尝过外面空气的Sujata,常耍赖要在院子里玩,不愿在家中玩耍了。
半年后,猫不小心从院子穿过缘廊,直接冲到大马路上,被车撞死了。
“都是我的错。”越智低头,眼泪滴在照片上。
越智泣不成声,用毛巾按住眼角。浩二郎不难想象她有多么疼惜Sujata。他突然想起丧子的失落,不禁胸口一闷。
越智轻按着眼角,拿出一条坠饰。坠子是只小玻璃瓶,模样如早期流行的装星沙的瓶子。浩二郎接过坠饰,窥看瓶身。瓶内装着略脏的小鸟羽毛及半透明、类似稻壳的碎片,实在称不上美观。
“这是?”
“你一定觉得这东西不好看。老实说,我也觉得不好看。正因如此,我才想向判断它很重要的人道谢。”小瓶子里原来装着Sujata一岁五个月时在院子抓麻雀失败,仅勉强抓到的鸟羽,以及它死后脱落的小猫爪。
她不经意间将这条挂着瓶子的坠饰弄丢在嵯峨的名胜——清凉寺境内。
“我从少女时期就很迷《源氏物语》。到这把年纪,我还是很崇拜光源氏。我通常选人烟稀少的梅雨季节到清凉寺,在他的坟前吊唁,然后静静望着那里的正殿或庭院,悠闲度过一整天。回家前,还一定要去清凉寺境内的店家吃烤麻薯。”
寺庙的前身是《源氏物语》主人公光源氏原型源融的山庄“栖霞观”。越智补充着,里面有一座宝箧印塔,盖在清幽静谧之处,那就是融的坟墓。此外,烤麻薯是把小块麻薯穿在竹签上,撒上黄豆粉,经过火烤,蘸着甜白味噌酱吃的京都名产。越智会伫立在印塔前片刻,遥想历史上真实存在的作为光源氏原型的融究竟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但我连最重要的坠饰弄丢都没发觉。”越智回想起此事,悔恨地说。
“越智女士,您从家出发后,搭什么交通工具到清凉寺?”
“公交车和岚电。”
岚电的正式名称是京福电铁岚山本线。路程连接京都市中心的四条大宫到嵯峨野的岚山,整趟车程约二十分钟。
“公交车二十分钟,岚电二十分钟,总共大概四十分钟通勤时间。”
她推测捡到坠饰的人不曾见过她,也不认识她。那人似乎和委托人完全没交集。
浩二郎接下来询问越智关于坠饰最后物归原主的来龙去脉。
“我一回到家,立刻发现脖子上的坠饰不见了,我以为掉在公交车里,赶紧联络京都市交通局,报告搭乘时间,请他们帮我查一查,但依然没下落,我又联络京福电铁,但……我一听到他们的回答,立刻昏了过去。”
根据越智对Sujata的爱,浩二郎相信,她说“昏了过去”绝不夸张。
她将爱猫之死归咎于自身,下定决心不让它离开自己身边,所以才将猫咪当作玩具的鸟羽及脱落的爪子一起装进坠饰,随时带在身边。对越智来说,失去这条坠饰等同于经历第二次丧失宠物综合征。
“既然没有掉在交通工具上,或许掉在寺庙境内。”
越智回想走到融坟前的行动,一路边走边找。若小玻璃瓶不小心被人踩到,必定粉碎无疑,羽毛和爪子大概再也找不回来了。六七月虽非樱花或枫叶季,却是学生毕业旅行的旺季。天龙寺、二尊院、大觉寺及落柿舍一带古寺名胜林立,往来的人络绎不绝。而且,今年的梅雨量不幸偏多。
“平时走在这一带会觉得雨水打在竹林间,别有一番情趣。但那天听雨水打在雨衣上,真奇怪,我怎么听都像是Sujata的脚步声。”
越智走火入魔似的沿路回溯着关于Sujata的记忆。
“但最后没找到。”
“我拼命找了整整四天,几乎趴在地上找,但我放弃了。不,其实我内心一直没放弃,不过找不到就是找不到,无可奈何。”
越智筋疲力尽,步履蹒跚地走往岚山车站,湿淋淋的身体因为梅雨低温,不禁微微颤抖。她抬头看到车站前的咖啡店的灯光,不知怎的觉得特别温暖。
“我很少进咖啡店。我讨厌烟味,而且有些过敏。”
“完全禁烟的咖啡店真的不多。”佳菜子低语。
“即使如此,越智女士仍走进了咖啡店吗?”浩二郎追问。
“我想喝点热咖啡。”
当时,她看到咖啡店留言板“遗失物品”处写着“小玻璃瓶坠饰,于清凉寺境内捡到。应该很重要,特地送来此处”——留言板上还贴着一张纸条。
越智连咖啡都忘了点,直接问老板。
“我当时根本失去理智,一直指着坠子说‘那是我的东西,那是我的东西’。老板不断安抚我,倒水给我喝,要我深呼吸。”
越智很珍惜地把坠饰拿在手上。坠饰完全无法刺激人的物欲,想必咖啡店的主人绝不会以为有人假冒失主。
“老板应该二话不说就还给您了。”
“是的。”好不容易找回,越智高兴得快要流下眼泪,自然想要感谢帮忙送来的热心人士。
“您想找出这位热心人士,当面向他道谢?”浩二郎为求慎重地确认。调查目的须明确,写报告书时才不至于偏离主轴。越智不只委托找人,还要见到当事人致谢,否则无法满足她。
“我询问过咖啡店老板,还有附近邻居……咖啡店老板说他是新客人。他戴着布质帽,帽檐压得很低。此外,他大热天还戴着棉质手套,令人印象很深刻。”老板告诉越智,他向自己要了贴留言板用的纸条,还花很长时间写好,久到让人怀疑他是不是身体不适。
“这就是贴在留言板上的纸条。”越智从钱包中取出纸条,小心翼翼地摊开。纸条约一本文库本大小。
“好厉害!”佳菜子赞叹。
“无可挑剔的好字。”连浩二郎也忍不住赞叹。
大概是用钢笔写下的,那是字迹极粗又工整的楷书。不算高手,但运笔间有独特韵味。分开看每一个字,欠缺平衡,线条不匀称。但整体来看,又具稳若磐石的安定性,给人一种安心感。十分不可思议的文字。纸条几乎没留白,字迹把纸面填满。
“自成一派,很美。”佳菜子盯着纸条上的字。
“佳菜学过书法,你觉得他自成一派吗?”
“书法中也有创意派,不能一概而论。”
“他花了很长时间才完成,这点你怎么看?”
浩二郎心想,说不定对方出于幼稚的动机,故意用创意书法的方式留言。
“花很长时间应该是因为他运笔速度非常慢。你看他的字,收和挑的部分有同等墨水量。”佳菜子补充道,即使用原子笔写字,运笔速度也会影响墨水量,其中最明显的地方就是收和挑。
“经你这么一说,收的部分比较肥厚可以理解,可是连挑的地方也一样。”
“这表示他写每一笔画都力道过大。运笔过程还有些颤抖。刚学书法的人大多会这样。”
“原来如此,所以应该不是创意书法。”
“真不愧是侦探。”听到两人的对话,越智表示佩服。
“这条坠饰太宝贵了,我须先还您,不过请让我们用数码相机拍下来。另外,这张纸条可否借我们影印一下呢?”
“当然,还要请你们多费心。不当面道谢,我就浑身不得劲。”
“越智女士,我们会尽全力,尽快为您解决。”
浩二郎递过估价表,并且送越智到玄关。
“线索是……文字。”浩二郎低语着,想象着写出如此文字的男人究竟什么模样,期待新的邂逅赶紧到来。
7
翌日,照惯例,浩二郎应先决定主要负责的调查员,之后他会视情况支援。但这次他决定和佳菜子共同调查。佳菜子说自己还没自信独自在街上走动。
两人一起结伴,立刻动身前往设置留言板的咖啡店。
考虑到要尽可能重现委托人当时的行程,浩二郎决定搭京福电铁前往岚山车站。由于市区内停车场少,除非交通不方便、行李太多或为了载人等情况,浩二郎非必要不会选择开车。找停车位很浪费时间,更别提这次的目的地是观光地区。
搭乘岚电行走在市区街道,感受和搭乘早期的市电相仿。浩二郎读中学时,在京都主干道上都可看见路面电车。他觉得岚电稳定的震动声和市电很像,不同的是市电行走车道,岚电行走铁轨,风景相异。
沿路见到住宅、店家、寺院的后院,电车仿佛将两边景色缝起般前进,往窗外伸手便能碰到树篱。不一会儿,电车就抵达岚山车站。这里有大量观光客前来造访,但车站小巧,格外充满魅力。来访的年轻女性不禁发出“好可爱哦”的赞美。
不巧,雨从清晨起一直下个不停。
佳菜子跟在浩二郎后头,她穿着深蓝套装,不知情的旁人或许会误认为她是错过征才活动的学生。很快,他们找到了越智说的咖啡店,它位于从车站往北走没几步路的位置。以观光地区的餐饮店来说,坐落位置无可挑剔。浩二郎选在早上十点拜访,因为他算准这个时间早餐供应刚好告一个段落,又还不到准备午餐的时间。
浩二郎走进店里,心想自己猜测得不错。四张桌子,只有三名客人,八个吧台座位空无一人。他们两人坐在吧台旁,点了热咖啡。浩二郎判断,与老板隔着吧台前并列的虹吸壶,趁着泡咖啡交谈是最好的。
“老板,我听我朋友说,有人捡到一条坠饰送到你这里来?”浩二郎望着正要将刚磨好的咖啡粉倒进虹吸壶的男性说。对方并未否认老板的称呼,浩二郎想自己没认错人。
“是啊,吓了我一大跳。”老板回溯着记忆,很快回答,“他下午四点多突然走进店里。就像我跟几个常客说的,这世界还是很有希望的。”
“那一定是很昂贵的物品。”浩二郎佯装不知详情。面对从事服务业的人,浩二郎尽量不显露侦探身份。特别是和委托人接触过的对象,侦探更要小心谨慎。
“我看倒不至于昂贵,只是一条系着小玻璃瓶的项链。”
“不过后来失主有现身吗?”
“我还真没想到会有人来认领。毕竟不是掉在我们店里,一般来说会送到寺庙或派出所。瓶子里装着鸟羽毛和碎屑一样的东西。”
寄放至第五日,老板本打算将坠饰送去派出所或清凉寺的寺务所,没想到越智那天刚好走进这家咖啡店。
“为什么那个人觉得这条坠饰很宝贵啊?”
“你说捡到的人?呃,不好意思,当时我压根儿不觉得会有人来认领。”
“说也奇怪,那人居然特地送来这里。他是什么人?老板有看清他的长相吗?”
“这我不太清楚。他没脱帽,又戴着有色眼镜。”
那人一进店就坐在窗边的位置,拿起立在凸窗旁的书翻阅。“《都名所图会》是一本古书,有点类似江户时期的观光手册,我拿来摆在窗边营造气氛用的。不过,我端水过去,准备点餐时,他很快放下书,随口点杯热牛奶。我们家是靠卖好喝的咖啡起家的,他或许觉得没点咖啡有些不好意思,所以立刻说起坠饰的事。”
沸腾的热水发出声响,穿过杯上壶的细管制出褐色液体,香浓的气味传到浩二郎的鼻子里。老板算好时间移开酒精灯,让火苗离开烧杯。这时,咖啡缓缓流下。
“大概是惜物的人吧。”浩二郎用老板听得到的音量喃喃自语。
“他说话含糊不清,很难懂。外表看起来六十多岁,但说话像七十岁。”
那人仪态还算不错,但步步留心。老板描述着拾主的身体特征。浩二郎对佳菜子使眼色,看还有没有别的要问。佳菜子开口:“请问,那位先生是不是写了张纸条贴在留言板上?”浩二郎明白她想试着从书法角度切入。
“他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写,像把笔藏在手掌心似的,我还以为他身体不舒服。”
“一个字一个字地写吗?”
“没错。啊,还有,他用自己带的笔写。”老板将温好的咖啡杯置于托盘上,慢慢地把咖啡倒入杯中,再端到二人面前。浩二郎觉得这里的咖啡味道比事务所的淡,但很好喝,这让他对咖啡有了新的认识——原来咖啡不只用来提神。
浩二郎喜欢喝黑咖啡,而佳菜子喜欢牛奶较多、加糖的拿铁。
两人各自享用完喜欢的咖啡口味后离开咖啡店。
雨势越来越大。两人走在单行道上,穿过湿漉黑亮的马路,终于看见清凉寺的大门。烟雨朦胧的寺院已经很有情调,加上拍打在雨伞上的雨滴声,气氛格外浪漫。
“实相大哥,我还是觉得那些字不像是用钢笔写的,太粗了。”佳菜子难得提高音量,她跟在浩二郎身后,面对着他湿透的夹克说。
“你说纸条上的字?但也不像用原子笔写的。”
“所以我才说那些字不论力道还是运笔都很有特色。”
“若自成一派,写成那样已经很厉害了。我对书法外行,不过总觉得他的字有一股难以言喻的魅力。大概是辛勤练习的成果。好想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清凉寺位于京都西边,属于净土宗,素有“嵯峨的释迦堂”之称,是当地民众熟悉的寺庙。穿过高耸的仁王门,视野变得开阔,一眼望尽远处的本堂,而且境内宽阔,和一路走来的小径各异其趣。
广场上塑胶伞朵朵开。仔细看,原来是毕业旅行的学生们。天空阴暗,但学生们的身影对浩二郎来说依旧刺眼,他总忍不住将他们看作浩志。
浩二郎快步穿过学生人群,不朝本殿正面,左转朝多宝塔前进。
据越智描述,融的坟墓位于多宝塔西边尽头。
穿过嵯峨天皇、皇后陵墓旁的鸟居,即可看见被雨淋湿的印塔。对《源氏物语》没有特别感受的浩二郎,进到这里并未引发他的思古之情,但越智认为这里的氛围让她一头栽进源氏的世界。
浩二郎付了两人的门票,进入本殿。
参拜释迦如来立像以及十大弟子并非此行目的,但当浩二郎看到安置于正面的佛龛,窥见里头据说是模拟的释迦牟尼三十七岁时的立像时,不由得倒吸一口气。苦行过后,佛陀的脸颊和手指枯瘦,不如常见的佛像那般丰腴,但表情依然给人急于救济众生的感觉。
浩二郎的三十七岁又过得如何?儿子和妻子皆安康,心中没有任何恐惧。他当时浑身傲气,认为只要靠自己的力量,人生没有办不到的事。浩二郎甩甩头,穿过本殿后的渡廊朝方丈房走去。方丈房中的庭院是枯山水样式。他回想年轻时曾和妻子在这里约会。两人相偕到龙安寺的庭院,印象中那段时间很无聊,真是少年不识愁滋味。
“实相大哥,你还好吧,刚才就怪怪的。”
“没事,我被这片景色迷住了。还有这场雨,下得真美。”
浩二郎指着被雨滴拍打、微微摇曳的群木,像要掩饰自己沉浸空想的窘样似的说:“假使这里办茶会,应该会留下芳名录,但不是每个人都会签名。”
“如果这里有像直指庵《回忆录》之类的东西就好了。”佳菜子凝视着湿漉漉的树林,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
“回忆录?”浩二郎反问。
佳菜子说,同样位于嵯峨野的直指庵中,有一本名为回忆录的小册子,每个人都可以在里面写下人生烦恼,非常受女性欢迎。媒体报道后更是众所皆知。
“就是这个,佳菜,很可能有。走,我们去看看。”
两人从回廊走进方丈房,看到一张面对庭院的长几案。
几案上有一本被重复翻阅、书页蓬松的小册子。
“啊,实相大哥,你看这个!”
浩二郎注视着佳菜子摊开给他看的小册子。“这是……”浩二郎噤住。小册子上面的字迹散发出一股暖意。
“微微歪斜的粗字体,看起来认真真挚,而且温暖。能写出这种字的人,世界上大概找不到第二个。”
他赶紧翻阅小册子,希望找到住址和姓名。他在不同日期的页面上又看见他的字迹。
“从其他人留下的日期推断,他应该连续两天来到这里。”
第一天:“旅途中病倒,isaru之人也消沉。生命可贵。”
第二天:“omiya满载。热泪盈眶。除了感谢,还是感谢。”
佳菜子将这两行字记在记事本上。
“好,总算获得新线索了。”浩二郎露出笑容,接下来就是回忆侦探发挥本领了。
浩二郎与佳菜子下午一点后离开清凉寺。
“住在京都那么久,还不知道清凉寺有庭院,而且那么宽阔。”
为了调查周边寺院,他们走小路。
“要把这么多寺庙全看一遍,一定很累人。”
浩二郎说话时,同时将佳菜子抄写下来的字句输入手机。输入完后,浩二郎传给所有职员,请他们有线索随时汇报。浩二郎体验过警察自上而下的领导模式,他不是很喜欢,所以鼓励职员不要只顾自己的案子,要积极交换情报。大家互相关心别人的案子,就不会把它当作个人案件,而是当成侦探社全体的工作。因此,浩二郎养成习惯,不管多小的情报都分享给大家。比起单打独斗,集结连同妻子在内的五名员工,倾团队之力调查每个案件的效果更佳。
“他为什么将坠饰寄放在咖啡店呢?”浩二郎收起手机自言自语。
“他不知道寺务所在哪儿?”
“或没赶上关门时间。清凉寺四点就关了。”
“越智女士说很冷的时候,刚好见到咖啡店的灯光,或许那个人当时也觉得冷。”
“他随口点了热牛奶,他也许不爱喝咖啡。”
趁雨势减缓,两人很快抵达下一个调查点:落柿舍。
8
落柿舍是江户时期俳人松尾芭蕉的弟子向井去来的别馆。去来在这间草庵开设俳句道场。想学俳句的人,不问身份都能来学习。为了保留这份精神,管理单位针对观光客设置写有“请投下您的精心杰作”的竹制投句箱,获选佳作就会印在落柿舍的导览手册上。浩二郎联络事务局,告知正在寻人,并询问最近这周是否出现类似该字迹的投稿。但这段时间投稿的大多是毕业旅行的学生,没有年长者。
两人快步访查落柿舍、祇王寺、泷口寺、天龙寺,结果一无所获。两人无计可施地踏上归途。他们沿着马路往南到车站前的咖啡店时,发现岚山车站的左前方坐落着一家医院。
“大概四百公尺。”浩二郎在可以同时看见车站和医院处驻足。
“什么意思?”佳菜子也停下脚步,将伞靠向浩二郎。
“他不是写自己在旅途中病倒了吗?”
浩二郎在脑中刻画戴着帽子、眼镜、棉质手套的六七十岁男人走路的画面。
“小册子上面是这么写的,没错。”
“也就是说,他从某处到京都,却在这里生病了。以此为前提,就不难理解他为何连续两天到清凉寺散步。不然就是他很喜欢这座寺庙。”
“还是说,就地理位置而言,清凉寺比较容易参访。”
“假使他住进医院了呢?”浩二郎盯着医院大楼的标志。
“那家医院到清凉寺来回大概三公里,虽然有点远,但还是可以走到的。”
“好。”浩二郎拿起手机打给由美,问她认不认识这家医院的员工。
“有一个叫中井志保的专职护理师,我和她同期进医院。我私下帮你问。”由美开朗地回答。
“你问她最近有没有见过一个六七十岁、从其他县市来的男性。他的特征是声音混浊,这个季节却戴棉质手套,外出时戴帽子和有色眼镜。还有,他的字迹很特别。我桌上印有一张他写过的留言,请你看着那张纸跟中井小姐描述特征。我现在就在医院附近,要是你能替我牵线,我们可以直接见面。涉及个人资料可能有些困难,不过还是拜托你了。”
“了解,我待会儿回复。”
浩二郎挂断电话十分钟左右,由美回电。浩二郎推测得不错。
“名字和住址因为保密义务问不出来,不过确实有个特征跟你描述的很像的人三周前被救护车送进医院。他是脑梗死,幸好处理迅速,没有大碍。”
这名男子是第二次发生脑梗死,所以右半身还有些许麻痹感没退,延长住院五天。
“现在他人呢?”
“前天出院了。”
“慢一步啊。不过问到这么详细的情报已经很不简单了,谢啦。”
“哪里,还有一个情报,不知可否帮上忙。”由美顿了顿说,“他的行李几乎都是书。”
“爱书人?”
“都是线装书,中井说,好像是江户时期的学堂课本。”
“线装古书啊。”
浩二郎挂上电话,原路掉头折返,驻足咖啡店前。
“实相大哥,怎么了?”天空再次飘雨,佳菜子皱起眉头,从后头追上。
“原来如此,他会走进咖啡店是因为这个。”浩二郎指着摆在店内凸窗上的书说道。虽然是大白天,但阴雨绵绵,天色昏暗,店内灯光打在线装古书上更增添质感。那人经过时已是傍晚,凸窗流泻的灯光必然突显出书的存在。
“佳菜,让我看看他在小册子上留下的文字。”
“omiya满载。热泪盈眶。除了感谢,还是感谢。”
浩二郎觉得“omiya”这个词不单纯。这里的omiya应该是指土产(omiyage),但放在这个句子里,感觉有另一种特殊意义。警察会用omiyairi(お宫入り)形容案情陷入五里雾中,但和感谢完全无关。他猜想,omiya应该是这名男子平时常用的字。说不定和职业有关。
“这会不会是从事书籍相关工作的人或研究者之间使用的专业术语?”
“我查查业界术语。”
“也好。那么,佳菜,你现在到图书馆。”
“好。”
“还有‘isaru之人也消沉’麻烦也查查,说不定找得出他是哪里人。”
“是。”
“一个人没问题吧?”
“没问题。”佳菜子爽朗地回答。
9
几日后的下午,浩二郎和佳菜子走出停在金泽车站的雷鸟号列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