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穆沉默。

洛秋颜道:“抱歉骗了你,我只是想要一个机会,让皇上错信,容我到这摘星阁来罢了。”

白穆道:“那人既负你,你来这摘星阁寻死又有何用?”

洛秋颜不答,自顾自道:“你可知这摘星阁是从何而来?”

白穆只觉得她或许受的刺激太大,精神有些恍惚,顺着她的话道:“略有耳闻,听说是先皇为贵妃所建。”

“你可知晓华贵妃其人其事?”

白穆摇头。

她能将现今宫中的局势摸清已属不易,还没闲工夫去研究先皇那些过往。只听闻先皇对那位贵妃极为宠爱,除了这摘星阁,上次他们去的沥山行宫也是他不顾群臣反对为她而建。

“华贵妃究竟来自哪里,其实也没人知道呢。只知她极为不喜宫中生活,皇上为了让她高兴,便建了摘星阁,站在这里,可以一眼望到宫外的人来人往。”洛秋颜一眼看向阁外苍茫的夜色。

“只从这件事,你可以估出先皇对华贵妃的宠爱吧?”洛秋颜叹息道,“但华贵妃年纪轻轻就过世了,你可知为何?”

白穆仍旧摇头。

洛秋颜脸上又浮现若有似无的笑意:“贵妃有喜,御医诊脉,称华贵妃已有三月身孕。但三个月前,先皇正出征在外。贵妃坚持称自己只有两个月的身孕,却无人肯信。先皇缄默不语,只道孩子出生再说。”

白穆想到那日麦御医的欲言又止,还说重蹈覆辙什么的……原来曾经发生过类似的事情。

“孩子出生时,与御医所料的月份一致。先皇滴血验亲,结果血不相溶,先皇大怒,当场下令赐死,却仍旧不舍处罚贵妃。”洛秋颜的面色在月光下略显苍白,说起这段往事来,眼中有淡淡的嘲讽,“当夜华贵妃一袭红裙大笑着登上摘星阁,众目睽睽下指天起誓,一誓死去的孩子乃皇上亲生骨肉,若有妄言,死不超生;二咒害她之人子子孙孙众叛亲离,求而不得,得而不惜,永生孤苦;三誓来世若再投生为人,永不碰‘情爱’二字。三誓之后,纵身跃下,当着先皇的面摔得面目全非。”

一阵夜风刮过,白穆只觉得心惊胆战,从不曾想过,那传闻里备受宠爱的华贵妃,竟会有这样一个惨烈的故事。

“那之后,尽管没有证据,所有人都相信是有人陷害华贵妃,直到多年后,一名宫女临死前留下遗书,称当年收人钱财,在滴血验亲的水里动了手脚。”

“你想效仿她,以死明志?”白穆问道。

洛秋颜笑道:“其实那日我也未尽数骗你。本来只是想等他再来见我一面,等他给我一个解释,结果等来了父亲的毒。其实即便父亲不要我死,我也非死不可。”

洛秋颜略略垂眼,眼角勾勒出轻慢的哀婉,“皇上已经知道这件事,我腹中胎儿是不是他的,他再清楚不过。我若借着洛家势力苟且偷生,只会让皇上逼出他,届时洛家的颜面保不住,他也保不住。”

“那你一早便知晓这件事闹大会将自己逼上死路,又何必……”

“这样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洛秋颜偏头微笑,“我比不上你。我无法在对一个人的思念里争着另一个人的宠爱,日复一日地做我自己都厌恶到极致的事情。我以为有了他的孩子,我便有了寄托。可是意识到孩子恐怕保不住的时候,我就知道我这辈子算是完了。”

洛秋颜重新坐回了木栏上,烈烈长风吹起黑色的发丝火红色的衣裙,如竞相吐蕊的烈火,烈火中一直冷静的人,却蓦然地泪如雨下。

“为什么呢……你说为什么呢……”洛秋颜突然嘶声痛哭起来,“他为何负我?为何骗我?为何连我腹中胎儿都不管不顾?这十年痴心相对,竟是春秋梦一场么?”

洛秋颜一哭,整个人都摇摇欲坠,白穆一面尝试着靠近她,一面哄着她道:“或许是有什么误会呢?我们一起下去找他问清楚可好?”

洛秋颜使劲摇头:“我若去找他只会连累他,父亲不会放过他……所有人都不会放过他……”

“那我们再想别的办法可好?路并非只有一条可走。想想孩子,他还未成形……”

“孩子又如何?有了孩子你也不愿来多看我一眼!有了孩子你也终究宁愿负我!有了孩子只是枉送一条性命!”

白穆看她神色,恐怕已经有些迷糊,把她当成那男子了,沉声道:“你过来,我解释与你听可好?事情到今日这个地步,并非我心中所想,你听听我的解释可好?”

洛秋颜迷惑地看着她,似乎有些动摇,转而又笑着落下泪来:“事已至此,没有回头路了。洛临十岁,洛宇也不过七岁,我抱过他们,逗过他们,教过他们,看着他们长大,我不能让他们因为我这个不争气的长姐此生都抬不起头来。我无颜面对父亲,面对两位弟弟,面对洛家上下……”

白穆趁着她说话间,小心翼翼地上前,眼看就到了她身前,却被她一口喝住:“你站住!你走得这样近,就不怕待会他们认为是你推我下去的?”

洛秋颜冷笑,只是一瞬便恢复平静,擦去眼泪,高声道:“星竹,进来吧。”

大门马上被打开。

星竹一见洛秋颜又坐回木栏上,连忙跪地求她下来。

洛秋颜只是淡淡地扫过所有人,眼神空洞地落在她身上,没有半点起伏,整个人如同淋了暴雨的花朵,黯淡了颜色,凋零了姿态。

最终她看回白穆,眼底才恢复了些许生机,轻笑道:“想不到最后,我想看到的人,竟只有你。”

白穆离她不远,轻而易举地看到她眼底释然的笑意,心头一紧,大步向前倾身想要拦住她,五指却只划过柔滑的纱布,还未来得及抓住,便已飘然在空中。

那一刻她与洛秋颜极近,她与她之间从未有过的距离。

她眼睁睁地望着那一袭红衣仿佛骄阳最后一道残光,在墨染的天际划出猩红的伤口,穿着红衣的女子仰面望着天空,溢满泪水的眸子里浸淫着温暖的笑意,仿佛见到了什么令她极为欢喜的物什,一瞬不瞬地、饱含情意地望着,然而,下一刻便猝然下落,只留下一声极低的长叹:“这辈子……终究是无缘长相厮守。”

白穆蓦然想起那日朱雀宫那一片随风而落的秋叶,拼尽全力在生命尽头勾勒出最美的归程,她想要伸手阻住,却只能徒劳无功地任由秋风扫过全身,带来一片刺骨的凉。

阁楼上响起星竹的失声痛哭,宫人凌乱的脚步声,御林军低沉的喝令声,白穆跪坐在地上,倚在木栏边,抬头望那银盘似的圆月,耳边婉转徘徊只有那一句——

这辈子,终究是无缘长相厮守。

作者有话要说:

就像文案说的,这篇文V得太过匆忙,再次给大家道歉,实在对不起!后面会争取给大家放免费的番外出来。

这篇文写到现在,是我更新最快的一篇文。看到有些姑娘说不喜女主的性格,写文之初我就预料到了,只是她的设定注定了不可能像倾君那样张扬,像子何那样沉浸隐忍,她的成长方式和倾君不太一样。

因为V得突然,也没像从前那样给大家一些后文的简介啥的,姑娘们也看到我的标题基本是“真假XX”,于是我列出现有的一些标题,当是V文简介吧,咳咳~

大概按照顺序,还有:真假青梅,真假皇子,真假柴福,真假情逝,真假母女,真假妃嫁,真假离誓。

中间应该有插入章节,真假离誓也不是最后一章,不过其他的章节名还木有想好~总而言之,某后妈会努力写好后文,不让大家失望滴~

29、真假龙种(八) ...

白穆也不知自己在摘星阁的观景台上坐了多久,似乎素颜的她始终没有人认出来,于是一直没有人来搭理她。直到身子被一片暖意包裹,她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浑身冰凉,指尖都在微微颤抖。

商少君一言不发地将她抱下了摘星阁,她始终闭眼埋在她怀里,不愿多看这个地方一眼。

但这个夜晚之后,她又开始生病,高热不退,困溺在昏睡中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一会看见宫妃装扮洛秋颜冷眼盯着她声声说着嫉妒她,一会看见少女装扮的洛秋颜在河岸奔跑,笑容明媚地高喊着你来抓我呀,一会看见一身红衣的洛秋颜,摇摇欲坠地坐在摘星阁的顶层,苍白的脸上挂满泪痕,眼底是冷锐的恨意,说这次你救不到我了。

话刚落地便轻巧地向后一倒,整个人落叶般翩跹落地,开出一朵血红色的花。

所有梦境的终点,都是洛秋颜的那一声轻叹,带着些微释然,些微遗憾,些微笑意。

这辈子,终究是无缘长相厮守。

每每听到这句话,白穆便会从梦中惊醒。那仿佛是一句诅咒,一声预言,让她莫名胆颤,心下寒凉。

每每惊醒,白日对上的是碧朱担忧的眼,夜晚对上的是商少君厚实的胸膛。他常常都是搂着她,整个身子都贴过来,或从背后环住,或从前面护住,她微微一动,他便会安抚地将她抱得更紧,或是轻轻拍打她的背。

这日她再次醒来,正好他也是清醒的,一双黑色的眼清亮得仿佛映入暗夜的星辰。两人对视了半晌,白穆才缓缓挪开眼,商少君却低声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白穆略有怔忪,想着许是自己说了梦话,摇头。

“洛秋颜最后都与你说了些什么?”商少君略略侧身,将她纳入怀中。

白穆嗅着他身上带着暖意的气息,微微闭眼,叹息道:“她说,这辈子,终究是无缘长相厮守。”

话一出口,白穆便酸了鼻尖。

原来她是在怕。

她日日困在梦魇中,是在怕这句话。

怕有朝一日她也落得和洛秋颜一样的下场;怕漫长的坚持与等待之后,只换来这一句无缘长相厮守。

多情女子负心郎,太后如是,淑妃如是,女子的心太小,只容得下一个男子的分量,男子的心太大,却不愿给女子一角容身之处。

商少君倾身吻上她的眼角,她才发觉自己已经哭湿了枕巾。

“有缘与否,朕说的算。”

商少君的吻顺着白穆的眼角一路向下,轻磨细碾,惹过她的唇瓣,滑过她的颈间,逶迤而下的气息渐渐灼热,身子亦越贴越紧,本是环在腰间的手带着滚烫向上,探入白穆的衣襟。

白穆的身子微微一颤,握住他的手,阻住了去路。

商少君急促的呼吸顿了一顿,反手将白穆的手握在掌心,俯身将她压在身下,埋首在她发间,渐渐平缓呼吸。

白穆抬眸望着床榻上皙白的帷幔,在月光的照映下叠影重重,倒影到漆黑的眼底,便化作了一抹极淡的自嘲笑意。

“有缘与否,你又何尝期盼过?”

这并不是一句诘问,而像一声轻叹,一声自嘲,倾覆在她身上的身子却蓦然一僵。他让出一个手臂的距离,俯身望着她,脸上不再带着惯常的笑意,眸子里细碎的光点渐渐凝聚,专注地一寸寸扫过她的眉眼,落在她眼角的泪渍上时,那光点便如燎原之火,一瞬迸发。

他霸道地扣住她的额头吻住她的唇,不再如刚刚那般细磨慢捻,而是夹杂着烈火要将她吞噬一般,另一只手毫不犹豫地撕开她的亵衣,在她胸前肆掠。

白穆的眼泪瞬间就流下来,连连将他往外推,双手却被他反剪在背后,整个身子更加密实地与他贴合。他放开她的唇,衔着火热一路流连向下,膝盖微微一动,轻而易举地打开她的双腿,重新将她压在身下,空出一只手撕扯她的亵裤。白穆双手得了自由,几乎用尽全力将他推开,泪水珠子般滑落脸颊,大声哭道:“我何尝有错?你可曾期盼过?你何尝在乎过?你几时有过真心实意?你像待其他后宫女子那般待我,需要的时候连哄带骗,不需要的时候弃如敝屐,你觉得我很蠢很可笑很好利用对不对?”

白穆无所顾忌地将枕头往商少君身上砸,本就因病昏沉的脑子哭过之后更加沉重,只觉得眼前泛白,耳畔嗡鸣,梦中压抑的委屈和恐惧一股脑地化作眼泪冲了出来。

一年多前她就是这样,成日对着商少君哭闹,她知道商少君不喜,却无法控制自己。后来她学会收敛自己的情绪,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让自己冷静,让自己再等等,但是病中的虚弱和连日来梦魇困扰的脆弱让她顾不了那么多,想不了那么多。

“我不是你的柳湄!那么多女人你找她们去!你给我滚开!”白穆哭着将商少君往一边踢,扯着被子裹住自己半裸的身子。

商少君浑身都被汗水浸透,几缕散发湿泞地搭在脸颊上,眸子里炙热的火光化成沉不见底的墨色,一瞬不瞬地盯着白穆,粗重的呼吸并未平缓。

白穆见他不过来,也不再吵闹,只是抱着被子缩在榻角,睁大了眼不让眼泪流下来。

两相对峙,许久,才听闻轻轻一声叹息。

商少君上前,温热的指尖抹去白穆脸颊上挂着的泪,将她凌乱的发顺在耳后,吻上她的眼角,“我知道你不是她。我知道你是谁,你呢?阿穆。”

我知道你是谁。

你呢?

阿穆。

白穆略一抬眼,便见到那张熟悉的脸。入鬓的长眉,深邃的双眼,英挺的鼻子,微薄的双唇,她日日想念,夜夜期盼的人。

“我是谁,阿穆?”商少君沉眼望住白穆,眸子里的微光明明暗暗,倒影着她略显苍白的脸。

“商少君……”白穆眸光一柔,伸手搂住他的脖子,闭眼吻住他的唇。

商少君的身子微微一颤,复又燃烧起来,紧紧搂住纸片似的人,轻而易举地剥落了挂在她身上的几片衣裳。

白穆同样搂着他,指尖滑过他厚实的胸口,婉转流连覆住他的背,一寸寸地爱抚。

他这一身的伤口,当初捡到他时,柴福那里并没有太好的药,救回一条命已是万幸,疤痕是永远抹不去了。她曾无视男女大防,替他一点点地清理伤口,上药换药,频繁到她几乎记得每一条疤的纹路。

他是闯入她生命的第一个男子,给她担忧,给她欢笑,给她眼泪,给她誓言,给她等待。

她觉得全身都融成了一滩水,明明是秋日的夜晚,却仿佛看到斑斓的□在眼前一点一点地绽放,带着三月的阳光,融成一阵蕴暖的风滑过眼前,滑化了身子,滑湿了眼角。

她察觉到他柔软的唇,轻细地吻过她的后背,顺着她背上的伤,辗转到她左肩上的伤口,轻啜啃咬,仿佛要将那伤痕抹去方肯罢休。本就发热的发肤愈加地灼热,骨子里却越来越觉得寒冷,只拼命地攀住身边的滚烫,似乎要融入骨血才能驱散那份寒意。

“商少君……”他的吻让她蓦然想起那两次,一次面对饿狼,一次面对怒熊,没有一丝犹豫,一毫惧怕,只想着救他。

她□的身体哆嗦着,攀上他的肩头,紧紧搂住他的脖子,仿佛恨不能嵌入其中,哽咽着道:“你不知道,我有多么地……爱你……”

尖锐的疼痛穿透身体,白穆的声音蓦然一哽,双眸有一瞬的空洞,眼角便滑下泪来。攀在她身上的人倾身吻她,吻去她眼角的泪,灼热的气息缓缓驱散体内的寒冷,身下紧密的切合让她恍惚看到了漫天飞舞的火红色同心结。

“阿穆你看,我和你的命绑在了连理树上,再也分不开了。”

再也分不开了……

再也分不开了。

秋风钻透窗间缝隙拂过红烛的发梢,烛光微闪,幔影绰绰。一只翠鸟停在窗棂上,清鸣几声又振翅飞去,不知何时下起绵绸的细雨,一声声地敲打在窗纸上,如同水墨作画,少许,雨势愈大,雨点渐重,淹没了原本的画色,只留下光影逶迤,静默了一室缱绻□。

作者有话要说:首先说一下V文的事,因为开文至今都没跟编辑沟通过,我哗啦啦一个月就更到10W字了,之前又是周末,所以说到V文的时候,比较匆忙……没来得及提前在文里通知大家,真的对不起!也感谢一路跟过来的姑娘们~我会继续努力更新,乖乖码字滴~

其次预感这章会遭拍,嗷,拍砖的姑娘轻点哈~~~~嘿嘿~~~~

看了下大家的留言,似乎有些姑娘误会了……所以加了一句话……黄桑说的“我知道你是谁”,是指他没把阿穆当柳湄。

不好意思伪更了,之前被锁了~~~

30、真假青梅(一) ...

后宫变故,淑妃一身红裙从摘星阁跳下,当场身亡,但御林军搜出一封无头无尾只有一句话的信,上书“日日思君念君故,七月十五,子时”,时间地点都与御林军发现淑妃时相符,但经验校,并非是淑妃的字迹。

于是各种传闻纷乱,有人说是淑妃欲与男子私奔,不料被人发现,情急之下奔向摘星阁,纵身跳下;有人说从淑妃有孕,到最后那封私会的信,都是遭人陷害,最后不得不效仿十八年前华贵妃从摘星阁跳下,证明自己的清白;也有人说淑妃与人私通有孕,自知无颜面对洛家上下,欲掩盖真相私造了那封不是她写的信,再跳楼为洛家脱罪。

事情到底如何,没有人证物证,更重要的是死无对证,下不了定论。

一时间,洛秋颜,乃至洛家上下,都成了商洛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许多有眼色的人都称洛家百年来首次出仕,未必能在官场游刃有余,如今又受此大击,恐怕也如柳家一般,再不复往日风光。

再有些心思剔透的谈及此事只笑而不语,最多叹一句,少年天子不可小觑啊。

淑妃不再,裴昭仪也跟着失了颜色,皇帝心系政事,甚少出入后宫。但皇嗣匮乏,后位空虚并非什么好事,朝廷频频有官员进言,虽说秀女三年一选,也可酌情更改制度,特别是空置的后位,当初先皇刚去,皇帝悲痛不愿大婚,时过两年,国不可一日无母。

选秀女事小,选皇后,可是举国上下都瞪眼盯着。

皇帝尚是太子时便将太子妃位许给了前丞相之女柳湄,奈何突生意外,既然柳湄不再,众人猜测后位必属洛氏女子,哪知最后淑妃竟是那么个结果。

朝上大臣虽频频提起,商少君并未明确表态,是以,这件事从初秋拖到了初春,再过半年便是祖制的选秀之期,也无人再有多言。

这一年刚刚过去的冬日不出所料地冷,初春时节,仍旧不时地下一两场小雪。

“不行!你必须把这个穿上!”碧朱拿着一件小夹袄,叉腰皱眉道,“外头那么冷,你冻坏了可怎么办!”

白穆无奈地望了望窗外:“今日并未下雪,而且勤政殿可比朱雀宫还暖。”

碧朱不依不饶:“不行!前日你不听我的,回来就咳嗽了半宿。勤政殿太暖,你就把它脱了呗。”

白穆面上一红,噤声。

碧朱打量了她一眼,笑嘻嘻道:“你不会还跟皇上不好意思吧?都老夫老妻了……”

“去你的……”白穆狠狠地剜了她一眼,拿过夹袄便去了里间换衣服。

正午时分,一身宫女装扮的白穆默默出了朱雀宫。

碧朱站在门口望着她的背影,一面笑着一面摇头:啧啧啧啧,从前是皇上傍晚偷偷来朱雀宫看阿穆,如今皇上太忙,阿穆便扮作宫女偷偷前往勤政殿,这两只要不要这么有情调的?

这年冬日大雪连绵,商洛又较为偏北,许多地区饱受雪灾之苦,直至初春,仍旧有不少灾民大规模往南部迁移避难。

商少君为此,已经连续大半月就直接歇息在勤政殿。

白穆进去的时候,商少君难得不在批阅奏折,而是站在书桌前,提笔画着什么。白穆还未走近便伸脖子瞧了瞧:“你……在画画?”

白穆的声音里带了笑意,尽管并不明显。商少君抬头昵了白穆一眼,浅笑道:“臣妾在取笑朕?”

“我可不敢。”白穆揶揄道。

商少君不擅作画,很久以前她便知道,曾经他送来讨好她“一对熊掌”,第二日被碧朱嘲笑了好久,逼着她问到底是不是她画的,怎能画得那样难看。

白穆凑过去,想看看商少君在画什么,却被他阻住道:“就在那儿坐着看会书,别过来。”

商少君指着白穆向来喜欢的矮榻。白穆讪讪地停住脚步,转而坐到矮榻上拿了本书看起来。

约摸过来半个时辰,她才再听见商少君的声音。

“好了,你过来瞧瞧。”

白穆饶有兴致地起身,一眼望去,净白的宣纸上,只有她一人跃然纸上,微微垂首,专注看着什么,双手的姿势是捧着什么,可偏偏手上空空如也。

商少君竟能画出一幅像样的画,或者不止是像样,可说栩栩如生,虽然有些地方很是怪异。

白穆按捺住惊奇,只问道:“这不正是我在矮榻上看书的模样?矮榻呢?我凭空坐着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