“不管如何,那是大妹妹夫妻间的事,你和小四掺合作什么?还好妹夫不是计较的,不然啊,你们可真是害了大妹妹了。”

“谁让他还没娶大姐姐过门,就要收通房来着,我就是看不惯。”

“小九,你真的很在意通房吗?”大少爷却顿住脚步,垂头认真的看阿九。

阿九重重地点头道:“很在意,很不喜欢。”

“所以,这三年你一直疏远我,就因为樱桃吗?”大少爷又认真地问。

阿九再一次点头。

“我知道了。”大少爷再一次牵着阿九的手继续走。

阿九皱了皱眉,什么叫做他知道了?是他以后不会再收通房,还是…知道自己是个善妒的?

“才大姐夫跟你说什么你说什么呢?看你们好说了一气。”阿九好奇地问。

“他说他会好好待大妹妹,他说…”大少爷说到此处,又垂下眸子来看阿九。

“说什么。”阿九满眼期待。

“说让大妹妹放心,他不会收通房,小九,你听了这个,是不是很替大妹妹高兴?”

“那是自然,谁愿意自己的相公心里还喜欢着别人啊,当然是巴不得大姐夫对大姐一心一意的好。”阿九回得自然。

“那要是我的心里只有你呢,你是不是,就该心里也只有我?”大少爷抬起阿九的下巴,看着她的眼睛问。

“现在任何的承诺都为时过早,我才十一岁,爷不怕我现在心智不够成熟,说出的话会不算数么?”这么严肃的问题,阿九不想现在就回答,而且,她担心的不是自己,而是大少爷,如今的变数也不是自己,而是大少爷,相对于他们两人的婚姻,大少爷一直上抓着主动权的。

阿九是被动抬进林府为大少爷冲喜的,是被动接受这个病弱少年的,大少爷若不纳樱桃,阿九也不会生出异心,大少爷弱不配合,阿九也很难设计到樱桃,如今还有三年,大少爷若真能主动做到不再娶贵妻,不会纳妾,也不会收通房,真对阿九专一,阿九就再也没有不嫁给他的理由了。

因为,走别的路,太崎岖,太艰苦了,嫁给大少爷,一辈子让他宠着,爱与不爱都不是什么大事了,她相信,若没有外面的因素,她和大少爷能成为一对恩爱夫妻,大少爷在外头为官,她在府里相夫教子,平淡过完这一生,可是,变数太多啊,如果两个字里含有的内容太多了,大少爷要尊守,也不是很容易,说这些,真的为时过早了。

“小九会是心智不成熟的么?从第一眼看见你时,我就没把你看成孩子过,小九,我会做给你看,会让你明白,我的心里只会有你一个。”大少爷清浅地笑了笑,眼神笃定。

但愿如此!阿九在心里说道。

府里头开着流水席,琼花楼前鼓乐升天,戏子们拉长了嗓子唱得正憨,大少爷牵着阿九的手,毫不避忌地在府里头走,就是到了琼花楼前,也没松开她,阿九几次想抽回手来,也没成功,只好由他了。

林思聪和林思敏正和几个族兄陪着长沙府的几位公子哥儿在喝酒,远远地看到大少爷,二少爷就唤道:“大哥,快来,几位世兄在在说起哥哥的那首《沁园春》呢。”

阿九听得一怔,抬眸看向大少爷,大少爷就附下头道:“小九想成才女吗?若是想,我就告诉那些世家公子,说那首词其实是小九所作,我有个才女做娘子,也很长脸啊。”

阿九皱了皱眉,那种词,太过大气磅磗,就算说是自己作的,只怕也没有相信,就算信了,也是个麻烦事,何况原就是抄袭毛爷爷的,她可不敢自居,怕短寿呢。

忙对大少爷摇了摇头,只是到底心里有些不舒服。

“我把小九的几首诗和词都抄录成册了,小九,只要你喜欢,就能成为大周第一才女,不过,我知道我的小九是不喜欢这些虚名的,又不想埋没了这些好诗好词,就将之传了出去,不过,你放心,我并没说是我作的,只是他们再找不到第二个作者,才硬栽给我了。”

大少爷似乎猜出阿九的心思,小声解释道。

这话也算说得过去,算了,反正自己也是抄的,他再抄一骗也无所谓,何况大少爷原本就才高八斗,若明年再考上进士,这些个诗词上的成就也不过给他锦上添花罢了。

“我去找四姐姐玩儿。”阿九就笑了笑要离开。

大少爷把阿九的手放在手里里搓着:“天冷,别老在外头跑,小心着凉。”

阿九重重的点了点头,大少爷却还是不肯放,反而把她的手放在嘴里呵着暖气,阿九正呆呆地看着他时,就听到身后传来懒洋洋的声音:“喝酒,喝酒。”

那人似乎已经要醉了,阿九回头看去,就见许明鸾正端着一杯酒敬着林思敏,两人的眼睛却正看着这边。

阿九就有种想逃的感觉。

正要说话,这时,四姑娘跟前小喜过来告诉阿九:“亲家太太和二姨娘吵起来了,姑娘快去瞧瞧吧。”

桂花嫂会跟二姨娘吵起来?

阿九拔腿就往后院去。

大少爷听得眉头皱了皱,正要也跟上,一位身着华服的胖公子就过来扯住他:“思捷来得晚就该罚,现在还想走?更该罚,来来来,给思捷兄倒酒,咱们再听思捷兄吟诵《沁园春》可好?”

许明鸾听了也附合,“我在京里时,太子殿下常在宫里诵读此词,甚是喜欢,大表哥,太子殿下可是极少夸人,说你胸有丘壑,是国之栋梁呢。”

大少爷听了忙谦虚了几句,对太子殿下的夸赞表示了感谢,却并没有受宠若惊之色。

许明鸾看大少爷的目光就有些幽深,笑了笑又道:“这一次湘西匪患,不知大表哥如何看?”

大少爷浅浅的抿了一口酒道:“思捷久在书院,倒是读死书了,对匪患知之甚少,不敢妄下议断。”

许明鸾听了眼眸更深,还升起了一丝玩味之色,一旁的几位贵公子,一听到湘西两个字,就变得沉默了一些,刚才还高谈阔论,一下子就吃菜的吃菜,喝酒的喝酒。

林思敏却端杯举向许明鸾:“文人如何看,都是纸上淡兵,表弟,开年我就跟你一起去剿灭他们,文人的嘴巴就会闭上了。”

大少爷听得愕然,问道:“你不是要去京城么?怎么不考武举了”林思敏自三姨娘死后,就没跟大少爷说过一句话,但当着客人的面,也不想把林家兄弟间的膈应显露给外人,就道:“比武场上演绎,不如真刀真枪的来过过瘾,更能锻练人,我想跟着表弟磨练几年。”

大少爷听了就勉力了他几句。

却说阿九,奔到琼花楼的后楼时,就被许妈妈拦住:“九姑娘,二姨娘请你过去一趟。”

阿九惦让着桂花嫂,问道:“我娘可在?”

许妈妈冷笑一声道:“自然是在的,捉贼拿了脏,她跑得掉么?”

第六十三章:替娘出气,打的就是二房

什么捉贼拿脏?桂花嫂虽然嗜赌,但从不做偷鸡摸狗的事,要说是被林家的富贵晃了眼,会见财起心,自个屋里的摆件也不见得就比二姨娘屋里的差,桂花嫂住了一晚,也该有些抵抗力才是,怎么会去偷?又怎么会偷了让人拿个正着?

阿九就冷冷道:“妈妈说话可要小心些,莫闪了舌头就是。”

阿九板着小脸的时候,倒也有几分严厉,许妈妈虽不怕她,但也有些顾及,就笑了笑道:“奴婢是不是说错了,姑娘过去看看就明白,最好是快着点,府里头客多,姨娘看是姑娘的亲戚,就把人弄到了背避处,没闹得别人瞧见,只是姑娘的亲戚倒不是个省心的,大吵大闹着呢,一会子若是让亲戚们都瞧见了,姑娘也没脸不是?”

不软不硬,听着却很刺耳,阿九的脸色更冷。

二姨娘坐在琼花楼的西偏房里,正在喝茶,两个婆子押着桂花嫂摁在地上跪着,桂花嫂眼睛都红了,正大声道:“…我姑娘屋里的好东西多了去了,我又不是没见过,这东西本就扔在花坛上,我怎么知道是有主的?”

“你算是个什么东西,贱民一个,真以为生了个命格大的姑娘,自个就跟着鸡犬升天吗?请你们来过个年,不过是给你姑娘一点脸面,不至让她太寒酸,你就不拿自个当外人了,在府里头横冲直撞的,本夫人的东西也是你能拿的么?如今大少爷身子也好了,明年就把你姑娘休回乡下去,我看你还拿什么得瑟。”二姨娘旋着手上祖母绿玉扳指,冷厉地说道。

“我没拿你的东西!就算我拿了你什么,也不关我姑娘的事,你一个斯斯文文的姨娘,说话怎地就这般刻薄,什么休不休的,你也是养姑娘的人,将心比心啊,你种话怎么说得出来?就不怕自个的姑娘也被人休了么?”被休弃对于这个时代的女人如同死刑,回到乡里受人唾弃不说,连着家人也会被人瞧不起,二太太这话也是太恶毒了些。

桂花嫂的眼泪都出来了。

“大胆贱民,敢咒府里的姑娘,来人,给我掌嘴。”二姨娘大怒,端起桌上的茶就往桂花嫂身上一泼,大声喝道。

两个婆子就左右开弓,张开膀子扇桂花嫂的耳光,阿九过去时,正瞧见桂花嫂挨打,冲过去就抱住桂花嫂。

那两个婆子一见是阿九,便停了手,二姨娘就瞪了其中一个婆子一眼,那婆子犹豫了下,二姨娘的眸子就越发的严厉起来,那婆子无奈,扬起手照着阿九就是一巴掌。

阿九正想扶桂花嫂起来,听到脑后有风声,心中更火,回手就捉住那婆子的手一拧,只听得一声咯擦,那婆子惨叫一声,那只打人的手像断了的树枝,只剩下块皮连在腕上。

屋里人顿时全都目瞪口呆,大气都不敢出,才十一岁的小姑娘,怎地有这么大的力气?

连桂花嫂都看呆了,愕然地看着阿九。

二太太阴着眼从椅子上蹭地站起:“大胆,你敢打我的人?”

阿九冷笑着扶起一身湿答答的桂花嫂站,冷冷地看着二姨娘道:“敢冒犯小九,小九就敢打,小九打的是下人,姨娘生什么气,莫非姨娘也是下人?”

“你…好你个杨玖,真是越发的不知尊卑高下了,以为有大少爷宠着你,就眼里谁都没有了么?来人,给我掌嘴,太太不教你,就让我来教你知道点眉眼高低。”二姨娘冷厉地喝道。

两边的婆子都不敢上,阿九在府里的地位不亚于四姑娘,又是大少爷的掌中宝,打了她,只怕二姨娘也未必能保得住自个,且刚才她那一手,谁也没看清,不知她是如何出手的,但那婆子的手是真真切切地断了。

“怎么?你们一个一个想被发卖了吗?本夫人的话你们也不听。”

婆子们被二姨娘逼得急了,做势要上来。

阿九抬眸清凌凌看着她们道:“你们打我就不会被发卖了么你们还记得夏荷吗?记得夏荷她娘,罗生家的吗?她们是什么下场?”

婆子们听得心中一紧,委顿地不进反退了几步。

那时阿九才进门,在府里一点地位也没有,大太太也只拿她当个下人看待,夏荷是阿九跟前服侍着的,对阿九很是不恭,七岁的阿九硬是让大太太把夏荷给卖了,后来罗生家的想为女儿报仇,那年时疫帮着二姨娘没少做阴私事,结果,阿九救了大太太,罗生家的是活活被打死的,连着她一家子,都没个好下场。

阿九一句话就把屋里的婆子给镇住了。她又转过头来,冷冷地扫了在场的所有下人一眼,冷声问道:“刚才是谁打的我娘?”

婆子们一听都垂下头去,大气也不敢出。

“不说是吧!”阿九今天是豁出去了,自己在林家辛苦经营四年,混到如今这个地步,自己亲娘难得来一回,就让人给欺负至如斯,连亲娘都护不住,那还不如回家继续放牛去。

“不说那就一起打。”阿九说罢,拿起屋里扫尘的鸡毛弹子,抡起小胳膊儿对着屋里的婆子见人就一顿乱抽,屋里顿时响起一片惨叫声,婆子们被她打得抱头跳脚。

二姨娘的脸都白了,这是完全不把她放在眼里了,气得大喝道:“这还了得,这还了得,你眼里还没有没有我这个姨娘。”

阿九一听,停下手,拿鸡毛弹子指着二姨娘道:“我眼里为什么有你这个姨娘,我是林家堂堂的嫡媳,有我在,哪有你一个姨娘的位置?你什么时候见过正经嫡媳站在姨娘下首的?我看你是二哥哥的亲娘,给你几分颜面,你别给脸不要脸。”

说着,端起桌上另一杯茶,对着二姨娘就泼去,二姨娘一张化妆精致的脸上顿时水答答的一片狼藉。

二姨娘自进得林府,这还是头一遭被人如此对待,就是太太差点被她设计死了,也只是打她几板子罢了,哪有这般让她没脸过?顿时得气得人都在抖。

许妈妈跟着二姨娘几十年,也没见她如此受气过,气得上来夺阿九的鸡毛弹子,阿九对着她的手就是一下,抽得许妈妈嗷嗷直叫,手背顿时肿得很高。

“反了,反了,我不活了,连个乡下丫头也敢打骂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要去找太太…找太太评理去,今儿若不处置了这个小贱货,我就撞死算了。”

阿九就道:“你爱去不去,我娘好歹也是府里头请来的客人,姨娘想打就打,打骂就骂,妾乃是半奴,我娘就算再是贱民,她也是民,比起姨娘来,可要高贵多了,姨娘打得我娘,我就打得你,在阿九的眼里,任何人敢欺负我的家人,我就打给你们看,你要到前头闹,尽管去就是,看丢脸的是你,还是我。”

这话正戳中了二姨娘的痛处,她堂堂官家小姐,只因家道中落才不得已嫁与表哥为平妻,百般算计,闹到现在被贬为妾,连个乡下的童养媳也敢指着她的鼻子骂她是半奴,敢拿茶水泼她,气得心口一阵闷痛,指着阿九半晌才道:

“好,好,你个杨玖…今天我不治你,誓不为人。”抬脚就向戏楼前头冲。

以前二姨娘还是平妻时,行事举止内敛做作,从不把事情放在明面上闹,一般只下阴手。

可自从被贬为妾室之后,反而有些破罐子破摔的味道,脸面也不顾忌了,做事张狂起来,仗着大老爷宠她,在府里行事说话浑然无忌,大太太虽然整治过两回,但到底是个心软的,想着她由平妻贬为了妾,心里不圆泛,能容的就容了她,也没认真跟她计较过,更纵得她越发的嚣张跋扈。

这是要把事情闹大么?

阿九就冷笑出声,也不拦她:“姨娘可想好了,是真要送到前头院里去么?你可是长辈,一会子事情闹穿了,丢的可就不只是你我的面子,大房的面子,同样丢的可就还有二哥和两个姐姐的面子了,我娘她无所谓,反正是要回乡下的,就算她真是偷了你的东西,顶破天,也就是被太太嫌弃罢了,而您呢,身为林府的妾室,为一个小物件跟个农妇争斗,坐上那么多湘中贵人怎么看你?京里来的贵亲怎么看你?二姐姐是说了人家了,三姐姐呢?你说人家看到你这种睚眦必报,没规没矩的生母,人家还愿意给三姐姐说亲么?”

“你…”阿九的话又触了二姨娘的痛脚,冲出去的脚步就顿住了,三个儿女是她最牵挂和心疼的,若不是为了儿子,她又怎么会出个昏招自贬为妾?

“姨娘怕什么?原本姨娘也没想要闹大,是九姑娘你自个太不息事,明明你娘就做错了,偷了姨娘的东西还打坏了,不说道歉陪礼,反而句句诛心,还动手打人,这天底下还没个说理的方了么?”许妈妈在边上看着就急,这两年二姨娘是越发的没有了经略和手段,处处被大房拿捏着短处,行事作派混乱又无分寸。

二姨娘听了就道:“就是,没见过小偷比被偷的还嚣张的,许妈妈,把人带到前头去。”

两个婆子就要去拖桂花嫂,阿九眼睛一瞪,冷哼一声,那两个婆子就退开了些,阿九亲自上前扶住桂花嫂,小声问她:“娘,不是阿十陪着您一起逛园子的么?怎么…”

桂花嫂的脸色很不自在,小声咕哝道:“阿十被大少爷临时叫走了,小九,娘没用,帮不了你不说,还给你添麻烦了。娘真的没偷她的东西,是她自个放在那的,娘也就觉得好奇,捡起来看看罢了,谁知她们上来就喊打喊杀的,娘心中一紧张,就把那东西给掉地上摔了。”

阿九听了心中就有了数,拿帕子细细帮桂花嫂擦干脸上的水珠道:“娘,你别怕,到时候照实说话是,太太是个明事理的,不会冤了您的。”

“可是小九,你刚才…那样…只怕…”桂花嫂苦着脸,愧疚地看着阿九,她也知道,二姨娘在府里的地位不低,连太太都要让着她三分,阿九刚才可真把二姨娘给得罪死了,又拿茶泼她,只怕大老爷知道了,真会休了阿九去。

阿九听了就道:“娘,若是小九回杨家屯,您不会嫌弃我吧。”

“小九,是娘对不住你…”桂花嫂伤心地把阿九揽进怀里,又哽声问:“应该不会吧,大少爷那么疼你…”

阿九就想起刚才大少爷明明也知道桂花嫂出事的消息的,原以为,他会过来帮自己…可是到现在,也没见他过来,若是真关心,府里有人欺负自己的娘,他为什么不来为桂花嫂出头?

“娘,那张礼品单子在您身上没?”

桂花嫂不解其意,点头道:“在呢,你爹那人有时糊涂,喝了点酒就不知道东南西北,娘好生放着呢,呀,只怕打湿了。”

只是一杯茶,也湿不到哪里去,就是怕桂花嫂被这寒风一吹会生病。

琼花楼前头,大太太与郡王妃还有许夫人刘夫人等一道坐在观戏亭里,郡王妃也不知说了句话么,让大太太神色有些讶异,看阿九扶着衣服凌乱的桂花嫂过来,不由怔了怔,对一旁的涂妈妈使了个眼色。

涂妈妈就下了亭子,拦住阿九:“姑娘这是…”

阿九还没有说话,二姨娘就从后头冲了过来大哭道:“太太,太太可要为妾身作主啊,一个晚辈也敢欺到妾身的头上来,妾身在这府里还有何脸面可言?妾身不要活了。”

涂妈妈看桂花嫂那样子也能猜出一些,不由就冷了脸拦住二姨娘:“这是什么时候,为点小事非要闹到太太跟前来做什么,有什么事不能过两天再说吗?”

“妈妈你看我这一身水,我也是林家正经四抬轿子抬进府来的,不是那等贱妾,杨玖一个乡下丫头也敢拿水泼我,今儿这事不给我个说法,别说闹到这儿来,就是闹到前院去我也不怕。”

这是豁出去不要脸面的作法了,涂妈妈被二姨娘一推,退到一边,担心地看着阿九,阿九一脸笃定和决然,也跟着二姨娘上了亭子。

二姨娘进了亭子后,倒还记着先给在坐的都行了礼,才哭道:“太太,妾身好好的一个如玉意被个贱民给偷了,妾身还没如何呢,人家就是又打又骂的欺负头妾身头上来,太太可要为妾身作主啊。”

几位贵夫人正觉得那戏唱得无聊,一看这情形知道是有更好的戏开场,就来了精神,刘夫人刻板的脸上就露出一丝不屑来,这种事情,后堂处理就得了,有体面的府里哪会把事情闹到客人跟前来,这林家,外头看着光鲜,里头只怕也是一团糟的。

郡王妃就凝了二姨娘一眼,脸上的浅笑就收了,冷冷地端起茶来喝,许夫人则皱了眉道:“妹妹这是成何体统,有什么大不了的,非要这样闹呢。”

二姨娘到底是赵家的女儿,行事如此没轻没重,她也觉得没脸。

“三姐,你是不知道,妹妹我这个府里就快过不下去了,连个贱民也能对我大小声,晚辈见了也是冷嘲热讽,我的人想打就打,想骂就骂,如今是连我也打了,我…我真是给赵家丢脸啊。”二姨娘委屈地哭道。

许夫人就看向大太太:“表嫂,我这妹妹虽说只是平妻,可到底也是赵家的女儿,你就不看僧面也要看下佛面,怎么着也不至于让她落到这步田地吧。”

大太太早气得脸都白了,她就知道,大姑娘成亲,二房不弄点妖蛾子出来是不会罢休的,左防右防,还是没防得住。

“小九,你过来,说说究竟是什么回事。”大太太也懒得问二姨娘了。

阿九好整以暇地上来行礼,就对大太太道:“大少爷跟小九正说着话呢,小喜就去报我,说是我娘正被二姨娘打呢,小九过去时,就看二房的人正打我娘,还泼我娘一身茶水,小九过去扶她,二房的人就连小九也打…”。

大太太一听到这里,就来了气,也不等阿九说完就道:“你说你过去扶你娘,二房的人就连你也打?”

“女儿说的句句是实。冬梅可以作证,在场的都亲眼看到。”阿九垂头应道。

“所以,你就打了那婆子吗?”大太太又问。

看阿九点头就道:“该打,还打少了,谁动手打的九姑娘,自个站出来,不然,等我查出来,就把你一家子全发卖了。”

那婆子捂着一只断手,吓得立即跪在了亭子前头,“奴婢…奴婢也是…奉命行事,太太饶命啊。”

亭子里的人也没看清她的手,若要知道阿九把这婆子的手都给折断了,不知会是什么心情。

大太太扬了扬手道:“敢打九姑娘,这还得了!拖下去,打二十板子再说。”

二姨娘的脸当时就黑了,哭着正要说话,大太太转过头去对许夫人道:“表姑奶奶,小九那孩子最是懂规矩,行事从来就没出过差错,有人惹得连小九发火了,那肯定是那人做得太过份了。”

许夫人一听是二姨娘先让人打了小九的,脸色也有些发沉,对这个堂妹的行事还真看不上眼,又想往上爬,行事又如此没章法,明明占着理,却送了把柄让人抓,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

就别开眼,懒得看二姨娘。

刘夫人就问道:“为了何事呢?谁偷了二夫人的东西了?”

许妈妈就把那碎玉呈给大太太看,“杨家的偷了二姨娘的如玉意,被我们叫破,不但不交还,还摔坏了,二姨娘也是气急了才着人打她。姑娘正好撞过去,张婆子也是没收住手,姨娘也并不是故意要打九姑娘的。”

一句话就把二姨娘使人打阿九的事给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