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菊望着五姑娘的眼中,生出几分可怜,不屑道:“你不用挑拨离间,我不会透露三姑娘的任何消息于你的。”
五姑娘拂袖而去。
阿菊怔怔地立在原处许久,最后也转身离开。
不远处,青柳飘扬的树后,女子松拳呼气。望着方才二人所站之处,目光深远,沉思细索。
第一百八十一章 情敌
和罗氏言谈过后,苏瑾妍心情沉重。坐在回国公府的马车里,沉默着不知该如何面对萧寒。那等事,该如何开口,总不见得直接就说不留子嗣吧?她并不是未经世事的姑娘,也不是初次为妇,尤其是在国公侯府等地,子嗣的重要性,她心知甚明。
丈夫是世子,萧家长辈自是盼着自己能早日有孕的。萧夫人待自己很和善,但许是前世婆媳关系太过糟糕,苏瑾妍不敢有丝毫松懈。不再故作娇气,亦不会任性随意,于外人跟前,会知晓保持少夫人风范,就担心恼了公婆。
只是,纵然如苏瑾婵一般,做了个婆婆喜爱的儿媳。但关键,还是要为她添个长孙吧?
再者,苏瑾妍自己,也分外期盼能有个孩儿。慢慢垂下眼眸,心中默念:母亲,女儿可否再任性一回?
“阿妍,你怎么了?”
妻子可不是个安静的人,萧寒察觉身边人异样,凑身过去,温柔地望着她,“是不是岳母和你说什么了?”他说着微笑,“母亲说,新媳妇回门,岳母总会关着门拉闺女说私房话,阿妍可有抱怨说我待你不好?”
苏瑾妍脸颊微疼,却是萧寒伸了手指捏来。她侧避开,对上他笑如春风般和煦的玩笑模样,嘟嘴轻嗔道:“你也知晓对我不好呀。”
“阿妍,你真抱怨了?”
萧寒面露急色,原是极有把握的,毕竟娶了心上人,百般疼爱自不在话下。但因为前日她梦语风波,自己确实恼了她,可是当真生气了?
“你真的告诉岳母,说我对你不好了?”萧寒面色涨红,透着焦急、含着迫切。
苏瑾妍似意识到了什么,不愿提起那种沉重话题。忙笑了回道:“我逗你玩的,不过今后可不准欺负我。”
“阿妍,我哪舍得欺负你?”萧寒搂上她的细腰,嘀咕道:“总是你作弄我的。”
苏瑾妍怕痒,发出“咯咯”的笑容。
外面无声,马车却突然停下。
因是急停,二人身子都惯性往前微冲,待好不容易稳住。萧寒才对外问道:“怎么了?”
“回世子,有、有人。”
车夫声音微颤。
青天白日,大路朝天,怎的就停下。莫不是对方故意拦了去路?
不知为何,苏瑾妍生出种不祥的感觉,手指微紧,故而慢慢垂下了脑袋。
萧寒掀起车帘,入目的却是骑在枣红高马上一身官服的俞恒。他忽而想起妻子那次梦中的呼唤,心中刺痛。注意到对方身后一列护卫,竟是阻拦了整条大道,不悦地出声:“东平侯爷?”音调拖长,含着恼意。
俞恒手牵马绳。透过缝隙目光落在里间的华衣少妇身上。虽看不清她的容颜和表情,却就是一瞬不瞬,毫不收敛。
萧寒显然没有想到对方会如此,在大道上挡路,恁地嚣张!
而苏瑾妍,即便故作镇定,心里却是乱的。早在听到萧寒说出那声“东平侯爷”之际。就难再震惊。
他来这儿做什么?
按着前世对俞恒的了解,自然知晓他定不会是轻易松手之人。或许,谁都一样,越是难得到的才越是执着。联想到丘城雨日里那次相遇的场景,她原还真以为他会有动作。
却不想,这次亲事,出乎意料的顺利。
苏瑾妍早前都卸了那种念想,告诉自己。俞恒毕竟已成了东平侯爷。不再是当初和苏瑾妤联手,偷运了自己去客栈下手的少年,现在的他成熟稳重,必然不可能做出任何有损俞府和他声明的事。
她以为,嫁给了萧寒,和俞恒便再不会有交集。
现在…怎么会出现?怎么就出现了呢?
妻子垂首。显然是有所逃避,萧寒看在眼中,总也忍不住心中思绪:他们之间,到底有着什么样的过去和牵扯?念想才起,复又硬生生地压下,阿妍不喜欢猜忌,他不该如此怀疑。
早从遇见她起,阿妍就从未遮掩过任何。
俞恒似笑非笑,对着萧寒拱手开口:“萧世子,想不到在这儿遇见你,带着新婚妻子回门?”
偏是这般着调的语音,令人浑身不自在!
萧家和苏家的喜宴,在京城也算是屈指可数的盛大,三朝回门,谁会不知晓?他偏得在这儿装糊涂,难道不是故意过来拦路的吗?
萧寒紧握双拳,昂头沉声答道:“听说东平侯爷接了禁卫队,真是好生威风。”
俞恒接了禁卫队?
他有了实权!
苏瑾妍脑子轰然,比他记忆里的早了些。目光落在那高大马匹后的铁甲护卫身上,她的手指缩紧,竟是从心底产生恐惧。
难以控制的畏惧。
“萧世子言过,本侯资历尚浅,蒙圣上不嫌,委以重任,自当好生办差。此乃皇家卫队,何来本侯威风一说?”俞恒笑言,嗓音清朗,目光挑起,却是霸气难掩,令过道行人皆难直视。
萧寒觉得,俞恒真的变了,身上那种属于掌权者的气息,足以让人望而生畏。
这等气场,早不是和他在贵翼学堂同窗时,那种温儒雅致的感觉。
“是我失言。”萧寒拱手。
明明是他带着禁卫挡在路道,却是偏扯上了皇家,让人无法发作。萧寒虽尚未入朝,却深切明白官场沉浮,言辞稍一不慎,便会牵连家族。俞恒官袍加身,如此相遇,却是高调张扬。
早得知他最近消息,由川王帮衬,得俞贵妃暗助,在朝中混得风生云起。短短数月,能收服老侯爷留下的那些官僚,令他们忠诚追随。萧寒再不敢小瞧他,眼前的俞恒,和去年为情暗箭伤自己的人,早就难以重合!
“萧世子新婚,此时相遇,本侯来时匆匆,未备贺礼,还请莫要见怪。”俞恒的声音响亮含威,目光紧紧地盯向帘后的苏瑾妍。
萧寒不满他那种放肆张狂的模样,恨不得直接甩下车帘,但对方言辞面上俱是礼数,他又担心被人耽了个藐视皇家卫队的罪名,只好忍着同他周旋。
“侯爷客气,朝中谁人不知,您如今可是差事繁忙,御前亲护。”
苏瑾妍在心中打鼓,俞恒这到底想干嘛?若说俞府和萧家的过节,朝萧寒发什么难?若说没有那般严重,她却也不敢妄加揣测,将对方这拦路的举动,想成是因为自个。
萧寒虽是国公府的世子,但根本尚未触及朝廷之事,如此下去,必定不敌。俞恒的言语之间,透着的都是高人一等的笑意,莫不是存心为了羞辱?
她面色微僵。
“方去围场,遇着二皇子,本侯陪殿下狩猎。殿下射得一白狐,赏了本侯。今朝遇见萧世子,便借花献佛,将这白毛狐裘赠与世子夫人,还望莫要嫌弃。”
俞恒说着,朝后重声唤道:“来人!”
立即便又护卫,捧了雪白狐毛上前,停在马车边,双手奉上。
萧寒目光微移,迎上俞恒,却是犹豫。
“那妾身,就谢过侯爷了。”
苏瑾妍往前挪去,伴在萧寒身旁,大大方方地接过,目光随意瞥了眼俞恒,并未逗留。说着勾了萧寒的胳膊,轻语道:“夫君,时辰不早,母亲还等着我们回府呢。”
却是亲昵温柔至极!
俞恒只觉得心中似被沉石压过,目光紧缩在萧寒被纤手揽着的胳膊上,眸中闪过痛色。
她怎么可以这样,她该明白,自己的出现完全是因为她。她还如此,是觉得伤自己不够深,还非得做出如此亲密的动作来刺激自己?俞恒却似仍旧没有那层意识,苏瑾妍和萧寒本就是夫妻,出现任何动作都并不过分。
他的思维还停在去年、前年…那时重重相遇时,她复杂眼眸,对自己死怨似恨却又难以移目的场景。
她原该是自己的妻子的,该是他的妻子、他的妻子!
那种愤怒油然而生,强忍着上前分开二人的冲动,俞恒马绳一提,却是连辞别之礼都给忘了,直接绕过马车策去。
马蹄声远去,周边恢复沉静。
萧府的马车复又前行。
马车里,气氛不似先前轻缓。望着案几上的雪白狐皮,萧寒嗓音低沉地说道:“阿妍,他失礼了。”
他说,俞恒失礼了!
于情于礼,身为东平侯的他都不该有今日的动作。如此当街相拦,是何道理?那番话,只是为了彰显他的威严?
俞恒不再是意气用事的少年,这般举动,只能一个解释:为了苏瑾妍!
苏瑾妍知晓,萧寒也明白,所以这心里才更堵得慌。
妻子被人惦记,这种心境,是屈辱!
萧寒拳头紧握,突地就挥手将狐皮拂在车厢底处,“阿妍,他惦记着你,你呢?”
仍旧是怀疑吗?
苏瑾妍心中微颤。俞恒,她已不再是自己一人的心病,连萧寒都觉得敏感了!
他到底想哪样?
主动凑身上前,苏瑾妍眸带深情地望着丈夫,低声却有力地说道:“萧寒,你上次应了,不会怀疑我的。”
心中是无限怨恨啊,俞恒就是来搅乱她生活,不想她安生吗?
萧寒垂眸,望着面带期盼的妻子,却是没有言语。向来都是出言容易,做到难。自己此时点头,才是真的偏了阿妍,他无法否认,想要知晓苏瑾妍和俞恒更多的故事!
慢慢的,他伸手推开了她的手,面容严肃。
第一百八十二章 波动
俞恒的出现,不管是对苏瑾妍还是萧寒,都成了一个心结。
马车静谧,谁都没有再言语。
原是可以解释那声梦语,却无法将前世那等骇人听闻的言论发出来。苏瑾妍只能独自苦恼,萧寒虽口口声声说相信自己,但终是个有思想的人,许是连他自己,都难以压制住那份因疑惑而带来的胡思乱想吧?便从方才他推开自己碰触的举动,就可得知他内心的矛盾。
苏瑾妍转首觑了眼丈夫,端坐的他闭目养神,脸上看不出波澜,但自那时而紧促时而轻缓的呼吸声,便能料到他定不似面上般淡然。
确实如苏瑾妍所料,萧寒正处在挣扎的边缘。脑海中不断起伏着两个声音,一个是开口坦然质问妻子,甚至逼问;另一个则是告知自己,不能怀疑阿妍,要相信她。
苦楚无果,睁开眼眸,却正好撞上对方忐忑的目光。萧寒心中微紧,勉强露出抹笑容,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苏瑾妍也是语塞。
任凭她再直接再坦然,却也无法在心有所掩的情况下,说服对方抛去对自己的那份怀疑。没有说服力,怎么辩解皆是无用。故而,她慢慢地挪近了身子,将头靠在他的肩上,没有出声也没有动作,就这般静静的相伴。
马车缓缓驶向国公府,听得外面车夫的吁声,苏瑾妍仍旧没有动作。萧寒察觉,低首却见她眼眸紧闭,诧异想到:莫不是睡着了?
用手轻轻推了推她,低唤道:“阿妍,到家了。”
那厢人反而将怀着丈夫胳膊的手臂紧了紧,怒了努嘴便睡得更沉。
当真睡着了?
萧寒愣住,这可怎么办?复又动了动胳膊,重复唤了她几声。
似乎被惊扰,苏瑾妍不耐地扭了扭身子。却是同丈夫贴的更紧。
外面车夫的提醒声复又传来,萧寒不忍再吵她,思及早前妻子的困倦,定然是累着了吧?生出心疼,朝外低了声就道:“让随行的人都下去吧。”
这吩咐,却是有在马车中陪伴妻子的阵势。
意识尚未完全模糊的苏瑾妍听得此话,心中偷乐,亦不计较发髻形象。重新寻了个姿势就放心睡下。眼皮极重,深入梦乡前的最后念想却是:萧寒仍旧是疼我的。
苏瑾妍的小憩,可不是几个时刻就能清醒的。萧寒的手臂渐渐发麻,却又不敢乱动。目光触及那雪白的狐皮时,满怀都不是滋味,忍不住又生了多想。但视线下移,落在那方桃木长盒时,眼神又柔和起来。
这是临走前,苏晏特地送来的,是阿妍要的安息香。
原来,她极难安寝。
回想她那次梦呓的场景,却是声声恐慌。带着无助、含着焦急。虽是喊着俞恒,但梦中并没有甜蜜,反倒是折磨颇多。虽然这越发刺激他好奇妻子和俞恒间的过去,但心底更多的则是心疼。
那是她的噩梦,想必即便过去有故事,也是痛苦的吧?
以前,她便是要借助了安息香。才能就寝吗?
萧寒复又想起妙仁庵月夜葡萄架下,阿妍踮脚转眸时满眼的警惕,还有当黑巷被自己发现后,反射般举起匕首的无畏与勇敢。
不知怎么,心被揪地生疼。
…
“咦,这不是大侄子的马车?”
外面传来妇人好奇的声音,紧跟着拖调似有疑惑地复道:“这是从岳父家回来了,怎么停在门口不进去?”
“回三夫人。世子和少夫人还在车内。”
勾着自己的妻子动了动,萧寒担心外面的声音吵醒她,却又不好乱动,正不知如何是好之际,车帘却被人自外掀起。
光线射入,苏瑾妍轻嗯了一声。缓缓睁开了眼眸。
“哟,寒哥儿,侄媳妇这是怎么了?”
三夫人嘴角含笑,而她身后几步,站着的少女目光紧紧,停留在那依偎着的二人身上。
“三婶。”被长辈逮着如此场面,萧寒有些不好意思,冲对方点了点头。
才抬起脑袋的苏瑾妍,视线微有模糊,这一觉睡得却是安稳。见着面前的三夫人,忙端正了身打过招呼。
“呵,原是寒哥儿疼媳妇呢,却是我吵了你俩。”
三夫人面含笑意,但这话说得却是怎么听怎么教人不舒服。
只是萧寒夫妻毕竟敬着长辈,如何都不可能反唇相对。见妻子醒了,则柔语道:“阿妍,到家了。”
“哦。”苏瑾妍没有完全清醒,却因车外有人,忙松了萧寒的胳膊,混沌着下了马车。
萧寒轻捏了捏胳膊,跳下马车遇着被仆妇围着的穆雪欢,客气点头,“穆姑娘是要回去了?”
穆雪欢瞥了眼苏瑾妍,垂首回道:“嗯,外祖母身子不适,我要守在榻前。”
“欢儿,天色不早,该上车了。”
三夫人催促,穆雪欢不舍地移开停在萧寒身上的视线,扶着婆子的手上了早已等候着的马车。只是,弯身进车厢之前,仍是回眸相望。待触及苏瑾妍眼神后,讪然一笑,身影被车帘掩下。
等马车驶离,萧寒才转眸,却正好对上妻子格外认真的眼神。
“阿妍,怎么了?”
似乎,早已忘却了先前的事。
而苏瑾妍,睡足之后,早前存的几分愧疚亦消散,又因方才丈夫和穆雪欢的对视,冷不丁泛起酸楚。轻哼了一声,转身就往府内走去。
怎么这样任性,是何处恼了她?萧寒微微摇头,提步跟上。
这一追一逐,看在府人眼中,却是好不恩爱。
回了屋子,苏瑾妍负气地躺到床上,却是合了眼又欲深睡。萧寒坐在一旁,不解地望着她,“阿妍,你还未睡醒?”
其实她头脑早已清醒,就是见不得他和旁的女人眉来眼去。哪怕其中未夹情愫。苏瑾妍闷哼了两声,背过身子不去看他。
“以前没发现,原来阿妍你这般贪睡的?阿妍,起来吧,天都黑了,再睡下去像什么样?”府里行走了会,他突然又恢复了思绪。无奈地望着躺着的人,难道她就真的没有话要和自己说的?
苏瑾妍只挥了挥手臂。没有顾他。
萧寒接触的女子不多,没有通房的他并不知女子撒娇无赖起是何模样。虽说他不反感苏瑾妍的举动,但这也太胡闹了些吧?硬拽了她的胳膊迫使她坐起,“阿妍。现在睡足了,夜晚又要睡不着了。”
“才不会,我有香。”
“你以前就靠那个入睡?”萧寒突然严肃了些。
便是不想谈那些沉重的话题才想避开,可苏瑾妍知晓此刻却不是她想避就能避开,含糊着答道:“也不是,就难得用用。”
“难得?我可都听你三哥提了的。”
哥哥说的?
苏瑾妍面色微变,扯了他的袖子就问道:“我哥都和你说了些什么?萧寒,他一定说我坏话了是不是?”
气氛突然火热了起来。
年轻的二人似乎随时都能被旁的事转移注意,见妻子突然撒泼起来。萧寒禁不住就想起身,“没说你什么,阿妍你急什么?”
“肯定有,他会说我贪吃,还会说我任性…”
萧寒见她自爆短处,含笑地听她嘀咕,倒也乐得陪她玩耍。
似乎。她们之间,就该是这种气氛。没有猜忌、没有怀疑,不存在旁人,就这般简简单单,亦不顾旁人目光。
屋内正笑语不断时,红缨的急声却自外传来,“爷、少夫人,三夫人的车驾出事了。”
两人停止动作。相望一眼就招红缨进屋,问及缘由,却得知是遇着了乱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