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羽每次一看到姚小同这样冲自己笑,就一个头两个大。

“姚小同,”他强忍住心头莫名其妙的烦躁,“你想做什么?”

“什么?”姚小同扑闪扑闪地眨了眨她的大眼睛。

“别装傻,”连羽冷冷瞥她一眼,姚小同立马被打回原形,他说,“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我真的不知道。”

“照片。”

“啊,照片啊,”姚小同咧嘴一笑,“不是我拍的。”

“我知道,”连羽耐着性子,“我让许念找人去删,说删不掉。”

“我就是觉得别人把我拍得挺好看的,让他们别删了,多让大家看看我的照片,满足一下虚荣心不是。”姚小同忸怩地说着,摆出少女惯有的羞涩的样子。

“姚小同,”连羽对她真是无比头疼,“你一个女孩子,知点羞,你以后还要嫁人呢。”

“那有什么关系,”姚小同慢悠悠地说,一边说一边眨眼睛,语气天真无比,“我不就要嫁给你吗?”

连羽嘴角抿成一条线。他长相太俊美,五官就有一些偏阴柔,可是偏偏他气场很强,于是整个人就美得理直气壮了。他抿着嘴,姚小同也觉得像是看一幅画。

连羽看了她一眼,然后抬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表,淡淡地说:“姚小同,删不删,我给你三分钟的时间回答。”

姚小同自然不会蠢到问他“如果我不删不删就不删你敢把我怎么样”,她笑嘻嘻地盯着连羽,难得美色当前,不看白不看。连羽皱着眉头,活生生让对方盯着自己看了两分三十秒。

“还有三十秒。”他彬彬有礼地提醒她。

姚小同才识趣地开口:“也不是不可以删了,被你这么一提醒吧,我也觉得,这么高调不好,秀恩爱,死得快嘛。”

连羽放下手臂,等待着姚小同的后话。

姚小同看着他的脸色,又小心翼翼地重复了一遍:“也不是不可以……”

“你想要什么?”

姚小同猛然抬头看他,一双眼睛都能放出光:“你请我吃饭可以吗?我知道有一家私房菜很棒——”

连羽冷冷地看着她,没说话。

看着连羽的神色,姚小同吞了吞口水,退而求其次:“换一家近点的也行。”

“换一个。”他言简意赅地说。

“那就来我家吃好了!”姚小同眼睛一闭,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一股脑全喊了出来,“就当庆祝我乔迁!这个不能再换了!不能再讲价了!没得商量了!不然我就让那些照片天天上头条!”

走廊上还有她“条”字的回音,姚小同胆战心惊地半眯半睁眼睛看向连羽。却发现他的表情异常平静,他看了姚小同一眼,竟然点头:“好。”

然后连羽就关门回屋了。站在玄关处,连羽还能听到门外姚小同爆发出来的大叫:“啊啊啊——”

晚上的时候,姚小同来叫连羽去吃饭。

连羽才刚刚走进家门,西西就高兴地冲上来扑到他身上,他笑着,挠了挠西西的下巴。

只听见“咔嚓”一声,连羽和西西一同向姚小同站的方向看过去,姚小同手中拿着一架拍立得,照片慢慢洗出来,她拿在手里,在空中扇了扇,让照片更快地呈现出来。

然后姚小同笑眯眯地拿着照片,双手推给连羽,说:“收下吧,当作纪念。”

照片拍的是连羽和西西,让他根本无法拒绝。

姚小同的家收拾得很好,干净整齐,连羽觉得十分不可思议。姚小同有多邋遢,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比连羽更清楚。

她是那种懒到了酱油瓶要打翻了都不会去扶一把的人。从小到大,她课桌里总是塞满了试卷,做过的,没做过的,每次要找什么东西,就跟闹地震一样,把抽屉翻好几遍。

连羽曾经对此评价过:“老鼠啃过也比这强。”

有一次连羽实在看不下去了,皱着眉头忍着火气帮她收拾得整整齐齐。哪里知道,姚小同那一个星期,愣是没碰过桌子上任何一本书,上课跟听天书一样。她自己不碰,更不许别人碰。有天下课,几个男生打闹,经过走廊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一下姚小同的书脚,姚小同那脾气发得,差点把他们吓到第二天不敢来上学。一直到下一周全班挪动座位,连羽答应她以后每周都帮她收拾桌面,她才肯动她的宝贝桌子。

那样邋遢的一个人,此时搬了新家,却入目的都是清爽,也难怪他不相信,姚小同这个人,是从来只长年纪不长记性的。

直到连羽看到餐桌上用白色长蜡烛摆成的爱心时,他终于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的脾气被她磨得一干二净。

姚小同抬了抬眼皮,心惊胆战地看了连羽一眼,不知道他会对自己的爱心蜡烛作何感受。但是她发现,连羽并没有生气,甚至连眉头也没有皱一下,他仿佛什么都没听到,在桌前平静地坐下来。不是没有听到,她用情至此,他既然答应她要陪她吃一顿饭,那就好好地陪她这一顿。

姚小同屁颠屁颠地从厨房里把菜一道一道端出来,她其实没做几样菜,而且都是家常菜,粉蒸牛肉、麻婆豆腐、雪梨猪脚、粉条丸子汤,最后她把饮料递上来的时候,连羽根本不用看都知道是冰镇杨梅汁了。

姚小同给西西也准备了一个位置,还煞有介事地在它的脖子上系了一张餐巾,西西看着一桌子的肉,吐着舌头“汪汪”地叫。

连羽看着桌面,拿起筷子,又放下。

“怎么了?”她紧张地看了他一眼。

怎么了,连羽怔怔地看着她。这一桌菜,他记得,却没想到,她也记得。

姚小同从小就想着嫁给他,既然要嫁人,抓住他的胃是必不可少的。有年冬天放寒假,姚小同好说歹说让连羽来她家里,翻着菜谱煞有介事地准备着。连羽实在放心不过,去厨房看了一眼,差点没把连羽的心脏病给吓出来。

连羽忍着把姚小同从她家踢出去的冲动,把她从厨房赶出去,自己照着菜谱重新做起来。世界上还真的存在天赋一说,都是第一次下厨,连羽做出来的东西还真的像模像样,姚小同动动鼻子,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洗手去。”他瞪她。

结果等姚小同洗完手,家里电灯一闪,忽然没电了。估计是电线给烧了,别人家的院子都还好端端亮着呢。连羽本来准备去通知保安来换,姚小同却制止了他,从家里好不容易翻出蜡烛,装模作样地摆在桌子边,笑嘻嘻地说:“也算是烛光晚餐了。”

而如今,物是人非,连羽看着这一桌一模一样的菜,又怎能不苦涩。

这天晚上,姚小同在房间里放了音乐,是连羽喜欢的古典乐。连羽却胃口不佳,没有吃多少。姚小同也是,吃到最后,捏着筷子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幸好有西西在,吐着舌头,缓和了不少气氛。

收拾桌子的时候,连羽说:“我来吧。”

姚小同难得地没有和他客气。她坐在一旁,看着连羽将碗盘一个个摞起来,拿到厨房。连羽没有用洗碗器,拎开热水,倒上洗洁精,姚小同知道他其实非常讨厌洗碗这件事。可是这天,连羽只是将衬衣的衣袖妥帖地挽起来,戴着她桃红色的橡胶手套,低着头认真地刷着碗。

他洗了一遍又一遍,甚至还把姚小同别的没洗干净的碗筷盘子一起洗了。姚小同却觉得说不出的难过,因为她觉得,连羽好像在告诉着自己,我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么多。

暖黄色的灯光落在他的身上,他的侧脸看起来完美无瑕。

连羽走的时候,姚小同穿着拖鞋把他送到家门口,“姚小同,”他艰难地开口,声音里满是苦涩,“多谢款待。”

“抱歉,”她垂下眼皮,“我又弄巧成拙了。”

他看着她,欲言又止,最后只说:“没什么,反正也不会有下次了。”

3.

这年冬天异常寒冷,汽修厂的生意也难得地火爆。连羽成天待在那里,回家的时间少了很多,也是为了避免再见到姚小同。连意风放了寒假,连羽本来说给他报个补习班,他不乐意,就跟着连羽去了汽修厂。

作为自由职业者,姚小同每天要克服常人无法想象的重重困难,才能早上六点半从被子里爬出来,洗漱完毕去社区里的7-11便利店蹲点。

可是一连蹲了一个星期,也就等到了一次连意风,他要了两份关东煮和饭团。

姚小同咬牙拦下连意风:“你哥是不是生病了?”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连意风瞥了她一眼,“好狗不挡道,让开。”

姚小同垂头丧气,站在门边,连意风提着塑料袋,走了几步,看到她还站在门口,脚上穿着卡通棉拖鞋,忽然顿了顿,他说:“你别等了,我哥最近很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