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您是智代女士的救命恩人。她当时惊慌失措,别说问您的大名,连道谢都忘了。这件事她一直挂在心上,才来找我,还带着这只护身符和装着氰化物的药瓶。”
“你只靠护身符就找到这里?”
“是的。靠这只护身符和她的记忆引导。”浩二郎拿出茶川画的肖像画给小纲。
小纲接过画,又戴上眼镜:“画得真好,像到有点令人觉得不舒服。”
“我觉得不只是画的人技术高超,您的容貌也一直深深烙印在智代女士的内心深处。因为您是她永远无法忘怀的人。”
“就算是这样……这也不是什么……”小纲的表情不是害羞,而是犹豫。
“对小纲先生来说是小事,但对智代女士而言,这是她一辈子都忘不了的事。”
“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吗,我打从心底认为自己是没用的水兵。只要听到同伴战死的报告或风声,我就心如刀割。所以……”
“想找地方自我了断?”
“当下我一心只想帮助那名少女。打了美兵之后,我才想到自己。老实说,我当时心想,干脆就这样死了算了。”
法兰克·A.穆伦的信上写,少年没有逃走而是坐在原地,留在现场。这代表他已经有死的决心了吗?浩二郎再次观察小纲的脸,其中几条皱纹给人一种错觉,以为是在战争时期留下的疤痕。
“可是,我实在是没用的家伙。”
“您的意思……”
“意思是非常没用的家伙。”
“一点也不,怎么会这么想?”
“不,真的很没用。像我这种男人,不值得她记挂六十几年。我没资格接受那位女士的道谢。”小纲轻蔑地说完后低头,接着咕哝道,“我当时真的松了一口气。”
“松了一口气?”
“是啊,松了一口气。我想总算能死一死了,而且是死于美国人之手。”
“死于美兵之手?”
“在美军占领的状况之下,他们大概会跳过法律,直接把我处理掉。我终于可以和战友一样死去。我也是拯救了日本少女后战死的。我当时满脑子都是这种幼稚、不成熟、卑怯的想法。天啊,我真是肤浅的男人。”小纲双手捂住耳朵,低垂着头。
浩二郎感觉,若说智代是个思想纯真的人,那么这名叫小纲的男人,也是一条正直的好汉子。
“但结果是无罪释放。”浩二郎刻意用冷静的语气把他拉回现实。
“你连这部分都调查得这么清楚。”小纲的视线落在名片上的“侦探”两字上。
“为了见到您,我可以说是铆劲儿调查。”
“我在拘留所睡了一晚就被释放了。我觉得纳闷,把人打伤还能不被究责。”
小纲果然不知道头被他打伤的美兵否认了这件事。小纲获释后,继续流浪,寻找临终之地。但自从他认识一对经营酒馆的夫妇后,下定决心要活下去。这对夫妇替他找到门路,让小纲把少年时期学到的造船功夫运用在重建商店街上。
“虽然没有材料,不过我想办法用烧剩的梁、柱东拼西凑,总算把大家的店铺修补好。”
被人需要的喜悦总算战胜他内心的死亡阴影。
“重建自信后,我脑中浮现一个想法,何不回到故乡小岛,当个造船师傅。中富爸爸和中富妈妈是我的恩人。我现在仍充满感激。”
“就是您说的经营酒馆的那对夫妇。中富夫妇?”
“他们的店被烧毁,儿子战死,中富妈妈,实在是很呛——噢,我是说非常非常开朗的人。”他们两人约在二十年前相继过世。每逢他们忌日,小纲必定会扫墓,顺道到商店街绕一绕。“中富妈妈名叫芙久子。她这人和钱没有缘分。不过她这里非常富有。”小纲往自己胸口拍两三下。
“心灵吗?”
“真的,她自我调侃地说:‘我其他地方都很穷,只有心灵,简直就和财阀没两样。’”
小纲说,他双亲早逝,由叔叔收养,从小到大从未感受过真正的亲子关系。
“说起来很抱歉,我对所谓的父母恩情一点感觉也没有。但芙久子妈妈真的给我不一样的感觉。自从她过世之后,这种感觉特别深。”
为了说明芙久子的教导如何造就现在的他,他提到一段过去。有一次,芙久子把做菜用的长竹筷塞给少年小纲,要他吃膳盘上装在盘子里的酱烧芋头。由于盘子离得太近,小纲很难夹起芋头。他想把盘子推远一点,芙久子坐在他前面大声说:“不可以动。”
“我是做木工的,手脚还算灵巧,可是筷子这么长实在不好夹。我想,既然不能移动盘子,那我把椅子往后挪。可是,依然被妈妈阻止。”
“芙久子女士说不要动?”
“她的眼神从来没这么恐怖过。”
“接下来呢?”
“后来我好不容易夹起芋头,可是快要放进嘴里时,芋头就滑掉了。妈妈看到我笨拙的模样,笑嘻嘻地拿起另一双长竹筷,把一块芋头夹到我嘴边。然后,她又恢复以往温柔的眼神看着我说:‘怎么啦,吃啊?’”
小纲不明就里,头歪在一边把芋头吃完。没想到,这次换芙久子指着自己的嘴巴。
“她叫我喂她吃芋头。没办法,我就夹了一块芋头放进妈妈的嘴中。结果她又大笑:‘你看,我们两个人都吃到芋头了。’实相先生,你了解这是什么意思吗?”
“我只知道你们互相喂对方吃芋头。”
“对吧,我也不懂。所以我就老实问妈妈,这么做有什么意义。”
“芙久子女士怎么说?”
浩二郎听小纲描述芙久子时,联想到心胸开阔的由美。
“她说,筷子太长,夹不到想吃的东西,实在很痛苦。可是,长筷子若用来当作拿给别人吃的道具,倒是相当方便。互相喂对方吃东西,两边都高兴。即使外在的状况和环境不好,人啊,只要有一颗心就能过得快活。我当时想,原来还有这种智慧。然后我才恍然大悟。以前看到芙久子妈妈为了帮别人忙进忙出的,我忍不住问她,为什么要为了别人店的事把自己搞到这么累?”
“答案,就在用长筷夹芋头的道理中吧。”
“芙久子妈妈说,这是她妈妈教她的道理,原本似乎是佛经上的故事。我从这件事中得到一个启发。有时候眼前的东西对自己一点用处也没有,但能拿来帮助别人。所以说,我可以理解那位智代女士的心情。只是,我这人不值得接受她的感谢……”小纲激动地摇头。
“小纲先生,您刚才不是说,只要有一颗心,就能改变一切。智代女士的病情分秒必争。请您去见她一面好吗?这样她的心情就能获得平静。容我说句不好听的,我来这里,不是为了小纲先生的烦恼,而是为了智代女士的心情。”
“实相先生……”小纲盯着浩二郎。
“我不觉得智代女士与小纲先生见面后,病情就会转好。这一点都不重要。我只希望取下那块卡在智代女士心中六十年的那块又重又大的石头,如此而已。”浩二郎一口气说完后,拿起水杯喝水。
该告诉他实情吗?
浩二郎还在犹豫该不该告诉小纲那封信的内容,让他知道的话,小纲或许会更加贬低自己,不肯和浩二郎一起去京都。但另一方面,浩二郎既不希望让爱德华继续当坏人,这让他有罪恶感,同时,他也不希望抹杀爱德华拯救溺水的异国少女这番好意。
但小纲要怎么接受伤害善意的美兵,甚至导致对方伤残的事实呢?从刚才的谈话中,浩二郎深知他是一位重名誉的清高之人。
虽然事过境迁,但一定会对他造成伤害。这些事,浩二郎心里都很清楚。即使如此,他仍无法袖手旁观。每个人都必须背负沉重的负担活下去。换个角度来看,这份沉重的负担反而让人有活着的实感。
告知小纲信的内容,一定会加重他的心理负担,而且没有人可以代替他承受。
“实相先生,请让我考虑一个晚上好吗?”小纲慎重地开口。
“当然可以。”
“她遭遇如此恐怖的事件,之后还能好好活到现在,光是这点,我就觉得她很了不起,很佩服她。”
“小纲先生,谢谢您。不枉费我来这儿一趟。”浩二郎的头快碰到桌子,深深一鞠躬。
“考虑到智代女士的病况,可否先请您把明天的时间空下来。”
“假如决定见面的话,我一定会设法做到。”
说完,小纲又点了一壶热酒,劝浩二郎也喝一杯,浩二郎礼貌地拒绝了。
“对,你不喝酒。”
之后,小纲先到饭店登记入住,然后又回来,两人一边吃着生鱼片,一边闲聊。闲聊中,小纲说,遭遇困难的时候“智者喜,愚者避”。他回到岛上当造船师傅后,从单打独斗开始,到后来在吴开一家船渠公司,这当中吃了不少苦头。当他聊到这段过往时,说出这句格言。他说道,在不景气的逼迫下,幸好有女婿援助,才有现在的小谷船渠。
那句格言正是女婿的父亲,也就是她女儿公公的座右铭。据说小纲自身经营事业时,曾经多次目睹类似的事。每当问题发生,智者总想办法渡过难关,愚者则是怪罪他人,然后逃跑。
“这句话真是于我心有戚戚焉。”
浩二郎看到小纲脸上的深刻皱纹,心中做出决定。
“小纲先生,我还有一件事情相告。”
“什么事?我洗耳恭听。”
“可以请您读封信吗?”浩二郎从提包中取出法兰克·A.穆伦的信,递给小纲。那封信已由理查杉山的女儿沙也香翻译过。小纲默默读信,浩二郎在一旁守候。
15
由美向泰子问路,抵达“Bana Drinco”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
“抱歉我晚到了。”由美对在公司前等她的泰子致歉。
“哪里,奶奶的状况怎么样了?”泰子皮肤白皙,圆嘟嘟的脸蛋和智代很像。
“我跟医院说,有什么状况打我手机,我还没接到电话……至少到目前为止没问题。”
“这样。不过,其实我也没见过她。”
“可是,你一听到智代女士的名字就知道她是你的奶奶。”
“五年前我父亲开这家公司没多久,就收到从三重县寄来的长期订购单,上面的名字正是岛崎。我问妈妈,才知道那是奶奶。”
“原来是这样啊。”
“当时我才知道父亲有这段过去。那时候我已经二十岁了。虽然父亲和家里断绝关系,但似乎还是有寄送样品给奶奶。”
由美心想,她五年前二十岁,或许不是智弘亲生的。
“样品就是你们公司卖的水。天然钒离子水。”由美看到公司外面打上灯的海报上写着商品名称。
“是的,因为奶奶心脏不好。”钒是人体必要的矿物质之一,由美知道它可预防动脉硬化和高血压。智弘在电话中回应得那么冷漠,但实际上很担心母亲的身体。智代也是出于支持儿子事业的心情,才申请长期订购产品。这对母子靠着水联系彼此。
搞不好智弘开“Bana Drinco”这间公司的动机,也是受到母亲宿疾的影响。智弘只是固执了一点。由美心中确信,只要让他敞开心扉,就能让他和智代见面。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泰子的作用不可小觑。
“泰子小姐,你想见你奶奶吗?”
“要见也是可以……”
“爸爸还在公司里?”
“是的,刚从采水工厂回来,正在整理传票。我照一之濑小姐说的,想办法拖延他的工作时间。”
“谢谢你,给你添麻烦了。”由美对泰子微笑后收起嘴角的笑容,打开事务所大门。
“这什么意思,这么晚了。而且,你不是那个护理师吗?怎么又变成侦探?”由美递过名片自报姓名后,智弘大声斥责。
“这不重要。智代女士——不,你母亲现在病情非常危急。请你探望她。”由美伸手往智弘面前的一张大桌拍下。
“我在电话中说过了,我妈才不想见我。”
“我知道智代女士长期订购天然水的事。这是她作为母亲,关心你的表现。”
“你连这都知道?但我也是为了赚钱而已。”
“不,这是因为智代女士感受到你的心意了。直到现在,你们母子的情缘仍在。这个世界上多的是住在一起却彼此仇视的家庭。你们比那些只会做门面的家庭更加为家人着想。家人遭遇重大事故,却不去看她,这实在太奇怪了。一个月、一周之后再去就来不及了。现在,一定要现在去。如果你觉得你只是遇到一个疯婆子在发牢骚,就报警把我抓走好了。”由美双手交叉在胸前,瞪着智弘。智弘躲开高挑的由美由上往下的视线,假装看传票。突然,由美后面传来泰子的声音。
“爸爸,你去见奶奶一面!”
“泰子……”智弘突然抬起头,视线越过由美看着女儿。
“现在不去的话,可能再也见不到奶奶了。”
“可是啊,泰子……”智弘支支吾吾地望着泰子。
“你是担心妈妈那边?妈妈一定会谅解你的。”
“你妈妈怎么了?”由美问泰子。
“妈妈她身体不好,正在住院。”泰子回答。
“泰子,这种事没必要跟不相干的人说。”智弘大怒。
“这个不相干的人,为了奶奶从大老远跑来这里啊。”
“……”
“去啦,爸爸。”泰子的声音回荡在事务所内。
16
至少对浩二郎来说,这段等待的时间好漫长。
小纲读信时,除了海鸥展翅般的眉毛与眼角时而上下挑动,身体动也不动。小纲不动如山的姿势对浩二郎来说是一种煎熬。人遭受巨大打击时,身体会不听使唤。难道说小纲已陷入这样的状态?浩二郎正要出声关切时,小纲的视线缓缓离开那张信纸。
浩二郎屏息观察小纲的表情。
“到外面去吧。”小纲眉头间的纹路没化开便站起身。
“好。”浩二郎跟在小纲后头,结完账后离开店内。
漆黑的青森湾风平浪静。
两人默默走了十分钟后,来到中央码头,海水味越来越浓烈。附近仓库微微泄漏出灯光。眼睛适应后,并不觉得特别暗,但海边方向一片漆黑,仿佛要被吸进去。
“那位女士知道这封信吗?”靠近海处,小纲停下脚步问道。
“完全不知情。”
“实相先生。你到底想怎么样?”小纲眼神怅然,“为什么要偏袒美国人?”他说话的声音带着威吓,和之前的感觉完全不同。
“我没有偏袒他们。”
“那都是一派胡言。”
“一派胡言?您是说信的内容?”
小纲转身面对浩二郎:“你这家伙是来愚弄我的吗?”
小纲抓住浩二郎的胸口,举起右拳。拳头快要在浩二郎左脸颊上擦过的瞬间,浩二郎立刻改变位置,身体往右侧移动,利用双方身体的碰撞减轻冲击,因此攻击的人应该也受到一定力道的撞击。
但小纲不放弃,又把浩二郎拉近,举起拳头。浩二郎这次不闪躲,脸上承受巨大攻击,嘴唇破裂。浩二郎瞪着小纲,眼睛连眨都不眨一下。
“气消了吗?”浩二郎用手背擦去唇边的血,“我不觉得爱德华在说谎。”他直直地盯着小纲的眼睛。
“这只是他们的推脱之词。”小纲有气无力地说。
“不是。”
“你还说,你这小子!”小纲逼近浩二郎,但没有再出手。
“您打我,事实也不会改变。”
“你说什么……”
“您应该很清楚。您刚才说了,在那个时代,对美兵出手绝不可能全身而退。连没经历过战争的我都能想象到您的行为多么危险。事实就是您想死,您希望被杀死。”
“你到底想说什么?”小纲别过脸,看向海边起伏的浪涛。
浩二郎感觉他气势减弱。他知道打人之后,自己的拳头也会慢慢感到疼痛。想到这里,浩二郎忽然浮现出父亲打完自己后,神情哀伤地抚摩着拳头的情景。
“您获得无罪释放的事实,就是证明爱德华所言非假最好的证据,不是吗?”
“……”
“您一定要知道,帮助智代女士的爱德华是出于善意。”
“太过分了,你啊,明明是不相干的陌生人,却这样践踏我的尊严,我的一切。”
“若不改正错误,您永远无法重新开始。”
“我知道,你刚才故意让我揍你。你的身手很好,一定闪得开,可是你没这么做。我认输了。你没错,长久以来我一直感到困惑,他们为什么没惩罚我。这件事卡在我心里很久了,读过信,我才了解。”小纲没有流泪,但眼睛布满血丝,“那位女士……”
“我应该会告诉她真相,尽管这会成为她人生的重担。”
“实相先生,你这人真是……”
“明天早上七点有一班巴士开往机场。在此之前……小纲先生,请您好好想想,自己的人生路该怎么走。”浩二郎看着小纲。
突然,一阵海风吹来,停泊在港中的渔船船缆激烈地摇晃。带着咸味的风吹得浩二郎的嘴唇生疼。
17
不知过了几个小时。由美和泰子眺望着夜空,等待智弘的答案。由美坐在小货车的货架上,听泰子说她小时候的故事。父亲带着母亲离开三重的时候,泰子才五岁。当母亲得知泰子受到生父虐待便找智弘商量。
“我当时还小,不懂世事,只觉得这人当我的新爸爸好像不错,我开始幻想这位温柔的叔叔其实才是我真正的父亲。我从小就爱自己编故事。”
“你从小就常见到现在的爸爸吗?”
“我后来才知道,我妈在针织工厂工作时,现在的爸爸是那里的主管。听说他很照顾我。小时候我就常在工厂内附设的托儿所看到他。”
“小孩子就是这样,对待自己好的人,总是有着一种想象。”
与智代没有血缘关系的泰子,为何给人一种长得像智代的印象呢?说不定正因为泰子的母亲长得很像智代,所以智弘才会注意到她。
“他真的很温柔,和我的生父比起来,温柔太多了。当初要离开三重时,我好开心,感觉像要去旅行。”
“岛崎先生也是下了相当大的决心。”
“一定是的。”
“因为说得残忍些,他没有选择自己的父母而是选了你妈妈。”
正因如此,他或许会觉得与自己的母亲相会便是背叛妻子。由美觉得智弘果然如泰子所言是诚实温柔的男性。
“或许爸爸就是温柔过头了。”
“可能。”
她们还聊到泰子的丈夫梅垣。泰子似乎将由美当作大姐姐,滔滔不绝地倾诉。
“我先生也很温柔,跟爸爸一样。”由美看过很多例子。经历过负面经验的女性,婚后同样过得不幸福。她照顾过很多有这类心理创伤的病患。
“岛崎先生是位好父亲。我觉得像他内心这么温暖的人,一定会和你奶奶见面。”
“放心,爸爸一定会……”
“一定会的。”
东方露出鱼肚白时,智弘从屋内走出来。
“怎么一直待在外面,快进来。”
“岛崎先生!”由美从货架上跳下来,跑到他面前。
“小货车坐三个人太挤了,我去把车开过来。”
“谢谢你……”由美哽咽地说。而泰子对由美点点头。坐进车内打开窗户,早晨的风轻抚着由美的脸颊。如此清爽的心情让她想起浩二郎。他是诚实的人——所以,浩二郎绝不会背叛三千代。不,正因为他不是始乱终弃的男性,她才……
“天气真好。但京都会很热呢。”由美挥开心中的阴霾,独自细语。
18
浩二郎搭乘的飞机从青森机场起飞。他身旁坐着小纲。两人自从早上简单打过招呼后便不再交谈。抵达伊丹后,他们换乘机场巴士。浩二郎打开自坐飞机就一直关机的手机,立刻接到三千代来电。时间刚过中午十二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