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峰林做生意很会耍小聪明,慢慢的有了银钱。可惜子孙运不怎么样,只有周黑妞一个女儿,怕自家事业旁落,留了周黑妞到十八岁发现自己的确生不出孩子后才开始放话要给周黑妞找个对象招赘。

也是缘分,话说出来之后,周黑妞竟然又见着袁漠了,四处找人一打听,才知道了袁漠的情况。周峰林这时候都还有私心,他不想袁漠拖着一家子人要周家帮着养;就因为这个,周黑妞第一次让袁韦氏提亲后才会停了一阵子,等她说通了周峰林重提此事时,袁漠又已经另娶她人,这叫周黑妞情以何堪?

再后来,周峰林听说袁漠在镇上竟然有房子有铺子,肠子都快悔青了,私底下没少支招让周黑妞“采取行动”,,这才有了之前袁韦氏和袁芬上绣铺来的一幕。

坐在马车上听完了周峰林因为疏忽闯祸的前因后果后,冯初晴心里也不平静。倒不是为周峰林的运气叫遭,而是袁漠曾经说过的法子。为什么家具要拆掉门窗甚至墙壁才安放进去?

冯初晴想起袁漠给自己做家具时都以小巧精致为主,甚至还用尺子量过房门大小以改变床柱尺寸;难道,就不能将家具拆开然后到屋里头组装吗?

还有上楼!杠杆原理没发现之前,运送东西到高处绝对是个难题。但对袁漠来说,做缫丝机的时候都能制造出小型杠杆,难道就不曾想过还可以将东西放大到能够安放在房屋走廊上吗?

趁着两人一道去商家送穗儿,冯初晴便将自己的猜想一一说给袁漠知晓,见他一脸沉吟之色就知道他听进去了,且在思考其中的可行性。

有周黑妞在,冯初晴一点都不放心袁漠一个人跟着去知州府,忍耐着身体不适,三人又趁着天还没黑,从知州府偏门进了那个放家具的四合院。

九陇县的县尉和那个犯了错的管事两人竟然都在,周峰林也被放出来正站在家具三大件中欲哭无泪,脸上和手上青紫,显见在牢中吃了不少苦。

“哼,你们以为找了个大个子来就能把东西从地上抬到二楼去吗?本官告诉你,若是明日还是不能把家具安放好,就是本官放过你,知州大人也定然饶不得你。”县尉看上去年纪并不大,却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

冯初晴在心里恶意猜测县尉大人其实比知州年纪小,这样送女儿做妾的人真是毫无节操可言,她一点儿都看不上。自己做事情不谨慎还要把责任都往别人身上推,渣极了!

“大人,这位是小的师侄,他师傅技高人胆大,一定能想出好办法的。”周峰林扯着有些疼痛的嘴角,上下打量了一番袁漠的健壮身子,像是在衡量袁漠能不能直接就将家具一个人给背到二楼去。

“爹,袁大哥人真好,一听说你有事,连铺子都顾不上开了就赶紧和女儿一起赶过来了。”周黑妞也立刻抓紧机会帮袁漠在自家爹面前刷起了好感值。

“这个…”袁漠有了冯初晴的提示,再来看了现场看了家具,心里已是有了初步的构想,正想立时试试办法管用与否,说了两个字之后后腰突然一痛,熟悉的气味熟悉的触感舍冯初晴有谁?袁漠立即乖乖闭了嘴。

“这天都暗了,即使能想办法怕也没法子。不如明儿白天咱们再请了知州大人一起想想法子吧。我们累了一天,也该找地方歇歇了。”人要帮,事情要做,可不能白白让别人捡了功劳去。冯初晴才不想袁漠又花心思又花力气最后还不讨好呢。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边磨叽!头发长见识短的女人知道个什么?这些家具可是上好的梨花木,比一般的木头重了许多,不赶紧想办法安放进去谁担得起这责任?周木匠,这就是你找来的帮手?早知道是这样的废物我就回九陇县衙找来十几二十个壮年衙役抬都要把东西给抬上楼去。要是知州大人悔亲,你们也别想活着回去。”

那县尉一脸倨傲地模样指着袁漠叫“废物”,周峰林和周黑妞父女俩因为害怕自然是敢怒不敢言。冯初晴就不同了,她可以欺负袁漠到底,但别人休想随便呼喝她的“阿漠”;姑奶奶亲戚造访心情正不爽,你要找骂她可不管你是县尉还是县令。双手一叉腰,小小的个子挡在如山般的袁漠身前:

“这位大爷,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你口中一二十个壮年衙役抵不上我家阿漠一只手。你那么有本事,难道不能花几两银子请人把东西都抬到楼上去了?何必又等这么一天呢!是你自己没用束手无策就不要以为别人都和你一样不动脑子。知州大人要悔亲多半都是因为令嫒有个愚蠢如驴的爹。”

“你竟然敢这么说我?!来人啦,把这个不知道从哪来的村姑野妇拖下去关着。”县尉被冯初晴直白的嘲讽气得直发抖,疾言厉色就要拿冯初晴出气。

可知州府不是他家的县尉府,他身边除了个管事和仆人外哪还有人在,这一喊叫只有引得院子里看热闹的人又多了几个唧唧私语的而已。

冯初晴见状掩嘴一笑:“县尉大人,这儿是知州衙门。您还不是知州大人丈人就如此作威作福,别人说你两句就恼羞成怒,要是真的成了知州大人丈人岂不是更嚣张?况且,你还真不是知州大人丈人,凭什么在这儿发号施令的。”

“这位娘子说得极是!内院已经被你们弄得一团糟还在这里大放阙词,你当真以为这儿就是你薛家的府上吗?”合该冯初晴运气好,和县尉大人那些个冲突正被闻讯赶来的知州大人夫妇听个分明,出声声援的正是知州夫人杨刘氏。

冲动地性子作祟就不顾后果不顾影响一通大骂是冯初晴性格的弱点,刚才不过是听身后两个丫鬟在那边说县尉大人架子大,仗着女儿长得漂亮,迟早惹夫人生气云云,立马就出声骂了个痛快,见到有人帮忙出气也是松了一口气,回身拉着袁漠行了一礼后站了起来,“真是不好意思,打扰夫人了。”

“打扰我的可不是你们。”知州夫人始终是有几分架子的,虽然声援了冯初晴,却还是没给她什么好脸色。转向县尉的时候脸更是黑得吓人:“你薛家的千金我知州府是要不起的,这些家具要是没办法安进去还是趁着人还没进门抬回去罢。”

128 推卸责任

抬回去?知州可是对要到手的美人儿垂涎三尺,要是连想要纳个妾室都要被夫人掣肘,这让知州大人颜面何存?伴在知州夫人身边的知州大人可不干了,理了理身上眼色鲜亮的长衫,抚了抚颌下长须,轻咳道:

“不就是些许小事吗,夫人何必动怒。离着六姨娘进门不是还有两日吗?要是明日这家具安不进去,为夫我走私库在外面重新置办套不带小楼的院子还不成吗?”

“大人,你以为是我善妒故意阻挠于你吗?妾身只是见不得有人不把你放在眼里罢了。况且,要是妾身记得不错,这私库里可是没多少银子了。”知州夫人有苦说不出,只得对县尉大人发了火,“县尉大人可是听清我家大人说的意思了?这次为了给令嫒一个体面,大人和本夫人也是花了不少银子的…”

“咳咳,本官想起尚有公事未了,这些后院之事还是夫人多操几分心,大不了六姨娘进门后本官让她多在夫人面前侍候几日。”知州大人被夫人当着这么多人揭了老底面子上也是挂不住,好在不相干的人隔得老远不至于将事情宣扬,便扯了个话头带着人先行离开了。

县尉大人是有苦说不出,腰肢弯得都快和地面呈平行,嘴上不住地赔不是,“断然不敢让大人和夫人再破费的,要是大人和夫人不嫌弃,小的在东平街榕树胡同有个小院子…”

话还没说完,知州夫人就哼了一声:“哪里就需要薛县尉你破费了!要是让人知道咱们大人纳个妾室不在府里住着反倒是去外面置办院子得怎么说?本夫人既不是那善妒之人亦不是不明事理之人,薛县尉这样做无疑是陷大人与我于不义啊!从本夫人之下,哪个姨娘不是住在这两座相邻的小院子里的?要是薛县尉嫌弃咱们这两座小楼不够气派不够大,本夫人的主院需不需要给令嫒让出来?”

薛县尉也是一时脑子糊涂了,被知州夫人这么冷嘲热讽一抢白立时就清醒了过来,说出口的话没办法收回来,只得战战兢兢擦去脸上细细密密的汗珠子,摸着噌亮的脑门,只得唯唯诺诺承诺道:“哪里敢坏了府里的规矩,实在是下官办事不牢。这就出去重金找人来拆掉房门搭人梯也把家具安放好,必然不叫大人和夫人为难。”

也难为平日里在九陇县呼风唤雨的薛县尉了,在知州夫人面前都像只哈巴狗似的谄媚讨好,可惜知州夫人心气不顺,不管怎么理话也不会顺,“咱们这院子可不止要住老六一个人的,别为着老六进门就大张旗鼓的要拆房子拆窗子,若是叫别的姨娘听见,我这个主母的脸面还要往哪放?”她就是听见管事娘子说了这边小院子的事情故意带着知州大人立威来着,要让住在这个院子里的姨娘们都知道,她还是堂堂知州夫人,知州大人内院还是她管事。

“这,这个…让下官怎么办?”薛县尉傻眼了。

知州大人走后,场内少了不少人,周峰林一行人离着知州夫人和薛县尉并不远,后头两人的对话正好听了个真真切切,冯初晴看清知州大人夫妇的相貌时差点没忍住笑出来,暗暗佩服自己猜测正确,知州大人头发斑白、满脸皱纹起码比县尉大人大了十岁都不止。

见场上人都目送知州大人远去,冯初晴悄悄拉了一把来之后就一直冲着家具打量看的袁漠衣袖,小声问道:“要是那些家具拆掉后能够还原成原来的样子吗?”

榫卯结构的家具不同于后世的三合板,都是成品之后再上漆,前后三遍漆一上,家具浑然一体,要是拆装了之后怕是会留下痕迹。袁漠是个中行家,看了个大概后恰逢冯初晴问话,便轻轻点了点头。

冯初晴眼神一亮,正要说话。谁知那边想不到办法的薛县尉倒是会另辟蹊径,直接转过头来,看到周峰林的一瞬间,哭脸又转为倨傲狠戾,整个过程就好比观看了一出精彩的川剧变脸。

“周木匠,刚才夫人说的话你可是听清楚了!要是这家具明儿你安不好,别怪我对你不客气!”薛县尉知道自己这次怕是栽了。就算是家具顺利进了屋,他都在知州大人夫妇跟前落了下乘。以后要是女儿得宠了,就得罪了知州夫人,要是不得宠,更是不得了,怕是他一个县尉的官帽都保不住了。想到这些,薛县尉恨不得把周峰林给吊起来打一顿,都说这木匠手艺还算过得去,怎么这次就这么流汤滴水的呢?

看薛县尉色厉内茬的样子,冯初晴不由勾起了嘴角,代替已经被吓得七荤八素的周峰林父女俩反问道:

“县尉大人,这家俱安不进去重重惩罚,那要是明儿不用拆房子拆窗子把家俱安放上去了呢?有没有什么奖励的?”

“不不不!”旁边的周峰林在牢里关了一天,胆怯心思埋到了骨子里,闻言忙不迭摆手:“这家具我是安放不进去的了,县尉大人,这家具我把定钱双倍退给您家管事,这些家具也都送给您了。”

他倒是想脱身,可惜薛县尉正在找个合适的替死鬼,周峰林一脱身他要怎么办?不管周峰林怎么说,薛县尉就是不松口,一指袁漠两人:“这不是你把帮手都找来了吗?要是这家具安放好了好处自然少不得你们的。”

正打算离开的知州夫人也停下了脚步,和身边贴身的嬷嬷说了两句话之后转头对冯初晴勾了勾嘴角:“要是真的能够不用拆房子窗子就把家家俱给安放好,本夫人许你们一个赚钱的好机会;但要是动了府上房屋风水,本夫人也会许你们一个好去处,州府衙门牢房闲置的房间还剩下不少。”

说罢,知州夫人就带着一干下人浩浩荡荡转身离开了院子。

“不!不!”周峰林吓得瑟瑟发抖,指着冯初晴和袁漠恨恨道:“县尉大人,是她们两个在这里信口开河的,小的从来没说过能够做到。”

“姐姐,你一个外行人怎么能胡乱在知州夫人面前许诺,这家具运上楼尚且艰难,要怎么通过那扇小门安放进去?我们家什么地方得罪了你要如此害我们?”想起知州夫人临行前那扫场一周的眼神,周黑妞扶着周峰林又开始抹眼泪,“袁大哥,都是我不好,不该请你来,反倒受拖累。”

“无妨,初晴说能就一定可以的。”袁漠皱了皱眉,听着别人哪怕是影射冯初晴他心里都不舒坦。周黑妞只想给冯初晴上眼药,殊不知却是将自己原本还算不好不坏的路人形象盖上了个“诋毁女神”的勋章,想要得到袁漠青眼可说是难上加难了。

“县尉大人,小的在牢里一天一夜滴水未进,里面阴暗潮湿,小的老毛病好像犯了,明儿怕是无能为力…”周峰林声音越说越小,虚弱的样子都能预见即使薛县尉要留着他他明儿也是绝对会病得起不来的。

薛县尉被周峰林的样子给气得仰倒,然在益州城他要什么没什么,眼下自己都自身难保难道还能威胁住别人不成,旁边又有袁漠夫妻一副人傻钱多的样子等着,眼珠儿一转,便道:“你既然身子不舒坦明儿不来也罢,左右你家师侄说他有办法解决问题的。”

正在周峰林和周黑妞闻言暗自庆幸时,薛县尉突然又话音一转:“要是你师侄解决不了问题,本官又不是找不着你家房子铺子。”这意思,是不打算善罢甘休的。

这下,只是装病的周峰林当真是白眼一翻,晕了过去,好在周黑妞人高挑健美,搀扶着清瘦的周峰林只是微感吃力,水汪汪的眼睛求救地看向袁漠:“袁大哥,我爹…”

“哎呀,周师叔病得真是不轻,还好师妹你早有准备赶了马车来。”冯初晴眼见着袁漠正要上前帮忙,伸手就扣住了人手腕不放,“阿漠,我肚子有些不舒坦。”

冯初晴的身体健康高于一切。袁漠哪里还顾得上刚才都还神采奕奕的周峰林,转身扶着冯初晴一颗心都吊了起来:“可是方才站得太久?”

他不问还好,这一问,冯初晴才感觉到下面湿哒哒的也不知道沁到外面了没有,脸一红,眼神闪烁:“大概是吧,而且我现在根本都不敢动。”

袁漠是亲手给冯初晴洗过脏衣裤的,当即顾不上什么羞涩与否了,伸手就是一个公主抱轻松将冯初晴给抱在了手上,“县尉大人,明日一早我就来安放家俱,我们夫妻今晚上住在东升街街尾方讼师府上,你要是不放心,就派个人跟着吧。”

方讼师?薛县尉眉心一跳,祈祷千万别是方崇光那难缠的家伙!可随后,他派去“服侍”袁漠夫妻的手下飞快回报,冯初晴和袁漠去的地方还真是方崇光府上,而且看样子方崇光和二人还颇为交好。悔得薛县尉差点吐血,早知道就继续抓着周峰林不放啊,要是惹到了方崇光,屁/股上哪怕是干净的都能给你糊上一把屎,更何况他压根就不怎么干净!

129 方家酒局

被人深深惧怕着的方崇光此刻十分的为难,也有十分的尴尬。

无他,正在和好友常满夏坐在庭院里就着夏日的夕阳晚霞把酒论诗,外面管家就禀报冯初晴和袁漠来访。之前为了力挺好友,方崇光在常满夏面前可是十足的义气朋友,没把冯初晴要嫁的夫婿给贬低到泥地里去;然袁漠上过几次他家的门后,他又发现“咦?原来这人也不错嘛,可以交往。”

方崇光喜欢喝酒,袁漠虽然不喜欢喝酒,但有千杯不醉的身体,说话不会高谈阔论,却偏偏是方崇光喜欢的那种倾听者,一来二去的,两人就熟识了。

常满夏对冯初晴那点觊觎之心还是被方崇光给激起来的,现下常满夏要和袁漠王见王,地点还是自个儿家中,方崇光想想都觉得别扭。

常满夏却是眼睛一亮,比方崇光还激动地站了起来,整了整头巾,又理了理衣裳,“崇光,你闻闻我是不是浑身酒味?”

打发了下人去请袁漠夫妻两个进门,方崇光转身就见着常满夏这副“怀春少男”的骚包样,不由紧紧蹙起了眉头:“满夏,你这是怎么了?”和平常不紧不慢的常满夏比起来,眼前这个神情带着急切紧张的分明就是两个人。

“我…”常满夏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一句话叫做“得不到的永远在想念”用来形容他最是恰当不过。冯初晴出嫁后,常夫人成天唉声叹气的不说,就连常守信也时不时拿家里来来去去的女子和冯初晴比较,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常守信如今也在他耳边念叨他这个做爹的太过于温吞,以至于心仪的人都没办法守住。

温吞的人实际上都有一颗闷骚的心,不在沉默中灭亡就在压抑中疯狂;压抑了那么久,突然得知了冯初晴和袁漠根本就是假成亲,当时的常满夏兴奋地都快要死掉了,要不是想着还有穗儿的事情横在中间,他都要直接找冯初晴摊牌了。这次来找方崇光名义上是叙旧,实际上他就是想咨询下像冯初晴这种情况等多久就能和离再嫁给他,哪知道还没开口,冯初晴就“心有灵犀一点通”地找上了门,常满夏不紧张才怪。

方家的院子并不到,常满夏稍微一犹豫,冯初晴和袁漠就一前一后从院门处转了进来,高言娘也陪在一边,笑得很真诚。

“晴姨!”最真诚的当属旺哥儿,迈着小短腿就冲着冯初晴飞奔而去,正当小炮仗要冲到冯初晴身上时,一只大手横空出现,拎着旺哥儿的衣领就把人抓到了半空,旺哥儿发出一声兴奋的尖叫。

“阿漠,你别吓着旺哥儿了。”冯初晴知道袁漠是担心她“亲戚造访”身子虚弱禁不住旺哥儿的冲撞,心下甜蜜蜜之余也为旺哥儿担心。

高言娘见着两人之间的互动心里有数,再次在心里为常满夏哀悼一遍,呵呵笑着挽了冯初晴的手往边上拉:“初晴妹子,你是不知道,旺哥儿就喜欢你们家阿漠和他玩,可没人能把他抱那么高去玩,男孩子嘛,我公公就说得让他和强壮的人多亲近,以免今后学着他爹做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文弱书生。”

“崇光大哥可不是姐姐嘴里那文弱书生,他手能提笔、口能诛邪、肩能扛下养家重责,你就别苛求太多了。”冯初晴这绝对不是恭维,方崇光这样的角色放到现代那就是金牌律师级别,绝对会是钻石级老公人选。

女人凑到了一起永恒的话题就是男人和孩子,很快,冯初晴和高言娘就嘻嘻哈哈谈到了一块儿。袁漠这才收回担心的目光,抱着旺哥儿来到了方崇光和常满夏所在的桌前,“崇光大哥好,满夏哥也在。”

之前见到袁漠,常满夏都还会满肚子苦涩,现如今却是释然了许多。袁漠的老实憨厚的性子他绝对信得过,他待在冯初晴的身边做个有名无实的丈夫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当下爽朗一笑,眉宇间淡淡的郁色一扫而空:“今儿真是巧了,正好,我和崇光摆着美酒嫌弃不够热闹,来来来,先给你满上。”

方崇光乐见如此,亦出声附和,三个大男人坐在桌边,又吩咐了厨下加了两个肉菜。

袁漠是知道常满夏对冯初晴的那份心思的,如今见他自然爽朗的样子只当他是想通了,松一口气之余也笑着回了两句。常满夏去了心里那点芥蒂自然是相谈甚欢,三人说着说着便将话题提到了今年的丝线和织锦上头。

有改良后的缫车,提高的不仅仅是产量,在质量上更是好了许多。看到缫车好处的常满夏不是傻子,派人照葫芦画瓢改良了织机,两家子今年夏天都取得了更好的成绩。

冯正柏的缫丝作坊缫出来的生丝细密光滑,上了色之后放在太阳底下光彩照人,除了供应常满夏的织锦厂之外已经有不少商家盯着,前景可观可喜。

常满夏的织锦厂也不遑多让,此次织就的蜀锦空前的轻薄,纹路细密、花纹独特,就算没有走眉州卢飞的路子他也坚信能够被八月来蜀郡的宫内采买人员看上。不过他也发现,旁人照着改良的织机用起来损耗实在太大,几个月下来,缫丝作坊的脚踏缫车每一处关节都光亮如新,织机却是都换了两拨。

有野心的人向来不会满足小小的成功,见着袁漠去处了心里的疙瘩后,常满夏给了袁漠一笔大订单。他的织锦厂还需要十台改良后的织机,冯正柏那边也至少需要再准备五台缫车;这些,他都放心袁漠的手艺。

袁漠的木器店开张,买卖的一直都是木质的小玩意儿,那些东西虽然能挣着不少银子,但真的不是袁漠的心头好,而且做久了不怎么耗费功夫的小玩意儿,袁漠都害怕自己的手艺会生疏。能接到这样一笔大单子,他也是喜上眉梢,被方崇光和常满夏联合着劝酒也就来者不拒,很快就已微醺。

在里屋吃饭的高言娘伸头看了眼院内不禁“咦”了一声:“初晴妹子,你有没有觉着满夏今儿有些不对。”

冯初晴也从窗子里看到常满夏又端了杯子要和袁漠干杯,担心地站了起来:“不行,我得去让阿漠少喝点,明天还有正事呢。”

刚才高言娘已经听冯初晴说了来益州城的目的,跟着冯初晴起身道:“益州知州这人没什么可担心的,好色又没什么本事,要不是他表弟就是蜀郡郡守,就凭他,怕是县尉都做不了。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发现,知州衙门挺穷困的,家产都被知州府老夫人扣在老家呢。”

高言娘能够和景彩虹成为好朋友也不是没道理,谁能够想到温柔如水的高言娘私底下会试这样一副八卦豪爽的模样?难道这也是沉默中爆发的“闷骚”。

闻言,冯初晴只是笑而不语,擦了擦嘴角大步走了出去,远远的,袁漠就心有所觉抬头望来,平日里清澈的眸子染上些许醉意,看上去添了一股别样的魅力。

“阿漠,别喝醉了。”冯初晴轻声说道,伸手将袁漠手里的酒杯取在手中,“这一杯就由我待阿漠喝了,敬两位兄长一直以来的关照。”

还没等酒杯沾唇,袁漠就伸手截了下来,“你身子不适,不宜饮酒,还是我来吧。”说罢,仰头就将一杯酒干掉。

“爽快!阿漠如此心疼媳妇倒是让我等无地自容啊。”方崇光笑着也将杯中酒饮尽,笑看常满夏:“满夏可不能示弱啊。”

常满夏总觉着哪里不对劲,可一时间又说不上来。冯初晴和袁漠之间的互动自然中带着亲昵,让他心里很不舒服,皱了皱眉,也将酒一饮而尽:“今日就到此为止吧,改日咱们在景山镇再找地方痛饮一场。”

“为什么是景山镇?”三人虽然都在益州,可各有各的事情,聚在一起的时间并不多,方崇光这才有此一问。

“你们还不知道吧,我和正柏商量了下,在离初晴绣铺不远的地方租下来了一家铺子用来开一家蜀锦布庄,主要销售我厂里出产的蜀锦和正柏作坊里的丝线,日后我在景山镇的时间会多出不少来。”常满夏这些日子就在忙碌这些事情,本来想给冯初晴一个惊喜的,想了想,还是提前说了出来。

“真的吗?不知道弄好了没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说。”听到自家哥哥又有新的事业,冯初晴自然是乐见其成,慷慨地自告奋勇要前往帮忙。

常满夏自然求之不得,点头道:“铺子的装修布局还真的需要初晴妹子出谋划策,你那绣妆我曾经看过,给人一种温馨如家的感觉,正是我那边需要的,到时候还请初晴妹子不吝赐教。”

“说什么赐教啊,到时候让人来招呼一声就成。别的忙帮不上,这点子事情还做不了吗?”冯初晴很高兴,自家兄妹能够相聚也是好事,她也想念几个常常跟在身边的侄子侄女,得回去想想准备些什么礼物给大家接风。

微醺的袁漠也觉得哪里不对劲,但想想又没什么破绽,只得作罢。

130 功成身退

周峰林当真是怕担责任,袁漠和冯初晴到知州衙门忙了大半天也没见着他的人影,就连薛县尉看不过去找人去客栈寻,得来的消息还是他“卧床不起”。卧床不起就卧床不起吧,反正袁漠也找到了解决的办法。

小心翼翼用裹了软皮面的小锤敲击各个部件相连的地方直到松动,然后再仔细拆开。

即使是拆开的零部件也是一块一块的整木头,想从楼梯转角运送到二楼门口也是不容易,稍微有个闪失蹭掉了上面的漆水家俱即便是还原也会留下不少的瑕疵。

“要不,我再去找几个力气大的人,就从这里往上递?”薛县尉见着袁漠的手法早已是心悦诚服,可是他试着抱了一块床板上楼,发现根本上不去,又开始着急了。

话问出来他自己都觉得艰难,二层小楼楼层就比较高,更何况为了好看气派,天井花园要比一楼的回廊矮了六尺有余,这么一来,即使是搭梯子也没那么容易。

花园内外,挤满了看热闹的人,指手画脚好不热闹,薛县尉立马就急出了一身冷汗。

要是按冯初晴所说,就让薛县尉着急到中午算了。袁漠到底要心善憨厚些,停下手里的活儿就安慰道:“大人不必着急的,我媳妇有办法不从楼梯就把这些运上去的。”

“她?”薛县尉看向个子娇小,身材单薄的冯初晴。要不是事关前程,他非得让人把满口胡言乱语的两口子给拉下去掌嘴不可。然而昨晚上他又连夜不知道找了多少木匠,其中不乏益州城知名的好手。可无一例外都摇手表示无能为力。

袁漠小夫妻能一大早前来已经够让他心生触动了,一时间倒是忍住了没发火。

“可不就是我吗!大人你有在这边焦头烂额的时间,不如去多找一些棉被和木板来将东西打包,免得我搬运的时候有所闪失。”有道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景山镇都还在九陇县管辖之下,昨儿为着个没义气的周峰林和薛县尉对着刺了几句,今天冯初晴可要为着自家多做打算了。

“真的是你搬?”薛县尉瞪圆了眼睛。上下打量冯初晴的细胳膊细腿,难道她是个戏文中传说的“高人”?

他红果果看冯初晴的眼神让袁漠心里十分不爽。横移了一步挡住薛县尉的目光,皱起了眉头,粗声粗气道,“要是大人不相信我们夫妻的话大可以另外找人。”

反正他答应的只是周黑妞。那父女俩没来他已经觉得心里不舒服了,要不是他向来说话算话,他才不会带着媳妇来让人质疑呢!

薛县尉现下是骑虎难下,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也只有孤注一掷相信一直神定气闲的袁漠和冯初晴夫妻两个了。摆了摆头,转身去寻冯初晴需要的东西了。

昨晚在客栈,冯初晴就督促袁漠找了工具做了几个大小不一的齿轮。现下只需要趁着袁漠还在拆卸家俱的时间里试验出能够架起齿轮的地方,待会儿便能够顺利地将家具轻松搬运到楼上去。

日头渐高,一切准备就绪。见着当真是冯初晴一个人站在那堆奇怪构造的东西后面,围观的人全都瞪圆了双眼。

“起!”袁漠拧紧了捆绑家俱零件的绳索,低喝了一声。猫腰从楼梯爬上去。正好接住被冯初晴轻松摇上来的家俱零件,取了下来扛到腾出来的空旷屋子中。

下面守候的薛县尉已是目瞪口呆,仰头望着二楼走廊上各自忙碌的夫妻两个,喃喃嘀咕了一句“真是神了啊”。他身旁,那个犯了错的管事早已是三两步奔向前拉住冯初晴放下的绳索,招呼人帮忙将袁漠打包好的第二包给拴上。

“对对对。快快快!”薛县尉激动地手舞足蹈,打从前天被叫到知州大人府上到现在。薛县尉就没痛快过。吃不好睡不香的,短短两日嘴巴边上就长了一圈儿燎泡。九陇县的县尉可是有两个,县令秋收后调走,谁做下一任县令还是两说。好不容易知州大人看上了他女儿要纳为第六房姨娘,这话他在九陇的时候就放了出去,女儿以后嫁不嫁得出去是一回事,被竞争对手嘲笑落井下石才是大事情。

薛县尉帮袁漠找了个伶俐的小工打下手,又亲自上去替换了冯初晴,午时还没过完,打包好的十来份散件就全都送到了楼上房间内。袁漠是打算干脆装好之后再说午饭的,又舍不得身体不舒服的冯初晴陪着他挨饿,便让冯初晴自己先出去用饭。

同样,冯初晴也舍不得袁漠一个人在这儿饿肚子,瞪了薛县尉好几眼后发现对方现在都精神亢奋顾不上吃饭,哪里还记得两个做苦工的人啊。

好在闻讯赶来的知州大人摸着胡须大手一挥:“管家,送一桌席面过来,本州请这位袁木匠携夫人在楼下正厅用饭!”

“大人,这可使不得啊!他们不过是一介平民,哪能和大人平起平坐?”即使是薛县尉本人心里无比感激袁漠和冯初晴,但也知道只尊卑有别、上下有分,坐到一块儿岂不是有损体统。

岂料知州大人眼睛一瞪:“有何不可?嗯,对了,本州想起,明日就是六姨娘入府的日子,你这个做爹的想必有不少话要和她交代,就不留你在府内用饭了。”这边两句话打发了薛县尉,回头转向那边袁漠和冯初晴时又是一副和颜悦色的表情:“瞧着袁木匠做活儿又快又好,吃顿饭的时间耽搁不了什么吧?”

冯初晴真是佩服这些当官的,一个两个脸色变幻之快让人目不暇接,还好自家很少和这样的人打交道,不然真是累得慌。顺着知州大人的话拉了一把还蹲在地上干活儿的袁漠:“阿漠,你要是不吃,我也不吃。”

坐到饭桌上,冯初晴才知道,知州大人的饭可不是白吃的,你道为何他要把未来“老丈人”都给支走都要留着袁漠?原来这位知州大人的眼光很毒嘛!他竟然第一眼就盯上架在栏杆处的几个大小齿轮了!也难怪人家能够坐上这益州知州的位置。

湔江、白江、岷江,三江在益州城西交汇,然后流向蜀郡郡府。每到夏季雨季来临,这三条江都要成为益州知州的噩梦。河水暴涨,若是放任下流,蜀郡郡府必定迎来洪灾,死伤无数、损失若干。

今年七月那场豪雨之后,蜀郡郡守专门是将益州知州叫去耳提面命了一番。让他必须在明年雨季汛期到来之前修出两天分流渠,将河水分流到德州和汉州两地。否则明年秋天轮到知州的官员考绩郡守大人就不保证还能帮他说什么好话了。

修筑分流渠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征集民夫怨声载道,进度慢得惨绝人寰。究其原因,最困难的便是垒渠太过辛苦,都不愿做那种伤身的苦力活儿。知州本人也是亲自去看过,想要修筑好的沟渠不会对周边田地村民造成伤害,沟渠就得往高筑,要将石头往高处搬运的确工程浩大进境缓慢。

打包好的家俱木材一包至少一两百斤,但不管是瘦削的薛县尉还是娇小的冯初晴,都轻而易举便将之搬到了高处,这可不就是筑渠工地上最需要的东西吗?

杠杆原理说来挺复杂的,力学算式冯初晴也说不明白,但几个齿轮节省些人力物力的好人好事冯初晴还是不介意做一些的,况且知州大人说得明白,这东西并非他私人想要拿来干什么,而是为百姓谋一些便利而已。

想通了此节,冯初晴便做主在益州城多留一日,待得明日知州府上工匠学会了齿轮运作原理和安装小技巧再回镇上。

当然,得了好处的知州大人也不是不知感恩,得知冯初晴和袁漠是在景山脚下开铺子的,当即便让管家取了纸笔给二人的铺子写了文书,三年内,减免两个铺子所有的苛捐杂税。因为袁漠献技术有功,每年半个月的徭役亦可免除三年。

这次商府的老夫人是真的生病了,见了穗儿之后精神虽然好了很多,但还是躺在床上起不来。冯初晴问过穗儿后,得知穗儿想要留在府内陪祖奶奶的孝心后当面是笑得很欣慰,可随后出了府上马车眼泪就下来了。

冯初晴是谁,破口大骂、撒泼打诨她都做过,独独很少掉泪,这一落泪没把袁漠给吓死。黑脸都快变白了,顾不得马车内还有别的人就将冯初晴揽入怀中:“初晴,你这是怎么了?哪儿不舒服吗?我让马车回益州城里去。”

“阿漠,你说穗儿是不是不想跟我们回景山镇了?”忙碌起来后,冯初晴自己也知道,穗儿大部分时间都会待在余姚氏家,与其说她是在带孩子,倒不如说是余姚氏家的人在带孩子。

袁漠是个老实人,即使冯初晴都伤心成这副模样了他还是没能昧着良心逗她开心,而是站在旁观的立场很客观地分析道:“穗儿毕竟是商家的骨肉。”

131 不请自来

穗儿对商洛有一股来源于血脉的亲近,这一点即使是她再依恋冯初晴也没办法抹杀的事实。冯初晴要接穗儿回家的话才一说,小姑娘看向她爹的眼神就充满了不舍,再有老太太软话一说,就是冯初晴自己都觉得自己就像是拆散人家骨肉的那个刽子手。

袁漠虽然没好口舌安慰冯初晴,但好歹有一副宽阔温暖的胸膛可供冯初晴依靠。昨晚上在客栈冯初晴认床,靠在袁漠身上很舒服,不一会儿就睡得昏天黑地,醒来的时候还在袁漠的怀里,不过却是被袁漠公主抱着。