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菜是昨日中午父亲特地嘱人送来的。”洛秋颜仍旧笑着,异常明媚,“你和那个宫女碧朱不过相识两年,却情同姐妹可对?”

白穆似乎明白了洛秋颜大概要说什么,并不插话,只是轻蹙眉头看着她。

“星竹自小在我身边长大,只是无论我怎样待她好,她永远胆战心惊地小姐前小姐后。呐……”她无谓地指了指花丛里的饭菜,“那饭菜,她亲自去拿回来,说试过毒才给我吃的。”

“哦,你还有名与你倾心相许的未婚夫。”洛秋颜惋惜道,“可惜我始终查不出他到底是谁,否则我绝不会让你这样好过。”

明明是当着白穆的面说着记恨的狠话,洛秋颜却说得极为坦然,并不觉得尴尬,也不以“嫉妒”为耻。

“你可想知道,我这腹中胎儿是谁的?”洛秋颜扬着眉头笑问。

白穆心神微微一动,想不到洛秋颜竟会大方承认自己当真有了身孕。

“你与我入殿说吧。”洛秋颜捧着一束剪好的鲜花,也不管白穆有没跟着,率先上前入了寝殿。

白穆也不多想,紧接着进去。

寝殿还是从前的模样,殿里空无一人,洛秋颜站在长桌边往花瓶里插花,抬头瞟了白穆一眼,“你自己随便坐吧,反正你碰过的东西,回头我就全扔了。”

白穆嗤笑:“你既讨厌我到如此境地,又何必……”

话未说完,便被洛秋颜打断。

“我与他算不上青梅竹马,却也是自小相识。我十岁那年,他年方十五。”

白穆微微一怔,她见过的洛秋颜,时而刁钻,时而傲慢,时而清高,却从未有过提及“他”时,脸上的那一抹温柔与幸福。

“我偷偷跑出家门玩耍,结果失足掉到河里,他救的我。如今我二十,他二十五,这么多年每次我与他吵架,就往水里跳,他脸色惨白地救我起来,也不敢责备我,只好什么都依着我。”洛秋颜仿佛又回到了十岁的光景,脸上露出略带顽皮的笑容,“其实他都不知道,我虽养在深闺,却是识水性的。”

“我入宫那年,大雨下了三个日夜,碧波湖的湖水都漫出来了。我失足掉了进去,却没有人再救我。你不记得这件事了吧?”洛秋颜看住白穆,少见的眼神温和。

白穆入宫的时候,后宫只有她一人而已。后来选秀日期提前,白穆知晓有不少女人要入宫,与商少君吵得更加厉害。那时候碧朱就在她耳边不停地提起洛家长女如何如何,说她要小心些。结果秀女入宫当日,就传来洛秋颜落水的消息,尽管还未受封,商少君却将随行的宫人统统责罚了一遍。碧朱还不屑地说那是她在给宫人一个下马威呢。

如今从洛秋颜嘴里听到,却不想真相会是这个样子。

“瞧,你入宫的时候,全天下都知道你有个未婚夫婿,可事到如今都没有人知道,我爱一个人爱了十年。你说,我怎能不嫉妒你呢?”洛秋颜的眼神又变得尖锐,眸光如尖刀冰冷的锋芒,笑道,“我嫉妒你有疼爱你的爹娘,嫉妒你有无话不谈的朋友,嫉妒你可以让天下人都知道你的心意,嫉妒你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想吵闹就吵闹,无所顾忌,无所牵挂,无所担忧!嫉妒你活得比我真实洒脱,潇洒恣意!”

白穆的眉头越皱越紧,洛秋颜说的这些,她不置可否。

幸福总是相似的,不幸的人,却各有各的不幸。

任何一个人都没有资格说谁比谁更不幸。

“你找我来若只是想说这些,那我听够了,保重。”白穆转身便走。

“慢着!”洛秋颜唤道,“我是想请你帮个忙。”

白穆回头,不掩脸上的讶异神色。

宫人皆知,贤妃与淑妃从来都势不两立,针锋相对,现在洛秋颜竟请她帮忙?

“这件事,我一直瞒着父亲……他若知道,定不会饶了他。”洛秋颜抚向自己的小腹,缓缓道,“本以为届时收买御医,再制造意外让孩子‘早产’便可躲过一劫,不想……皇上竟知道了,还闹得天下皆知。”

洛秋颜自嘲一笑:“我知晓算不过他,却也想不到这么快让他发觉。他借着洛家的势推波助澜,让天下人唾骂你,马上矛头一转,就会变成唾骂我。洛家本就承着当年先祖让位的贤德才在民间有如此声望,我身为宫妃却与旁人私通,有了他人的孩子,这件事一旦传出去,洛家何来脸面再在商洛立足?凭什么再做商洛第一大世家?”

白穆暗暗叹了口气,“所以左相想在你显怀之前毒死你……”

“没错。我一个人的命,总比洛家的颜面,洛家子孙的前程来得重要。”洛秋颜眼底浮起水色,却仍旧倔强地挂着笑,“身为长女,我理应深明大义,以死谢罪。可……我却舍不得,舍不得这大千世界,舍不得这秋光旖旎,更舍不得……我腹中的孩儿。”

白穆与洛秋颜向来无甚交情,但同为女子,竟十分能体会她的感受。只是此时不知该以什么立场来与她说话,只默默地听着。

“我厌恶深宫,却不得不为了整个家族放弃一切入宫为妃;我厌恶人心算计,却不得不为了生存学着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我厌恶与别的女人抢同一个男人,却不得不装作喜欢皇上的模样与人争宠;现在我受够了,我想走了。”洛秋颜定睛看住白穆,神色镇定而复杂,“你可愿帮我……白穆?”

白穆乍然听见自己的名字,心下一惊,洛秋颜转而笑道:“整个洛家调查你那么久,这么点消息还是查得到的。不过你放心,我走了,不会有人再帮洛家来对付你。裴雪清那个不成器的……你也瞧不上吧。”

白穆没有答话,洛秋颜却仿佛已经得到她的应允,随手从袖间抽出一封信,递给白穆道:“帮我放在摘星阁入门第二棵桃树下面,他看到了,自会来带我走。”

“你……”白穆犹疑问道,“要与他私奔?”

“想不到我竟会沦落至此,要一直以来的敌人帮自己。”洛秋颜又是自嘲地笑,眸子里波光潋滟,“你可愿意帮我?”

白穆的眼神落在那封信上,干净的牛皮信封,未提一字,烛光下音乐可见其中纸笺的痕迹,黑黑白白的墨迹也透了出来,只是并看不出写了什么。

犹豫不过一瞬,她接过去,塞入袖口,问道:“摘星阁第二棵桃树下,可对?”

洛秋颜未答反道:“这也是你让我嫉妒的地方。”

白穆一怔。

“即便在深宫两年,几度深受迫害,你仍旧不失本性,可以相信旁人,愿意帮助旁人,即便是我这个一直视你为眼中钉的敌人。”

白穆亦跟着自嘲笑了笑,“我本就不是与你们一样的人,理解不了你们的道理和逻辑。为何要因为处在你们所处的环境里,把自己变成令我自己都厌恶的人?”

白穆拿好了信,转身便走。

“你不累么?”洛秋颜在她背后问道,“我知道你爱的人是宫外那个,这样日复一日漫无尽头地在宫里守着,你觉得他会出现,会带你走么?你守得来你想要的么?”

白穆的脚步滞了滞,并未回头,只沉声道:“何必去在意结果?我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为了我想要的拼尽全力去争取,不觉得苦,亦不觉得累,无论最后是否能得到,我尽力了,便不会后悔。”

初秋的凉风扫落几片悬在枝头的枯叶,羽毛般轻盈落地。本在深秋才绽然怒放的芙蓉花今年开得格外早,灼灼其华,却似在昭示着又一个寒冬的到来。

白穆回到朱雀宫,犹豫了许久,还是将袖里的信打开。

“日日思君念君故,七月十五,子时。”

商洛每逢十五都会有夜市,一直持续到子时。而七月十五正是中元节,那夜不仅有夜市,为庆祝节日,城门大开,宵禁取消,的确是出逃的好时机。

白穆这样想着,心下盘算着时间,左右不过五日时间了。

她盯着那封信看了许久,迟疑是否要交给莲玥让她去送,几番权衡,还是自行换了宫女装扮,亲自去了摘星阁。

作者有话要说:

努力冲榜,还差几名呀,姑娘们给力呀~~~~~~~

28、真假龙种(七) ...

七月十五,中元节。

中元节在民间又称鬼节,传说是鬼门关大开的日子。每年这日天子祭天,百姓祭祖,民间有各种自发的请神驱鬼活动。

商少君一早便出宫祭天,白穆算着时辰,待他回来还有政事要议,奏折要批,许是没有时间过来她这边了,因此早早吃过晚饭打算早些歇息。

哪知戌时刚过,他便从侧门进来,一身富家公子的打扮,白穆还未来得及问,他便笑道:“你可想出宫走走?”

白穆已经卸了妆换好了衣服,躺在榻上打算看会书便休息,商少君这样一问,她略作犹豫,便笑着点头应了。

离上次出宫已经有半年,初秋与初春的风光当然迥异,但都是踏着夜色出宫,也看不太清明,同样的净凉让白穆恍惚觉得时间似乎从未由指尖滑过。

中元节的集市比起平日的十五更加热闹,多了许多卖鬼头面具的小摊,一堆一堆的人聚在一起围观捉小鬼的舞蹈,酒楼茶馆也都十分应景地请了说书先生讲些鬼怪的故事。

白穆起初还心事重重,挂记着洛秋颜私奔的事情,后来故事听得上了瘾,跟着商少君一家酒楼一家酒楼地听,也不亦乐乎。

“怎地这么有趣的故事我在宫中从未见过?全都是些无趣的史记资料,治国之道。”白穆刚刚听完一个书生与女鬼的故事,听到书生为了女鬼与树妖大战,几乎丧命,一面感动得在下面直鼓掌,一面埋怨道。

“这些书如何登得了大雅之堂?尽是些男欢女爱儿女情长英雄气短的故事,读多了会挫人心气。”商少君啜了一口茶水,悠悠道。

“为了心爱的女子拼死相救,如何是英雄气短?如何挫人心气了?难道要逃之夭夭才叫英雄,才是心气高?”白穆一到宫外就恢复几分本性,又正在兴头上,也不管宫中那一套,脱口讥讽道。

商少君无奈地昵了她一眼,替她倒了杯茶:“故事而已,何必当真。”

商少君这样说,白穆更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却也不知自己气什么,只得端杯喝茶。

商少君看她沉着脸喝茶,笑了笑,又道:“好吧,姑且当这故事存在。首先,那书生明知是女鬼而心生爱慕,便是不该。其次,他明知自己一介凡夫俗子,怎打得过妖?白白送命岂不愚蠢。其三,女鬼与树妖争斗多年未果,那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偏生最后除了妖,与女鬼长相厮守,哪有逻辑可言?”

白穆可不会听个故事想这么多,只低声道:“人说书先生是说书生与女鬼的爱情感动了天上的神仙,于是下凡将妖收了,再赐女鬼复生,与书生长相厮守。”

商少君笑得更欢了:“这便更不合逻辑了。人间疾苦之人数之不尽,神仙何以偏偏被那不自量力的书生感动?女鬼既已飘游上百年,也不在乎那一两年,书生明明可以出山寻来懂得道法之人助他救她,找不到,自己学也是可行的。若当真那般深情,十年学不好,二十年呢?三十年呢?最后等着神仙来救,岂不是在宣扬不劳而获,挫人心气?”

白穆被他堵得无话可说,最后闷声道:“故事而已,何必当真。”

商少君低笑出声,愉悦地饮着茶,不再与她争论。

白穆不理会他那些说辞,总归只是故事,不管是否现实,是否符合逻辑,听着故事里有那样为了爱人不顾一切的男子,至少会觉得温暖。

从前她在茶楼听说书,听的多半是些民间野史,前朝战事,还有些流传过来的邻国轶事,商洛民风虽然开放,但大庭广众这样宣讲爱情故事的时候,还是少之又少。

白穆又听了几个,时辰渐晚,酒楼准备打烊,商少君也准备回宫了。

白穆见离子时还有些时候,长了个心眼,特地道:“今日中元,公子送我一顶面具可好?”

自从上次的谈话,商少君对她的态度大为改变,几乎是千依百顺,这次也不例外,昵了一眼酒楼外的人,便留下陵安下楼买面具了。

白穆本是找借口拖一拖回宫的时间,或许能让洛秋颜的出逃更顺利些,但商少君一去,竟去了半个时辰都未回来。她莫名地想到当初捡到他时他一身的伤和沥山之行的刺客,突然出了一身冷汗,带着陵安便四处找人。

已近子时,街道上仍旧人来人往,热闹不减。白穆着急地想找到人,越是着急,越觉得眼花缭乱,只觉得眼前都是戴着各种鬼头面具的人,分不清谁是谁,直到陵安扯着她的袖子兴奋道:“夫人,那里。”

她顺着陵安所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连忙跑了过去。

“商……”她拉住他的手,正要唤出口,剩下的两个字咽下了肚中。

手心的温度不对,身上的气息不对,虽然戴着面具,但看得到双眼,那眼神也不对。

她呐呐地放开手,抱歉道:“不好意思,认错人了。”

不想那人一手取掉面具,唤道:“穆姑娘。”

白穆乍一见那人的脸,怔忪了片刻。

灯火阑珊,光影闪烁,他站在她身前,面容干净,眸色剔透,隐隐的喜悦从中溢出,从中闪过的一抹暖色唤醒了她的记忆。

竟是慕白。

这个叫慕白的人,巧合地与她有着相似的名字,莫明其妙地出现又消失,还在不知情的时候被她利用过一次,已经有近一年未见,她几乎都已经忘记他的模样。

“穆姑娘与在下真是有缘,虽然在下并不知这穆是哪个穆。”慕白笑着拱手,有礼道。

白穆还惦念着商少君,无心与他多说,客气地笑了笑便道:“如湄还在找人,先行一步。”

“稍等。”慕白唤住她,“这玉牌,是你的吧?”

白穆一眼扫去,默默地窘了一窘。

她用来骗柳行云的玉牌,竟然真在慕白手中,那岂不是她忽悠柳行云的话,他也知道了?

似乎看出白穆的尴尬,慕白收起玉牌,转而道:“在下有一事相问,不知……”

“夫人。”

商少君阴测测的叫唤声不偏不倚地传来。

白穆心头一松,还未回头,便被他揽住了腰。

“原来是慕公子,久违。”

商少君笑着,白穆却觉得与最初面对慕白的笑容不太一样,藏了些说不清的敌意。

“商公子,久违。”慕白恢复了淡然的神色,拱手道。

“在下带夫人出来散散心,是时候回去了。”

“二位好走。”

两人短暂的交谈迅速结束,商少君带着白穆离开,回宫的路上不如出宫那会心情愉悦,略沉着脸不知在想些什么。白穆也想着自己的事情,一直沉默不语。入了宫门后商少君径直回自己的寝宫,临行前不忘嘱咐道:“早些休息,明日再来看你。”

白穆回了朱雀宫,却并睡不着。

宫中太安静了,安静得有些诡异。

她记挂了整晚的洛秋颜。

若她出逃成功,会掀起怎样的轩然大波?若她出逃不成功,又会掀起怎样的轩然大波?

私奔……且是宫妃私奔,这是一个大胆到不计一切后果的念头。

白穆翻来覆去,最终还是换了衣服起床,打算出去看看,却不想未出门便被莲玥拦住了。

“你……”白穆眉头一皱,突然想到了什么,“你那日跟踪我了?”

莲玥垂着眼帘,并不答话。

“你把那封信告诉商少君了?”白穆又问。

莲玥仍是不答,只淡淡道:“淑妃趁夜与男子私会,被御林军抓住后拒不认罪,现在上了摘星阁。”

白穆闻言,只冷笑道:“你竟如此铁石心肠!”

说着便推开莲玥的手。

莲玥却并不轻易放过她,只淡淡道:“好不容易做成的局,皇上不会轻易放过洛家的。”

“那又何须让一个女子来承担?”白穆低斥,“让开,我只是过去看看。”

“娘娘,摘星阁今夜恐怕不会太平,娘娘还是待在寝殿较为稳妥。”

“让开!你有几条命来拦着本宫?”白穆怒喝。

“奴婢不敢。”莲玥跪下道。

白穆不再搭理她,绕过她的身子便奔向摘星阁。

摘星阁下,堵满了御林军。

白穆顺着他们的眼神望去,便见到顶层的栏杆上,坐着一袭红衣的女子。

月正圆,月色如丝,那袭红衣迎风飘舞,像极了秋日的红枫,璀璨而耀眼。

除了御林军,还聚集了许多围观的宫人。白穆并未上妆,身上也穿得随便,一时没有人认出她来。她驾轻熟路地上塔顶,歇都未歇,上去才发现狭窄塔顶还有些人,近十名御林军严正以待,星竹和芙蓉宫的宫人都跪在地上哭。

“小姐你先下来,有什么话我们好生与皇上说,再大的冤屈也是能洗清的,您莫要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啊!”

星竹泣不成声,洛秋颜却侧坐在栏杆上,看都未看她一眼,似乎扫到白穆的身影,眼神才闪了闪,望向她。

“你们都下去,本宫要与她说说话。”洛秋颜指着白穆,从栏杆上下来了。

星竹见洛秋颜终于下来,面上一喜,连忙起身,呼道:“都下去,都下去!我家小姐若有什么闪失,你们担得起吗!”

白穆的气息还未平稳,顶层上的人已经都退到了楼梯间。

“关门。”洛秋颜又沉声道。

门“嘎吱”一声关上。

白穆只道:“并非是我……”

“你辛辛苦苦跑上来,不会就是为了对我说不是你向皇上通风报信吧?”洛秋颜突然一笑,踩着月光走近,红色的衣衫衬得身形格外妖娆。

白穆正要说话,洛秋颜嗤笑道:“你还真是天真。”

白穆一怔。

“你以为……没有我的有意放纵,我会走到今天这一步?”洛秋颜眼底闪着冷傲的光碎,“从御医诊出你有喜脉,而你抵死不认时,我便察觉到了。这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情,我有孕,你也莫明其妙有孕。”

“那你……”

“我只是想看看结果而已,看看他会不会想办法救我,出面保我。”洛秋颜笑道,“那封信,他收不到的。即便收到了,也不会来。从头到尾,他不曾再与我说过一句话,传过一条讯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