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到底是什么,已经根本不重要了,因为在这座未央宫里,有太多太多的丑陋与肮脏,它们无时无刻不存在着,却可能永远无法被世人知晓。

这里的空气都是污浊的,每一下的呼吸都会令人战栗。他仰起头颅,泪水在眼眶里,他却没有使它落下。

在这座冰冷残酷的宫苑里,原来自己连伤心哭泣的权力都是没有的!

天就快亮了,薄薄的曙光已经罩住了未央宫,可他的心却是漆黑一片。

张彭祖从承明庐匆匆赶到宣室殿,他原本是来准备伺侯皇帝早朝事宜的,却突兀地看到殿内的一君一臣正相峙而立。

"可!"

"臣,谢过陛下!"

君臣之间的对话到此结束,张彭祖眼看着刘病已像个幽魂般地从殿内飘了出来,身后急匆匆地跟着王意。他愣了愣,看了眼门内的霍光,又看了眼远去的刘病已,皱着眉头暗自叹了口气,快步追了出去。

病已高一脚低一脚地踉跄往前走,天色越来越亮,他却不知道自己该往哪去寻找那份光明。沿途不时遇见宫人,或行礼或避让,他浑浑噩噩地一直朝前走,直到王意从身后着急地拉住他。

"不能去了,前面是沧池!"

沧池水哗哗作响,已是又一年的逢春时节,复苏的水流破冰流淌,碎冰在河面上漂着,随着水浪浮浮沉沉,偶尔碰撞在一起,发出碎裂的声响。

晨曦透过云层,投下一缕金色的光芒,光芒洒在冰河中,反射出五彩缤纷的颜色。

很美,很美,美得令人炫目。

然而却再没人能陪自己一同观赏这样绝美的景色。

他看到她在耀眼的光芒中频频回首,笑容是那样地甜,"我在长定宫等你来…"

心口剧痛,喉咙里涌起一股腥甜,身子猛地一震。

王意扶着他,发出一声尖叫。

张彭祖终于在沧池边找到他俩时,惊见刘病已唇角沾满鲜血,那鲜红的血还在一滴滴地往下滴,他整个人已经呈现昏迷状态,全凭王意用尽全身的气力撑住他。

"陛下!"他冲过去抱住,叫道,"这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

王意目中含泪,不理他的问话,取出手巾替刘病已擦去脸上的血迹,"你得起来!你得爬起来!"她使劲抓着他的胳膊,生拉硬拽,嘶哑地喊,"你不能这样跌倒,你要爬起来!你要想想刘奭和刘蓁!你失去了平君,难道还想再失去他们吗?你给我起来啊--"

彭祖愕然,讷讷地低语:"阿意…"

王意捂着脸,跪倒在河边,放声大哭。

"意…"彭祖从未见过坚强的王意哭得这般伤心绝望,从小到大,她都是一个那么云淡风轻的人物,似乎把什么都看得很淡,他一直以为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难住她,也没有事能够牵绊住她。

怀里的身躯动了下,他回过神,惊讶地发现刘病已已经睁开了眼。

那双眼,空空洞洞的,正望着蔚蓝的天空,一只孤零零的鹄雁展翅滑过,发出一声凄厉的长鸣。

他在长鸣声中站了起来,袖袍迎风舞动,他却一句话都没说,仍像来时那样踉踉跄跄地走了回去。

王意刚要追上去,却被彭祖一把抓住了左臂。

"阿意!你不应该待在这里…"他很认真地说,严肃的表情下是难以掩藏的心疼,"你父亲很担心你。"

她扭头,两人目光胶着,对视许久,她却抬起右手,将彭祖的手慢慢往下拽开。

他用力,五指牢牢地抓紧她的胳膊,她不顾疼痛,以比他更固执的毅力,将他的手指一根根地掰开。

"阿意--"看着她毅然追随的背影,彭祖不顾一切地狂叫,"你不属于这里!这里没有你的位置…他心里没有你!阿意…"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他的叫声到最后低迷得只剩下痛苦的颤音。

"我知道!我知道他心里没我!从八岁那年遇到你俩起,我就知道,他眼里关注的、心里在乎的只有一个人!我没想过要求他心里有我…但是,现在我要留下来!"

"可我心里有你!"他悲哀地说,如同哭泣一般,"你知道,我心里有你…自始至终只是看着你,想着你…"

"彭祖!"她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冷淡、平静,"你也知道--我心里没有你!"

她毫无眷恋地离开了,毫不迟疑地寻着那个已经走远的孤独身影追了上去。

"傻瓜!傻瓜!全天下最傻最傻的傻瓜!"彭祖跪在了沧池边上,拳头狠狠地砸向地面,眼泪随着他的叫喊一滴滴地溅上泥土。

03 入宫

虽然历朝历代都没有皇后封谥的先例,就连本朝开国太祖吕后,也不过是沿用太祖的谥号尊称一声"高皇后"而已。许平君以一介阉人之女封后,去世时不过二十一岁,在位仅两年有余,于国于民实在称不上有何功绩,但是刘病已执意要给早夭的妻子冠以最高的尊位,不仅尊了许平君谥号,更是以双谥冠之,赐谥曰:"恭哀"。

尊贤让善曰"恭",早孤短折曰"哀",尊许平君为恭哀皇后!

霍光对这一逾矩行为并没有表示任何反对。本始三年二月,葬恭哀许皇后于鸿固塬南,因为整座陵邑内为刘病已修筑的主陵在北,恭哀皇后的陵按制不可大于帝王主陵,所以百姓便将这座陵墓称为"少陵",鸿固塬因而逐渐被世人改称为少陵塬。

许平君出殡后,霍显迫不及待地怂恿夫君将霍成君送入宫中,霍光思忖良久,终于应允。临入宫前一晚,他特意将兴致勃勃的小女儿叫到自己跟前,语重心长地进行一番规劝。

"为夫老矣,终有一日这个家要交到你哥哥手里,你哥哥他…"想到儿子资质平平,身上尽是沾染著华习气,论吃喝玩乐无一不精,论政治谋略只怕连皮毛都不通半点。

如今的霍家子弟依仗他在朝中的势力早已为所欲为,甚至自己的妻子竟已狂妄得敢弑后,形同谋反,这一切癫狂行径的背后无不是因为他只手遮天的权欲可倚靠,但他终究还是一日一日在衰老。

他已经是个六十余岁的老人,这样的年纪实属高寿,整日的谋算令他积劳成疾,他原本还并不太担心伙家子嗣的将来,因为即使霍禹不是主控朝政的材料,至少靠着博陆侯的声威和家底,霍家的富贵亦足以延绵长存下去。但是这一切在许平君死后都变得不可确定起来,他很怕自己死后,他的这些无能庸俗的子嗣们会再次愚蠢地干出傻事来,而那时候又该由谁来替这个家收拾烂摊子?那个时候岌岌可危的霍家又该倚靠谁?

他决定送女儿入宫,不是因为妻子那个可笑的虚荣心,而是他想给这个家谋划二个长久的将来。现在,他唯有将投注都压在了小女儿身上,趁自己还活着,竭尽全力给霍家找寻一个长久的倚靠。

“成君!”他注视着女儿,她十六岁了,正是鲜花怒放的年纪,“进宫后,你就是刘家妇,要恪守妇道,孝敬长辈…”

“父亲!”她打断他的话,更正道,“陛下早没亲人了,要说长辈,如意可算不得长辈,她是我的外甥女,哪有姨母孝敬外甥女的道理?”

霍光愠道:“尊长说话哪能随意打断?你也太过骄横刁蛮了,平日家人宠爱你,难道你出嫁后也这般放肆无礼?出嫁后女子入夫家宗籍,自然以夫家论伦常叙尊卑,太皇太后是你的祖母,不再是你的外甥女!你给我牢牢记住这一点,否则,你就别进宫给我丢脸!”

霍成君满腹委屈,“我哪里丢你脸了?”

“有恭哀皇后在前,如果你待人接物、为人处世样样都及不上她,那不是丢我的老脸又是什么?”

“父亲!”好胜心起,她不服气地嚷嚷“你放心!女儿绝不会丢你的脸!许平君能做到的,我霍成君一定也能做到,而且肯定做得比她好!”

霍光笑得有些苦涩,这个女儿是他的掌上明珠,也正是因为如此,她在继承了母亲美貌的同时,也被从小娇惯出了天不怕地不怕的刁蛮性格。她向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从没吃过半点苦,受过半分委屈,他忽然有些不舍,担忧着把霍家的命运压在她稚嫩的肩上,是否真的合适。

“君儿!”霍显在边上插嘴,“母亲给你置办的嫁妆里,你别忘了把那个压箱底的宝贝取出来,你进宫后首要重任就是生个皇子出来!记住了没?”

成君没料到母亲会吗精父亲的面把话说得那么直白,不由得羞红了脸。

这一次霍光并没有叱责妻子,反而赞同地点了点头,“你要尽快生下皇嗣!”他峭喃喃地自语,“尽快地…”

“君侯”霍显质疑,“昕闻这一次选入掖庭的可不只我们君儿一个,这是怎么回事?”

“许后亡故,宫里若要采选,不能单单挑我们霍家女子一人,总要广招采女做做样子的。”

“可我听说这些采女里有个人和陛下的关系菲浅?”

“那是关内候王奉光的三女儿,幼时与人结亲却总是丧夫,如今年纪大了无人问津。陛下在民间时和王奉光斗鸡相识,有些交情,王奉光担心成年的女儿长久留在家中,名声不好听,便求陛下收入宫中奉养。”嘴上虽这么说,他却仍记得自己见过王奉光的那个女儿,留在他记忆中的那个女子和传闻中的克夫女相差极大。

霍显放下心来,得意地笑道:“原来是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关内候家的 女儿岂能和我的女儿相提并论?”

霍显的话没错,区区一个关内侯的女儿怎可与大将军博陆侯的女儿相提并论?期盼久已的霍成君终于在父亲的妥善安排下,带着一大堆的陪嫁财帛风风光光地住进了未央宫掖庭,进宫当天她便直接晋位婕妤,她的家世、美貌都让整个掖庭震动。

然而令霍成君万万没想到的是,在那些低位采女中,刘病已特别青睐于那个斗鸡翁王奉光的女儿,居然也将她直接晋封为婕妤。

在没有皇后的掖庭永巷,霍婕妤与婕妤双葩并立!

掖庭令浊贤搁下笔,惆怅地叹了口气,轻轻吹干简上的墨迹。

承载于书简中的未央宫掖庭终于又迎来了新一轮的角逐,然而,后宫奢华背后孕育出的腐烂与黑暗,永不会就此停止。

“浊令,今夜如何安置侍寝?”

“凤凰殿,霍婕妤…”

04、宠幸

风雨又大了些,屋脊上噼噼啪啪声大作,似乎雨中夹杂了细小的冰雹。

夜未央。

皇帝伸手推窗,风雨扑面袭来,身旁的浊贤皱起眉,轻声询问:“是否择日再安排霍婕妤侍寝?”

“不必!”那个凭栏而立的身影在黑夜里散发着一股冷意。

浊贤的眉头皱得愈紧,“可是…”耳听殿外电闪雷鸣,在这样恶劣的天气下侍寝御幸,被视为不祥之兆,难道陛下不怕霍婕妤因此受孕产下怪胎吗?

他“可是”的疑惑也终没敢问出口,皇帝淡漠地转过身来,“移驾凤凰殿!”

浊贤急忙叫人掌灯,温室内暖意融融,从室内一出来,便能明显地感到彻骨的寒意,金赏从温室内跟了出来,细心地替皇帝披了件外衣,他的手往下垂的同时顺势往皇帝手心里塞了一只陶瓶。

皇帝没回头,掩在袖中的手,五指收拢,将陶瓶紧紧攥在手心里。

“尽量少服…除非陛下想变成臣这样。”金赏的声音幽幽的,如同挟带着冰雹的暴雨,阴寒中夹杂着一缕嘲讽。

但是皇帝没有答复,他径直下了正殿的台阶,在浊贤的扶持下上了马车。

金赏望着雨幕中的的那星星点点的火光,发出一声冷笑。

“二哥,这样好吗?”金安上满心忧虑,给皇帝服用那样危险的药剂,万一有所差,真是害人害己,后患无穷。

金赏冷道:“那是他自己要的,不是我硬要给的。”

“非要这么做吗?”虽然明白这是陛下的选择,但是长期服药造成的身体伤害,没人会比二哥更深有体会啊。

“五年,只要别超过五年,或许…还来得及!”他轻轻拍了拍堂弟的的肩膀。

金安上看着金赏慢慢走远的背影,鼻子一阵发酸“二哥,值得吗?”用这样近乎自贱的方式来达成某种目的,实在太不明智了。

金赏不以为然的笑容慢慢敛起,化为死寂般的漠然。

十六岁那年,他为了自己的家族不得已娶亲,但刘弗的震怒让他觉得心颤。他娶了霍家的女儿,却不敢因此与霍家牵扯太多,权衡左右,他仍是倾向刘弗——年轻的皇帝与年迈的老臣之间,他不敢将身家性命尽数压在自己的岳父身上,一方面是不敢辜负刘弗的信赖,另一方面也是相信刘弗终有一日能够消除掉霍家的压制。

他总是愿意相信刘弗,相信那个年轻睿智的少年天子终有一日能够独当一面。因为,霍光再有能耐,却总有老去的一日。而他们,虽然弱势,却胜在年轻!

年少纯真的他们,曾是那样地自信飞扬!从十六岁等到了二十二岁,他用了六年去等待一个本以为终会等到的结果,却不料天不佑人,他位终等到的结果,却是刘弗先一步撒手人寰。

这样的结果,实在令他心灰意冷,刘弗死后,他不得不开始接受现实,停止服药,但一切,都为时已晚。

上天和刘弗开了个大玩笑,和金建开了个大玩笑,同时,也和他开了个大玩笑!

结伴成长的三个人,如今只剩下了他一个。

如果时光能够倒转,如果他能预见到最终首先敌不过岁月摧残的那个人不是程光,如果他一早就知道这种遏精避孕的药剂最终会使男子肾气大损,他会否选择放弃当初的愚蠢决定呢?

事实是,没有那么多的如果!即使有,他自己也不清楚那个答案是什么。但他却知道,刚刚离开的那个男人,是在清楚知道一切的“如果”后,仍然做出了自毁式的抉择!

寝室里很安静,她躺在床上两眼发直地盯着承尘,脑袋里乱糟糟的,像是有无数人在打架。

母亲再三叮嘱的“压箱底”被她取了出来,现在就搁在枕头边上。那是一只四四方方的漆盒,她侧过头就能看到,但盒子里面的东西却让她羞臊得面红耳赤,不敢再看第二遍。

不自觉地她便浑身燥热起来,偷偷把裸露的胳膊伸出被子透气,胸前微凉的感觉马上令她羞涩地缩了回去手。门外响起了不太明显的脚步声,虽然距离还有些远,但已使得她倍觉羞涩地拉高被子,恨不能将自己埋起来。

脚步声渐渐近了,最后停在了床前。

宫人们很自觉地退了出去,她侧耳倾听.发觉除了自己紊乱的呼吸和狂烈的心跳声外,寝室里安静得仿佛被完全消空了。

她心里一悸,刷地掀起被子露出脑袋,却在同一瞬向对上一对深邃森冷的眼眸。

“啊——”因为太过意外。她吓得叫出声来,脸色见白。

刘病己的脸几乎就贴在她面前,那么近,等她明白过来这种近距离带来的无限暧昧情愫后,苍白的脸马上噌的一下像被火点燃了。

她闭上眼,心怦怦直跳,双手揪着被角,手指激动得发颤。

病已握住她的手腕,将她的双手分开,摁在头颅的两侧。她郝颜轻微做着挣扎,却不想他使力那么凶猛,箍得她手腕像是快被捏断了。

“唉…”她疼得眼角都快落下泪了,心底那股不容忽视的恼嗔之火冒了出来,她睁开眼,“你把我手抓疼了!”

他正脆趴在她身边,居高临下地睥睨而视。

成君突然意识到自己不着寸缕。胸前春光乍现,顿时害羞得闭上了眼叫,“不许看!不许看!”

“不许看你来这里做什么?”他用一只手固定位她的两只手,腾出一只手来扯她身上的锦被。

“啊…啊…”她从没经历过这样的事,虽然母亲给的压箱底春宫画让她明白今晚即将发生什么事,但耳闻眼见和亲身经历却又是完全不同的感受。她既羞且惧地叫唤着,他的动作很快,正因为快,所以并不末温柔细心,就在她不住叫唤的时候,她身上裹着的锦被已被他尽数扒下来甩到床下。

她第一感觉是羞,第二感觉是惊,但最后,是强烈的感觉是冷。

不等她把所有感觉都体会明白,他已跨骑在她身上,牢牢地弹压住她双腿的同时,他开始默不作声地脱起了自己的衣裳。

“陛下…陛下…”眼见他将衣裳一件件脱光,露出结实的胸膛来,她心慌到狼狈不堪。

事情本不该这样的…她迷迷瞪瞪地想,但男女之事对于毫无经验可谈的她而言,却又实在说不出本该是怎样。

他将衣裳丢在了床下,然后赤裸着全身向她压了下来。

“呀啊——”她吓得频频尖叫。

他调整两人上下的姿势,抬起她双腿,看着她颤抖到不能自抑的胴体,嘴角勾着笑。他的手向她伸了过来,就在她满心渴望他能低下头温柔地亲吻自己,期待他会像记忆中那样爽朗地冲她微笑时,他的手却掠向了她的枕边。

“喀!”漆盒盖子被打开,他将春宫画一张张扯了出来,“真看不出来,你还是个这般有趣味的女子!”他脆坐在床上,弯腰弓起身,将她双腿抬高压到她胸腹上,“联倒要仔细瞧瞧霍婕妤是怎样地知情知趣!”

活色生香的帛画扔了满床,其巾一张不偏不倚地正好遮在了她的脸上。她刚想拿开,双手一紧,居然再次被他牢牢箍住。举高压在头顶处。也就在她讶异的一霎那,下身的剧痛让她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惨叫。

她尖叫着、哭喊着,痛得直打哆嗦。眼泪如断线的珍珠。帛画遮住了她的视线,稀薄的光亮后是他模糊的影子。他像座山似的压住她,然后毫不停歇地在她身上攻城略地。

这就是男人?这就是男人!她在疼痛中努力地回想着他的样子,她盼望期待了三年的时刻,怎是如此恐怖?

“我不要了一一不要了一一不要…刘病已!你放开我…放开我…”她从一开始的嘶喊谩骂,到最后精疲力竭地只能哭诉哀求“不要再来了…?”“救命啊!啊一一救救我,谁来救救我…病己,救…救我…”

他骤然停下,她在他身下嘤嘤地抽泣着,脸上的帛画已经湿透。她模糊的感觉眼前的阴影像个庞然大物般笼罩下来,她吓得瑟瑟发抖,他贴近她的脸颊,急喘的呼吸声就在她耳边回荡着,然后他松开她的双手,忽然揽臂将她抱住了。

“我在这儿!君儿,我就在这里,你别怕…”

饱受惊吓和痛楚的霍成君被这样柔软的嗓音呵哄着,心里的痛恨埋怨豁然被驱散得一干二净,她的心如小鹿乱撞,她的身体燥热难安,她展臂搂住他的脖子,抽咽不止。

“不哭了,不哭…”他柔声哄着她。

她痛到极致,又马上快乐得晕到极致,喜悦和幸福充盈全身,最后禁不住欢喜得破涕为笑。然而当她想伸手拉下帛画时,却又被他立即抓住手腕制止。

天空一道闪电劈下,滚滚惊雷掠过屋脊。

寝宫内的皇帝紧闭着双目,一滴泪珠混着汗水一起坠下。

房外值宿的浊贤胆战心惊地不敢离开,一面是狂风暴雨,一面是呻吟喘息,渐渐地,霹雳越来越响,连续在凤凰殿的屋脊上炸开了花。

也不知过了多久,风雨声渐止,寝室内也似乎没了动静。

浊贤点了点头,看了眼一名中黄门怀里的更漏,示意身边的掖庭丞用笔记录下时辰,然后叹息着离开凤凰殿。

尽管有宫人细心地举着火烛开道,但是夜晚的掖庭永巷仍显得有些阴森可怖,才下过雨,四处都散着湿漉漉的寒意,路过灯火皆无的椒房殿时,浊贤回望那座掖庭最大的主殿,却发觉那里沉静得叫人感到异常压抑。

他怅然回首,正欲招呼宫人继续前行,忽头顶喀的一声异响,不等他呼叫,紧接着又是一声啪的脆响——微弱的烛光下,一片瓦当摔在地上,几乎碎成了齑粉,而上面原本刻写的“长乐未央”四字早已模糊难辨。

05、魏相

两辆鉼车一前一后驶向长乐宫,在快到宫门前时,后一辆车突然加速,数百人的随从跟着快速奔跑起来。

车身微微向左晃,王意坐在车里感觉到车速缓了下来,掀开帘子-角看出去,恰好看到一辆油画鉼车擦身超了过去。

驾车的黄门怯怯地告罪:“请婕妤恕罪!”

“没关系,由她去!你驾车吧,莫误了时辰!”

王意并不着急赶路,被人争道她也照样不急不怒,只是到了长乐宫的掖庭门户,却意外地在阶下发现了其他车辆。她踏上台阶,神色格外沉静起来。

长信殿的堂上,喧宾夺主地依次坐着霍家的几位千金,霍成君与自家姐妹有说有笑地簇拥一堂,反将高坐之上的上官如意冷落在旁。王意进殿时,说笑声立止,无数双眼睛齐齐地盯住了她,眼神各式各样,却都不乏倨傲不屑。

王意只当未见,从容冷静地在霍家诸女的注目下登堂入室,径直走到上官如意所在的陛阶下,跪伏叩拜“婕妤妾王氏拜见太皇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