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蹲一会儿,就是在你跟前蹲一辈子我都愿意。初晴,三年多年我昏昏沉沉被带到西京的时候父王正身受重伤,西京匪患严重,西京之地人心惶惶,我娘为此哭瞎了双眼。杨德福,就是那个买你团扇的那位大管家,他同时也是英王府的外事大管家,一直都在蜀地寻我。他肯定是知道依我的性子只怕不会安心在西京稳定民心的,所以告诉我说你已经改嫁他人。”

说到这儿,赵漠还是抬手给了自己一个耳光,清脆的声响吓了冯初晴一跳,“你干什么?”

“初晴,媳妇,也怪我混账。常满夏他说咱们是假成亲,而且说不愿意放弃你,那些天你又每日忙着去帮他装修铺面,我心里…心里发酸,就…就以为你和他真的就是两情相悦。那时候,还存着死就死吧的心情跑去剿匪,幸好命大死不了,让我活着又见着了你们娘俩,要不然…要不然就是死了也不甘心…。”

说着说着,赵漠的声音越发低了。旁人都不知道,他见着冯初晴后这些日子心里所受的煎熬,一个性子憨直的汉子即使心里知道冯初晴可能是别人的妻子生了别人的孩子却还是不顾礼教日日相随,一面高兴见着冯初晴,一面在心里唾骂自己放不下,这样矛盾的心情在昨儿总算是彻底爆发,这才有勇气去向常满夏宣战。

现在,他特别庆幸找了常满夏让他发现了些许不正常的地方从而发现了真相。昨晚上一夜没闭眼,今天的心情都还足够亢奋,这些话要是不和冯初晴说,他闷在心里也难受,可说出来,他越发觉着自己混账,为什么就没勇气派人到益州证实一下呢?

冯初晴听着心里也不是滋味儿,赵漠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清楚,若非是看到他的性子自己又怎么会打定主意要跟着他过一辈子呢。这三年多也不是没人对她表示过要娶她回家,但看来看去,她总是会拿赵漠和人家相比,这一比,她发现,这世上怕是没有第二个“袁漠”能对她那么迁就、那么言听计从,照顾有加了。还以为日后真的就要指着嘟嘟养她了,谁料京城一行倒是有了这意外收获。

又絮絮叨叨说了许久,赵漠许是发现冯初晴的犹豫,将之前交给冯初晴的盒子指了指,抽了抽鼻子,声音有些沙哑:“初晴,那里头的东西都是西京英王府里最好的,房契地契是我用西京的置换别的地方的,本就打算回西京的时候转道去蜀郡交给你的,没想到倒是提前交给你了。”

冯初晴是知道西京那地方穷山恶水,盒子里的这些倒是有些超出想象,脑瓜里突然灵光一闪,“这些东西该不会是你英王府所有的产业吧?”

“不是所有,我有留下一部分给我母妃。杨德福那边还有产业,也足够英王府在西京的开支了。”赵漠连忙摆手,指了一圈屋子里具有现代化气息的沙发茶几凳子等东西,挠了挠头,“而且西京那边林木茂盛,我这趟回去打算召集些木匠专门做这些家居木匠活儿,怎么也养活得了我和母妃的。”

“这倒是,你的手艺越发好了。”冯初晴想起之前他送给嘟嘟的那些个玩意儿,想来不是逗趣堂的东西被京城匠人学以致用,而是逗趣堂木器玩具的始祖亲自动手的结果。这人倒是想得周到,可这份爱意怎么就这么沉甸甸压人呢?

“嗯!”赵漠眼睛猛地一亮,情不自禁伸手握住冯初晴手腕,“初晴,我很高兴发现了你还在等我。”

“臭美,谁等你了,只是没遇到合适的。”冯初晴抽了抽手没抽动,感觉到他的大手掌心依然还带着厚厚的茧子,心一下子就软了。一个堂堂藩王还想着做个手艺人养活家人,这样实在的男人让人心疼。

冯初晴暂时不想回答两人是否复合的问题,转移了话题,“你既然是西京王爷,怎么会被袁家爹娘捡到呢?”

赵漠忙将皇家情况给说了一遍。英王是太后的老来子,和蜀郡王他娘中间隔了差不多二十岁,和当今皇帝隔了十来岁,自小就得太后和蜀郡王他娘疼爱。皇帝继位之后遣了藩王们出京,并言明非亲招不得离开西京。不曾想赵漠出生那年蜀郡王他娘病重,英王一个脑袋发蒙就带着王妃偷偷去蜀郡探望。

这一探望自然惹了皇帝心里不舒服,到底兄弟情分还在,没给揭开,只是暗中派人警告。不曾想被别的藩王知悉,借此机会就让人假扮皇帝的人去追杀,想要激起英王的反抗情绪。于是意外发生了,太后的人到后只能悄悄将英王夫妻两个给送回西京,命令蜀郡王暗暗查访,后来杨德福也受命加入。

故事不长很快就讲完了,冯初晴听得暗暗咋舌,历朝历代皇家倾轧由来残酷,好好的一家子天各一方不说还互相猜忌厮杀。还好赵漠后头也说了,蜀郡王他娘因此愧疚致死,皇帝也心怀不安,这次他入京来不但太后赏赐多多,皇帝话里话外的意思也是想补偿赵漠什么。所以赵漠才一点都不怕和安郡主的威胁,要是她去告了正好,他也好借势把冯初晴身份挑明。

说到这儿,冯初晴倒是恍然大悟了,“也难怪杨德福隐瞒我和嘟嘟的事情,这不是摆明了告诉别人你是一直生活在蜀郡的嘛…”

话还没说完,冯初晴和赵漠同时愣住了,四目相对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妙!既然太后和皇帝都想抹平此事,那她和嘟嘟的存在岂不是成了打脸的证据!

“要不,我这就和嘟嘟回景山镇去吧。”冯初晴自认还想安安全全带着儿子生活下去,可不想成为皇家保全脸面的牺牲品。

“不行!”赵漠想也没想便一口拒绝,“这事情我会想出办法的,要是连妻儿都护不住这英王不如不做。”

“那你要怎么办?”冯初晴一时心乱如麻。

赵漠站起身来在厅内来回踱步,喃喃道:“我在蜀郡长大这事儿其实谁都是心照不宣罢了,其实皇上在意的不过就是我父王和母妃有没有离开藩地而已。”

“你要不要问问蜀郡王当年的事儿还有谁知道?”冯初晴想起钱皓和钱诗是在京城的,微微提了一句。

“对啊,钱皓!”赵漠一顿足,“他那里还有把柄在我手中。”

“他有什么把柄在你手里?”冯初晴倒是困惑了,赵漠和钱皓什么交集都没有哪里来的把柄?不过突然她记起来钱皓专程到高文正府上来见她时那些奇怪的话语,而且钱诗和他的态度和以前见面的时候截然不同。

“那叫燕妮的便是钱皓自作聪明想要在我身边安个人派来的。”赵漠想起这事儿就待不住了,连中饭都没吃,将冯初晴匆匆交代给两个婆子,转身出门就去了钱皓在京城的住处。

两人关上门也不知道谈了些什么,总之从钱皓那里出来后的赵漠眉目间满是笑意,转身就往皇宫去递了牌子。

他先去的太后宫中,和太后说了一会儿话后直奔了皇帝的御书房。在门口便听得和安郡主那标志性嚣张的告状声:“皇舅爷,祖母说了,要是有什么委屈尽管找您来说。”

“谁又惹我们和安郡主啦!”皇帝五十来岁,听着中气挺足的,不过语调当中有着一丝不耐烦。当然了,任谁都对着看不清身份不断要这要那的人次数多了都不耐烦。

“皇舅爷,您看和安手上的伤。昨儿风筝盛会上和安好好的放风筝,却不知道哪来的小贱种推了和安一把,和安就摔伤了。本来想治那小贱种罪的,谁知道来个人不但不让和安出气,还护着那小贱种。”和安郡主上午才被昌平候拉着恶补了下她和赵漠的关系,这才知道自己想做英王妃根本就不可能,辈分隔着呢!回家发了一通脾气之后便偷偷跑出来进了宫,到御书房便不由分说告起了黑状。

皇帝在人前惯常一副笑眯眯的温和样子,即便是心里万马奔腾想要一耳光把这没眼色的和安郡主给扇出去,可顾念着她这个“郡主”封号还是自己几年前亲口说什么温柔贤淑封出去的,打出去不是惹人笑话吗?只得一边给贴身太监使眼色一边敷衍着摇头道:“和安啊,咱们先不管是谁护着别人,你一个堂堂郡主岂能如此不积口德呢?”

 

165 抢先诉苦

赵漠本来是在门外等着太监通传的,可是听和安郡主一口一个“小贱种”的叫着自己的儿子哪里还忍得,和太监前后脚就进了御书房,二话不说就跪在了皇帝跟前。

“皇伯,和安郡主口口声声说的‘小贱种’乃是臣的亲生儿子您的亲侄孙啊!”

不得不说,偌大个人跪伏在地声声悲切实在是惹人心怜,更何况皇帝对赵漠本就存着几分愧疚和怜惜,当即一掀眉头疑道:“怎么回事?先起来给朕好好说说!”沉吟了下,给身边太监一个眼色,和安郡主便被强行给“请”了出去候着,和安郡主还很不忿,皇帝身边的太监不管不顾上前就捂了她的嘴巴拉了出去,和安郡主这臭嘴,他们早就看出来皇帝心中的不喜了,偏偏她还在这儿感觉良好。

赵漠就像是没看见和安郡主那杀人似的眼神,依然笔挺挺跪在地上。和安郡主都恶人先告状了,要是不抓着这个难得的好机会把冯初晴和嘟嘟的身份坐实了更待何时!不但没起来,神情还更带着些许的悲愤,“皇伯有所不知,侄儿也是今日方知糟糠妻子为我诞下血脉,还请皇伯做主册其为英王正妃…”

接下来,赵漠声具泪下讲解了他小时候被西京一位不服老英王管束的小吏偷偷抱走他并带到其家乡蜀郡益州的故事。这个故事当中半真半假,那位小吏便是拐带他养母袁尤氏的那人,后来因着袁尤氏的条件已经被英王秘密斩杀,即使现在是想问缘由都没办法找人。

而益州城那边,赵漠亦和钱皓说好,钱皓立即写信回蜀郡,还在蜀郡的蜀郡王必然会按照信件里头所说和袁尤氏去串好供词,若是袁尤氏补充,蜀郡王那边少不得采取些非常措施。当然非常措施这一点性子阴沉的钱皓可没和赵漠言明,有些事情只要有益,做在暗处也未尝不可。

故事的后头,蜀郡王父子出力不少,终于是在忠仆杨德福的一起努力下找到了他,他此时已在乡下成亲,但西京在匪患之下岌岌可危,杨德福便劝他以大事为重,于是乎,这一走便是三年。此来京城,蜀郡王世子听闻消息之后也是立即便以钱诗的名义将冯初晴母子两个带来了京城。只是女人难免小性子上来埋怨他三年不闻不问,这几日正和他闹别扭呢。

“臣原本想着等媳妇儿气性子过了后再带她进宫拜见皇伯和皇祖母,不曾想昨日在恒河边嘟嘟无意间冲撞了和安郡主。希望和安郡主念在臣妻子已经因此受伤在身的份上就莫要再穷追猛打了。”

赵漠的话时而文绉绉,时而又粗俗如乡下俚语,但皇帝却根本不在意。相反,他很喜欢这样的赵漠!之前的英王血缘虽亲,可为人处世能力皆属上乘,不管内亲外戚对他都赞誉有加;有这么个弟弟在世上,哪怕远在西京皇帝也对其是如鲠在喉。赵漠曾经在市井生活多年,即使是有杨德福和老王妃悉心教授,存在根骨里的乡下人气质又岂是那么容易抹杀的?这样的新英王,哪里还能够有魄力和能力去反抗皇帝的命令!

所以,在老英王死后,皇帝毫不犹豫就封了赵漠接任英王府的一切。赵漠如今二十四岁,正妃侧妃一概没有,此次进京太后都和皇帝说了不少次,要在京城给赵漠寻一个高门贵女,提出的人选当中竟然还有皇帝预备给太子留下来的助力。念及此,皇帝是有口难言,整夜整夜睡不着觉啊!

这下子倒是好,赵漠来了个突然袭击!妻子是他流落在外时娶的,不过是个普通小商户女子,连儿子都生了。这不是想瞌睡就有人送枕头来了吗?皇帝顿时来了精神,单手支在御案上考虑了许久才一副为难的样子道:

“漠儿,你可是堂堂西京英王,这英王妃人选岂可如此草率?你言说这位冯家女子与你同甘共苦又为你守节固然难得,可她的身份着实上不得台面。原本这样的女子给你做个侍妾都还嫌掉价,奈何她却又育有你的长子,这个…”

赵漠虽然性子憨厚单纯,但英王府那些幕僚不单纯啊!三年教导的范围主要便是围绕如何揣摩帝王心术这上头了,生怕照着赵漠这样爱木匠活胜过钱权的新科王爷进京一次就惹得皇帝不喜,一句话撸了英王这尊荣的称号,那就得不偿失了。所以啊,皇帝的心思赵漠是能够猜到几分的,如此明显矛盾的说法要是还听不懂,回去之后幕僚们可得气死。

不等皇帝话音落下,赵漠又是连着磕了好几个响头,“皇伯,以前是臣这媳妇丝毫不嫌弃臣家贫貌丑,带着丰厚的嫁妆嫁于臣,每日除了照顾臣的衣食起居还熬夜做绣品,好不容易熬着日子好过一些了臣又甩手便走。皇伯有所不知,她知道了臣的真实身份后反倒疏远了臣。蒙父王临终前教诲,皇伯总爱说‘人要常怀感恩之心’。且臣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来,臣就是喜欢媳妇,就是皇伯和皇祖母给臣指了天仙似的王妃侧妃来,臣也是不会近她们的身的,这些京里头的小娘子们都太娇惯了,臣看不上!”

最后一句可彻底逗笑了皇帝,伸手在桌上叩了叩,熟悉皇帝的人都知道,这表示他心情颇好。果然,关于赵漠身世那段他问都没多问一句显见是相信了,反倒是对冯初晴很好奇来,“看不上?朕倒想看看你那乡下媳妇是怎样的倾城佳人,这京城里的高门贵女都比不上。不如明儿带进宫来让朕和太后好好瞧瞧能否当得起朕唯一一个亲侄儿的抬举。”

唯一一个亲侄儿!这话听得御书房内守着的三个太监冷汗涔涔,将头恨不得埋到腿弯去。赵漠心里头一震,幸好他埋着头皮肤也黑看不出神情变化来,没去做那等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还提醒皇帝一声,赵漠只是低着头顺着皇帝的称呼诉苦道:“皇伯明儿怕是见不得初晴的,她昨儿被和安郡主推了一把受了伤,侄儿这才接了她到府上,因此她知道侄儿的身份正和侄儿闹着别扭呢。她伤的是腿脚,怕没好之前进宫会失仪的,惹人闲话就不好了。”

皇帝失笑,“心疼媳妇你就直说吧!不过她一个小辈进宫来免不得要行那跪拜之礼,既如此,那你就等二月十九再带她进宫来吧。封不封王妃还是要看你皇祖母怎么说。”顿了顿,皇帝瞟了一眼御书房外,虽然看不到和安郡主的身影,但还是能听到她在远处咋咋呼呼威胁宫人的声音,眉头一皱,转向太监总管道:“和安也太过分了些,你亲自送她回昌平侯府。告诉昌平候夫人一声,和安年纪也大了,不如找个知冷知热的人嫁了吧,朕看年前回京述职的莱阳知府人就不错,让昌平候夫人打听打听莱阳知府家还有没有孩子没成亲,要是有,就趁着人还在京城把婚事给办了吧。”

“啧!”太监总管清脆地应了一声,转身出了御书房门,出门前不着痕迹地对赵漠露出了一个示好的笑容。

莱阳知府是谁,别人不清楚他还不清楚么,莱阳那地方和西京地处两个极端,西京是土地贫瘠、居民生活艰辛;莱阳则是山高林密、少数民族部落多种多样、民风彪悍。为了制衡当地各个大小部族,皇帝就破格任命了其中一个势力最大的部落酋长为知府管束当地。势力最大的部落必然是厮杀出来的,莱阳知府一身横肉不说,听闻性格暴虐。此次回京述职说得好听,其实是想让皇帝给他句准话,能否让这个知府“世袭”下去。皇帝就回了个“有德者居之”,那意思就是随便你们内斗,最后谁胜了依然是知府。

莱阳知府也是个有趣的,当即便说他家儿子个个都是英雄好汉,都杀了多少多少人,抢了别人多少多少媳妇云云。附送一句,他们那地方,谁抢到的媳妇多,就证明谁的本事大。

这样的人家,皇帝明面上送个“郡主”下嫁是天大的恩典,殊不知和安郡主便因此成了皇帝一个不快的弃子了。

赵漠虽然对莱阳知府什么的不甚了解,但还算研究过本朝的疆土,知晓莱阳那边日子也不好过,更何况和安郡主要嫁的还只是个知府之子,便也默认了皇帝的处置,又说了几句闲话确定皇帝会拿他今晚上的借口来安抚别的藩王大臣后,嘴角微勾地出了宫门。只要皇帝默认的事情,太后那边就要好说得多。

放下了一桩心事,赵漠回府再添助力:杨德福来了!正跪在他书房门口求原谅。

赵漠也不是没埋怨过杨德福隐瞒冯初晴的事情,不过静下心来也想过了,那时候的杨德福效忠的是英王,自然是以英王府的利益为优先,各为其主的事情也怨不得谁,叹了一口气将杨德福扶起来迎进了书房。

 

166 太后寿辰

杨德福的回转算是真正将冯初晴心里的那点顾虑给打消了,只能说世事变幻无常,当时的阴差阳错造就了三年的分离;如今既然再次相遇,只要赵漠能够冲破身份的枷锁,并能够继续保证一生一世一双人,她不介意今后就带着孩子随他去西京。

当然,这个打算她并没有立即说与赵漠知道,只是点头同意了赵漠要将嘟嘟和洪大山夫妇接到王府来,洪大山夫妻俩辛苦了一辈子,也该享一享徒弟的福了。

趁着杨德福马不停蹄出门接人,赵漠咬了咬牙直接屏退了下人,突然“噗通”一声半跪到了冯初晴身前,吓了她一大跳。

“初晴,记得以前你曾经和我说过,男子为了表示对女子的喜爱,求亲之时需要单膝下跪。以前是我亏待了你,这一次,我正式向你求亲,问你可愿嫁于我为妻?”

古代社会男儿膝下有黄金,更何况现下赵漠还是亲王之尊,这个样子让人看见了多不好,冯初晴膝盖有伤一时根本就让不开,囧得面皮发红:“你赶紧起来,这样子被人看见了像什么。”

在她心里,赵漠还是以前那个听话的好男人,殊不知,好男人经过磨练也有可能染上无赖的匪气,赵漠见冯初晴没有生气反而有几分羞涩的样子心下一喜,不但没起身,反倒顺势上前了两步,双手扶在冯初晴膝上,满目情深:“初晴,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我在此可以对天发誓:不管我是赵漠还是袁漠对冯初晴的爱慕之心始终如一,不论贫苦富贵生老病死,终我一生只愿有你相伴,永不分离!有违此誓,天诛地…”

灭字还未出口,赵漠的唇就被冯初晴以手封住,面对这样真诚的告白,冯初晴心里都快甜得发腻了,一张芙蓉面灿若春花,“别胡乱发誓,赶紧起来。”

赵漠和她生活了那么久,自然知道冯初晴这人喜欢就笑不喜欢就冷脸,这个样子自然是原谅了他,止不住欣喜若狂起身冲着他想念了一千多个日夜的红唇印了上去,冯初晴只来得及发出短促的惊呼剩余的就全部融化在两人口齿间。

原以为误会消弭夫妻两个就能甜甜蜜蜜,不曾想后脚宫内竟然就来了四位嬷嬷来,皇帝要求二月十九冯初晴携子觐见,那规矩就得赶紧抓起来。

吃穿住行的规矩倒还好说,总之也在皇宫待不久有个形就不错了,偏生这四位嬷嬷像是门神似的就把住了冯初晴所在的院子,除了必要的交流,旁的时间赵漠想在院子里多待一会儿都不成。

这可气坏了赵漠,他才不想冯初晴受什么闲气呢!最后还是去接嘟嘟的杨德福把想要进宫告状的他给拖住了,让他仔细观察,才发现这四位嬷嬷是真的在教导冯初晴和一些宫廷礼仪,其中一位还给冯初晴说了不少太后、皇后还有宫内各位宠妃的情况,教导冯初晴之时也是劝解多过于斥责,更不会强迫膝盖有伤的冯初晴去做什么高难度动作;当然,冯初晴也表示这些教导得益匪浅,身份既然在这儿了,学些宫廷礼仪本就是应该的。这才让赵漠歇了气专心带着嘟嘟住在东厢培养父子感情去了。

这期间,和安郡主即将远嫁莱阳府的消息也在京城传开,不少人哗然之余都暗暗猜测这位郡主是把谁给得罪得狠了。

得到这消息的钱诗可是高兴坏了,第一时间便上英王府来冯初晴报告好消息,说是她不用忙着准备绣品和和安郡主别什么苗头了,免得到时候还惹得太后不快。倒是教导冯初晴的一位嬷嬷问起什么绣品来,冯初晴让赵漠把只差收尾的绣品拿出来,惹得几位嬷嬷同声赞好,异口同声建议她赶工将东西绣好,不和谁别苗头,但却是蜀郡王世子和郡主以及她的一番心意,太后喜欢之下直接就准了她和赵漠的婚事也不无可能。

既然了解太后的嬷嬷都这么说了,左右又只有收尾的些许小工作,赵漠便搬了绣架在厅内让冯初晴做起了绣活,不过还是不允许她做太长的时间。

因此,这副绣品总算是在二月十八堪堪弄好,直接由赵漠亲手镶嵌进了他用沉香木雕刻的画框当中,蒙上上好蜀锦。

二月十九,天气晴朗,整个京城都笼罩在喜庆庄严的氛围当中。作为一个本以为一辈子就在蜀郡益州景山镇那旮旯小地方待着的冯初晴第一次踏足了这个世界最高层次的建筑。

此时此地的皇宫有多大冯初晴并没办法知晓,只知道坐在轿子里一直走走停停,从早上五点钟左右就走到七八点钟,终于是停了下来。

进宫后才知道,四位嬷嬷都是太后宫中的,每到一处都有人行礼打招呼,本来还因为和丈夫儿子分开走而心情紧张的冯初晴一下子就安定了下来,毕竟,若是太后真心想要阻拦她和赵漠的婚事又何必派四位嬷嬷释放善意呢。

其实就连赵漠都不知道太后前后矛盾的心里路程。照太后给赵漠准备的王妃备选名单中看来,冯初晴还真的是连边都摸不上,可耐不住皇帝藏在心底深处的心思啊!皇帝也想做个仁慈的君主给赵漠这个藩王一个安稳的将来,然就怕赵漠背后出现不省事的妻族。

冯初晴的出现可谓是一举数得。前些天皇帝见识了赵漠的坚持后立马来了太后宫中坐了半天,能够坐上这个位置母子两个都不是傻笨之人,皇帝话里话外透了几句太后便明白了他的心意。要是给赵漠寻一个太后觉得“好”的,得!皇帝是不会放心的。要是想要赵漠平平顺顺在西京做他的闲散藩王,冯初晴这乡下妇人就挺好,理由嘛,随便找一个就行,那不是还有个三岁的儿子摆着吗?

太后伤怀了一夜,第二天便把身边得力的四位嬷嬷派去了英王府,认可了冯初晴,可是不想冯初晴在二月十九这天丢了赵漠的脸、丢了她老人家的脸。这四位嬷嬷一是教导、二还是考量,但凡冯初晴是那种不识时务不识大体的短视妇人,她今天根本就进不了皇宫!

冯初晴认为她七八点钟赶到太后的熙宁宫是算早的,岂料太后这儿已经是齐刷刷一屋子女眷了。老的少的中年的或坐或站竟然是将偌大个宫殿挤得满满当当,就剩下中间铺着红地毯的过道。

过道尽头,冯初晴一眼便看见被拱卫在最高位置身穿万寿纹云锦衣裳满身威仪的老太太,依着嬷嬷的教导,冯初晴头不摇、肩不移一步一步来到台阶前盈盈拜伏下去,“蜀郡冯初晴参加太后,愿太后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接着又在嬷嬷的提醒下拜了一圈,太妃、皇后、贵妃什么的太多她也记不住,别的命妇诰命夫人也不用她在这个场合去攀交情,很快便被太后笑着在旁边下首赐了个座位。

这下子炸锅了!殿内可没有几个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的,凭什么一个二十来岁长得不是倾城绝色的女人进来就有位置坐,虽然只是下首,可没见好多命妇都还站着的吗。

皇后今天是受命而来,上下打量了一番出身不怎样表现却不俗的冯初晴暗暗点了点头,温声便冲着冯初晴道:“听漠儿那孩子说你来京城这些日子深居简出就为了给太后准备寿礼,怎的不见你呈上来?”

哗——

底下的人又是一阵喧哗,若不是地方和时间不对,冯初晴都能想象这些人说不定指头都能指到自己脸上来,掩下脑海里乱七八糟的念头,冯初晴站起来微微福了福身子,身后那位原本是太后身边的嬷嬷便代她回道:“皇后娘娘,礼物还在英王殿下那儿,奴婢和冯娘子几个可都是女流之辈,礼物好歹也有些分量,不放心让些粗手粗脚的奴才碰,英王殿下待会儿便会亲手奉上。”

正说着,外面便传来太监禀报的声音,皇帝带着兄弟子侄们来给太后拜寿了。

太后这边早有准备,当即便有太监宫女上前清理场地,冯初晴才发现周遭围了不少屏风,一撤下殿内又宽敞了不少,只是可怜她屁股都还没坐热乎又得退到更边上站着。

好一阵歌功颂德的拜寿之后,皇帝大喇喇坐到了太后下首,等着看准备给太后当面献寿礼的人都送了些什么。太后本来还打算推辞的,毕竟她生辰和观音同一天,她老人家还在偏殿内设了祭坛准备拜祭观音娘娘呢,却被皇帝轻轻按住手往赵漠方向瞧了一眼。

太后眉头微挑,当即便重新安心坐下,等待着孝顺的子侄孙子们各显神通。

嘟嘟和赵漠在人群中间偏前面的位置,一堆毫无新意的珊瑚珠宝首饰衣料后很快便轮到了他们。

“英王府上,蜀郡冯初晴献上绣品一件!”

唱礼太监念到这儿时自己都愣了一愣,这是什么情况?

 

 

167 尘埃落定

赵漠个子高壮,本来就鹤立鸡群,还一只手牵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一只手扛着副画样的东西,一路上没少被别人围观取笑,他却一径地以憨笑回应,就连皇帝都忍俊不禁,这才有皇帝本人大喇喇坐着等着看戏的一幕。

然而当赵漠当着殿内众人掀开画卷上锦缎之后,不管是他身前还是身后的人全都齐齐发出一声惊叹!

前面的人如太后皇帝等人看到的一副观音像!观音大士脚踏九层莲花,手持净瓶杨柳,眉梢慈和唇角微扬,身后祥云朵朵霞光万丈,远处还有仙鹤飞舞、隐隐透出琼楼玉宇,整幅图大气磅礴、栩栩如生,跃然布帛之上却又立体得像是要走出来似的。

后面的人看到的却是人像,圆润慈和、身着盛装、贵气盈然,那眉、那眼、那鼻翼一颗小红痣,赫然便是高高在上的太后娘娘本人。

待得人心旌摇动恨不得近前看端详是画卷还是别的什么神迹时,嘟嘟小小的身子往前一探,不经意间画卷翻转了个方向,顿时抽气声再起,之后殿内竟然出现极致的静默!

此时,苏绣声望盛极一时,蜀地双面绣团扇亦有精品面世,但如此大幅绣品又是如此神奇构图绝对是天上地下独此一家,也难怪殿内诸人声息全无了。

“这是绣品?!”半晌,不知道是谁竟然忘记了是身在太后宫中,忘情地赞叹出声,打破了殿内的沉寂。

“这是蜀地来的绣品?!”上首的太后毕竟从杨德福那边得了好些把精美的双面绣团扇,然而巴掌大的绣图多为山水花鸟鱼虫,眼前这巨幅绣品简直只能用“巧夺天工”来形容,故而就连她也是游移不定。

赵漠勾了勾嘴角,满脸骄傲的模样,“可不是嘛,皇祖母,这可是我媳妇好多天不眠不休给您赶工出来的。”

英王何时娶妻了?

满殿的人都将疑惑的眼神扫向赵漠一家三口,高居上位的皇帝眼看时机已经成熟,抚着胡须高声帮赵漠淡淡解释了一番他和冯初晴之间传奇的经历,末了对赵漠身边的嘟嘟招了招手,转向太后:“母后,您瞧,这孩子便是阿漠的长子了吧,长得虎头虎脑一看就是个聪明的。”

嘟嘟这孩子本来就不怯生,又有冯初晴事前教他在宫内一定要嘴甜,嘴甜回家才会有更多的玩具,听更多的故事。恭恭敬敬行礼之后逗得太后等一干老年人呵呵笑就没停过。

趁此机会,皇帝便提议了:“母后,您看这孩子如此机灵,他母亲又给你送上了这世上独一无二的贺礼,儿子该如何奖赏她们娘俩呢?”

太后和皇帝其实早有定论,如此一说不过是做戏罢了。顺着戏路发展下去,冯初晴成了皇帝亲封的英王妃,嘟嘟大名赵洪宝册立为英王世子。让赵漠也觉得意外的还是皇帝另外指派了朝廷一位将军驻扎西京,特许在蜀郡择地建立英王别院。冯初晴呈上的绣品被皇帝赐名号“蜀绣”,列为上贡精品。英王一家日后封地依然是西京,但可以久居蜀地继续经营蜀绣,在蜀郡王的帮助下大力发展蜀绣绣纺培养蜀绣人才。

后面的所有热闹冯初晴都不关心了!这个寿辰,最大的赢家便是英王一家了。赵漠和冯初晴还在京城,封妃的圣旨已经快马加鞭送往西京,赵漠只愿因为失去丈夫而失明的英王妃能够在得知嘟嘟的事情后心情能好起来。

重新回到王府的冯初晴听到这消息之后倒是心情忐忑了,英王太妃出身可不一般,她面上虽然奉旨接受自己这个平民出身的媳妇,心里会甘心吗?日后婆媳相见会不会矛盾丛生?

赵漠倒是兴奋地无以复加,那种失而复得的惊喜感和几年前冯初晴答应嫁给他时没什么两样,轿子刚刚停在王府门口,他就迫不及待伸手将冯初晴给抱了出来,“初晴,你高兴吗?”

冯初晴脑袋里正乱着,下意识便将心底的畏惧给说了出来,赵漠呵呵一笑:“你尽管放心,母妃一定会很喜欢你的。明天杨德福就会去西京接母妃直接回益州,我们再耽搁几日也取道益州,到时候你就知道母妃的性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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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岩镇千荷园还是赵漠参与其中修建而成,他做梦也没想到这儿有朝一日会成为他的别院,能够带着妻子儿子住到千荷园中最气派的屋舍。

太妃来得不慢,据杨德福说,太妃失明之后基本上没了生机,要不是没看着赵漠真正成家立业她或许早就追随老英王而去;接到消息后她立马就收拾了东西随着杨德福来了益州,见了嘟嘟之后整个人都精神了,询问过嘟嘟和冯初晴的意见后,她选择了赵漠旁边紧邻的院子,将嘟嘟和洪大山夫妇搬了进去,三位老人含饴弄孙好不快乐。

蜀绣想要和蜀锦一样闻名天下需要做的努力还很多,冯初晴联系了蜀郡王。蜀郡王派了世子钱皓前来商讨成立蜀绣作坊一事,冯初晴这才知晓吴桐、商洛一直都和钱皓联系紧密,不过时隔多年,商洛和吴桐这几年对付商家和吴家为主,几人的私怨倒是慢慢淡去,如今身份悬殊,吴桐和商洛倒也尽心尽力帮着在益州办起了蜀绣坊。

只是,冯初晴总是觉着哪里不对劲。三年时间,吴桐娶妻生子,商洛却还是孤家寡人连个绯闻都没传出,且眉目之间满是锁不住的轻愁,一袭白袍飘逸越发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

打算多看两眼多问几句的,谁知道被醋坛子赵漠给看出了端倪,二话不说当着众人就抱了冯初晴回院子,仗着身高体壮直接压倒在床,“媳妇,母妃今天让嘟嘟给我们说他需要很多的弟弟妹妹!”

冯初晴暗笑他借口拙劣,但也知道这人即便是做了身份高贵的王爷也没那种优越感,生怕她会抛下他再生出什么二心。她才不会告诉他,这辈子,她就爱死了这个老实傻笨的“木头呆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